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长

随着一阵有深有浅而急促的脚步声临近，身着浅绿色官服的俊美少年因为来路上跑的太累，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何大人，下……下官来迟了，实在是有事耽搁了，对……对不住”。

府衙内，李驭端坐堂前，一头黑发用青玉七梁冠高高束起，显的他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腰间束着金钩玉带，佩着金鱼袋和金鱼符，那身紫色的獬豸官服为他的气质更添一丝邪魅狷狂。即使是最普通的玉带钩束在他的腰上也仿佛虬龙盘踞，衬的他精壮腰身更加修长。

那如远山伏黛般的眉头轻皱，漆黑的瞳眸沾了寒意，如同结了霜。一张俊秀的脸庞上尽是清冷，冷的人打颤。

不违见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俯身劝慰：“想必韦氏还没胆大到故意给大人难堪吧，兴许真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大人再等等吧”。

何容钦提心吊胆的在阶台上来回踱步，只能祈祷韦莲晖快点来。他一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才刚刚擢升了这个大理寺丞，可不能在这栽了跟头，功亏一篑。

哥哥没了，是父母不肯提及的痛。但是韦家想翻案，就要在官场打通人脉，光父亲这一条脉络是远远不够的，父亲要她以韦府大郎君韦兰晖的名义进入大理寺，还韦家一个清白。但是在大绥，女子不能为官，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之罪，父亲这招剑走偏锋，是拿她的命在赌。

她没有任何办法，她是韦家的女儿，韦家有难，她应当竭尽所能救韦家于水火之中，而不是做个懦夫，选择逃避。

“哦？琐事缠身？”如鹰般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韦莲晖一刀刀的穿透肢解。

李驭来到韦莲晖面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这个因为害怕而蜷着身子，低着头的小主薄，“今日是韦主薄第一次述职，就敢来迟，让本官坐在这堂中等了你一个时辰。若是大绥的官员都如韦主薄一般，敢以下犯上，大绥的纲常礼法何在？就算韦主薄有天大的事也该放一放。”

“今日之事，是下官之错，但凭大人责罚”。韦莲晖知道多说无益，不能触了这玉面修罗的逆鳞，只能自己领罚来平息他的怒火。

“既如此，就劳烦韦主薄誊写大理寺十年来的命案卷宗吧”。

“下官，领……”韦莲晖的话还没从嘴边说完就被打断。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有玩味，透出一股精明，又正对上韦莲晖那双因心虚而暗下去的眼睛，二者相撞，韦莲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如此之快，快的让她发慌。

“想必韦大人在瓜州呆了十年，初来乍到，对刑狱之法并不通习吧，那就有劳韦大人，再把《洗冤录》、《南朝刑狱录》都背了”。

“下官，领命”。

呵呵，韦莲晖腹诽，不愧是玉面修罗，连处罚人的方式都这么独特，要不是韦家刚在陛下那里复宠，李驭不得不卖陛下一个薄面，恐怕今日他早就将自己拖进狱中受皮肉之刑了。

不过上天垂怜，好在她以前在静思庵经常被显慧罚抄书，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她明白，李驭此举不过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他是在警告她，这里是大理寺，是他燕山王世子的地盘。她是韦家的人，在他的地盘上休想轻举妄动。

韦莲晖早知今日李驭会给她难堪，与其让他找乱子，还不如她自己制造点乱子让他挑。

所以今日，她是故意来迟了，为的就是试探一下这位大理寺卿。没想到，这玉面修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还真是位不好相与之人。

西苑大理道，大理寺。

何容钦焦急的在大理寺右侧的别院门廊等待着，因为慌张，他时不时用宽大的衣袖擦擦头上冒出的薄汗。

何容钦用胳膊碰了碰少年，示意他快些行礼。他言行中无时不在透露出：可千万不要惹怒了这玉面修罗。

“下官韦兰晖，拜见李大人。今日家中有些琐事缠身，来迟了，还请大人莫要怪罪”。少年俯下身，当他抬起头那刻，内堂的所有人，包括李驭都看呆了。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 ，穿过上京的长街。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

今天是韦主簿任职之日，大理寺内却久久不见他的人影，如今李大人已然到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这二位还有着世仇，这玉面修罗万一发了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累及他，他还真是不敢想象那番场景。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挂着一层薄汗，一双如秋水点波的眼睛顾盼生姿，让人生怜。皮肤白皙温润如上好的羊脂玉，唇不点而赤，仿佛太液池里的芙蕖，娇艳欲滴。

少年轮廓柔和，五官精致，身形瘦小，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如此看来，韦大人家的郎君着实不像一个男子，更像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但不容置喙的，这位长的像女子一般的韦府郎君，确实有喉结。

老妪用手比划了比划，示意小贩禁声：“你不要命了？华阳公主是陛下亲妹妹，太后是陛下母亲，陛下为了韦贵妃都能置她们于不顾，你一个平头百姓，要是你说的这些话传进陛下耳朵里，小心被抓进内狱，死了都不知道埋在哪儿！”

上京喧闹的长街，人潮川流不息，其间起伏着一片摊贩的叫嚷声，吆喝声，还夹杂着老妪老翁的非议声。

刚入三月，乍暖还寒，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上京街头许多树木已经抽了新芽，一片万物复苏、春意盎然之景。

也顾不上多说，何容钦一把拉住少年那双雪白通透的臂腕往府衙方向走去：“小祖宗，快点吧，李大人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您可真的要折煞我了”。

映入李驭眼帘的是一脸不耐烦的何容钦拉着一个累成狗的美貌少年进了内堂，二人一前一后，好不成趣。

“韦主薄，这位是大理寺卿，李驭李大人，快拜见李大人”。

“莲晖，你哥哥他回不来了，大理寺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会喜欢那里的”。

韦莲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父亲再相见之时竟是此番光景。父亲说，哥哥死了，死在了荒凉的瓜州，死在了那个寒冷的黑夜，乌孙人的刀下。

“还没来”？李驭一言一语冷的像结了霜。

城中百姓见到此马车，纷纷避之不及。街头巷尾的老妪老翁掩面谈论，“听说了没，陛下为韦氏翻案了，还复了韦大人的官职，不仅如此，就连韦府的宅子，宫内都派人重新修葺了一番，韦家现在，别提多风光了”。

旁边的小贩听到这，也凑了过来说上两嘴：“那韦贵妃当初可是被指认毒害太后和华阳公主，这还能有假？她若心中无愧，怎会自缢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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