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长

或许是因为好奇，小姑娘伸手去扑了手边的一只凤尾蝶，没想到，蝴蝶飞远了，小姑娘便去追，一不小心她便失了足。

“韦凤梧的女儿？”

尘封已久的往事一股脑的涌入李驭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那日他经过承德殿前一个大花池时，日光灼灼，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远远的便瞧见池中的双鱼纹大理石拱桥上，一个头梳双髻，身着无心碧色荷花纹襦裙的小姑娘，正在桥上玩耍，恍惚间，他竟看的出了神，那小姑娘五官清秀，双颊显出一股病态的白色，但那张嘴唇却没受影响，红的像朱砂一般，一举一动，一姿一态，显的十分娇俏可爱。

李驭见韦贵妃不解，连忙解释道：“刚才我路经这承德殿，刚好碰见这小姑娘失足落水，我也懂些水性，便跳入水中救了她”。

韦贵妃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水珠，蹲下身子抱住她，说道：“莲晖，这位是你李驭哥哥，华阳娘娘和燕山王的儿子，是他救了你，你可千万不能忘了他的救命之恩啊”。

小姑娘循声望去，那双清澈的双眸因为刚刚落水沾染了一层雾气，仿佛洒进月光里，变的柔和、温暖，让人生怜：“李驭哥哥，多谢你救了莲晖，日后若有机会，莲晖一定会报答你的”。

想到这些尘封的往事，李驭的头不禁疼了起来，他椅在塌上，青丝散落，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揉上太阳穴。

“莲晖，韦莲晖，你真的死了吗，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

想到这，他自己都不禁笑起来，即使韦莲晖没死，有了十年前那桩案子，他们两个再相见不是仇人也是陌路人了，更别谈什么报答不报答了。

韦娘娘，母亲真的是你毒害的吗。这话说起来他自己都不信，可当初一桩桩证据都指向她，若不是心虚，韦娘娘又怎么会自裁在宫中呢。

可现在事情出现转机了，当年还是刑部侍郎的谢攸专管审理这桩案子，其实韦贵妃当时并未认罪伏法，证据也并非确凿，但韦贵妃平白无故的就暴毙在了宫中，所以韦贵妃毒害华阳公主和太后，心虚自杀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了。此后十年再没人提起这案子，多半是怕触了陛下的逆鳞。

两个月前，谢攸升调江州指挥使，却被人举报在江州治水时贪污赈灾款，导致修整水利经费不足，堤坝未修固，大水直接淹了大半个江州城，百姓死伤惨重，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陛下大怒，下令彻查与治水案有关的一切人，这才牵扯出下毒案的陈年往事，他明白，陛下让他查此案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谢攸背后五大士族之一杨氏的根脉。

谢攸是皇后杨婉茵的哥哥，当今右尚书杨承仁的得意门生，谢攸这些年的胡作非为，少不了杨家的背后支持，除掉谢攸，也是除掉陛下一心腹大患。

谢攸案是陛下丢给他的烫手山芋，其中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令人心烦。

还有那韦莲晖，着实可惜，如花似玉般的年华便香消玉殒了，李驭不禁猜想如果韦兰晖得知自己的妹妹不在人世了，他该是怎样一番心情。

难寐的夜晚，月光如清霜落在茜纱窗外的垂丝海棠上，花瓣簌簌飘落，宛如飞雪。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聚散离合，自有天定。

“主子，离京郊大概三十里的静思庵起火了，庵里女尼无一幸免，全部丧生”。

李驭蹙眉，细细的思索着：“静思庵？那是什么地方”。

年方十二的他青春年少，没有多费力便游到了小姑娘身边，一向冷峻的他看到水中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下意识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别怕，我来救你了”。

水中扑腾挣扎的小姑娘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刻安静了下来，李驭便慢慢用手拖住了小姑娘轻滑柔软的身体，将她拖拽上了岸。

凉风轻轻涤荡了白天的喧嚣和浮躁，月色清霜照在燕王府庭院中始发的垂丝海棠上，就好像点点碎星，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是那样沁人心脾，抚动人心。

不负见李驭不解，连忙解释道：“静思庵是个小地方，没什么稀奇的，可是，韦凤梧的女儿十年前因韦家获罪，曾被放在那修行，好像至今未出庵，所以这次失火，韦家姑娘可能也……”

附近的宫娥内侍闻讯也赶了过来，李驭和那位小姑娘的衣衫都湿透了，尤其是那位小姑娘，呛了水，又受了惊吓，双目空洞无神的不知道望着哪儿。

“莲儿，你怎么样”。收到消息的韦贵妃匆忙赶过来，她头梳高髻，身着一身湖蓝色水影金线合欢花长裙，上身是与之同色的中衣，外面罩了一件镂金百蝶穿花的半臂衫，肩上的轻纱宝相花纹披帛几乎要随着她大步的动作飘起来，连她那发髻上插的一支攒丝金海棠步摇也随着大幅度的动作晃了起来。

在李驭印象中，韦娘娘向来是个清冷疏远的人，但她一向心地善良，宫人们犯了什么错她也鲜少责罚，但这次她却破天荒的发了火，转头便斥责起了四周侍立的宫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本宫要你们偿命”。

清冷的声音慢慢响起，回荡在不负的耳边：“进来说吧”。

不负是他养的十二暗卫其中之一，自从上次龙华寺为外祖母祈福后，他便一直留在京郊刺探消息。

夜幕渐渐沉了下去，西边几颗明星乍现，堆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

只听到“扑通”一声，荷花池中泛起一圈水花，四周涟漪不断波动。

“救命！救命”。或许是因为太害怕，小姑娘在池中不断的挣扎呼救。

李驭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跳入了水池中，虽说六月流火，但猛然跳下水所带来的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还是激的他打起了冷颤。

“韦娘娘，这位小妹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一时没缓过来，您不必担心”。听到一旁的少年开口说话，韦贵妃这才注意到湿了衣衫，整个人像从水中刚捞出来一般的李驭。

“世子爷，你怎么也……”

那是六月一个炎热的天气，曾经的韦贵妃和华阳公主还是闺中密友，所以李驭入宫时，总是习惯去韦贵妃的宫中玩。

一道黑影如一股风一般，窜入栖燕苑里，径直走向了闪着光的内屋，来人随即用双指轻轻扣了扣门：“主子，京郊出事了”。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李驭身穿一套月白色亵衣，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散落，落在肩上，夜色深了，那张桃花面也带了些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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