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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

第22回罪魁祸首1

就在两人先后接踵进入铁牢,急不可耐欲查探那牢内二者是何状况的当儿,牢底的垫席突然一沉,两人的脚下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陷壕。两人猝不及防,把持不住身形,直坠入陷壕里去。两人立知中了暗算,大声惊呼,几乎同时踏空纵跃而起。

光华法师仿佛对洞内的情状心有余悸,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不一会儿就远远落在了后面。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欲见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心切,顾不得光华法师拖拉磨蹭,紧随胡耆堂快步进到那倚壁安置有铁牢的宽阔主洞之内。

但见洞中的概况几如光华法师所陈述,只是仅有十多名匈奴卫士守在里面,乌海四兄弟、北海双鹰及其余众卫士全不见踪影。而靠近暗河的一侧多结了一座炉灶,两条由数根碗口粗的竹身接驳起来的烟囱从灶台直通到穹顶,从石缝间伸往洞外。炉灶上架着一个煎药的瓦煲,炉膛内正生着微火熬煮,浓浓的药气袅袅蒸腾,缓缓向四周扩散弥漫。

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最着急关注的是那些与洞壁连在一起的铁牢,一间一间的游目搜寻。可是所见牢内皆空空如也,直至在偏僻角落的一座巨大铁牢里面,终于看到了两具身形裹盖着厚厚的被褥,并排匍匐在牢底整洁层叠的垫席上。其二者仅留两大团蓬松枯发向着外侧,一个满头雪白银丝,一个乌黑凋敝,加之从各自侧埋着的脸形判断,赫然皆与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一一对应。

胡耆堂目视那牢内二者,直冲甘延寿和欧阳华敏道:“快快去探一探罢,说不定今儿的情形会好转了一些。”甘延寿和欧阳华敏听得胡耆堂的指认,发觉那铁牢的门锁已除去,牢门随时张开着,仓促间全没多想,双双向铁牢内二者奔去。

赵家二人看见对方的兵刃快当到手,甚是得意好奇。赵康棣检起那青龙宝剑,陡然拔出三尺青锋,劈向近旁一根栓物的铁桩。那铁桩应剑立时对半开裂,状如切剁豆腐,骇人可怖。胡耆堂目睹此状,对青龙宝剑登即大起兴头,趋前从赵康棣手中抢过去,转身奔往光华法师,喝退众匈奴卫士对光华法师的夹击,越近抢接光华法师的来招,一剑迎着他的剑刃削去。但听得咔嚓一声,光华法师手上的宝剑已断成两截,变成了废物。

众匈奴卫士吃惊之余,趁着光华法师手中止剩半截残剑,争先恐后一哄而上,抱团混战。光华法师失去宝剑之威,拳脚功夫饶是厉害不过,终未能甩掉一众匈奴卫士如饿狼抢食般拼斗纠缠,被活活擒成五花大绑。

胡耆堂命将光华法师独个关入一间铁牢,继而指使众卫士取来绳索,从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所处的铁牢外套住其二人的手脚,然后由赵家二人复打开牢锁,率几名卫士进入牢内将其二人分别捆绑起来,各个分开关入一牢,才再从牢外除去其二人身上的绑绳。至此,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本来一身高强武功,可惜未得及时动手,便一齐陷成了胡耆堂的铁牢之囚,真可谓虎落平阳遭犬欺,只能任人宰割了。

光华法师对胡耆堂恨得咬牙切齿,自始至终没停止过诅咒恶骂。但胡耆堂浑然不当回事,只管我行我素,交待卫士撤下炉灶上的药煲,换而煮泡新茶,端上水果点心,款待酬谢赵家二人。

甘延寿所处的铁牢离其等最近,从对方相互间的交谈中,才知悉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早已不在山洞之牢,而被秘密关押到赵信城内赵家的私牢,由乌海四兄弟和北海双鹰率众卫士日夜看管。不过胡耆堂料定甘延寿一行不明就里,必会寻到山洞中来,故预先挖好那铁牢下的深壕,在牢底布设陷阱,日日邀赵北和赵康棣在烽火台上奕棋品茶候着。三人在高处不难发觉甘延寿一行上山的踪影,今儿远远望见他们三骑,即速撤藏棋器,由赵北和赵康棣躲入洞牢分扮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一旦烽火台上胡耆堂与甘延寿商谈不拢,就引诱甘延寿落入陷阱。果不其然,算计得手!唯有对付欧阳华敏所携青龙宝剑一节,尽在意想之外。

胡耆堂适遭甘延寿坚拒,原本心情并不舒坦,但被赵家二人恭维料事如神,又喜得青龙宝剑,勉强振作精神彼此攀聊许久。看看一众忙活了大半日,天时已经不早,便安排几名卫士代送赵家二人回赵信城,其自个儿则似放心不过,打算当晚就在洞内留宿。众卫士甚是识趣,赶先都到洞外扎营休歇,轮流在洞口值守。过不多久,护送赵家二人的卫士回到,骑上驮满赵家精挑细选馈赠的各等食用及上好的床蓐、毡席诸物,足供胡耆堂在荒郊野地的山洞之中,也照样大大享受一番。

入夜,山洞之内就只有胡耆堂陪守着铁牢内三人。他对甘延寿的回绝自必不肯轻易死心,专程搬了一张椅子坐到甘延寿所处的铁牢门前,耐住性子道:“日间与阁下所商大计,本王初衷未改,仍望阁下详加斟酌,答应共同缔造宏图大业之举。只要您点个头,本王便放你回到大单于身边去。”甘延寿斩钉截铁道:“奉劝王爷莫再痴心妄想,甘某宁死不会从命。”

胡耆堂似为搏取同情赢回好感,到灶旁端来药煲打开,递给甘延寿闻了一下,随即倒出一碗药汤仰头喝完,仿佛苦彻心肺道:“洞内这些家当,并非皆为装模作样对付你们。所煎煮的汤药,实是本王赖以宁神安睡之物。自入侍大汉以来,本王目睹大汉治政有方,民富军强,风物举世为先,而相较之下,大胡地理荒芜,民生凋敝,部族离心离德,故殷殷之鉴,无日无夜不为大胡的前程担忧。呼韩邪单于只知苟且偷安,对大汉俯首称巨,已屈如蕃属,郅支单于死后,恐怕大胡离国亡族灭便相去不远了。本王为大胡寝食难安,所作所为,上天可鉴,何负于大胡万民之有!”

甘延寿心念坚决,无动于衷道:“诚如王爷,甘某所为所为,同样莫能有负于大汉。”胡耆堂拉近所感道:“你我皆为国家,妄顾个人生死,其实也可说是志同道合。”甘延寿不留情面道:“王爷不要尽往自家脸上贴金了,你那些险恶奸谋,狠毒行径,乃为世人所不齿,岂与国家何干!”胡耆堂似装糊涂道:“您是指本王囚禁了无、光华法师和剑牍先生不放,拿之作诱饵把你骗来么?”甘延寿愤懑道:“此亦算是其中之一。”

胡耆堂申辩道:“对于光华、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三位,放人事小,但泄露单于藏宝图之机密事大。因其等三位已得窥知单于藏宝图之秘,故本王须从长计议,断不敢此时擅自作主,只能暂且委屈他们三位仁兄,留待将来举胡大局悉归本王掌控之后,本王无所顾忌,才好不加追究放人。”甘延寿岂会相信这些个冠冕堂皇之由,一针见血揭穿对方的狡猾嘴脸,怒责道:“那你前年跑到荆楚之地南郡秭归的巴山越墅滥杀无辜,该做何解释?!”

欧阳华敏正在不远的铁牢中细细留意他们二人说话,听到言及有关自己的家仇之事,两耳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全神贯注,炽目而视。却看见胡耆堂倏然间放声怪笑起来,觑着甘延寿神秘莫测道:“你为啥不先问本王一句,在巴山越墅杀人放火之祸,究竟是不是本王所为?”甘延寿激切道:“你心狠手辣,作恶多端,不是你还能有谁!?”胡耆堂大摇其头,叹道:“非也!非也!”语含悲意,似确有遭受冤枉之情。

欧阳华敏急盼着弄明真相,接话道:“王爷既断其非,必知其实,为何不说出来?!”胡耆堂思虑有顷,移步行近欧阳华敏所处的铁牢,认认真真的问道:“小子,你恨本王么?”欧阳华敏理智道:“你若是杀我家人者,何止恨你,当生剥汝之皮,啖尔之肉!如若不是,恨从何来!故请速将所知悉数照直相告。”胡耆堂赞许道:“看来你这小子还是蛮通情达理,不枉费本王屡次对你包容忍让。”欧阳华敏听着觉得蹊跷,不解道:“此话怎讲?”胡耆堂甚是感触道:“说来话长,不过现时有的是空闲,倒该好好和你聊聊一些事儿了。”

欧阳华敏迫切道:“不管是好是坏,皆望王爷知无不言。”胡耆堂和蔼笑了笑,又顿了一顿,才道:“你我相识,算来也是有缘。自杜青山那日盗得《太公兵法》,冥冥中就已注定你我结下了不明不白的遭遇,只不过本王原先并没有关注到你小子而已。”欧阳华敏不无惊讶道:“杜青山盗得《太公兵法》?其时你我何曾见过面?”

胡耆堂点明道:“杜青山在那部兵书到手之后,便携之回到长安京城郊外的莲花宫,随后在那儿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么?”欧阳华敏更是茫惑,满腹狐疑答道:“当然记得。可那些时候你躲在哪里?又怎晓得我也在那儿?”胡耆堂舒颜展眉,打开话匣绕弯子道:“杜青山与本王相交甚笃,其在长安京城的一举一动,本王可说了如指掌。那晚太子宫遭贼,本王便猜定是他所为,次日着即前去莲花宫废墟探他。但刚到地宫入口,就察觉里面亮着烛火,且有人硬闯而入的迹象。由于不明地宫内是何状况,本王遂转到湖边的地道出口,不声不响摸入地宫窥察。但地宫内不知怎的又已变得四下里一片漆黑,不仅危机四伏,甚至还有人在和他打斗不休。本王既完全无法看清交手双方的状况,又不便点燃火烛,莫知杜青山与何人动招,是强是弱,只能从他与对方男子的恶言恶语中,大概晓得应是其昔日的对头寻上门来了。本来以彼此的交情,本王该当马上对他出手相助,但想到他的武功甚是厉害,还很爱面子,自己贸然帮他退敌,反可能惹得他浑不乐意。故此王本暂就悄无声息躲在暗处,打算等得他遇险不敌,再挺身而出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杜青山极其精明,借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形势,很快便将那对头打得重伤,赶出地宫而去。本王正欲和他招呼,却意外发觉地宫内还有一人,因莫知是敌是友,便仍旧躲着不动。随而杜青山似在给那人治伤,反反复复把那人折腾许久,直至又将那人携入地宫内其中一条地道尽头的密室,与早已困在那室内的一名女子丢在一起,本王才晓得杜青山竟抓了一男一女两个明眼人在身边,以期随时可将《太公兵法》念给他听。更有甚者,杜青山还想玉成那一男一女的百年之好,真让人哭笑不得。本王大感意外之下,为不打扰其雅兴,便自始至终都没现身惊动其等三人,也不知那一男一女长得是啥模样,只隐约听到那女的小名叫闵儿,那男的则自称姓欧阳,字华敏。呵呵,那不正是后来与本王屡次交恶、误会重重的你和闵姑娘么!”

欧阳华敏没好气道:“原来你早就晓得我和闵儿的来头,故此一直对她和我不安好心!”胡耆堂分辩道:“事实并非如你所言。本王与你扯上干系,已是在大半年之后。一日你小子不期然闯进本王在长安京城的府宅后院,本王觉得你的话音有些熟悉,且听得你自报家门复姓欧阳,才忆起昔日在莲花宫的景况,断定你便是那个被杜青山携至那地宫密室的欧阳华敏。随后在你师父的神农轩馆,本王又碰巧遇上那闵儿,诚想不到你们二人青春年少,郎才女貌,还真是天生地造的般配,难怪杜青山会打捉弄你们的主意。可惜当时本王不便露面,否则与杜青山一块撮合你们结成恩爱夫妻,就不会有你们至今对本王的怨恨是非了。”

欧阳华敏回斥道:“你不要拿我和闵儿取笑。那时你不肯现身,必定是想潜伏在杜青山身旁,趁其不备把《太公兵法》盗走。你这份心思昭然若揭,何须借我和闵儿的清白无辜欲盖弥彰!”胡耆堂阴森咧嘴笑道:“你算是猜对了。可你怎会得知本王想要那《太公兵法》?是不是你也为着那部兵书而去,以致落在杜青山手上?”

欧阳华敏稍稍犹豫,觉得此时说明当日实情已无关紧要,即坦然道:“我确是冲着《太公兵法》前去,不过是受恩师剑牍先生之命,无论如何要把那部兵法拿到手,不让它沦落为奸人利用。”胡耆堂突然似要问清疑窦,一板一眼道:“你是说,你师父剑牍先生也一直想得到那《太公兵法》?”欧阳华敏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胡耆堂却一拍大腿兴奋道:“这么说来,不就对上了么!要不然你师父死活不认其对《太公兵法》抱有非分之想,硬说盗取《太公兵法》纯属他人所为,其一门心思反而是要替未央宫天禄阁找回被盗之物。”

欧阳华敏听着觉得不大对劲,诧异问道:“你与本人恩师剑牍先生争执这些细枝末节做甚?难不成你们俩因之有何瓜葛?”胡耆堂隐讳道:“此中岂止你师父与本王大诉口舌,恐怕许多人还为之丢送了性命哩。”欧阳华敏一下子被弄得云里雾里,质问:“当中究竟有何利害干系?!”胡耆堂卖关子道:“你不妨且猜一猜。”

欧阳华敏忽地念头一闪,盘问:“那伊屠健是不是被你杀的?”胡耆堂微吃一惊,反问:“什么伊屠健?哪个伊屠健?”欧阳华敏择要简述道:“在你到那莲花宫窥探杜青山的当日,四名与太子宫失劫有关的楼兰侍卫被京城卫队追杀也逃入莲花宫地下。其中一名叫做伊屠健,他进到地宫不一会儿就莫名其妙失踪,多日后才有人意外在地宫内的一间暗室遇见其尸,已死得发臭。”

胡耆堂脸色一沉,冷言讥讪道:“你原来是指那个万兜沙的同伙,叫伊什么来着?其人实是死有应得。”欧阳华敏陡添恶感道:“你已杀害其人,还侮辱其名,有何凭据?”胡耆堂毫无罪疚之状,照直辩解道:“那日杜青山从地宫外携着一个烤熟的山鸡回来,气味香得令人垂涎欲滴,本王强忍着才没发出声响。但杜青山好像已察觉到还有其他人候在地宫内的异样情状,在为给你和闵儿照明去取火石火烛之时,故意在地宫各处黑暗中转来转去,耽搁多时。本王晓得他对那地宫了如指掌,找个火石火烛不可能这般费事,内中必大有文章,于是蹑手蹑脚跟着他,直至发觉他竟似推开地宫正殿墙壁的一扇暗门,鬼鬼祟祟躲入进去,俄而出来,又将那暗门小心翼翼关妥,好像门内藏有什么重要物事,不能给外人留下丝毫可疑迹象。本王就在暗门外守着,等得他返回你和那闵儿所处的密室而去,才从近旁的壁龛上取了火石火烛,轻手轻脚推启那扇必有古怪的暗门,闪身入内,重将那暗门悄无声息关合妥当。随即急急点燃火烛,发觉里面也是一间密室,且与他处一样空徒四壁,唯地面上靠里一侧放着一个精美的桃木匣子,赫然便是皇宫存放珍贵典藉之物。

“本王以为那匣子内必是《太公兵法》,毫不加细想,作速过去蹲下,捧起那匣子打开查看。不料匣内却只安装有弹发暗器的机关,数枚杜青山的独门绝技神鬼暗箭激射而出,本王未加提防,躲得其一,躲不过其二,至被一枚神鬼暗箭的利刃刺破左肩臂前部,奇痛彻骨。本王晓得那神鬼暗箭剧毒无比,幸亏之前与杜青山切磋武功,其为防意外,专门给本王赠有神鬼暗箭的解药,当时本王适好随身携带,看到伤处迅速变得黑肿发麻,赶忙取出来内服外敷。因不知干巴巴的吞下解药效果如何,为保万无一失,本王不敢遽然逃走,而是留在那暗门后的密室内打坐运功,以内力强将未化的毒血尽数逼出体外。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伤口处的血水缓缓转为鲜红,乌黑肿胀之状渐渐消退,肢体感觉恢复正常。本王自度已无凶险,正待出到暗门外找杜青山算账,却猛然听得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数人从地宫入口的方向奔入进来。本王心想:‘必是杜青山的对头去而复返,招来同伙与杜青山为敌。’因担心暗门有缝向外透出烛光给进来之人发觉,遂即速把密室内的火烛吹灭。

“进来之众到得地宫的正殿,像无头苍蝇一般扰攘片刻,紧接着便听得更密集的脚步声响,大队人手跟着涌进地宫入口的通道,呼喝搜拿的动静瞬时鼎沸,越来越近。本王倾耳而听,感觉后至之众的阵仗恰似官府在追拿贼人,莫知是不是也冲着杜青山而来。正值此利害关头,孰料居然有人却好从外撞开了暗门。那人明显慌不择路,见缝就钻,发觉暗门之后可供躲藏,迅捷闪身进来,复将暗门急急忙忙不声不响关上。

“本王屏息静气,一面尽量克制不发出丝毫声响,以免惊吓其人向外暴露了暗门之秘,一面寻思其人会不会是杜青山,一旦自己被他发觉,该如何应付。心想最好是外面地宫之众搜寻不到杜青山,然后尽快转往别的地方去找,至时整座地宫安全了,不管躲入此间之人是不是杜青山,都自会出暗门离去。可是那人缩手缩脚躲在室内给本王的感觉,越来越不像是杜青山,而像是杜青山的对头或其同伙,局势变得愈加复杂起来。

“外面地宫之众似把各处通道翻了个底朝天,非但找不到杜青山,听来连你和那闵儿也没见着,本王不由得好生纳闷。直到两个多月后再次见到杜青山时,才晓得那阵子他早就挟带你们二人离开莲花宫往昆明池上去了。

“本王耐住心思等到外面地宫之众终于蜂拥而去,便察觉始终躲在暗门之后的那人蠢蠢欲动。殊知其刚刚推开暗门露出一道缝隙,立被尚还滞留在地宫内的两名搜寻之士看见,一齐举着火把夺门而入,双剑直指其咽喉拿人。火光之下本王得以瞧清楚那躲入进来之人的脸面,却是一名大体上有些眼熟的楼兰男子,应当在某处遇见过。后来才想起其人乃是西域山中王府的一名侍卫,来到长安京城之时曾随两位师兄向本王打听其等二师兄、前楼兰侍卫万兜沙的下落,其姓名应该就是你所提的伊屠健了。

“他借着火光也看到了本王,大显惊讶,更似心慌意乱,连对付眼前的利剑都忘记去解腰间的兵械。而那两名搜寻之士一看便知是皇宫卫队的人,他们俩一边挺剑压住伊屠健,一边大呼小叫,企图召唤援手,却一下皆未留意到本王也在室内旁侧。本王极不愿让官府中人察知并疑查自己的行踪,当机立断拔出贴身带着的一把短刀,趁两名皇宫卫士不备,一扑两戳,轻而易举了结其二人的性命。

“那伊屠健随即缓过神来,却道谢的话都不说一句,立马质问王爷索要《太公兵法》。原来他甚是眼尖,借着落在地上尚在燃烧的火把之光,已经瞥见被做了手脚丢弃在地面上的那个桃木匣子,以为本王已将装在里面的《太公兵法》夺拿到手。本王再三辩解,捡起近处的三支神鬼暗箭,将桃木匣子的机关差不多按原样装回去交给他过目,又袒露肩臂上的箭伤为证,但伊屠健对所疑咬定一根筋就是不肯相信。尤为可恶的是,他非要试启那桃木匣子里的机关,发现箭射不出,即断定本王使诈,在本王转身欲离开那密室之时,竟取下那三支神鬼暗箭狠狠刺向本王后背。好在本王暗有防备,侧身闪开,但因瞬间适在气头上,忍控不住发狠,反手夺过那三支神鬼暗箭,三招两式,齐齐给他当胸插下。他被剧毒的箭锐刺中要害,又无解药,一摊身扑压在那桃木匣子上,不一会儿毙命。当时本王恼怒之极,实确没能把握好分寸,才至失手杀了他。不过他抱疑生恶,不识好歹,是不是死有其辜?!”

欧阳华敏听完伊屠健被害经过,莫管胡耆堂有无隐瞒造假,权且由之信之。胡耆堂却似心有余悸,续道:“本王真的并不是故意杀他,怎奈他武功一般,又生性不与人为善,居心不良。在其倒下之后,本王曾想把他救活,但杜青山给的解药刚已用完,不得已才一走了之。出到地宫之外,才知天时已由昼至夜,在地宫内被困了大半日之久。随而听见有人招呼,辨知是那伊屠健的同伙,更是头都不敢回了,情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才好。”

欧阳华敏察觉继后这些情节与万兜沙等人所言不谋而合,始对胡耆堂增添信任,转回先前的话题道:“你只管为自己的罪责开脱,还是没说清楚那《太公兵法》有何奇特奥秘,为什么许多人会因之而死,你缘何也想得到它。本人恩师对那部兵书有无偷盗之嫌,又与你有啥干系?”胡耆堂神色凝重道:“此中因由详细说来,就与你的家门血仇大有牵连了。”

欧阳华敏对父母家人遭害的惨状仍记忆如新,心感哀痛,颤声道:“本人三番五次与你扯不开交,正是为查明家仇,切望照直相告。”胡耆堂长长吁了一口气,似含冤受屈道:“你因本王特地跑到你家中及你师父的神农轩馆讨要勾眉剑谱,便认定本王与你父母家人被害有关,但本王可指天发誓,你满门的血海深仇,端的与本王一点瓜葛都没有。以事实而言,本王为得到勾眉剑冒昧造访你家人及你师父的神农轩馆,实确太过唐突,异乎寻常,且举措久妥,但决无加害你的家人之念。那当儿刺伤你的父亲,也纯系一时心急鲁莽,晓得逼之无用即甚感悔疚。后来获知你的家人尽遭惨害,更是深深自责,愧不能安。故而在你多次责难本王,甚至乔装成匈奴士卒充当本王的马夫,本王都不与你计较,只望等得真相大白,嫌疑不辩自解。直至你伙同你师父三人把那单于藏宝图偷抢而去,本王才被你气得忍无可忍,调派大批人手非抓到你们不可。哪晓得你胆大包天,在那等风头上还敢与那闵儿易容扮成一对老年胡人夫妇,蒙骗取得大单于的信任,潜伏到本王身边来。不过饶是那般,本王虽然心知肚明,终究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取你们二人的性命。试想,若是本王杀害你父母家人,哪可能不斩草除根,仍让你和那闵儿好端端的活着?!”

欧阳华敏听得怦然心惊,真不敢相信之前诸多举动悉在胡耆堂的掌控之中,此际即便闭上眼睛,似乎都还能看见假扮那当于右相时的险恶处境,不由得诘问:“你凭何每次都能识破本人的伪装?莫不是事后知晓实情,藉之捏造这番遮掩大罪之词?”胡耆堂面露不屑之色,蹇傲道:“本王有此必要么?现下你已是本王的牢中之囚,本王何须煞费苦心在你面前谎话连篇?先前已告诫过你,以那些糊弄人的装扮把戏,怎可能瞒得过本王?光是你那刻刻满溢仇恨的眼神,便将你的老底泄露无余。”

欧阳华敏存疑诸多,质问:“那你缘何肯愿屡屡宽饶放过本人?若说看在本人父母家人惨遭不幸的份上,在单于藏宝图丢失之前尚可听信,而之后你明明怪罪憎恨本人之极,岂会还替本人着想!”胡耆堂语重心长道:“本王之所以能够忍下剧怒一直包容你,只怕至时说来你也不信,乃是因你明明习练勾眉剑法,却似被蒙在鼓里而不知,当中实在太过耐人寻味。”

欧阳华敏哑然片刻,盘询道:“就算你疑心本人习练的是勾眉剑法,起初你我素不相识,你从哪儿晓得本人的家严、乡址及师门,并寻到家中和恩师的神农轩馆胡作非为?”胡耆堂泰然自若道:“那日在长安京城本王府宅的后院,你自称所学剑法乃荆楚剑法,本王便想到你极可能是剑牍先生的门下弟子。随后查究你被恶人追杀的缘由,不难得知你临时充任太子宫守卫之职,于是私下找到皇宫卫尉王凤大人,向他打听你的家底,因你的乡藉适好在剑牍先生的教所附近,故此断定你必师从剑牍先生无疑。”

欧阳华敏从没想过胡耆堂竟会去找王凤,闻言甚感意外,长久以来沉积在心头的悬疑稍稍解开一些,难以置信道:“你挖空心思谋取《太公兵法》,与暗害太子一案有染,却还敢打扰王凤大人,简直是目无王法,贼焰熏天!”胡耆堂哂笑道:“本王倒没有像你说的这等胆大妄为,自是在王凤大人面前绝口不提《太公兵法》。不过王凤大人既先登门向本王询查那几个谋害太子殿下的恶徒,本王为撇清干系,以关心太子的安危为由回拜打扰,也是情理之常。就便将你擅闯本王的宅院之事禀告,不难叩问清楚你的身世来历。”

欧阳华敏盘根究底道:“就算你瞒着王凤大人暗自谋奸,可他根本不晓得本人的父母是谁,你又如何能向他问知?”胡耆堂约略迟疑,道:“王凤大人实确不知。但本王到了秭归县衙,借口朝廷要稽查可疑员额,向县令王恽索要官府所掌管的丁册核对,从中略加费心便找出你的父母家人之详。”

欧阳华敏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对胡耆堂处心积虑的行径不禁骇然增疑,强作镇定道:“这些经过若是属实,却好指明你大有杀害本人父母家人之嫌,即便不是你亲自动手,也必是你指使他人所为。”胡耆堂缓缓摇头,沉着辩道:“你的父母家人,决不是本王所害。本王确是极望一睹勾眉剑谱,但正因存此渴求,更不可能杀死知情之人,自绝门路。”

欧阳华敏冷静寻思,觉得胡耆堂此言不无道理,便问:“那你与本人恩师争执其是否也想偷盗《太公兵法》,由头怎会和本人的家门大仇相关?”胡耆堂玄乎其玄道:“此中奥秘,于一般人而言,诚难理会相信。然则对于欧阳大族的后人,却毋庸置疑,生死与共,讳莫如深。”欧阳华敏迫不及待道:“请快脆明言。”

胡耆堂吞咽了一下喉咙,照旧不急不慢道:“有一桩许久前发生的事儿——你可能全然不晓——那是有人破门闯入积石山彤霄宫已故之主灵虚真人的大墓中,发见其仙逝前在墓窟内的石墙上刻有诗文留下一道迷题,说什么《太公兵法》里面藏着一门千古奇术。此事本系后任彤霄宫主玉虚真人为将宫主大位传给嫡徒弦成子,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阴使人手偷偷掘开师兄玉虚真人的墓门,入内查找有利于排挤旁系的证据。之后遂将墓中诗文添油加醋向天下同门散布开来,借口玉虚真人不专修昆仑剑法,擅定其所传弟子皆不适合接任宫主之位。

“殊知事有凑巧。因灵虚真人在世时常与欧阳大族的后裔名儒欧阳嵩——也就是欧阳地余的父亲往来,并对当年欧阳大族被诛多抱同情,身为习武之人,想必对已经久不见流传的勾眉剑法也怀有探究之心,所以其墓中遗言极易令熟知此情之人想到,那奇术所指,极可能就是勾眉剑法。而最先萌发此念者,便是你的师父剑牍先生,故今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有偷盗《太公兵法》之想,否则等同于觊觎勾眉剑法。须知他本复姓欧阳,后易改为单姓,必定明晓欧阳氏习练勾眉剑法,乃是砍头族诛的大罪。其次欲盗取《太公兵法》者,则是原楼兰国君之后——那远在西域山中王府的安比罗迦。其人对剑法之痴迷不亚于本王,且其与昆仑剑门结仇至深,只要闻知哪儿有高明剑技,必望取之所长以克制昆仑剑法。”

欧阳华敏想起先前在公孙旸府上所窥知之情,为测探胡耆堂有无虚言,故意插话道:“安比罗迦指派得力侍卫偷盗《太公兵法》,恐怕图谋不单在于剑技。”胡耆堂恣肆讥讽道:“小小亡国之奴,有何能耐?!纵使他把《太公兵法》拿去翻读得滚瓜烂熟,也无强兵复国之望。难不成凭恃一部兵书,就能让区区子民操练出一支足与大汉的千军万马相抗衡的雄师劲旅?纯属白日做梦!”

欧阳华敏若有所指问道:“大汉朝廷中有无重臣与他交好?里通内应?”胡耆堂毫不迟疑道:“当然有。比如典属国主官公孙旸大人,向来庇护安比罗迦,但凡皇上和朝廷酝酿不利于山中王府之举,安比罗迦总能从公孙旸那里事先得到报信,遁藏起来,令堂堂大汉始终莫能奈他何。在郅支单于被诛后,安比罗迦甚曾忧心忡忡的专派木本清等三名侍卫到长安京城,要公孙旸帮忙打听大汉朝廷对西域城郭诸国有何动向,于山中王府有无危胁。公孙旸为那小小山中王府真可谓两肋插刀,不仅告以朝廷机密安抚,还公然在朝堂上替安比罗迦说尽好话,至连本王私下向中书令石大人透露的有关单于藏宝图之秘,他都能及时获知,及时转告山中王府派来的人手,可惜大汉皇上和朝廷对其诸般作为浑然未察。——抑或视而不见也不一定,毕竟小小落泊余逆,不足为患。”

欧阳华敏记得山中王府的侍卫安尚加之死,当时就有人即速嫁祸给甘延寿,便问:“本人师叔甘延寿甘将军曾遭人借楼兰侍卫夜盗天禄阁之事,伪造逆反密函横加陷害,那幕后主使之人会不会也是公孙旸?”胡耆堂愕然“啊”了一声,微显惊讶,反问:“你说的是哪桩事儿?”欧阳华敏将存疑详述了一遍,复问:“是不是公孙旸为转移不利于山中王府和安比罗迦的嫌疑,故造假函将不明真相之众的目光引向本人甘师叔?”

胡耆堂思忆片刻,答道:“你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本王听闻那日之事,曾暗暗查明,以密函诬陷你甘师叔,倒不是公孙旸的主意,而是中书令石显的主意。据说其时石大人先于公孙旸赶到事发之地天禄阁,看见皇宫卫士正弄虚作假向已死多时的安尚加乱砍,便生出毒计,立让现任少府五鹿充宗仿冒你甘师叔的笔迹,作速草就一封逆函,悄悄塞入安尚加的衣怀之内,企图置你甘师叔于死地。那五鹿充宗曾任尚书令,日日审理各地奏章,既熟悉你甘师叔的书写习惯,又极善临笔之能,随后公孙旸赶到,不能辨出其伪,才顺水推舟装糊涂,暗暗帮了安比罗迦一把。”

近旁铁牢内的甘延寿一直听着两人之语,至时忽地叹道:“世人之心,险恶难知,凡未亲眼目睹,或证据确凿,皆不可轻信。华敏贤侄,你还是专心查问你的家仇之事罢了。”欧阳华敏察觉甘延寿不愿言及其冤屈,遂对胡耆堂道:“撇开安比罗迦不提,欲盗《太公兵法》之贼还大有人在,不见得皆为勾眉剑法而来。由此及彼,本人恩师即便想得到《太公兵法》,也不一定旨在觅练勾眉剑法。且本人父母家人务农力耕,与世无争,根本和《太公兵法》所载武技韬略风马牛不相及,更何至被卷入其中?!”

胡耆堂接连咳嗽数声,摄定心神道:“据一年多来本王所派人手查知,并与施明、吴光两位孩儿的交待相对证,你的父母家人被害,乃因大汉朝廷在《太公兵法》失窃后闻知书中之秘,一并追查是否真有欧阳大族后人传继暗修勾眉剑法所致。因而你师父有无偷盗《太公兵法》之嫌,对能否雪清你父母家人的冤仇至关紧要。如果有,依照前朝吴王之乱以来的禁令,不仅你的父母家人惨遭连累,被杀无处伸冤,甚至你和你师父更将死罪难逃。历世之戕,何其哀哉!你师父必深知此中利害,故守口如瓶,不敢稍有失言。”

欧阳华敏听得呆若木鸡,莫说曾经恪尽职守保护当朝太子,从未想过父母家人被害会与朝廷禁令有关,更不可能瞎猜到竟是朝廷鹰犬所为,哪怕有所顾虑,也当是私下与嫱儿之好,而非由偷盗《太公兵法》引发先世遗患。加之觉得胡耆堂语焉不详,所下定论似穿凿附会过于草率,就算顺理成章,也断不可信。遂质疑道:“施明、吴光何以知情?既能作证,焉知其二人不正是杀害我父母家人的凶手?抑或助你谋夺勾眉剑谱的帮凶?而你为掩人耳目,包庇爱儿,故意将所有恶行栽罪给朝廷?”

胡耆堂立像大受冤辱,止不住愠怒道:“本王好意替你查明大仇真相,你非但毫无感激,还妄加恶毒猜疑,岂不教本王寒心!”欧阳华敏暗暗揣摩其辞色,觉得无甚欺瞒做作之状,权表歉意道:“本人久积深仇大恨,多疑莫怪。”胡耆堂耿耿于怀道:“施明、吴光两位孩儿虽与你有些过节,但决不会恶毒到要拿你父母家人的性命报复。至于本王,你前已明随暗查许久,当晓得本王从未让两位孩儿插手相助觅寻勾眉剑谱之事。”

欧阳华敏以退为进,推究道:“照你这般说法,本人父母家人被害的当晚,施明、吴光怎的巧好出现在巴山越墅附近?且正正被你撞上?”胡耆堂不假思索道:“其二人乃是跟踪杀害你父母家人的朝廷恶徒,才去到那儿。”欧阳华敏急问:“有多少朝廷恶徒?都姓甚名谁?”胡耆堂似有所顾忌,避开恶徒的姓名答道:“他们一行共是三人,为首的大有来头。不过其与另两位随从皆属听命办事之辈,你即便找到他们,个个杀掉,也无法真正报得家门大仇。”

欧阳华敏仇焰冲天,悲切愤怒,嘶声逼问:“他们听命朝中何人?冤有头,债有主,本人只要层层往上追查,定能揪出那元凶巨恶,非亲手削下其头颅不可!”胡耆堂点明要害道:“他们若秉执先世圣皇遗命,不得已而杀害你父母家人,你上哪儿去找元凶巨恶?难不成你要把先皇的尸骨从地下挖出来?”欧阳华敏气头被挫,痛心疾首,险些晕厥,克制不住失声落泪。

甘延寿目睹其哀,感同身受,代向胡耆堂明辩道:“遵照朝廷律例,即使触犯王法,大逆不道,也须查证确凿,才可断案惩处。何况此疑可能牵连甚众,人命关天,岂可不慎重察议而决!内中必有重大奸情。”欧阳华敏醒悟过来,也据理力争道:“庶民大罪至死,也应诏告天下而斩,焉能三更半夜偷偷摸摸肆恶残杀!更莫说本人父母家人为人老实本分,一生清白,何罪之有?!而且欧阳大族后人流落分散各地,荆楚一带就有不少,为何仅巴山越墅遭劫,且单单本人父亲家人惨被屠戮!?”

胡耆堂莫之能辩,慨然道:“本王获悉此等暴虐行径,初时同样不解,然则深究那日你闯入本王府宅的来龙去脉,始明晰你父母家人独遭残害实确另有隐因。”欧阳华敏迫切追问:“有何隐因?”胡耆堂道:“某些人对你记恨太深,遂借口欧阳大族后人至今尚在偷习擅传勾眉剑法,而诬你首当其疑,趁本王前往巴山越墅之行,指使朝廷鹰犬潜随在后,将你父母家人杀害,以致兼可嫁祸于本王。”欧阳华敏半信半疑,盘诘道:“若是这般,你该当同是受害之人,为何尽是东拉西扯,不直截了当明白说来。”胡耆堂似甚无奈道:“他们在大汉是何等人物!本王要是与他们计较,尚且自身难保。你若尽知真相,不自量力去找他们算帐,必如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那样的结果,本王岂不是害了你么!”

欧阳华敏怒恨激烈道:“大丈夫为报满门血海深仇,不成功,便成仁,死则死耳,有何可惧!敢请即刻把那些朝廷恶徒的名头一一照实道来。”胡耆堂斟酌再三,推却不过,才遮遮掩掩道:“那密令朝廷鹰犬杀害你父母家人的主使,号称傅大人。”

欧阳华敏闻言一怔,即刻想起之前谋害太子的幕后主使也被称作傅大人,止不住惊问:“哪个傅大人?真名叫什么?家住何方?”胡耆堂隐讳道:“你曾为守护汉国太子出生入死,当知那傅大人是何底细。”欧阳华敏顿觉整颗脑袋嗡嗡作响,心绪乱成一团,张口结舌道:“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不可能是同一伙人。本人无名小卒一个,他们……他们犯不着……当不至于对本人父母家人狠下毒手。”

胡耆堂却斩钉截铁道:“他们正是同一伙人。打从汉国太子自西域之行平安归来,他们就注意到了你这个碍事脚色。殊知你继后回到长安京城,非但不避而远之,还毅然担当守卫太子宫之责,使得他们数次算计刺杀太子之谋不能得逞。他们对你忠心护主恨得咬牙切齿,又忌惮你武功高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专程从积石山彤霄宫请来剑雄四杰对付你,打算把你先解决掉,然后好对太子下手。可真没想到那剑雄四杰联手都斗不过你,致使其等路过本王的家门也没脸入见,宁愿与姚金星、杨普两位爽约。而你反倒因追踪剑雄四杰歪打正着闯入本王的府宅,伏在屋顶鬼鬼祟祟偷听,差点儿把本王也扯入这桩是非之中。”

欧阳华敏歉然道:“诚如被你发觉后本人当场解释,那时确非有意冒犯,纯系有些误会。”胡耆堂郁郁于怀,仰面叹息道:“你有意也罢,无意也罢,冥冥中老天爷却自有安排。正是那次你与剑雄四杰恶斗,他们六人败得丢尽脸面,便一齐咬定你所使的极可能是勾眉剑法,并将此疑向傅大人奏报,把你的剑法武功描绘得神乎其神,称夸当世罕有能匹,以掩盖其六人不敌之辱。而本王也自那日在后院与你试剑,看出你的招式与勾眉剑法相较神形兼具,大感诧异之下,特意打听、彻查你的身份来头,然后亲往你的家中和你师父的教所寻访勾眉剑谱。不曾想那傅大人却好窥知本王之行,竟暗派人手潜随本王前往巴山越墅,杀人放火,恶造事端。”

欧阳华敏存疑在心,话锋直指诘问:“那施明、吴光呢?你为何不提其二人的具体行踪?”胡耆堂似有些怄气,隐然不悦道:“说到两位孩儿,本王真该把楼无恙找来,在你面前好好教训一番。楼某因助那傅大人谋害太子之事不成,得到不赏钱,彼此暗生嫌隙,却教施明、吴光两位孩儿从中受罪,替他向那傅大人敲诈勒索,监视那傅大人的举动。由是两位孩儿探知那傅大人忽然指使朝廷鹰犬跟踪本王前去南郡秭归,以为将对本王不利,便一路跟追而去。本来两位孩儿大可私见本王,问知究竟,但楼无恙曾以瓜分长安九市之利引诱两位孩儿,怂恿其二人净干些不仁不义的勾当,致令他们兄弟俩既不肯随家人迁返大胡,又生怕被本王责备,故而一味躲在暗处。直至你父母家人遭害,三名朝廷恶徒火烧巴山越墅,两位孩儿才惊觉那傅大人的真正图谋,其时为避嫌疑,更是不敢与本王相见了。后来经不住本王三番五次盘问,两位孩儿始将上述诸情如实禀告,本王听后真是恨儿不成器,既哀怒发指,又痛心之极。诚若在本王离开你家门之前,两位孩儿能向本王透露半点风声,三名恶徒的暴行就决不可能得逞了。”言毕,满脸戚容,颇显自责。

欧阳华敏无法分辨胡耆堂所言真假,强忍愤恨凄楚,心想:“以目前处境,胡耆堂全无必要欺瞒、敷衍塞责,自己的父母家人应当不是其人所害,不过凶手是否也非施明、吴光,尚很难说。若施明、吴光为掩藏罪行,不诚不实的向胡耆堂撒谎,或者胡耆堂徇私包庇爱儿,捏造、篡改事实替施明、吴光洗脱大罪,却不是没有可能。眼下无法愈加深究,唯指望抓紧时机弄清楚那傅大人的实情,究竟其只是某个人还是一伙人,都姓甚名谁。假如自己能够活着回到大汉,便可逐一核查个水落石出。”于是刺探道:“你适才言及,那傅大人在谋害我父母家人之时,有趁便嫁祸于你的意图。你们相互间有何嫌隙?可否向本人说知一二?”

胡耆堂默然少顷,神色凝重道:“本王对那傅大人实际并无不敬之处,仅因前次拒绝参与其等除掉太子刘骜之谋,他们便总是看本王不顺眼,肯定要找机会堵住本王的嘴巴,免得其等不可告人之秘被传扬出去。所以在本王受命回归大胡干预英雄大会之际,凑巧抓住了本王急切觅寻勾眉剑谱之私,来个一石二鸟的毒计,既杀掉你父母家人泄恨,又教本王卷入凶案,成为重大嫌疑,几至跳进大河也洗不清,真个是百口莫辩。”欧阳华敏觉得此中情由牵强附会,冷笑道:“你尽管伶牙俐齿,瞎编得头头是道,可据本人所知,那傅大人之称,其实并非独指一人,不过是个虚假名号而已。”

胡耆堂有些错愕,旋即诡异问道:“是么?有何凭据?”欧阳华敏举出之前从北海双鹰和英四杰等人口中所获悉的有关那傅大人的情状,笃定道:“本人虽非亲见,但那所谓的‘傅大人’显然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你巧舌如簧,避实就虚,企图糊弄本人,没那么容易,若想指证真正的罪魁祸首,为自己雪清嫌疑,须得把你所知的那傅大人的真实名姓说出来。”

胡耆堂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狡黠目光,呵呵笑道:“可能是本王耳目昏聩,倒不晓得还有其他傅大人。如果证据确凿,你日后不妨好好查一查,指不定中书令石显、丞相匡衡、少府五鹿充宗、御史中丞伊嘉、内侍孙常、周悦等等,私底下都自称为傅大人,还有诸多奉命大臣、庵宦,甚至楼无恙、万子夏等九市行头,皆可自称为傅大人。那样的话,‘傅大人’之疑端的不止一人,何其多哉!”

欧阳华敏正色道:“你只须老实交待那个指派朝廷鹰犬暗随你前去南郡秭归的傅大人即可。”胡耆堂奸滑道:“本王只识得那个傅大人就是叫做傅大人,其他无可奉告。”欧阳华敏怒不可遏道:“你若不肯说出其姓名,指明你适才全是狡辩。凶手非你莫属!”

胡耆堂垂首沉思稍一会,似过意不去,委婉问道:“你一定要揪出那傅大人的真实身份么?”欧阳华敏雷霆万钧道:“当然。”胡耆堂叹了一口气,诚挚道:“这样罢。过后本王放你回去大汉,你设法面见皇上查问,他该当愿意告诉你,派人杀害你父母家人的那位傅大人到底是谁。”

欧阳华敏刹那心头剧跳,大感骇然,急问:“莫非戕害我父母家人的幕后主使,便是堂堂当今大汉皇上?”胡耆堂颇含深意道:“本王从未做此断言,你自个儿琢磨就好。不过有些事情,你知晓真相可能反教你手足无措、痛不欲生,彻查还不如不查。即便满门血海深仇,就当是从天而降惨祸,或遭遇了一场意外之灾罢。”

欧阳华敏心神不宁,浑身发麻,如同失去知觉,莫能应对。甘延寿宽慰道:“华敏贤侄,胡耆堂仅只一面之词,何足听信。且焉知其无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之居心!”胡耆堂立马驳诘道:“甘将军言重了!难不成大汉朝廷对习练勾眉剑法的禁令,也是本王恶意杜撰出来的么?”甘延寿毋能否认前朝故事,但掷地有声道:“借先时治乱重典,谋今日之私利,未尝不可疑。”

欧阳华敏想到数世前祖上惨遭灭族之祸,以致今朝父母家人仍被皇上密令处死,并不是全无可能;追根溯源,皆因勾眉剑法而起。新仇旧恨交织,呼号苍天无力,悲痛欲绝,发狠暗暗立下重誓:“若得勾眉剑谱,即刻毁之;自己所习剑法,终生不传于后人。”

胡耆堂似不愿和甘延寿争执,见欧阳华敏脸如死灰不再出声,便回到炉灶前烧茶,自斟自饮。光华法师所在的铁牢距离欧阳华敏和甘延寿太远,目睹其二人和胡耆堂言语许久,却无法全部听清楚双方说长论短之详,虽不难猜知必定与欧阳华敏的家门大仇有关,但一直都插不上话。此时眼盯盯看着胡耆堂优哉优哉的呡茶,控不住火气上头,又放声辱骂不止。胡耆堂充耳不闻,意定神闲,独享其乐。

甘延寿作速立身而起,却机警加问:“了无法师和剑牍师兄已病重垂危,王爷还要把他们关在监牢里面么?”胡耆堂微显愧疚道:“两位仁兄皆是武功盖世的高人,请恕本王莫敢掉以轻心,不过已将就牢狱之可能尽力关照。”甘延寿听见毫无破绽,跨步急趋烽火台的石阶而下。

该烽火台上尽管离地面有数丈之高,但欧阳华敏的内功耳力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在台下静候不去,悉将台上二人的如数言语听了个清楚明白。驻骑在旁的光华法师却远不能比,对甘延寿和胡耆堂的谈话全然不晓,看见甘延寿下了烽火台,速唤欧阳华敏一齐下骑迎上,欲加过问,然则碍于胡耆堂也下了烽火台,就紧跟在甘延寿身后,便暂且把话头打住。

远处光华法师正与十多名匈奴卫士大打出手。刚刚他乍闻洞牢内里的异样动静,即速大步赶上前来。发觉甘延寿和欧阳华敏因心急误入铁牢,赶忙欲助其二人脱困,却立被十多名匈奴卫士合围起来。尽管他艺高人胆大,全不将眼前区区普通卫士放在眼里,但要想一下子就得脱身,并不容易。加之有胡耆堂虎视眈眈在旁,几可说光华法师也已无路可逃了。

甘延寿情知已落入胡耆堂的圈套,瞅着仍守在铁牢之外的两名陌生汉子,对被其二人诱骗上当又气又恨,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与胡耆堂是何干系?为何要算计我等?”话音未落,欧阳华敏发觉那壮年汉子甚是眼熟,很快认出其人,不待对方答话,即向甘延寿揭穿其二人的面目:“甘师叔,他们是赵信城赵家的人,那壮年汉子名叫赵康棣,去年参战过匈奴人的英雄大会。”

胡耆堂骤然疯狂大笑,俄而喟叹道:“甘大将军啊甘大将军,本王原以为你真个才不世出,仅只暂且埋没于奸佞糟糠之间,等得时来运转之机,足可共谋宏图伟业。孰知你在天翻地覆的巨浪袭来之前,不过是个迂腐浅见、畏缩怯懦的鼠辈而已。我呼揭耆堂英明一世,竟也有看走眼之时!”言毕,又是仰天长啸,声如苍狼雄嚎,久久不止,闻者难不为之动容。

其实甘延寿也不便将与胡耆堂商议之事向光华法师和欧阳华敏明言,只向其二人说知要到洞牢内去见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便敦请胡耆堂在前引路。胡耆堂傲然向欧阳华敏和光华法师粗略点头,即转身招呼甘延寿与其二人径向那有如虎口大张的山洞走去。欧阳华敏心知肚明,迈步跟上。此际正对着胡耆堂的后背,何其想趁机将他拿下盘问家仇,可是已得耳闻师父剑牍先生和了无法师的景况,无奈强忍住手脚,以望尽快见到师父再说。

甘延寿吃了一愣,赶忙道:“赵家武师在那次英雄大会上不是替大单于一方出战么?怎会和胡耆堂沆瀣一气了?!我等乃奉大单于之命而来,赵信城主赵北甚受大单于器重,若是晓得今日之事,能饶得过你们么?”牢外那老者听了,轰然大笑道:“老朽便是赵信城主赵北,早就看不惯大单于向你们大汉奴颜婢膝、事事充当你们朝廷的走狗!去年得悉右谷蠡王呼揭耆堂回归大胡,矢志图兴强胡大业,老朽自当弃暗投明,报效犬马之劳。故早前已皈向右谷蠡王听从驱使,完全不劳大单于费心惦记了。”

甘延寿刹那间直觉得从前胸凉到后背,终于彻底明白胡耆堂为何会选在赵信城约彼此相见,心想:“此行未曾料到胡耆堂的通盘大计在匈奴此等博取人心,真是过于疏忽大意了。须知胡人之于匈奴,诚如汉人之于大汉,各为国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皆是理所当然。自己竟然寄望胡人相助于己,岂不是愚蠢之极!”自责之至,良久哑口无言。

欧阳华敏暗暗察看被困情形,苦思应敌之计。觉得所处牢笼的铁条尽管粗大刚硬,但若以随身所携的青龙宝剑斩之断之,未尝不能破牢而出;然后与甘延寿、光华法师三人联手,仅对付洞内胡耆堂等寥寥之众,当大有成算杀开血路,闯出山洞逃走。殊知意念所及,胡耆堂便似记起了什么,作速提醒赵家二人道:“赵北兄,康棣武师,牢内那小子的身上有一件削铁如泥的宝剑,你们须得用心防着点儿。且其人还会隔空搏击之技,切不可耽于其年少,小觑了他。”

胡耆堂整理了一下衫袖,坐直腰板道:“那日本王在赵信城中单独解见光华法师,指望他到余吾谷龙城把你请来,但他完全不相信本王是出于好意,蛮横坚拒,并趁机脱身而逃。本王及众手下追拿不及,料想他多半会寻你报讯,便任由他去。果然不出本王所料,今日他端的把你领到了这里来。可是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不明真相,咬定本王已将光华法师处死,无论本王如何解释,决计不信,只管日夜对本王激愤唾骂。渐至怒火积郁攻心,坐立不安,卧不能寐,继后粒米不进,两个差不多同时生出一场大病,暴热暴寒不止,百药无效,以致连续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此等羸弱不堪的情状,你如何能让其二人更受鞍马劳累!”

甘延寿忧心如焚,细细斟酌胡耆堂的言语神情,没察觉有何猫腻,急欲见到了无法师和剑牍先以弄明究竟,遂道:“既然这样,恳请王爷高抬贵手,容许我等即刻前去探看。”胡耆堂眼见甘延寿全无指责之言,好像如释重负,舒眉展颜道:“他们两位就在台下的洞牢内,你们移步即至。”

胡耆堂苦费了大半天唇舌,岂料得到的仍是甘延寿的满口拒绝。看着甘延寿坚定无比、视死如归、毫无回旋余地的表情,心底里大失所望自不待言。他强行咽了几下干涩的喉头,挤出沉闷压抑的嗓音道:“此事切望阁下三思而后定。”甘延寿愈加无可动摇道:“古人曰:‘道不同,不相为谋。’甘某宁可以命相抵,也决不会替王爷去动呼韩邪单于一根毫毛。”

本来以两人的武功身手,跃出陷壕决非难事。然而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牢内躺着的二者冷不丁腾身跳起,迅捷挥舞各自所盖的被褥向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披头盖脑罩落。甘延寿和欧阳华敏一来受限于牢内空间局促,无可回避,二来寻常极轻的两张被褥,此时却重若千斤,有如泰山压顶,足见对方的武功劲道也非同小可。加之已方彼此正身悬半空,足下无物可凭以借力,被阻迫复向陷壕底部坠落。

就在这刹那间,实施偷袭的二者在牢内趁势由里往外扑向牢门,翻滚而出,反手将牢门重重关上。紧接着各从身上取出一把精钨巨锁,齐齐把牢门坚实锁住。牢内的陷壕极深,至少两丈有余,甘延寿和欧阳华敏到得壕底,推开头顶上的被褥,重施轻功飞身蹦出陷壕。奈何牢门已被锁定,无法抢时夺门而出了。

那原在牢内的二者正在牢外冲着甘延寿和欧阳华敏龇牙咧嘴而笑,哪里是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来着?分明是两张乔装打扮的胡人面孔,与了无法师和剑牍先生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仅仅一老一壮,一个皓首,一个苍头,居然使诈得手!甘延寿和欧阳华敏看得目瞪口呆,懊恼不已。

欧阳华敏听完,那感觉真叫倒霉糟糕透顶,悲催、灰心丧气之极!正想干脆拔剑强行砍破铁牢,拼死一搏,却看到那赵北已抽出腰间宝刀,锐意阻挠自己破牢之望。赵康棣则抓紧奔往堆放兵械之处取来两把机弩,一把交给赵北,一把自个儿利索装上短箭,锋镝直对准甘延寿,向欧阳华敏喝令道:“限你即刻将那青龙宝剑解下,扔出铁牢外面来!”赵北也快速换上机弩指住欧阳华敏,强迫其二人悉数缴交随身器械。

甘延寿深谙机弩正是匈奴人极其善用之射具,近在咫尺而发,既疾且狠,强胜弓箭百倍。当此之际,己方二人躲无可躲,防无可防,诚然只能权作退让以图后计。遂以目示意欧阳华敏,取过其解下的青龙宝剑,与自身的佩剑一并交出牢外。

那些匈奴卫士有的在劈柴生火,有的在整理药材,有的在洗涤供茶膳所用的器皿。个个似乎忙得无精打采,对有人从洞外进来视而不见,连一句招呼都没有。

甘延寿平心静气,恍如浑然不觉,直等胡耆堂酣畅淋漓而歇,才略表歉意道:“承蒙王爷错爱,甘某资才诚不足论,只能辜负王爷的一番信任和韬略了。”胡耆堂鄙夷道:“本王与你已无话可说,就此作别,敢请往后好自为之。”甘延寿听见对方立马送客,感觉有些出乎意料,端坐不动道:“甘某的两位兄长,还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释放他们随甘某一同离去。”

胡耆堂露出为难的神色,支吾道:“把他们交给你未尝不可,但恐怕你们不便将其二人带走。”甘延寿讶然问道:“却是为何?”胡耆堂遮遮掩掩,状似推诿道:“事生意外,其实怪不得本王。”甘延寿心里一惊,催促道:“王爷赶紧把话说明,是非曲直往后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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