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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墨儒生

第四章 朱门陋巷少年郎

躺在案上的陈雪芦手捧残卷,读至“元朗来居罗浮,年已三百余岁。”不由得心生神往啧啧道:“老头子真不是一般人,活了三百多岁还想着炼丹长生呢。咱这镇子上活得最久的也就是住在东头的蔡奶奶了吧,不过她好像才七十多岁,就连路都走不动了。”说到这里,陈雪芦不由得咂么咂么嘴,“不过她家油坊卖的油是真的香哇,晴乔姐今儿个做的鱼好像用的就是她家的油……”

整间厢房长约三丈,宽两丈四,房梁比之其余偏方还要挑高三尺,房内四角摆放有半人高的蛟龙布雨青瓷大缸,缸内常年备水以防火患。

正中间搁置一张降香黄檀木制成的庞大公案,案上文房书具一应俱全,除此之外便是一层堆叠一层的书,或是放置在书架上、或是散乱于地上,让本不小的屋子看起来逼仄了许多。整座宅子只有这间书房是府上大管家碧乔管不到的地方,也是她不需要管的地方放。陈雪芦看书喜欢随性而为,整间屋子的地板上、书架上,甚至是四只大缸沿儿都是他看书的地方,看过的书也都是随手搁置,从不整理,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他自己随手而放更能记得每本书应在的位置。

今日的陈雪芦进入书房便在公案上捡起一本道家残篇孤本《罗浮山志》,拆开折角躺在案上读了起来。

陈雪芦自小偏爱诵读道家经典,尤其痴迷龙虎一脉的符箓咒法,读到兴起之处时常自己一个人在房里比比划划。书中所记载的符箓、掐诀、念咒以及衍生出来的请神、敕令、压胜和道法拳脚等等给予了陈雪芦对外面世界的无限想象,也给了他在街面上与同龄人茶余饭后的昂首谈资。

轻轻握住对面妇人的手,碧乔将那方包有银子的粗布方娟推了回去,刚要开口就被从后边探出脑袋的晴乔给一声打断。

“小郭安!”晴乔看向那个躲在台阶下边儿的孩子招了招手,欢脱地喊道。

“晴乔姐姐,”郭安揉的红红的眼睛一亮,看了娘亲一眼,又差点哭出声来。

蹦蹦跳跳跑到郭安面前的晴乔微微弓着身子,捏了捏他那没几两肉的小脸儿,满心雀跃。对于这个出身清苦的孩子,没事儿爱跟着少爷满大街瞎逛的晴乔自然认识,好几次陈雪芦在外头惹了事也都是这个孩子拔着两条腿飞奔过来寻到她去给人解围。换成镇子上的旁人,都是想着法儿的接近自家少爷,想着从身上拐摸出来仨瓜俩枣的裙带钱,可这个孩子不一样,那双眼睛跟乡野间那帮早早沾染了市侩铜臭的半大孩子们比起来,透着股直视人心的清澈,这让晴乔对这个孩子着实喜欢。

眼见晴乔对这个怯生生的孩子异常亲近,碧乔心里也是有了谱,虽说自己这个妹妹平时看着没心没肺,见了谁都笑脸相迎,可毕竟是朱门大户里泡出来的玲珑人儿,心眼儿活泛不比得自家主子差到哪儿去。

拍了拍眼前妇人的手,碧乔压低声音说道:“婶子莫不是不相信我家少爷?”

听闻此话的妇人霎时间满脸通红。

见到碧乔对着自己二人招了招手,晴乔满脸笑意的拉着小郭安来到门前。对母亲仍有俱意的郭安刻意跟她拉开了些许距离,不时的抬头看过去,眼神恳切。晴乔跟眼前不知为何脸红的妇人问了好,就欲拉着郭安往宅子里边走,边走边说自家公子正在书房看书,自己带他进宅子里到处逛逛,等公子读完书就可以见到他了。

看了一眼明显是发自内心亲近郭安的晴乔二人,妇人便知道自己这趟来的有些多余了。叹了口气,妇人对碧乔低声说道:“还望姑娘切莫将此事告知陈公子!”

碧乔回头望了一眼门前的二人,点了点头:“公子与小卷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

妇人叫过欲往府中进去的小郭安,侧身对碧乔施了个万福,说了句:“替我问陈公子好。”便拉着郭安往回去了。

一旁的晴乔脸上笑意不减,对着母子二人背影喊道:“婶子再见,小卷有空来玩呀。”

“方才的事……”

“哎呀,我知道的,只跟公子说小卷来过~”晴乔环住前者手臂,眨了眨那对越来越出彩的秋水眸子,依偎着这个也曾日日笑不落面的姐姐回了府中。

回到家的妇人换下了那身平日里压在箱子底下的靛色长裙和点翠头钗,将头发娴熟的挽了个髻,围上围裙开始起锅烧饭。郭安自回来后便一个人坐在自家的小门槛上,背对着娘亲,一句话也不说。

看了看儿子的背影,妇人边在锅中下了一小把米边开口说道:“娘以后不问你跟陈公子的事了。”

郭安听罢猛地回头,不忘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这个嫁过来三年就没了丈夫的女人走到儿子面前,替他揩去挂在脸上的泪珠,说道:“今儿个去了陈公子家,虽说没见到你嘴里头的那个陈大哥,但娘能看出来,一个连自家丫鬟都比娘明白事理的人,错不了!”

低着头的郭安没由得嚎啕大哭。

将儿子揽到怀里,才三十出头而眉眼间却早早爬上了细密皱纹的妇人轻声说道:“记得以后叫陈公子来家里坐坐,娘给你们做饭!”

她何曾怀疑过自己儿子,只是哪个当娘的不怕自己孩子遇人不淑……

————

近来忘暑镇上疯传着一个消息,说是那潇湘馆的裴兴奴被一个外来户挤掉了花魁位置,这让整座镇子连带着江南两路的男人们都替这位清词花魁打抱不平,整日堵在烟罗巷子前头,汉子们身上的那股子冲天浊气,近乎熏的整条浣香河都快断了长久以来的香。

因喜好莞香而被人称呼为莞儿的裴兴奴,十二岁便从扬州府里被人带出来入了乐籍,这么些年在徐玥瑛的手里被调养的珠圆玉润,不仅人整个人出落得娇俏妩媚,还吟得一口好清词,每年江南州府三十余镇齐聚秦淮河畔大开乐典,必有裴兴奴抱琴而歌。听闻其歌者,无不痴醉其中。这也让这座小小的忘暑镇连年在江南乐典之上拔得头筹,小镇百姓也自视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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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稍微上了点岁数的男人,哪一个不是看着这朵木芍药一年比一年抽条,一年比一年娇艳欲滴?私下里聊天都是一口一个咱们莞姑娘的,自家女娃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外来户撵了窝子,要说啊,咱镇上的汉子们第一个不依!

不过说实话,围在这巷子前头的大多数男人,连这馆子的门都未曾进去过,那裴兴奴只是在每年庙会时,才在外头公开露脸。每日不知累的往这巷子跟前凑,还不是为了多看巷子里头那些华裳缕带的姑娘们几眼。头牌?反正也不是老子掏出兜里那点散碎银子能瞅着的,人们爱咋骂咋骂去吧,真要是能把那新来的姑娘给吆喝的露了脸,那咱来这一趟可不就赚大发了。

这么不知是谁放出去的消息一闹腾,虽说叫门前路堵了不少,但也让潇湘馆子里头较之往日客流翻了倍,进了门群香环绕,丝竹萦耳,仍是那个叫人摧眉折腰的英雄冢。

此时位于四楼一处雅静别院内,一袭绯色广袖襦裙的裴兴奴正在案前弯腰往铜炉里加着香片,身后一位衣着华贵,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桌前,品味着一杯出自黄山云谷寺的雀舌毛峰。

三年前,当时还未曾蓄须的男人曾豪掷二十金,在一众清客的注视之下拍得当时风头正盛的裴兴奴当众一舞。那晚,这个只要了一壶桂花小酿的男人就那么坐卧在大厅中央,看着台上披纱起舞的裴兴奴,醉眼迷离。

此后,这个男人每隔数月便会来到馆子里,要上一壶小酿,在裴兴奴所住的顶层闺阁里呆上几个时辰,期间从未有其他人打扰。

素手添香的裴兴奴眼神不断瞟向身后这名在她心里极为神秘的男子。三年以来,自称许抟的男人进了屋子后只是如今日这般坐在那方檀木小案前,让裴兴奴泡一壶房里的茶水,大多数的时间只是二人坐案对饮闲聊,临走之前,再饮尽那壶芳香小酿。甚至连那张铺满锦绣的红檀满雕大漆绣床,许抟也不曾上过。裴兴奴一度以为这人只是个空有一副不俗皮囊的银样镴枪头,只能在言语上行那偷香窃玉的活儿。

可就在去年刚过了端午,不知是早早就饮了那壶自己私房里的青梅酿,还是那日裴兴奴屋子里的香熏得浓重了些的缘故,那日的许抟雷火大动,还未等自己解衣齐全,就被他按在那张宽大的仕女沉香屏风前肆意妄为,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斯文样子。

事后,裴兴奴不着片缕的靠在榻前,浑身瘫软媚眼如丝,而那个方才还骑跨在自己身上满口浑话的男人,就那么大刀金马的跨坐在一张铺有丝绒的马扎上,一言不发,看着她饮尽了那壶甜口青酿。那次过后,她方知眼前人在那活儿上是何等的雄姿英发。

“莞姑娘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许抟搁下那只莲口杯,细细嗅着屋子里那股子熟悉的沉香味儿,张口打断了裴兴奴的思索。

“许先生当真不知晓?”裴兴奴转过身来,眼神玩味的问道。

许抟轻笑一声,不可置否。

“罢了罢了,许先生是大人物,怎能有心去问询我这么一个青楼小姐的事。本以为这三年来跟先生共处一室,彻夜识香品茗,诵诗咏古,窃引先生为奴家的半个知己,现在看来,是奴家自作多情了。”裴兴奴撇了撇嘴,将刚端起的茶盅重重的往小案上一放,溅出许多茶水在手上。

许抟站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天青色帛巾,拉过裴兴奴的柔软小手,仔细替她擦干水渍,然后将方巾折好放入其手中。

“姑娘何须妄自菲薄,”双手在裴兴奴肩上轻轻按下,让其坐在绣墩上,许抟绕着书案继续说道,“能被莞姑娘引为知己,是许抟的福分。先前已经与姑娘知晓过,在下位小职卑,且常年散游于各府公门之中,做的都是书案积牍之类的杂事,又不在这忘暑镇上,自然消息闭塞了些,姑娘不要记怪才是。”

“唉,”听闻这些客套话语,裴兴奴心里头暗暗给了眼前男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先生可知奴家为何搬离了顶楼?”

“莫不是悖了徐妈妈心思,被罚了下来?”许抟轻笑道。

“先生可知近几日京城出了件大事?”裴兴奴笑了笑,丝毫不在意男人话中的些许调笑意味。

“姑娘这话说的,京城哪日不出点大事?”许抟笑道,“不提皇亲国戚,单说朝中五品以上的大员,京城便有四百余众,他们的婚丧嫁娶,擢升贬谪,哪一样对在下来说可都是大事。”

“先生有黄门志,奴家可没忘记日夜替先生祝祷着,”裴兴奴拿过许抟手中的莲口杯替其斟满,推到他面前继续说道,“小女子说的这件大事,可是京都万千士子听了都要大抱不平的。”

“哦,姑娘可否细说?”许抟抿了一口茶水,眯起眼睛说到。

“先生可知道那栋誉满京都的狮子楼?”

“号称揽尽天下群芳的京西第一楼,许某怎会不知。”

“那先生可曾见过那位有过洛神美称的莲姑娘?”

“多年前曾远观一面,许某不才,尚有一篇七言也入了那部风靡京师的《绣口集》。”

“哦?”裴兴奴挑了挑那对勾人心神的杏眼,“那先生以为奴家与那位莲姑娘相比……”

“金风玉露怎可与日暖玉香相比?姑娘是知冷热的体己人,那位不过是男人们的枕上黄梁罢了。”不等裴兴奴说完,许抟便知趣地给出了答案。

裴兴奴掩嘴娇笑一声,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指了指头顶,继续说道:“那要是莲姑娘此刻就在咱们头顶呢?”

听完这话,许抟端起茶盅的手微微一滞,转头看了看似笑非笑的裴兴奴,说道:“难不成是外来的凤凰占了莞姑娘的雀巢?这徐妈妈对自家闺女也太过心狠了些吧。”

“呦,前一句还说奴家是先生的体己人,这后面咱就成了没人疼的家雀儿啦!怨不得姑娘们都说你们男人嘴里的话,就跟前头浣香河里头飘过去的树叶子似的,打个旋儿就不知道哪去了。”裴兴奴努了努嘴,嗔怪地啐了一句。

她十二三岁便跟随徐玥瑛子在这红楼里头历练,其中的门道不比新科郎们在公门里修行的弯弯绕少。揣摩人心,拿捏分寸都是她这一路走过来不断打磨出来的功夫。

许抟虽说一年也就来那么两三回,可裴兴奴却没少花心思在他身上。不说那张光是一个照面,就能让不少江南小娘对其倾心的俊朗面容,单就初次见面便能为其豪掷二十金的手笔,也绝不止是他自称的一个朝中宣奉郎所能盖得住的。

在这园子里,裴兴奴见得最多的便是头顶花翎的各方清贵,也对这类各色人物揣摩颇多。朝中为官,最忌讳的就是被不识趣之人乱扣帽子,尤其是像许抟这样故意遮掩身份,却又毫不遮掩自己在仕途中的野心的人。再加上他每次过来,必要给自己捎上几件儿诸如案头上搁置的钧瓷笔山那样的文房雅物。无一例外,都是坊间少见的,骚客们极为附庸的稀罕物件儿。

单凭这一点,对他的称呼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声大人能让其满意的。所以裴兴奴琢磨了许久,才想出了先生这么个叫法,既照拂了他在官场上的心气,又不失了他那份贱格的文人风骨。不出意料,许抟在初次听到这个称呼之后,那张古井不波的俊脸儿上也暗戳戳的浮上几抹笑意,看起来大为受用。

除此以外,裴兴奴还注意到他似乎对自己房中那张雕漆檀木大床很是反感,每次来时从不触碰,就连那次两人行鱼水之欢,也是席地而为。起初她以为是读书人性子里的清高洁癖使然,后来经过多次有意无意的试探,才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极为不喜檀木。

琢磨出来这份意味的裴兴奴约摸着是一时之间起了玩兴,便故意在房中搬了一张清雅的檀木小案,并每每在二人谈意正酣时叫人滤茶在案上。不为别的,只为见到那个男人故意无视眼前茶案,却又囿于颜面绝口不提的那份别扭,这也成为了她众多不为人知的闺房雅趣之一。

至于他为何会来到这座偏居南岸的潇湘馆,裴兴奴只当是他在仕途上失了意,又不好在相熟之地被人认出来,故而来此与自己遣情散趣。虽说那日难得的随性一回与他交了身子,裴兴奴也断然不会自作多情,读书人的心性从来都是比命还薄,更何况是这做了官的读书人。

没在这上面与裴兴奴做更多话语上的机锋,许抟示意将那壶早早备下的桃花酿温热一番。在喝酒上,许抟竟是出乎意料的毫不讲究,从来是有什么喝什么。来的这几年,馆子里的各种精致小酿几乎被他尝了个遍,也没从听到从他嘴里说出个什么评价来。

喝完酒后,许抟站起身抖了抖袖子,像是要抖落从面前檀案上沾染的木气,临出房门前对身后的裴兴奴说道:“姑娘早该把那张俗气小案换了的,那香,配不上姑娘……”

门前的裴兴奴只是对着其施了个万福,也无更多话语,目送着许抟下了绣楼。

出了潇湘馆的许抟伸了个懒腰,虽是夜里已经过了三更,但整条巷子还星星点点亮着许多灯火,偶然还会传出几声姑娘们饮酒时的调笑话语。

抬头看了一眼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顶层阁楼,透过雕花窗棂还依稀可见有烛光跳动,想来是新到这僻远小镇的京城名伶还藏着心事尚未入眠。扭了扭略微有些发僵的脖子,许抟自言自语一句:“是比原来的屋子小了不少。”后踏着夜色消失在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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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上前日死了个人,是蒲柳巷子早起卖芝麻炊饼的胡大爷发现的。细长细长的一条就那么躺在自家门前,大早上的差点给人绊个跟头。

起初胡大爷还以为是这小子又醉倒在自家门口,寻思着把他叫起来,毕竟天还没正经的热起来,冻了一晚上身子也经受不起。等老人家离近了伸手去搀,才看到那人眼睛瞪的浑圆,身下,是一片带着腥气的血红稠腻。

在太平年岁活了近六十年的老人被吓得跌坐在地,踢翻了脚下一筐还冒着热气的芝麻炊饼。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巷子里才响起老人嘶哑的呼喊声。

死的人正是最近发了横财的王竹杆,街坊们都猜测是他是在歹人跟前漏了财,才惹来的这桩祸事。

自打王若死后,他屋里的那个胖婆姨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也不跟人说话,也不流眼泪,就是整日呆坐在那里,原先胖乎乎的脸颊都被熬出两道枯印子来。

巷子里的邻居们帮忙报了官,衙门派仵作验了尸后,平日里跟王竹杆一块儿寻摸花柳巷的那群泼皮混混,一个一个都被官府拿去问了话,凶手没问出来,倒是查出来两个翻墙倒院儿的贼偷子,被衙差塞进了牢房。

这么挺了三天后,街坊们实在不忍心王娘子这么耗着,便把尸首从衙门里领了回来,准备寻个好地方下了葬。谁知道一大早敲了好一阵王家房门没人应答,众人才反应过来出了事,推开房门就见到靠在床边早已断了气儿的王家娘子。

邻里的姑娘婶婶们知晓此事一个个都止不住的直掉眼泪,都不曾想过素日里对自个儿这个丈夫动辄打骂的性烈女人竟是如此深情在腹,捎带着她们看向自家男人的眼光也变得愈发温柔了许多。

前几日还商量着换掉这栋破旧矮房的两口子,如今只得在黄泉相会。此般世事无常,叫同在这条蒲柳巷子的住户们唏嘘不断。最后还是巷子东头最年长的李老爷子拍了板儿,各家凑了银子给这一对夫妇葬在了一处同穴墓,也算是街坊一场给夫妻俩最后的交代。

人死如灯灭,入土方为安。

也就是在夫妻俩下葬那天,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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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旁边坐了一个鼻青脸肿的胖子,不断地往嘴里塞着核桃……

马车从散落一地纸钱的蒲柳巷前头驶过时,坐在车前的洪戚回头瞥了一眼,见到身后胖子仍是满脸神在的半躺在车后边嚼着核桃,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起烟杆使劲的嘬了一口,便继续赶着马车朝前走着。

“洪老头,听说你手底下攥着不少隐秘桩子,一个个的比那里头撒出来的黄头鱼还精明,真的假的,你给咱说道说道?”看见老车夫瞥自己的眼神,顾长康撒下一把核桃壳,拍了拍手仰着脑袋说道。

叼着烟杆的老头没吱声,仍是不紧不慢的赶着车。

没得到回应的顾长康嘿嘿笑了一声,本来就小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两条细缝。这一路上跟这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洪老头在一块,没少让这个胖子遭罪。路上话也不肯说,路过的姑娘也不看,连饭都没让他好好地吃一顿,眼见自己一身辛苦攒起来的肥膘都瘪了几两。无奈自己又不是人家的对手,几次偷摸着出手想给老头子整点幺蛾子,反倒是自己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炮锤。

憋着歪火的顾胖子一路找不到由头,只能自己一个人埋头对付核桃来打发时间。府里头正儿八经的亲信都知道,这个瞅着闷不吭的赶车老头在大将军的授意下豢养了一批精锐谍子,负责打探消息和处置各类下水勾当。据说这批谍子被老头子以二十八宿命名,不过具体人数有多少,除了老头子自己恐怕大将军都不知道。顾长康估摸着按洪戚的性子来看,起码不得凑个整,一标五十个?

方才眼瞅老头子过了巷子的眼神不对,顾长康就琢磨着,镇子上除了宅子里那仨小家伙,能让他上心的也就那批老头子当宝似的暗桩了。这才让他揪住话头,问出那句在洪戚听起来极为刺挠的话。

感觉十有八九被自己蒙着了的顾长康也没得寸进尺,毕竟是自家的事,真要是折了人出了事,捎带着他自己肯定也得担着。只要让这油盐不进的老头子心里头稍稍来点不痛快,那咱这路上的打也没算白挨不是。

屁股一歪从马车上挪下来,顾长康正了正头上的紫金冠,然后双手负后一摇一晃的跟在了马车后头,方面大耳再配上那身缎蓝宽袍,活脱脱一副土财主模样,怨不得镇子上见过他的人私下里都说宅子里头那个俊小子指定不是他亲生的,跟他一点相像的地方也没有。

过了条经年覆着一层碧绿苔藓的石板桥,宅子门前那棵冠盖三邻的参天槐树已经能远远望得见,饶是洪戚那张满是沟壑的黄黑脸庞上也难得的出现了笑意。扭头看了一眼还顶着满脸淤青的顾长康,老头开口说道:“顾胖子,趁这会儿赶紧把自己给拾掇干净了,要是叫我那俩丫头见了不省心,老头子我可不依你!

听见洪戚吆喝的顾长康咧了咧嘴,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一副挨了揍的狼狈模样,嘴里一边嘟囔着这老小子又是故意看老子出丑,一边小跑着蹲到河边,看清脸上的淤青后从怀里取出一支白瓷小瓶,打开后用指肚在瓶里擦了一圈,蘸了些许奶黄色的膏体,然后用手掌配合内力在脸上将之一点点揉开。没一会儿功夫,顾长康的脸就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又成了一张刚发好的馒头似的虚白脸蛋。

难怪以前晴乔总打笑他,说顾长康这皮肤,就是姑娘家见了,也需羡慕的紧。

不过说实在的,这一手化血散瘀的独门功夫顾长康颇为引傲,先年大将军骑马磨了腰,顾长康就是用这么一手配上老洪头熏得膏药,才两天时间,就又能见着老爷子在院里把一根制式大枪耍的虎虎生风。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宅子门前,老头立在台阶前头扣了扣门,用一种绝对不会对跟前死胖子说出口的细腻语气喊了声“丫头”,听的顾长康直抖腮帮子。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里头一双绣鞋吧嗒吧嗒地往前院儿跑的声音,老人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一位穿了身鹅黄小裙的姑娘飞快地打开屋门,身形如一只归巢的乳燕,“忽”地一声扑进了老头子怀里,脆生生地喊了口“洪爷爷”。

“晴丫头又长高了!”洪戚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着说道。

“小丫头片子,眼里头就你洪爷爷一人吗?”顾长康双手负后,身子朝前倾着,一张宽脸凑到依偎在洪戚怀中的晴乔跟前眯眼笑说到。

“诶呀,原来是顾叔叔!”晴乔故作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从洪戚怀里钻出来后双手揽住顾长康的胳膊晃了晃,眼神促狭地说道,“几年没见,顾叔叔怎的比先前又圆了不少,人家差点打了眼以为是哪家将门公府里的厨子呢,穿的这么派头。”

晴乔一番话让顾长康凑上来的脸讨了个没趣,在洪老头那低了辈分不说,自己又不能对这个半大的小丫头如何,看的旁边的洪戚是一阵开怀。不愧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伶俐孩子,心眼儿实诚,知道该向着谁!

随后赶来的碧乔见到远来的两人,眼里也是止不住的欣喜,只是比起晴乔总归是多了些大姑娘家的矜持和含雅,对着二人施了个万福后,分别喊了声洪爷爷、顾将军,总算是帮顾长康在洪戚那里捡回了点面子。

虽说明面儿上顾长康是这间宅子的主人,可实际上他的话估计是在场四人里最不管用的。老洪头不用说,在那个家里是唯一敢无视老太爷脸色的人,晴乔、碧乔俩丫头又是老爷子亲自提拔出来,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最后就剩下那个长了一张桃花脸的臭小子,可偏偏又跟自己不对头,这就让这个曾经的从四品宣威将军成了这座宅子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人。

四人进了府里后,洪戚拉着晴、碧两个丫头问长问短,在二女这里完全没有素日里的沉闷样子,跟一位做完一天的农活,回到家里享受儿孙绕膝之乐的寻常老农无二。顾长康照例去往一间专门给他置备的偏房里,一呆就是数个时辰,其他人也从不过问。四人倒是谁也没有提起本该待在府上的陈雪芦,临近晚饭时分,才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

颇为沉闷地吃完晚饭,面对远道而来的两人陈雪芦并无多余话语,只是简单行了后辈礼便往卧房里去了。老头子照例燃起那杆烟枪,噙在嘴里说要出门遛遛弯。洪戚出门没多久,顾长康也一摇一晃的出了门,说是许久不见这江南道的晚上景致,要去寻摸寻摸,惹得晴乔掩嘴直笑他不知羞。

手脚大张躺在床上的陈雪芦眼神空洞,这几日特意穿的一身细麻素色长衫也未曾脱下,上头还沾染着些微空气里烧出的火纸香。这个偏居在江南路小镇的半大孩子,受过最大的苦楚不过是被人当面呛了两句身世,可就在近日却真真切切的感受了生死。

虽然他平日里最是不喜欢那个瘦的竹竿儿一样、见了面就满口荤话的王叔叔,可以前他还没这么瘦,还没讨到胖叶娘做老婆的时候,也曾在地里放下锄头抱起来逗弄当时刚会满街跑的陈雪芦。后来娶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叶婶子做了媳妇,迎亲那天,还是他亲手抱起当时穿着一身华贵锦袍的镇上小少爷,在自家那张铺了红绸子的硬板床上打了个滚,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以后一定让自己儿子也像陈阿娇这么富贵满身。

可两人终究没得来一个儿子,那个上个月还在巷子口揉着他的脸蛋,说要给他寻摸个漂亮媳妇儿的胖婶婶,说没就没了。那个刚发了一笔财还商量着给媳妇换个大点房子的王竹杆子,也没了。

听衙门里说是谋财害命,被人一把捅了个透心,血红剌剌地流了一地。王竹杆子死后,陈雪芦去见了胖婶婶一回,可是离得却很远,因为他不敢离得太近,那张原本亲切白胖的脸那时候就如同被人生削去二两肉似的,阴沉沉的发着青色。等到再见时,叶娘的头上就吊着一根红绫,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过往的人们。

陈雪芦刚看见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转头往街上跑了好远后,才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一通大哭。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伤心还是害怕,他从来没想过别人会为了看不见的银钱而动手杀人。他靠在墙根里,埋头哭了很长时间,看着平日里拌嘴骂架的街坊来来往往,大都面带悲戚。自己哭的脚麻了,身子冷了,才站起来往人堆里走过去,抹了把脸想着跟在忙碌的人群里头帮点忙。直到那个走路都一颤一颤的李老爷子找到自己,问愿不愿意降下身份给无儿无女无远亲的两口子做一回领棺人。

这是镇子上自古以来便传下来的习俗,人死之后,需要在族中挑选一位最为成材的后生为其做领棺人。没别的,就是好让去世之人在先辈那边长个脸而已。

人活一辈子,自己没本事就罢了,总归是盼着下一辈能比自己有出息些。

从小在镇子上被街坊们看着长大的陈雪芦几乎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本来还想着不成的话就跟镇上人再凑些银钱,大不了抹开老脸去天字号巷子里求求那几位富户的老爷子,没由得竟是眼眶一红,差点给少年跪了下来。

纵是富贵少年身,不辞陋巷有情郎。

这事儿他没打算跟家里头两位姐姐说。被散养了十来年,让陈雪芦的心性比同龄人敏感了许多,饶是整日的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吃穿都是别人一手伺候,可终究比不得别人父慈母爱。没人跟陈雪芦坦白自己的身世,连平日里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晴乔,被问到这事也总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那个几年来一回的顾胖子,镇上人都说自己是他豢养在这里的私生子,陈雪芦自己当然知道假的不能再假。有一回顾长康从远处回来刚进门,蹲在一旁的陈雪芦冷不丁的冲着他叫了一声爹,唬的顾胖子差点摔没了自己身上那两百多斤,跳着过来给他头上来了个结结实实地板栗,叫他别给自己折寿。

记得小时候问洪戚自己为啥叫个这名字的时候,那个腰还没现在这么弯的老头子啪嗒嘬了口烟,斜了他一眼儿,慢悠悠的说:“你小子是大雪天被我在镇子边上那片芦苇荡里头给捡回来的……”

至于后边说的什么陈雪芦压根就没听,只记得当时走开的时候,偷偷的往老头子那身破衣服背后吐了口唾沫。

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历,陈雪芦越来越懒得去想,是京城里的皇门贵戚也罢,是哪家豪门巨贾里的私生子也罢。既然自己在这巷子弄堂里长大,叫巷子里的大人们一声叔叔婶婶,那这个领棺人他就做得!

一天里头素袍裹身,跟着街坊邻里忙活一天的陈雪芦躺在床上,没由得又流了眼泪。恍惚间卧房的门被推了开,换了身靛青蜀锦睡袍的碧乔看了眼和衣而卧的陈雪芦走了进来,搁下那只几乎从不离身的斗彩暖炉,碧乔轻轻抱起陈雪芦的头搁在自己腿上,替他抹去眼角的眼泪。

“没人注定该做什么。”碧乔侧躺在陈雪芦身边,伸手将他揽在怀里,一如两人小时候那般,“可是今天公子做的很对。”碧乔揉了揉陈雪芦的眉心继续说到。

“公子今天替那夫妻俩的亡魂引了路,说明公子是这在镇子里长大的陈阿娇,而非宅子里长大的陈雪芦。”

感受着手指的轻抚,陈雪芦慢慢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把眼睛慢慢合上。自从上次帮陈雪芦沐浴发觉他初懂人事,碧乔便生了怯远之举,两人便很久再没如今日这般亲昵过。可后来她也渐渐发觉,自己的那份旖旎心思对于自家少爷来说就好比雾里看花,本无一物罢了,说到底手边铜炉虽旺,仍是不及眼前之人心暖。

眼看着慢慢熟睡的陈雪芦,碧乔仰面合上眼睛,喃喃自语道:“奴婢希望公子记得,不论以后到了哪儿,有了什么身份,公子终归是这个忘暑镇里头街坊邻居们看着长大的小阿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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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了一筷胜似糯雪的鱼肉入口,陈雪芦不由得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以至于忽视了手中筷子正指向坐于右侧的晴乔,还没等他回味过来,手背上就挨了府上大管家的一筷头。

陈雪芦吐了吐舌头,偷偷看了眼身旁掩嘴轻笑的晴乔,也是嘿嘿一笑就开始低头扒饭。不到一刻,这条斤两十足的鲜美鲥鱼几乎就被他一人消灭殆尽,碧、晴二女每人只是一小碗珍珠饭配几口鲥鱼春笋便早早的停了筷子。

女人穿了一身靛青色交领缀边长裙,虽说是自己裁剪出来的款式,但不妨碍让她穿的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意味,束起来的头发上簪了一根点翠木钗,那一点浓重的过了分的翠绿在碧乔眼里实在是有些扎眼,看得出来眼前的女人在上门之前还特意了打扮了一番。身边那个半大孩子穿了一身带补丁的素朴衣服,眼圈有些微红,看样子受了不小委屈,看见有人出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阿娇!”在看清来人之后,便羞怯地往娘亲身后躲了躲。

看见这一幕的碧乔心下明白了七八分,不等妇人开口便微微躬身,带着笑意问向她。

“四月未尽,天气尚凉,少爷还是得注意别凉了身子。”碧乔说话间已服侍好陈雪芦穿上一袭极为衬托衬肤色的天青色绣边玉带长衫。配上其一头尚未扎起的如瀑长发,越发显得整个人雌雄莫辨。

对付完这顿鲜美之至的鲥鱼饭,陈雪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等碧乔出声提醒,他自己便起身理了理衣衫,朝着书房走去。其他的什么事情陈雪芦都可以在两位姐姐面前打打马虎眼,可唯独读书这件事他从来不敢,每日饭毕一个时辰的温书是雷打不动的。至于为什么,他也从来没多想,反正从六岁起,那间东厢房就是他的专属书房,再也没做过其它的用途。

“可是我们少爷在外头又惹出了什么祸事?”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刚刚还尽力保持端庄的妇人刚一开口就止不住了心里头强行压下的那份儿慌乱,双手直摆,生怕给这位看起来在宅子里头地位不低的小姑娘留下什么不好印象。

“我们这次来是因为这个。”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中的汗,妇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用粗布包好的碎银子,举在碧乔跟前说道,“我知道雪芦少爷待小卷儿好,平日里没少帮衬我们娘儿俩,小卷儿也告诉我你们家少爷会带着他去附近山上挖些土药材卖到店里,隔三差五小卷儿也能带来三五个铜钱给我补贴家用。”妇人边说边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眼里满是疼爱。

路途之远,运送之难,以至于民间歌谣慨叹“马伤人死何足论,只求好鱼呈至尊。”而操劳一整个鱼季的捕鱼人只能在渔船上和妻儿炖一锅最简单的草鱼汤,朱门陋巷之差,叫人唏嘘。

晴乔所做的便是一条今日才从江中打捞上来的肥硕鲥鱼,配以香菇,火腿、江南春笋以及酒糟等辅料摆在以细刃微划的鱼身之上清蒸。做鲥鱼有个鲜明特点,那便是不能刮去浮头那层挂满油脂的细密鱼鳞,蒸熟之后,鱼本身的鲜嫩脂肪配上辅料的清爽风味,色泽味美,令人回味无穷,时有诗赞颂“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纯鲈。”

在浴盆里除尽了一天的疲惫,还没等穿上衣服,陈雪芦的手里就被碧乔塞进了那只带着氤氲芳香的暖热小铜炉。炉子入手,瞬间带走了陈雪芦刚擦干身体的些许凉意,比起大大咧咧的晴乔,这便是碧乔这般细腻体己人的如意之处。

分了神的陈雪芦捧着书翻了个身从书案上滚了下来,就那么趴在了一堆地上散乱的书里头,继续琢磨书中所说的“性命双修,内外一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院里头的碧乔坐在一把产自两广地区的红酸枝镂雕小靠椅上,趁着刚偏斜的日头绣着一张斗花扇面,绣出来的部分针脚绵密,一看就是一针一针练出来的水磨工夫,陈雪芦以前还调笑道要是让她开个针线铺子,那还不得三两年就能挣出一座不小的宅子出来,不过话刚说出口就被她一记颇有杀伤力的白眼给逼得咽了回去。

忙着手中活计的碧乔在听到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之后放下针线,与站在院门处的晴乔对了对眼神,确认不是暗语之后,两人一同走向大门,询问过后听到镇子上还算熟悉的女人声音,碧乔才打开偏门,看见一对母子正略带拘谨的站在门外。

“可是这次……,唉,小门小户人家,兜里啥时候揣过银两。”妇人顿了顿,把一旁的孩子领到门前的石狮子旁后,回来略带歉意的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你可别误会,我想着小卷儿毕竟还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不是一时犯了糊涂拿了陈公子身上的银子,我们这日子虽然清贫了些,可这来历不明的钱,委实是万万不能拿的……”

知晓了原委的碧乔看了一眼躲在石狮子后偷偷望向自己的孩子,被撞见眼神的小卷儿仍是满眼恳切。

除此以外,书架上所放之书包揽《参同契》之类道家典籍,《洗髓经》之类佛家内修,还有儒家圣人等各家名篇著作,甚至于坊间杂剧、民间话本、天文堪舆、寻龙点穴或者天地阴阳赋之类的奇谈怪志秘籍孤本也一应俱全。

只要不说那些个戳人话语,陈雪芦还是极其愿意腻歪在碧乔身边安安生生地做个无忧的富家少爷,无奈总不能要求旁人样样俱全。

穿戴齐整的陈雪芦跟随碧乔去往食房,晴乔已经按其口味备好晚饭,眼下四月既望,正是江南鲥贡上路的日子。镇子里靠捕鱼为生的寻常人家都在为上缴鲥贡而撒网下套辛苦劳作,成千上万条鲜活鲥鱼被马不停蹄地送往各路高门公府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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