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长

突穆鲁从他的战马上直直坠落，这个西北铁血汉子终究是输了，他没能护住他的亲人们，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李驭趁机将手中的刀直直的插入了突穆鲁的身体，龙鳞刀是陛下亲赐，他特地寻了天下最好的铁匠。

此刀用玄铁铸成，削铁如泥。

直到生命尽头，突穆鲁仍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之人。

“利剑铸成，饮血泣魂。我和我手中的龙鳞刀一样，注定为陛下而战”。

乌孙王室闻讯早就已经逃走，此刻，城中只剩手无寸铁的百姓和死守的二三士兵。

“突穆鲁将军死了，咱们还要不要守……”

“快逃命吧，王上都已经逃走了，咱们难不成要在这送命吗？”

“对对对，快逃，快逃啊！”

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溜的溜。

剩下的几十乌孙溃兵如蝼蚁般四下逃散，可他们又真的能逃脱吗？

“放箭！放箭！”

李驭一声令下，只见万箭齐发，恍若一场箭雨，数百名弓箭手骑在马上拉紧了弓，前仆后继，一波接着一波射着手中的箭。

乌孙逃兵们跑了没有一百米，便三三两两的被乱箭射中，应声倒地。

逃兵们最终全都饮恨西北，无一幸免。

清点战场时，乌孙士兵和百姓的尸体堆积如山，白骨连连，血流成河。

“启禀将军，乌孙王室已经潜逃，王宫中除了一些奴婢没来得及跑，其余的王孙贵胄都跑光了”。

“不违，你率三千骑兵西行，循着乌孙王逃走的的方向去追，务必活捉乌孙王。”

少年将军风姿勃发，一言一语，掷地有声。

彼时李驭经过刚才一战，身上多处受伤，伤口有深有浅，单是突穆鲁劈过来的一刀，就已经穿过铠甲，深入皮肉。

血汩汩往外流着，他刚才竟丝毫感不到痛，因为他是大绥的将军，将士们的首领，他若倒下，不仅将士们气馁，更会让陛下蒙羞，大绥蒙羞。

“将军，您受伤了，末将传军医来给您包扎吧”。

随行军医为李驭包扎着伤口，这一刀很深，几乎要把骨头砍断了，李驭虽然咬住嘴唇没有喊疼，可他额头沁出的汗珠却接二连三的从头上滑落，那种痛感，让一旁的军医和副将裴士严都看的紧皱眉头。

“将军，您这次伤的可不轻啊，筋都被砍断了”。

年迈的军医在军队里见过太多从战场上拖下来的伤兵，他们的惨状自己见多了，有的人肉都被削掉了，伤口都露出了森森白骨。

虽说他们伤的各有不同，可哪一个不是因为过度疼痛而大声哀嚎，涕泗横流，疼的哭爹喊娘的，像李将军这样伤成这样还能一声不吭的，他平生也是第一次见。

军医将磨好的草药慢慢放到伤口上，面带隐色的看着李驭：“将军，如果太疼的话就喊出来吧，喊出来就不会那么痛了”。

浑身是伤的小将军并没有接话，他接过裴士严递过来的湿帕子，默默擦拭着满脸的血迹。

他转头吩咐身后的副将：“裴将军，这敕兰城里大概还剩多少乌孙百姓？”

“回将军，不到两万”。

裴士严接过那方被血染红的帕子，望着那张阴翳的脸，他不知道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会怎么处理剩下的乌孙人。

“敕兰城中央有个拜月台，是乌孙王族用来祭祀专用，祭台上供奉着乌孙的月神雕像，十分宏伟盛大，裴将军可听说过？”

裴士严猜不透李驭的用意，只能半猜半解的回到：“末将确有耳闻，敢问将军提到这拜月台是有何用意？”

军医包扎完伤口便徐徐退出了军帐，杀人嗜血的将军倏尔抬起了头，裴士严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那人双眸通红，眼中淬火，十分可怕。

“杀人不过诛心，你差人将城中百姓都赶到拜月台上，我自有用意，这件事务必办好，不可有疏漏”。

“末将领命”。

军帐驻扎在拓克河边，军帐内将士们都在以身待命，不敢贪睡，军帐外烽火连营，巡逻兵不断。

“裴将军，怎么这般模样，可是将军派了什么苦差事给你？”

一旁的军士长看到刚刚走出营帐的裴士严垂头丧气，面目低沉，赶紧好奇的上前询问。

裴士严看到军士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自己若办的好这个苦差就算了，若是自己办不好，也定要拖个人一起下水。

“将军吩咐将敕兰城中的百姓都赶到拜月台那里，你去调遣两千士兵，随我一起走”。

“好好好，下官这就去”。

军士长深知这位伏波大将军的脾性，若是办不好他派的差事，就算人头不落地也绝对没自己好果子吃。现在他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不过出来巡夜，就不该多这个嘴来问裴士严。

李驭带着满身的伤，又疼又累。到了寅时他终于带着疲倦迟迟睡下，不过一个时辰，军帐外便有人来报，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悉数将敕兰城中的百姓赶到了拜月台。

不违看着身带倦意的李驭实在是担心的很：“大人这几日殚精竭虑，又在和突穆鲁一战中受了重伤，这种事不如让末将去处理，大人好好休息吧”。

岂料李驭摆了摆手，起身穿衣，那具金甲已被劈裂是不能再穿了，他转身寻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披上。

明月高挂，帐篷外的李驭一身素衣，面颊和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白的没有血色，月光之下，他实在是清白如雪。

“都别动，给我老实点！”

“再动砍了你！”

拜月台上，乌孙的月神娘娘面带微笑，身姿缥然，静静的俯视着这一切。

大绥的士兵将乌孙百姓团团包围，围成了一个圈，中央的百姓因为太过害怕全都蹲地抱头。

李驭身姿挺拔，步伐蹁跹的登上了拜月台。

人群中，有人正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那些人眼神凄厉，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千刀万剐。

他当着乌孙百姓的面，面向月神，俯下身子，深深的行了一个礼。

不禁在场的乌孙人愣住了，连大绥的士兵也不解他这番作为是在做什么。

他摆手挥散了四周士兵：“我乃绥朝的伏波大将军，奉皇命来攻打敕兰，剿灭乌孙，虽有功于社稷，但致使乌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所犯之罪我也难辞其咎”。

随后李驭眼神坚定，说出了让在场人都为之一惊的话：“今日你们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有谁想找我报仇的，尽管过来。如果你们当中没有人敢向我寻仇，那今日就当归顺大绥，成为我大绥子民”。

只见他飞身纵马，从天而降，龙鳞刀闪着冷光，划破了突穆鲁的面颊。

突穆鲁用手中的弯刀格挡，却敌不过李驭的力量。

突穆鲁的命，只不过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在皇家眼中，任何人的命都不过是供皇帝差遣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两军胜负，自见分晓。

那是李驭生命中不堪回首的一天，冰冷的回忆淬了血，一直淌在他的心里，久久不曾离去。

龙鳞刀应声劈下，突穆鲁应接不暇。

“乌孙人的将军败了，你们看到了吗……”

“突穆鲁死了，哈哈哈哈……”

“乌孙人，你们完了……”

身下的战马受惊，不住的抖着身体，磨蹭着蹄子。

李驭稍稍闪身，躲开了突穆鲁的攻击，两方利刃相见，势均力敌。

疼，太疼了。

“突穆鲁将军，安息吧”。

李驭勒住马的笼头，看着倒地身亡的突穆鲁，终究心有不忍，发出了叹息。

他深知突穆鲁只是来为乌孙王室的转移来拖延时间的。

将士们不断发出欢呼声，他们在为自己的将军庆贺，在为自己的国家庆贺。

火光冲天，直指王城。

龙鳞刀刺穿了突穆鲁的灰甲玄衣，顺势也刺穿了他的胸膛。

精铁弯刀闪着光，刀刃锋利，那道寒光直直的向李驭劈来。

突穆鲁一声嘶吼，震耳欲聋：“中原人，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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