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长

李驭见韦莲晖好奇的样子，明白了她还并不知道静思庵起火的事。

没想到这次，她居然在玉面修罗面前丢脸了，想到这，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京郊三十里的静思庵，韦大人可认得？”李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下官幼年时曾去过一次，那次是去送妹妹进庵修行，此后，便再也没交际了”。她现在是韦兰晖，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否则她和韦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静思庵，如何了？”韦莲晖听到李驭冷不丁提起这茬，心想里面肯定有猫腻，说不定还事关她呢。

“韦主薄，请吧”。

韦莲晖踩着凳子缓缓下了马车，扑面而来的是呼啸在山间的寒风，一阵阵疾风好似刀子，不急不慢的在她的脸上作画。

“怎么……怎么会这样？”韦莲晖见到眼前的景象惊呼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断壁残垣，昔日金碧辉煌的大殿已经不复，只留几块尚未烧焦的房梁。大火烧完之后，原本川流不息的山间古刹，只剩下几里灰烬。

“韦大人，节哀”。李驭见韦莲晖伤心欲绝的样子，也动了恻隐之心，上前安慰着。

韦莲晖看见从小生活的地方被烧成这样，终究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李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庵里的人呢”。

“昨日刑部来报，静思庵失火，庵里的女尼，无一幸免，如今尸体已经转由刑部查验了”。李驭叹了口气，解释到。

“失火，到底是何原因才会失火？”

具韦莲晖所知，因静思庵建在山里，春夏之时古树萌发的早，最易引起山火，所以显智住持格外重视庵里明火的使用，每日下了晚课之后，庵里的火烛是一定要熄灭的，而且显智住持还会沿着禅院挨个检查看火烛是否熄灭。

“此事来的蹊跷，静思庵在大绥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怎会轻易失火？难不成是有人蓄意纵火？”韦莲晖毫不迟疑的提出了她的疑问。

“韦大人是伤心过度了才会胡思乱想的，静思庵都是女尼，和外人又无冤无仇的，因何故非要杀这些尼姑呢，此案已转由刑部勘察，咱们大理寺的人还是少掺和吧”。

李驭明白这静思庵起火肯定是有缘由的，但能对一些尼姑下手的人，一定是内心阴暗，深不可测之人。

庵里的女尼大多都是自愿修行的，唯独韦莲晖不是，所以这次静思庵失火，多半是冲着韦家去的。背后关系重大，不查还好，一查没准还会对韦兰晖不利。

韦莲晖不禁冷笑，李驭心思缜密，这点小伎俩他不会看不出，只是他怕祸及自身，不敢查。

“大人心中已有了想法，今日还叫我来干什么”。

韦莲晖冷冷的声音响起，李驭知道她生气了，一向强势的他，这次也并没有多做解释。

“韦大人，在下知道你刚失去了妹妹伤心过度，但你也要分清上下尊卑还好”。不违见这个小官竟然敢顶撞自家主子，不禁维护起主子来。

李驭摆手示意不违禁声，他没有看韦莲晖，只是直直的望着那片废墟：“韦大人，我小时候曾与令妹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她身陨了，我便想带你来看看令妹最后生活过的地方，也算是不留遗憾了吧”。

“多谢大人好意。”刚才韦莲晖心中燃起的怒火此刻被浇灭了大半，李驭竟然说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确实记不起来了。

本来今天李驭不用来这里，只不过当今陛下重视佛教，出了这样的大乱子，他不得不亲自过来平息，因为他知道刑部那帮草包肯定查不出一二，到时候肯定还要他出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李驭这才知道，韦莲晖精神不佳不是因为过度哀痛，是熬夜熬的。

车舆上的小可怜惊的打了个寒颤，迎面便看到了李驭那张铁青的脸：“呵呵，大人多有见谅，是下官太困了，才失了礼数”。

一会儿到了静思庵，她怕显智住持和庵里的师姐妹认出她，不过那也没关系，她自有方法应对。

“北灵山的风景好看吗，相比西域的风景如何？”

虽说到了三月，但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倒春寒来势迅猛，上京城的人们都纷纷穿上厚衣物御寒。

韦莲晖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她什么都好，就是打瞌睡的毛病，从小就有，而且很严重，尤其是精神不佳的时候，睡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

李驭有些不解，这世人不是都传这韦兰晖是个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吗，怎么如今看来，这人的一言一行，都如此聒噪不安，哪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样子。

长的还一副瘦弱女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怎么配做他燕山王世子的手下，要不是不能得罪陛下那边，他早就把这韦兰晖送进鸣月楼南馆当清倌了。

“瓜州很美，有苍凉的大漠，有皎洁的圆月，还有貌美的胡女。不过归鸟倦而知还，再好的景色，也终究抵不过家乡”。

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的李驭用乌金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为了御寒，内里穿了一身玄青色四方神兽云纹织窠锦的夹衣，外面披着一件狐白裘大氅，衬得他风姿绰约，气盖苍梧。

“韦主薄，睡够了吗？”李驭那双如鹰般喙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韦莲晖，他原以为这小子今天双眼乌青，会是一副哀痛欲绝，生不如死的模样，如今看来，是他多想了。

天色破晓，晨曦露水沾湿了衣带，也沾湿了大理寺的清晨。

看到韦莲晖憨态可掬的模样，他心里却很凄凉，这种至亲离世，痛彻心扉的感觉，他经历过，也不想看别人经历，终是不忍戳破，他淡淡道：“韦大人，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少女终究是少女，即使再伪装也掩不住豆蔻年华的纯真。

韦莲晖掀开了厚厚的车帘子，观看着沿路的风景，一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北灵山，虽然这段回忆不堪回首，但终究是她人生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韦莲晖徐徐放下帘子，马车车厢内也已经沁了些寒气，今天得到李驭的传唤时她走的匆忙，并未穿什么御寒的衣物，只胡乱的找了一件单薄的披风，现在她后知后觉的冷了起来，下意识的用双手抱在身上。

“大人，静思庵到了”。不违缓缓的将马车停在了古刹前的一棵梧桐树下。

韦莲晖内心惊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她不知道李驭问这个做什么，不会是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吧？

辘辘的车驾声，惊醒了坐在车舆上打盹的韦莲晖。

整夜誊写案宗，她已经熬的睁不开眼，接到李驭的随令时，她顶着个乌青的眼黛，原本秋波流转的双眼黯淡无神，布满了红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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