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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长

第11章 鸿胪寺第章卿二

回头看时,方才的救命恩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但她可以肯定,那人是个男子,他的身材是那么孔武有力,挺拔如山。

难道,她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不,她不甘心。

一道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不自主的攀上那人的腰,那双苍劲有力的大手不断拖着她,慢慢的,她竟得救了。

“恩人……”

不违接过匣子,十分疑惑,他想不到自己主子什么时候对韦主薄这么上心了,竟还会送他礼物,自己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也没有收到过他的礼。

李驭注意到了不违的不满,他抬头看了看呆呆的不违,那张脸都快拉了五尺长:“怎的?觉得我厚此薄彼,有失公允?”

“卑职不敢”,不违慌忙解释着,却又愤愤不平的争辩到:“我只是不明白,大人什么时候和这韦主薄打的这么火热了,大人不要忘了,您和韦家可隔着血仇呢”。

李驭脸色旋即阴沉了下来,冷的如寒月的冰,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几乎暗到看不见光,原本柔和的脸也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不违见主子脸色不好看,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他马上跪了下来,双手抱拳赔罪:“卑职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往,并无冒犯主子的意思,若惹了主子不高兴,不违自请责罚”。

那场案子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身上的一块逆鳞,如果母亲没有离世,韦家也不会满门流放,家破人亡,他也不用早早成长,受尽沙场征战,骨肉离别之苦。

这些年,他都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场仗,杀了多少人。

陛下让他去攻打谁他便打谁,他都记不清自己双手沾了多少鲜血,有多少人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他抛去了道德,斩断了仁慈,善良,俨然成了一个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不仅连敌人见到他闻风丧胆,连他一直护于羽翼之下的大绥百姓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不违,你还记得吗,两年前,陛下遣兵进攻乌孙王城,封我为先锋将军,让我带领将士一马当先,率先打进城”。

跪在地上的不违望着那双乌沉的眸底,眼中满是心疼:“大人,莫要再想了,那不是您的错”。

“陛下旨意,扫清狄夷,方可稳定边防,有备而无患,保大绥基业”。

营帐内响起了宫内来的送旨太监尖锐的宣旨声,那声音简直要将他的耳膜刺破。

“臣接旨”。

明黄色的龙纹卷旨就那么落在了他的手上,不过是丝绸书写的卷旨,轻如鸿毛,落在他的手上却仿佛有千斤重。

太沉了,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那一日,乌孙的敕兰城中火光冲天,哀鸿遍野,血流千里。

乌孙人赖以生存的拓克河水,缓缓流淌,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原本清亮的喝水早已被鲜血染红。

里面流的都是乌孙百姓的血,刺眼又热烈。

“给我杀”。

刀剑交错间,将士们在号角声中不断被鼓舞,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不得不说,李驭真的是军事奇才,他收买了乌孙本地人,让其带路,一路经过敕勒川,他的军队悄无声息,乌孙人竟完全没有发觉。

“这就是敕兰城吗,真漂亮”。

随军的将士们见惯了塞外的黄沙和光秃秃的大漠,还是平生在西境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风景。

金碧辉煌的敕兰城建在沙漠绿洲中,城墙上镶嵌着西境特产的七彩琉璃瓦,日光千年不变,一如敕兰的光辉一样绵长。

拓克河是敕兰的护城河,碧绿的拓克水自雪山而来,春日里积雪消融,拓克河水绵延不绝,养育了无数的乌孙人。

敕兰城仿佛是神女眼中的一滴泪,亦或是像一颗耀眼的宝石,镶嵌在这荒凉无垠的大漠中。

当大绥的军队到了这里,一切的都变了,这颗西域耀眼的宝石,被中原铁骑踏的粉碎。

敕兰军队远在城中心,守门的不过二三兵力,城门守兵几乎空空如也,李驭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城门打进敕兰,如入无人之境。

“汉人来了,快去通报城中大军”。

话音刚落,说话的守兵头颅硬生生的离开了身体,鲜血喷涌而出,溅出三尺,倒地后,那具尸体的血还是汩汩冒着,染红了一片地。

传信的信鸽刚飞出一里,“咻”的一声,箭矢划破长空的声音极其刺耳,信鸽被箭射中身体,直直的落了下来。

一里外,李驭挽了衣袖,拉弓射箭,干净利落,不过顷刻之间便正中猎物,信鸽落地之时,他仍挽着手中弓箭,没有松开。

“城中男子皆杀,唯独不可伤及老弱妇孺”。

凛冽的声音响起,士兵听到号令如蝗虫般倾巢出动,一时间,哀鸿遍野,美丽的敕兰女神也为此情此景悲伤,流下了她的泪水。

李驭的军队一路北进,城内百姓几乎被屠戮到只剩半数之时,乌苏的护卫军才迟迟赶到。

“汉人狗贼,杀我百姓,毁我家园,今日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军队为首的是乌孙的骁骑将军突穆鲁,他身穿一身灰色铁甲,手中握着的是西域人常用的镔铁弯刀,神采奕奕,有着西北男人独特的血性。

李驭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他攥紧了手上的龙鳞刀,刀锋直指突穆鲁:“将军是要尝尝我这把刀是否锋利吗?”

突穆鲁感觉受了奇耻大辱,今日丢了半座城不说,还被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原男人嘲笑了。

“中原人,你确实长的好看,不过在战场上,相貌对男人来说屁都不是,只有锋利的刀剑和顽强的血性才是在战场上生存的条件”。

两军交战,没有战胜者,他们最终获得的,只有血流成河,白骨森森,还有死伤惨重的军队和百姓。

“乌孙汉子们,把刀都给我攥紧了,今日就这帮可恶的汉人全部杀光,给我们的亲人报仇雪恨”。

突穆鲁一声令下,乌孙的军队便如潮水般涌向大绥的军队,霎时间刀剑交错声,皮肉裂开声,火光声,还有刺眼的血,全部交织在一起。

韦莲晖掖了掖身上的锦衾,或许是方才在门外站的久了,多少有些受风,此时此刻她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

没有片刻,韦莲晖便沉沉的睡去了,她做了个梦。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通过雕花窗户溜进屋内时,李驭早早的便起身了。

“大人,要不要叫上韦主薄一起?”不违侍立在一旁询问着。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梦里她掉进了一个冰冷的大水池里,无助的挣扎着,她的身子不断往下沉,甚至都看不到水面了。

“他可起了?还睡着?”

李驭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冠服,今日天气暖的很,他只穿一件淡蓝色短衫,衣服上绣着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头上簪了一只羊脂玉的白色发簪,素雅的如蛰伏在春日的白梅。

“韦大人还睡着,要不要卑职去叫醒他。”

或许他注定如天上高悬的明月一样孤独,因为他身上背着与生俱来的宿命。为了大绥的基业,受苦的百姓。他不得不把自己当成利剑,澄清玉宇,荡涤庙堂,来保十方太平,海晏河清,天下无虞。

除去燕山王世子,大理寺卿这些华美的缀衔。他只是他,那位征战沙场,定国安邦以一己之力护住大绥千万百姓的伏波将军。

西苑房间内,韦莲晖久久未眠,她不断回想着雪白宣纸上那几行遒劲有力的字。

睡梦中,韦莲晖不断喃喃低语,

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

“无虞哥哥,是你吗……”

李驭摆了摆手,示意不违:“天色尚早,韦主薄随我去了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让他睡去吧”。

他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不违,匣子是漆木的,上面雕刻印花,看起来十分小巧精致:“一会儿把这个差人给韦主薄送过去”。

“把手给我,别怕,我来救你了”。

他应该也痛恨这昏暗的世道,痛恨门阀作祟,民不聊生。

她回忆着,突然想起李驭的小字是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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