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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进权谋文成了香饽饽

140-150

再结合李晚秋身上并未发现任何挣扎伤来看,凶手应该是先将其迷晕,再进行犯罪。或者李晚秋本身就与凶手有约,所以才能在凶手进入房间后,才未发出任何动静,没做任何挣扎。

杨清宁接话道:“感觉有恃无恐。”

“没错, 就是这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杨清宁仔细回想与小小的对话,小小拿衣服回来后,一直守在门口未曾离开, 期间也没有人接触过李晚秋,而李晚秋却被人毒死在房中, 造成这种结果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有人从窗子进入房中,迷晕并毒死了李晚秋;另一种可能就是李晚秋自杀。

李晚秋的尸检存疑,再加上窗上的痕迹,可以排除她自杀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第一种可能性,只是房间在二层,凶手要么借助梯子,要么如小瓶子那般武功高强,要么如李玉那般借助靠墙的大树攀爬。根据墙上的痕迹来看,对方攀爬的可能性不大。若对方武功高强,直接飞来飞去便可,又怎会在隔壁房间的窗台上留下痕迹。这显然说不通。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见小小没跟进来,道:“你去把小小叫来。”

“哦,好。”

他们一个吩咐得理直气壮,一个答应得理所当然。

听到凌南玉的声音,杨清宁神情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跟在身边的不是小瓶子,而是凌南玉。转头看去,只见他已出了卧房,杨清宁不禁勾起嘴角,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甜。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凌南玉带着小小走了进来。

杨清宁径直说道:“这衣橱都是你在打理吗?”

小小点点头,道:“是。”

“你来瞧瞧,这衣橱里的衣服可有少了,或者哪件弄脏了,或者摆放的位置不对。”

小小应声,来到衣橱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随后便发现了被勾了丝的舞衣,皱着眉头说道:“咦,这件舞衣怎么破了?这可是姑娘最喜欢也是最贵重的舞衣。”

杨清宁将舞衣接了过来,道:“你再瞧瞧其他的。”

小小应声,继续检查,随后又说道:“这衣橱肯定有人动过!”

杨清宁挑挑眉,随即说道:“何以见得?”

“这里面的舞衣都是奴婢亲手叠好放进去的,每一套都是放在一起的,可这件,还有这件,里面的小衣都弄混了。”小小一边说,一边拿出来给杨清宁看。

杨清宁突然看到了一个物件,紧接着说道:“小小,你让开。”

小小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起身,让开了衣橱前方的位置。

杨清宁走到近前,弯腰在衣橱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物件。这是一串手链,应该是纯金的,上面挂着几颗金花生,其中一颗花生的嵌接处,勾着一根丝线,看颜色应该就是那件烟粉色舞衣上的丝线。

杨清宁将手链拿给小小看,道:“这可是秋秋姑娘的物件?”

“不是,这是苏苏小姐的手链,怎会在此处?”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苏苏是谁,也是风华楼的姑娘?”

“苏苏小姐不是风华楼的,是知府大人的侍女。”

“知府大人的侍女?”杨清宁眉头微皱,道:“她可会功夫?”

小小点点头,道:“会。”

“这个苏苏与秋秋姑娘的关系如何,最近可有找过她?”

“苏苏小姐每次见我家姑娘都冷言冷语,三日前还来找过我家姑娘。”

“她来找你家姑娘所为何事?”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每次苏苏小姐过来,我家姑娘都会把奴婢支开。”

“那昨日苏苏可曾来过?”

“没有。”

杨清宁点点头,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凌南玉一直在旁边听着,见小小离开,忍不住出声问道:“老爷可是怀疑这个苏苏?”

“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咱们回知府衙门。”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不查了?”

“事实已经基本清楚,不必再查了。”

凌南玉满心疑惑地跟着杨清宁出了房门,又跟着他来到了知府衙门。廖智听闻他们回来,放下手中的公务,在正厅见了他们。

“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发现?”

“敢问知府大人,您身边可有有个叫苏苏的姑娘。”

廖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你怎会提到她?”

“劳烦大人将苏苏姑娘叫来,草民有话要问。”

廖智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让人将苏苏叫了过来。

杨清宁打量着苏苏,她的相貌并不出众,眉宇间带着些英气,身上的穿着也与普通女子不同,一看就知是会功夫的人。

杨清宁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苏苏姑娘昨日申时到酉时

在何处,都做了什么?”

杨清宁在打量苏苏的同时,苏苏也在打量杨清宁,本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不曾想说话的声音竟是男声,神色由不易察觉的厌恶,转变成诧异。

“昨日我不当值,吃完晚饭后,早早就睡下了。”

苏苏的神情被杨清宁看在眼里,心下了然,道:“也就是那个时间段你在知府衙门,对吗?”

“是。”苏苏没有任何迟疑地点点头。

“苏苏姑娘与秋秋姑娘的关系如何?”

“我们没什么关系。”

提到秋秋,苏苏的眼中闪过厌恶,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被杨清宁捕捉到。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听秋秋姑娘身边的侍女说,三日前苏苏姑娘去找过秋秋姑娘,不知所为何事?”

苏苏皱起了眉头,道:“你这般盘问,可是怀疑我与李晚秋的死有关?”

杨清宁笑了笑,道:“我受知府大人所托,负责调查此事,自然要对与秋秋姑娘有关的人进行询问,这是正常的办案流程。苏苏姑娘也是知府衙门的人,这些事应该是知晓的吧。”

廖智看看杨清宁,又看看苏苏,眉头微蹙,道:“他怎么问,你就怎么答,无需多问。”

苏苏闻言看向廖智,眼中闪过受伤,随即垂下眸子,道:“是,大人。”

杨清宁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三日前你去找秋秋姑娘所为何事?”

“大人想为她赎身,收她做外室,她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居然不肯,我气不过,便找她去说,不过并未能改变她的态度,于是我们便不欢而散。”

听苏苏这么说,廖智顿时变了脸色,见杨清宁看过来,叹了口气,道:“我对秋秋是真心喜爱,以为她不该深陷泥潭,便想着为她赎身,找个由头让她留在我身边,只是她一直不同意。”

就在这时,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在堂中朝着廖智行了一礼,随后走到杨清宁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杨清宁看向苏苏,突然开口说道:“你爱慕知府大人。”

苏苏平静的神情被打破,不知所措地红了脸,否认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爱慕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却对你无意,你本以为是身份所限,是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知府大人。可偏偏知府大人对秋秋姑娘动了心,你心生嫉恨,于是杀了她。”

苏苏闻言愤怒地瞪着杨清宁,“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李晚秋的死与我无关。”

廖智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便回了神,道:“你说是苏苏杀了秋秋姑娘,可有证据?”

“苏苏姑娘说昨日她吃完晚饭后,很早便睡了,一直在知府衙门,并未出去过。可有人在风华楼见过她。”杨清宁看向苏苏,道:“这该如何解释?”

“不可能!定是那人看错了,或者与我有仇,刻意陷害于我。”苏苏矢口否认。

“那姑娘可有人证,证明你当时在知府衙门?”

“晚饭后,我便在房中睡觉,谁能作证?你是想毁我清白?”

“姑娘没有人证,可我有人证,且不止一个。你说该信谁?”

“不可能,我没去风华楼,也没杀李晚秋,你别血口喷人。”苏苏跪在地上,看向廖智,道:“求大人给苏苏做主。”

廖智眉头皱紧,道:“若你未曾出去过,为何会有人在风华楼看到你?”

“大人不信苏苏?”

廖智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即便能证实她去过风华楼,也不能证实就是凶手,你为何认定是她杀了秋秋?”

“除了人证外,草民还有物证。”杨清宁从怀中掏出手帕,打开后取出里面的手链,正是在李晚秋衣橱内找到的那串黄金手链,“苏苏姑娘应该对此物十分熟悉吧。”

苏苏的脸色变了变,道:“这是我的手链,怎会在你手中?”

“这是我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据秋秋姑娘的侍女说,这是苏苏姑娘的手链,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秋秋姑娘的房中?”

“我的手链三日前就不见了,至今未找到,定是那日我去风华楼找她时,不小心弄掉了,这才被你们找到。”

“可这手链是在秋秋姑娘的衣橱中找到,且上面沾有□□的粉末。这……你又如何解释?”

苏苏辩解道:“我的东西弄丢了,她捡到不想归还,便藏了起来,至于为何沾上□□,那我怎么知道?”

“苏苏姑娘应该清楚,单凭这样物证,再加上风华楼的人证,便足以定你的罪。”

苏苏转头看向廖智,道:“大人,我没杀人,是有人栽赃陷害。”

廖智出声问道:“秋秋被发现被害时,门窗都是反锁的,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让他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的东西便展现在众人眼中。

“这些东西都是从苏苏姑娘的房中找到。”见苏苏变了脸色,杨清宁抱歉地说道:“实在对不住,我时间有限,不能慢慢调查,只能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杨清宁拿起包袱内的鱼线,道:“这就是用来制造密室的,只需一个简单的小机关,就能从外面将窗子反锁。”

“你是说凶手是杀完人后,从窗子离开,然后用这个机关,将窗子反锁,制造密室的假象。”

“草民在案发现场看了看,发现秋秋姑娘房间的窗子上有轻微却很新的擦痕,应该就是这种线摩擦所致,只要做一下比对便可。”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据我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苏苏姑娘应该是与秋秋姑娘约好了见面时间,为了支开小小,秋秋姑娘将自己的舞衣弄脏,让小小去清洗,她则与苏苏姑娘见面,苏苏姑娘趁其不备,给她用了迷药,随后又给她灌下□□。

而就在这时,小小回来了,她便将秋秋的尸体放进了衣橱,手忙脚乱之下,手链勾住了里面的衣服,掉在了衣服里。随后她假装秋秋姑娘,坐在梳妆台前,让小小将衣服放在小厅的矮桌上,然后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样苏苏姑娘便有充足的时间布置案发现场,首先将尸体从衣橱中弄出来,摆成尸体被发现时的模样,然后再从窗口离开,利用机关将房间弄成密室,制造自杀的假象。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不过她忽略了两点,一是她的手链,慌乱之下她并未发现弄丢了手链。二是衣橱里的衣服,那些舞衣都是成套的,小小在打理时,都会将衣服成套放置,而苏苏姑娘并不知这些舞衣哪件和哪件是成套的,虽然重新进行了整理,却弄乱了顺序。”

杨清宁停了下来,将包袱中的鞋子拿了出来,道:“这只鞋也是重要的物证之一,在行凶中,苏苏姑娘曾打翻过一个胭脂盒,里面的胭脂洒了出来,被她踩了一脚,虽然她后来清理过,只是这只鞋的鞋底有开裂,许多粉末被夹在了里面,很难清理干净。再加上娇娇房间的窗台上放着一盆花,当日她浇水时,弄湿了窗台,于是在那个窗台上留下了一枚不慎清晰的脚印,而这鞋底的夹缝里也残存了不少胭脂粉末。”

廖智看向苏苏,面色阴沉了下来,道:“没想到竟是你害死了秋秋!”

铁证如山,再狡辩也已无用,苏苏不再隐藏,直言道:“大人,您是堂堂五品朝廷命官,怎能让一个青楼女子毁了名声!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杨清宁闻言讥诮地笑了笑,道:“是知府大人倾心于秋秋姑娘,秋秋姑娘可从未答应过,何错之有?为何要惨遭你的毒手?说到底不过是你嫉妒心作祟,才对她下了杀手,还将自己的过错粉饰的冠冕堂皇,在我看来你比不上秋秋姑娘,半分都比不上!难怪知府大人会爱慕秋秋姑娘,却不肯多看你一眼。”

“你知道什么!”杨清宁的话戳中苏苏的痛处,道:“我跟随大人十几年,每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为他东奔西走,甚至是出生入死。她李晚秋算什么东西,一个青楼里的下贱东西,就知道耍狐媚手段,嘴上说不愿意,其实是以退为进,吊着大人。”

“自己的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你已经不可救药。”杨清宁起身,道:“知府大人,草民幸不辱命,还请大人为秋秋姑娘主持公道,严惩凶手,以告慰秋秋姑娘的在天之灵。”

苏苏看着廖智,眼中是不再掩藏的感情,道:“苏苏这么做都是为了大人,她一个卑贱的妓子,死了又能怎样,难道在大人心里,苏苏还比不上她吗?”

廖智看向苏苏的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来人。”

门外的差役走了进来,行礼道:“小的在。”

“苏苏谋杀李晚秋证据确凿,即刻收押,等候发落。”

差役一愣,转头看了看苏苏,道:“怎么可能?大人,可是哪里出了错?”

“证据确凿,押下去!”

差役见状没再多问,走向苏苏,道:“苏苏,走吧。”

苏苏不敢置信地看着廖智,道:“大人当真要让苏苏为那个下贱的妓子赔命?”

杨清宁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怒火,道:“人长得丑也就算了,心思还这么恶毒,实在让人恶心,若非我早上未吃饭,怕是要吐个干净。这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人,张口下贱,闭口下贱,你又哪里高贵了?人家好歹做过官家小姐,做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技更是了得?你除了有张厚脸皮外,哪里比得上人家?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都不可能瞧得上你。”

杨清宁的话就好似一把刀,刀刀正中她的痛处,气得她脸色涨红,“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清宁正要说话,便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苏苏的脸上。凌南玉冷眼看着她,道:“敢对他无礼,找死!”

见他眼中杀意尽显,杨清宁急忙拉住他的手臂,道:“冷静!”

凌南玉转头看向廖智,道:“国法森严,此事我已知晓,若你敢徇私,后果自负!”

廖智被他气势所摄,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你是谁?”

“锦衣卫,护送杨老爷进京。”

白鹰见凌南玉看过来,连忙掏出借来的令牌,亮于众人眼前。

廖智走过去一看,竟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令牌,急忙行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这位大人见谅。”

凌南玉警告道:“这起案子我全程跟随,之后也会时刻关注,希望大人能秉公执法,否则……”

“大人放心,下官定秉公执法,不敢徇私。”廖智转头看向差役,道:“还不赶紧押下去,磨蹭什么?”

“是,大人。”差役急忙上前,将苏苏拉了起来。

“大人,救我,大人,我不想死!”之前苏苏有恃无恐,是因为廖智是知府,只要廖智肯压下这件事,她便不会有事,可如今有锦衣卫介入,这件事便不能不了了之,苏苏这才知道怕了。

廖智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差役赶紧把她弄走。差役不敢怠慢,连拉带拖的将苏苏弄了出去。

凌南玉无视廖智,转头看向杨清宁,道:“案子既然了了,那我们便回去吧,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上路。”

杨清宁转头看向廖智,凌南玉可以不把廖智放在眼里,可他不行,毕竟他在苏州还得做生意,道:“知府大人若无其他事,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廖智瞥了一眼凌南玉,随即笑着说道:“杨老弟,这个案子能破,还多亏了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待日后定加倍奉还。”

“知府大人言重了,草民与秋秋姑娘相识一场,她无辜被害,草民本就该出手帮忙,知府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杨老弟不仅有才华,还济世于民,实在让老哥惭愧。”

廖智的态度转变有些大,杨清宁表示有些接受无能,道:“知府大人过誉了,草民实在不敢当。”

见凌南玉有些不耐烦,廖智急忙说道:“那我就不留杨老弟了,预祝杨老弟此行顺利,待杨老弟回来,定把酒言欢,好好庆贺一番。”

“那就一言为定,草民告退。”

廖智一直送他们出了知府衙门,见他们要走,瞥了一眼凌南玉,道:“杨老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大人这边请。”

廖智朝凌南玉笑了笑,跟着杨清宁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杨老弟,有关给秋秋姑娘赎身一事……”

虽然他并未说完,杨清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道:“大人放心,这事我们压根没听过。”

“那镇抚使那边……”廖智说着看了看凌南玉的方向。

“镇抚使与草民关系不错,大人放心,这件事交给草民便是。”杨清宁给廖智吃了颗定心丸。

“多谢杨老弟。”廖智一把握住杨清宁的手,感叹道:“能遇到杨老弟,真是老哥的福分!”

杨清宁被他这一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凌南玉一眼,果然见他皱紧了眉头,心里不由一阵苦笑,道:“草民亦是。”

“那老哥就不多留你了。”

杨清宁急忙抽回手,道:“大人保重,草民告退。”

第142章 重回京都(1)

待上了马车, 凌南玉掏出手帕包住了杨清宁的手,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擦完又仔细闻了闻, 确定没有其他人的味道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杨清宁好笑地抽了抽手, 道:“你突然亮出身份, 是觉得他会放了苏苏?”

凌南玉并未松手,眉眼间毫不掩饰对廖智的不喜, 道:“嘴上说着爱慕秋秋,其实他心里只爱自己。”

“你看人倒是很准。”

杨清宁之前对廖智的印象还不错, 可今日他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 尤其是在得知苏苏仰慕他时, 他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让人十分不适。若凌南玉不出面,他十有八九只是在他们面前走个过场,然后将这件事压下来,找个机会把苏苏放了, 那这件事便会不了了之。

还有那个苏苏,她虽然谋划了这场命案,却做的虎头蛇尾,不免有几分试探的心思。若能判定李晚秋是自杀最好, 若真查到她身上, 她也有恃无恐,毕竟服侍廖智多年,她了解廖智的性情, 说不准还能用此事向廖智摊牌,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身上披的那层皮, 一旦受到威胁,什么人都能舍弃。”凌南玉便是看透了廖智的本性,才会亮出身份。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秋秋姑娘,竟被这样两个无耻之人牵累,没了性命。”

“阿宁可知她父亲犯了什么事?”

杨清宁想了想,道:“好像是贪赃枉法。具体什么事,我没多问。”

“待回去,让他们查查具体犯了什么事,若是不严重,便除了他们的奴籍吧。”

“好。”杨清宁看着他笑了起来。

凌南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道:“阿宁笑什么?”

“笑某些人刀子嘴豆腐心。”

“你可别误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做此决定,否则我才不多管闲事。”

听他口是心非,杨清宁配合地点点头,道:“是是是,多谢皇上恩典。”

凌南玉趁机凑到杨清宁身边,道:“只是嘴上说说?”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道:“那皇上还想如何?”

话音刚落,凌南玉突然靠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杨清宁下意识地看向车门,苍白的脸色染上红晕,小声说道:“皇上是否有些得寸进尺?”

“若阿宁觉得亏了,我让阿宁还回来。”凌南玉再次靠近杨清宁,眼中尽是笑意。

“你真是……何时变得这般无赖?”杨清宁被他气笑了。

“你又不主动,若我和你一样,那我们的关系何时能更进一步?”

“这是在外面,若被人看到有伤风化。”杨清宁说完,自己先愣了,没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会在意这些。

“什么叫有伤风化?我们可是两情相悦,做些亲密的举动,再正常不过。况且,我们是在马车里,又不是在大街上。”

凌南玉这番言论,倒像是现代人。

杨清宁不禁开始自省,来到这个世界越久,他越习惯这里的生活,思想也跟着转变,若继续下去,他怕是会被这里彻底同化。

“说的也是。”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微微一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道:“那我们……”

杨清宁挑挑眉,道:“皇上已经收了谢礼,咱们两清了。”

凌南玉皱紧了眉头,道:“什么叫两清?我不爱听这话,咱们之间没有‘两清’这一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不说归不说,只是这次的谢礼皇上已经收了,便不能再得寸进尺。”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凌南玉笑得见牙不见眼。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却并未多说什么,虽然要适应这个世界,却不能被这个世界同化,还是要努力做自己,希望能凭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哪怕一点点也好。

按照原计划,他们第二日清早便上了路,先是陪张达拜祭了妻女,之后便朝着京都的方向行去。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终于在三个月后,重新回到了京都。不过杨清宁并没有跟着凌南玉回宫,而是进了曾经的肃王府,这是答应回京的要求。

如今的肃王府重新经过了修缮和改建,除了基本的框架,里面的东西全换了,比之前还要大,景致还要好,即便是肃王府的旧人来了,怕是也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咳咳。”杨清宁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若非入了冬,他们怕是还要再晚些。即便如此,杨清宁的身子还是有些受不住,在临近京都时病倒了。

凌南玉扶着杨清宁下了马车,听他还在咳,急忙吩咐道:“小顺子,你回宫请太医。”

“主子,赶紧进屋吧,屋里烧着地龙。”小敏子提前回来打理,一个月前便已回到京都。

“走,我扶你进屋。”

杨清宁无奈道:“就是染了风寒,还不至于需要搀扶。”

“我就是想献献殷勤,阿宁非要拆穿,弄得我在他们面前都没什么威严了。”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我是想方设法地拦着,你是千方百计地现眼,事到如今还怪我?”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怪啊,都怪阿宁太好,让我总是情不自禁。”

任谁每天都听到这种话,都会习以为常,杨清宁也不例外,完全不会再脸红。他有时候真的会怀疑,凌南玉还是不是本人,怎么思想比他还开放。

两人进了屋,凌南玉帮着杨清宁脱掉了斗篷,又扶着他坐了下来,道:“先适应适应,再脱外衫。”

小敏子端着热茶走了进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道:“主子,老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杨清宁端起茶杯,笑着说道:“那马车被他弄得跟火炉一样,压根就冷不着,就是下车那会儿有点凉。”

凌南玉也坐了下来,道:“便是这样,也没能避免阿宁受寒。”

“我这身子就这样,避免不了。不过这几年保养得不错,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临近京都才染了风寒。吃几服药便好,压根不用请太医,你不用太紧张。”见凌南玉神色不对,杨清宁便知他又在自责,转移话题道:“既然已经回了京,皇上是否该回宫了,这些时日怕是堆积了不少政事。”

“我怎么感觉头有些疼。”凌南玉靠近杨清宁,道:“你摸摸我是否也发烧了。”

杨清宁伸手摸了摸,好笑地说道:“小敏子,去给皇上熬点汤药,其他药你看着放,一定要多加甘草,再多加点水,熬上个几大碗,皇上喝了,保证能好。”

小敏子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凌南玉见状急忙说道:“你给我回来!”

小敏子忍着笑,转身说道:“主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凌南玉没好气地说道:“门外呆着去。”

“是,奴才告退。”

凌南玉又看向小瓶子,道:“你还愣着作甚?”

小瓶子并未说话,而是看向杨清宁,意思很明显,他只听杨清宁的。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长平,你去各个铺子转转,记得要乔装改扮,瞧瞧铺子的经营状况。”

“好。”小瓶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见他出了门,告状道:“你瞧瞧他,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他这是典型的恃宠而骄!”

“这全天下可都是皇上的人,而我的人就只有他和老张,恃宠而骄有何不对?”

“什么叫你的人只有他和老张?”凌南玉起身,一屁股坐到杨清宁旁边,道:“那我呢?你把我放哪儿了?”

杨清宁好笑地往旁边挪了挪,道:“皇上别跟我打岔,赶紧回宫去,国事要紧。”

凌南玉靠在杨清宁肩上,“长途跋涉这么久,总要歇一歇吧,况且你还病着,我怎能放心得下。”

“皇上出外近半年之久,歇得时间还不够长吗?国家大事,非同小可,岂能一拖再拖。”

“那我让他们把奏折送到这儿来,我在这里处理,这样既不耽误国家大事,也能陪在你身边,这总成了吧。”

“不行。皇上回宫不光要处理政务,最重要的事稳定人心。”杨清宁伸手推了推他的脑袋,道:“皇上要为我们的以后打算吧。”

凌南玉猛地坐直身子,道:“对了,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现在就回宫。”

凌南玉成功勾起了杨清宁的好奇心,“什么重要的事?”

“保密。”凌南玉在杨清宁脸上亲了一口,起身说道:“那我现在回宫,阿宁乖乖养病,待明日我再过来。”

“我暂时不想让旁人知晓我回来的事,皇上还是过几日再过来吧。”

“为何?”凌南玉不解地看着他。

“这里不比皇宫,我想清静几日,好好养病。养好了病,才有精气神对付朝中那些老狐狸。”

“我出去半年之久,虽然未对外说是为何事,但瞒不过那些老狐狸,如今我回来了,他们也就知道你回来了。”

“他们虽能猜到皇上去做什么,却未必知晓结果,当然还需皇上配合我演几日的戏。”

凌南玉犹豫半晌,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最多三日,三日后我便过来。”

“七日吧,皇上的生辰过得有些潦草,我想给皇上准备一份礼物,大约需要七日能够做成。”

“有礼物?”凌南玉的眼睛亮了亮,“什么礼物?”

“秘密,我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凌南玉心里欢喜,笑着说道:“那好吧,七日就七日。不过我要吃过午饭再回去,一想到七日不能见你,我心里就不舒服。”

“也好。”其实杨清宁也有些舍不得凌南玉。

凌南玉和杨清宁一起吃了午饭,随后又赖着睡了午觉,这才不甘不愿地回了宫。

第一个知道杨清宁回京都的是于准,小顺子突然来太医院,点名让于准过去,就让他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可他们并非去的乾坤宫,而是来到了肃王府,这又让他有些犯嘀咕,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没曾想最后见到的还真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午后凌南玉走了,却将于准留了下来,两人便聊了起来。

“公公的脉象比之从前要好上许多,看来这几年公公过得不错。”

“我已不在宫中做事,于太医还是换个称呼吧。”

“那我该如何称呼?”

“我本名叫杨清宁,于太医便称呼我的名字便可。”

“我听他们都叫你老爷,我也‘入乡随俗’,叫你一声‘杨老爷’吧。”以凌南玉与杨清宁的关系,加官进爵是早晚的事,他可不敢直呼其名。

“也好。”一个称呼而已,只要不是公公,叫什么都成,杨清宁沉吟片刻问道:“敢问于太医,皇上胸口的伤是由谁诊治?”

“是胡院正。”

“于太医可知具体伤情?”

“听胡院正说起过,据说是肋骨骨裂,不过并未伤到心脏。”

杨清宁闻言忍不住有些心疼,道:“那得养了许久吧。”

于准点点头,道:“养了好几个月才算好全。”

杨清宁惊讶地问道:“好几个月,这是为何?”

“那伤虽算不上多重,却也得卧床静养。可那时先皇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朝中诸事都压在皇上身上,皇上不仅要面对邻国的虎视眈眈,还要面对朝中众臣的刁难,根本没机会好好养伤,硬生生地拖了几个月才算好。”于准忍不住叹了口气,言语间不掩对凌南玉的心疼,接着说道:“再后来,先皇的情况越发不好,皇上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以外,还得照顾先皇,直到先皇驾崩。先皇驾崩那日,皇上崩溃,晕了过去,断断续续病了许久,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皇上才有功夫好好养病。”

杨清宁听后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过凌南玉的日子会不好过,没想到他承受的比自己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见气氛有些低沉,于准缓了神色,道:“现在好了,杨老爷回来了,皇上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

杨清宁感激道:“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照顾皇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我回来一事,不想惊动其他人,还请于太医暂时保密。”

“杨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于准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小瓶子,识趣地起身说道:“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有劳于太医了。”

于准转身离开,路过小瓶子时,点头示意。小瓶子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待他走出房门,这才走了进来。

杨清宁出声问道:“午饭可曾用过?”

“用了。在麻记豆花喝了碗豆花,吃了几个羊肉馅儿煎包。”

“听上去不错,只可惜我不吃羊肉,不过豆花倒可以尝尝。”

杨清宁受不了羊肉的膻味,除了烤羊肉串以外,其他羊肉的做法都吃不了。

小瓶子了解杨清宁的口味,笑着说道:“煎包还有猪肉馅儿的,赶明儿我给老爷买来做早饭。”

“好。”杨清宁笑了笑,道:“铺子的状况如何,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香满堂的生意不错,客人络绎不绝,但净美阁有些问题。我在铺子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有不少铺子都在售卖香皂,做工和味道虽然不如咱们,花样却差不多,还比咱们卖的便宜,铺子里有不少客人购买。倒是咱们铺子客人很少,伙计多半在闲着,做什么的都有。”

香满堂是化妆品店,净美阁是专卖香皂。香皂的工艺简单,时间一长,总会被人琢磨出来,这个杨清宁并不意外。

他想了想,道:“既然他们走贫民路线,那咱们就走高端路线。你去寻一些调香师,专门负责调制香皂的香味;再寻一些雕刻手艺好的匠人,香皂做出来后,由他们专门负责雕刻;最后找一找卖盒子的商铺,定做一批包装盒,价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装盒一定要高档。”

“好,我记下了。”

“既然生意不好,那就暂时关门吧。你让人在门口贴上告示,就说店内装修,暂时停业,重新开业后,将有新品上市,数量有限,若想购买,敬请关注开业消息。”

小瓶子点点头,“好。”

“还有……”杨清宁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道:“你的事够多了,你把小敏子叫来,我有事吩咐。”

“老爷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以前身边只有你,我这身子又不争气,只能劳累你,如今身边人手够了,就不必事事靠你,你也能稍稍放松一下。你之前不是说都没时间习武吗?”

“这里除了我和老张,都是皇上的人。”

杨清宁一怔,随即好笑地说道:“话虽这么说,却也不必较真。长平,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太多的事,也该有自己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老爷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杨清宁闻言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总不能事事都交给你做吧,你不是神,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小瓶子微微蹙眉,纠结了一会儿,道:“我去叫小敏子。”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长平,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我知道。老爷说得对,贪多嚼不烂,还容易误事。”

杨清宁松了口气,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小瓶子没在多说,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就叫了小敏子过来。

杨清宁径直吩咐道:“小敏子,你去城中的牙行转转,看有没有售卖或者出租的铺子,还有大点的宅子。”

“老爷,那宅子是用来……”

“用来做作坊,不必在城中,城郊便可。若是没有合适的,也可以瞧瞧卖地的,新建也不是问题。”

小敏子提醒道:“老爷,皇上在城中可有不少铺子,皇庄也可以建作坊。”

“皇上的铺子是皇上的,不是我的。”

小敏子不解地问道:“以您和皇上的关系,用得着分那么清吗?”

“自然要分清。我现在做的,是在为自己增加底气,若将来有一日,皇上喜欢上了旁人,我也有底气转身离开,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要的事。”

一旁的小瓶子开口说道:“你是皇上的人。”

小敏子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见他正看着自己,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是老爷的人。”

小瓶子与他对视良久,方才移开视线。

杨清宁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

小敏子不在意地摇摇头,道:“我们之间也是老熟人,他什么脾气,奴才清楚。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老爷说的,奴才也明白了,表态是应该的。若当年不是老爷救奴才,奴才早死了,哪还有今日,跟着您,是奴才心之所愿。”

“你明白就好。铺子的事不着急,年前办好就成,需要多少钱,你直接跟小瓶子要便可,我的钱都在他那儿。”

“是,奴才明白。”

交代完要做的事,杨清宁便去了书房,给凌南玉做生辰礼。

凌南玉回宫的消息,很快便传播开来,首先接到信儿的是内阁,鸿吉和邱礼即刻放下手里的公务,直奔乾坤宫而去。这半年以来,他们担惊受怕,如今终于熬到头了。

他们到时,凌南玉正召见高勤,他现在依旧是东厂厂公,只是卸去了司礼监掌印的职位。

“皇上,您终于回来了。”高勤上下打量凌南玉,见他神清气爽,不仅长出一口气。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说道:“朕召你过来,是要父皇写得遗诏。”

一看到凌南玉的精神状态,高勤就知道杨清宁定回了京都,却还是问道:“宁公公回来了?”

“回是回来了,但他不想进宫,安置在肃王府了。”

高勤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宁公公的意思是……”

“他已经答应朕了。”凌南玉说话时,难掩得意,道:“所以朕才向你要父皇的遗诏。”

“皇上,不是奴才抗命,实在是先皇曾叮嘱奴才,必须亲自确定宁公公的意愿后,再将遗诏取出。”

“那你随……”想到杨清宁的叮嘱,凌南玉住了口,道:“他说他回来的消息暂时保密,朕这几日不能过去,你找个时间去肃王府一趟,问一问他便可。”

高勤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凌南玉坐到御案之后,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道:“朕离开这段时间,朝中那些大臣可安分?”

高勤也随之走了过去,道:“大部分人还算恪尽职守,只有那么几个动了歪心思。”

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道:“哦?动了什么歪心思?”

“他们打算鼓动朝臣,联名上书,要求皇上选秀,尽早立后。”

“这么说他们是想在人选上动手脚?”

高勤如实说道:“他们打算举荐礼部尚书李孟德主办此事,还打算请李太妃出面,定下皇后人选。”

凌南玉冷笑出声,道:“他们的手伸得挺长啊!”

高勤请示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凌南玉眼底闪过杀意,道:“谁参与此事,便查谁,朕不想这些人在眼前碍眼。”

高勤躬身说道:“是,奴才明白。”

凌南玉一边浏览着奏折上的内容,一边问道:“据你所知,李太妃是否参与其中?”

“信儿是递进去了,只是李太妃未做回应。”

凌南玉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勾画着,“李太妃可做处置?”

“也没有。”

凌南玉挑了挑眉,抬头看向高勤,道:“这般说来,李太妃似乎也有意参与其中?”

高勤斟酌片刻,道:“奴才以为李太妃在犹豫。”

凌南玉感兴趣地看过去,道:“哦?何以见得?”

高勤斟酌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前些日子,丹青公主时常进宫陪伴李太妃,深受李太妃的喜爱。”

“四皇妹?”凌南玉神情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道:“四皇妹向来本分,这是受了谁的挑唆,竟妄想插手朕的婚事?”

凌丹青是凌璋的四女儿,凌南玉的皇妹,如今最年长的公主。

高勤隐晦地提醒道:“皇上,丹青公主今年已然十八,若非要为先皇守孝,怕是早该嫁人了。”

凌南玉瞬间明白了高勤的意思,“四皇妹这是看上谁了?”

“李尚书家的二公子,前段时间曾与四公主在百花山偶遇,据说相谈甚欢,之后又在几家伯侯家举办的宴会中遇到。”

“李尚书,又是李孟德?”

“正是。”

第143章 重回京都(2)

“李孟德姓李, 李太妃也姓李,你说他们之间可有什么关系?”

高勤瞬间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奴才稍候便派人去查。”

凌南玉继续在奏折上勾画着, 折子上写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是刑部上报犯了死罪的犯人, 凌南玉要做的就是画勾, 勾中的就是死定了,勾不中的那就是中大奖, 可以继续在牢里待着。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不成文的规矩,代表着天有好生之德。

“朕的兄弟姐妹不多, 父皇不在, 朕总要看顾着些, 派人跟着四皇妹, 别让人蒙骗了去。”

“是,奴才明白。”

“礼部……”凌南玉沉吟片刻,道:“这么个肥缺都填不满他的野心,看来这些年他没少捞啊, 让人仔仔细细地查。”

“是,奴才遵命。”

就在这时,小顺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皇上, 鸿阁老、邱阁老在殿外求见。”

凌南玉不满地皱紧眉头, 道:“这老胳膊老腿的,跑得倒挺快,就不能让朕消停会儿。”

高勤出声说道:“皇上不在这段时日, 多亏了两位阁老主持大局,才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凌南玉缓了神色, 道:“让他们进来吧。”

小顺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看向门口的鸿吉和邱礼,道:“两位阁老,皇上召见。”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进了御书房,扫了一眼殿中的高勤,来到近前行礼道:“老臣鸿吉(邱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

“谢皇上。”

见两人起了身,凌南玉出声问道:“观两位爱卿神色匆匆,所为何事?”

“皇上,护国公派人来京递了折子,说是病重垂危,无力再为国效力,请求回京。”鸿吉说完从袖中掏出折子,双手奉上。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接过他手中的奏折,仔细看了看,道:“护国公为国守卫边疆多年,实乃我南凌之功臣,派人快马赶往西南,着一名太医跟随,接护国公回京。”

“皇上体恤臣下,老臣感佩。”鸿吉奉承了一句,道:“只是护国公回京,由谁来接替,皇上还得拿个主意。”

“两位阁老可有人选举荐?”

鸿吉看了一眼邱礼,出声说道:“老臣以为永昌侯可去。”

“永昌侯……”凌南玉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着步,脑海中闪过朝中武将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护国公之前的奏折中曾提到过一个游击将军,名叫曹营,你们可有听闻?”

邱礼和鸿吉对视一眼,道:“老臣有过耳闻,听闻他骁勇善战,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战斗有几百场,是个打仗的好手。”

凌南玉接着问道:“打仗是好手,领军呢?”

“既是护国公举荐,应该错不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那就由永昌侯领总兵一职,由曹营做他的副手。”

“皇上英明。”

“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鸿吉出声说道:“皇上,还有一事,沿海等地出现倭患,有不少渔村被屠戮,山东、江浙、两广各省皆有奏折上奏。”

“倭患?”凌南玉的眉头皱紧,道:“传令下去,朝廷给钱给粮,朕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务必将倭患尽除。若东西要了,倭患依旧猖獗,那就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朕。”

“是,皇上。”

“可还有其他事?”

鸿吉接着说道:“皇上,这段时间积压的折子,老臣会分批上呈,还请皇上尽快批阅。”

“知道了,都退下吧。”凌南玉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臣告退。”鸿吉和邱礼相继退出御书房。

待走出乾坤宫,邱礼方才问出心中的疑惑,“阁老,您为何不问?”

鸿吉转头看了过去,道:“问什么?”

邱礼一怔,随即说道:“问皇上此行是否顺利。”

鸿吉笑了笑,道:“观皇上神色便知,何需再问。”

“阁老的意思是人已经接回来了?”

鸿吉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阁老可能猜到,当年他为何要走?”

“大约是先皇的意思。”

“当时皇上年幼,要面对先皇病重和各国的虎视眈眈,有他辅佐皇上,岂非更好,先皇为何要这么做?”邱礼颇为不解。

“若有他在,皇上会觉得还有依靠,很难逼自己全力以赴。先皇这么做,就是想催着皇上快速成长。”

“原来如此。”邱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先皇真是用心良苦啊!”

鸿吉欣慰地说道:“皇上做得很好,不负先皇期望,先皇若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邱礼突然笑了笑,随即说道:“他回来了,也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鸿吉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倒霉的都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瞧瞧热闹。”邱礼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最近京都暗潮涌动,不少人都已耐不住性子。”

“哼,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凌南玉一回宫就忙得不可开交,堆积如山的奏折差点把他淹了,甚至连吃饭喝水上厕所的空都是硬挤出来的,接连干了六天,第六天还熬到后半夜,终于将积压的奏折处理完,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明天可以去见杨清宁了。也不知是因为太想了,还是怎么着,晚上竟做起了春梦,梦中他和杨清宁翻云覆雨,直到第二日小顺子叫他起床去上朝。

往常一叫就起,可今日叫了三次,里面依旧没有动静,小顺子心生疑惑,打算再叫一次,若这次再叫不醒,就直接破门进去。

“皇上,时辰到了,您该上早朝了。”

其实他叫第一遍时,凌南玉就听到了,只是那梦实在太美,他压根不想被打断,努力想续上之前的梦,只可惜醒了就是醒了,再努力也续不上了,况且外面还有个叫魂的。

凌南玉不耐烦地说道:“等着!”

听到略带怒意的回应,小顺子被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到了凌南玉,侍候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有起床气啊。

凌南玉睁开眼睛,那分明只是一场梦,可他却浑身软绵绵的,就和骑了一天马的感觉差不多,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

稍微醒了会儿神,凌南玉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却发现身上黏黏糊糊,还有些发凉。他眉头微蹙,掀开被子一看,不禁愣了愣,随即赤着身子下了床,脸红的堪比猴屁股。

一阵凉意袭来,凌南玉慌忙走到屏风前,将上面的衣服扯了下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随后他便来到床前,心虚地看着床单上的一片狼藉。

“皇上,您起了吗?”

凌南玉恼羞成怒,道:“催什么催,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再多说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小顺子被吓得缩了缩脑袋,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难道是昨晚睡得太晚的缘故?

凌南玉走上前,将床单和被罩全部扯了下来,随后团成一团,扔在了床前,这才缓了缓情绪,扬声说道:“你自己进来。”

小顺子听到召唤,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内侍,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是,公公。”

小顺子推门走了进去,当他看到团成一团的床单被罩时,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凌南玉指了指床前的那一团,命令道:“你把这个拿出去,找个火盆烧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朕要了你的脑袋!”

小顺子心下好奇,却不敢多问,道:“是,奴才遵命!”

小顺子上前,将那一团东西抱走,按照凌南玉的意思,一把火将其毁尸灭迹。

凌南玉见状这才让门外的内侍进来,洗漱、束发、用早膳,有条不紊地为早朝做准备,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之前晚上做梦,醒来就忘了,可昨晚做的梦始终在脑海中萦绕,让他有些心痒痒,又觉得有些羞耻,尤其是看到小顺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犹豫片刻,小声问道:“都处理干净了?”

“是,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将东西烧了。”

凌南玉闻言顿时放下心来,随即坐上辇车去了奉天殿。

肃王府原本就很大,后来又经过扩建,面积就更大了,而杨清宁身边的人手就那么几个,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沿用之前的侍从,只是这些人的底细,他一概不知,用起来实在不放心,便想着从牙行买些奴仆。凌南玉好似知晓杨清宁的心思似的,将以前东宫侍候的奴才,全部调去了肃王府,还派了两百名营骁卫,作为王府的守卫,这下王府就好似铁通一般,想要从中探听消息,还真不容易。

两天前的晚上,高勤瞅准机会来了肃王府,见到了杨清宁。

“高公公,多年不见,您真是一点没变。”

在宫中那些年,杨清宁没少受高勤的恩惠,杨清宁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高勤打量着他,不禁叹了口气,道:“没变的是你,咱家可是老了许多,这头发都花白了。”

高勤不过四十多岁,在现代正值壮年,而在古代他这个年纪已经过去人生的三分之二。

“有白头发很正常,我也有,重要的是精神和身体,高公公一看就是长寿相,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哪里能说老。”

高勤笑了笑,关切地问道:“看你脸色不好,可是又生了病?”

“临近京都时受了风寒,太医已经看过了,吃几服药便可,不碍事,劳公公挂心了。”

“没事就好。”高勤点点头,转移话题道:“这些年你都去了何处?”

“当年我离宫后,便和小瓶子一路南下,最后在陵县落了脚,这一过就是四年。”

高勤好奇地问道:“为何会选择陵县?”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笑了笑,道:“为何会选择陵县……大约是因为听着亲切吧。”

高勤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沉吟片刻道:“皇上去寻你,应该把事情都讲清楚了吧。”

杨清宁点点头,道:“先皇与皇上有三年之约,三年内他不能找我,不能与我有任何联络,只要皇上能做到,便将封我为后的遗诏交给皇上。”

“听到这个消息,你可是十分惊讶?”

“确实是觉得不可思议。”杨清宁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道:“先皇为何会做如此决定?”

高勤不答反问:“你就不怀疑这份遗诏有假,是先皇为了稳住皇上故意为之?”

“我在宫中住了十几年,与先皇没少打交道,先皇是什么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先皇会对所有人使诈,唯独对皇上例外,从未有过欺瞒,所以我从未怀疑这份遗诏的真实性。”

高勤欣慰地笑笑,道:“先皇确实写了遗诏,让咱家收着,并叮嘱咱家,定要问过你的意愿,若你同意,才能将遗诏交给皇上。皇上回宫那日,便去找了咱家,要先皇留下的遗诏,咱家和皇上说了先皇的叮嘱,皇上便让咱家找个时间过来,问问你的意思,这便是咱家过来的缘由。”

“先皇为何……”杨清宁不禁有些动容,没想到凌璋竟对他这般好。

“咱家知道你想问什么,咱家当初也没想明白,便问了先皇,为何对你这般宽容,甚至可以说宠信。”高勤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先皇说,若非有你,皇上早就死在了冷宫,根本不会有今日,你为皇上所付出的,已超越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先皇还说,作为帝王,他深知必须除掉皇上身边的绊脚石,为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扫清障碍。可作为父亲,先皇不想让皇上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所以并未派人追杀你,还写下了这份遗诏。先皇了解皇上,也了解你,相信你们联手,定会将南凌发扬光大。至于继承人的问题,南凌皇室并未断绝,从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便可。”

杨清宁心里感动,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道:“先皇对我如此信重,我无以为报,定好好辅佐皇上,将南凌发扬光大。”

“这般说来,你是答应要和皇上结为夫妻了?”

“我对皇上确实有情,这毋庸置疑,至于能否在一起……”杨清宁不禁深吸一口气,道:“即便有先皇的遗诏,怕是也难以说服这满朝文武。”

“确实。”高勤点点头,也是忧心忡忡,道:“如今有不少人在打皇上的主意。”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这是可以预见的,那可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大的诱惑,谁不想争上一争。”

高勤安慰道:“皇上已做出应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虽身体不好,却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要从我手中抢东西,还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份本事。”

高勤玩笑道:“这倒是实话。谁人不知,东宫的宁公公,可是南凌朝臣的克星,只要一出宫,定然会有人倒霉。”

杨清宁闻言顿觉哭笑不得,道:“公公这话听着可不像夸奖。我现在已不再宫中,公公还是换个称呼吧。”

“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般称呼确实不妥,那咱家也随着他们唤一句‘杨老爷’吧。”

“公公当年没少帮我,不必那般见外,直接叫我清宁便可。”

“别人不知也就算了,咱家手中可有先皇遗诏,你以后可是南凌的皇后,怎能直呼姓名,这是大不敬。”

‘皇后’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杨清宁总感觉说不出的别扭,道:“这不是还未对外公开嘛。”

“这是早晚的事。”高勤起身说道:“咱家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讨杯茶喝。”

杨清宁也随之起身,道:“那我送公公出去。”

高勤急忙阻拦,“你身子不好,就不必送了,万一有个不妥,皇上定会恼了咱家。”

杨清宁也没有面前,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代我送送高公公。”

小瓶子应声,转头看向高勤,高勤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凌南玉回来的第二日,便正常上了早朝,一众大臣虽低垂着头,却时不时地偷瞄着凌南玉的表情,以判断他是否得偿所愿。只是凌南玉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还当场发落了几名官员,让众人心中有些拿不准。直到几日后,收到肃王府的消息,才确定杨清宁回来的消息。

今日凌南玉上朝比往日晚了一炷香的功夫,朝中大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小声议论着今日凌南玉迟到的原因。直到听到小顺子的高唱,才急忙各归各位,等候凌南玉进殿。

凌南玉走进奉天殿,一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行礼道:“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步上御阶,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殿中众人,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一众大臣相继起身。

小顺子见状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走出一人,扬声说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凌南玉打眼一看,是礼部郎中王勉之,道:“所奏何事?”

王勉之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先皇驾崩已三年有余,您的孝期已过,立后一事不能再拖,望皇上允准选秀一事。”

凌南玉眼中闪过杀意,道:“王爱卿说得有理,朕正有此意,以爱卿之见,由谁来主持此事较为稳妥。”

王勉之微微一怔,没想到凌南玉竟答应得如此痛快,沉吟片刻,道:“臣以为李尚书最为合适。”

凌南玉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道:“还有哪位爱卿有举荐的人选?”

众人相互看了看,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凌南玉今日的态度十分反常,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不敢擅动,便朝手底下的小妖使眼色,让他们先开腔探探路。

都察院佥都御史石文元出列,道:“皇上,臣举荐内阁学士黄文广黄大人。”

黄文广一听眉头直皱,慌忙出列,道:“皇上,臣有恙在身,恐难当大任,还请皇上恕罪。”

石文元一怔,看向黄文广的眼神满是疑惑,不过他们如今在殿上,也不好多问,只能暂时闭嘴。

工部郎中许未出列,道:“臣以为选秀之事事关重大,还是礼部的人主持初选最为合适。”

“臣附议。”

“臣附议。”

……

凌南玉看着出列的众人,眼中闪过冷笑,回来刚几日,他们便已耐不住性子。

“正如你们所说,选秀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会酌情考虑。此事今日便到此为止,是否还有其他事上奏。”

出列的众人对视一眼,相继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待他们入列,便又有人出列,扬声说道:“皇上,臣有奏。”

凌南玉看了看,是都察院巡按御史吴泰,道:“吴爱卿所奏何事?”

吴泰答道:“回皇上,臣参礼部郎中王勉之,贪赃枉法,指使其家奴强占民田,欺男霸女。”

吴泰的话让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王勉之方才刚提选秀一事,便有人参他,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臣冤枉!”王勉之出列,跪在了大殿之上,道:“皇上,吴泰之言纯属子虚乌有,臣从未做过此等事,还请皇上明查。”

“哦?吴爱卿可有证据?”

“有。”吴泰从袖中掏出奏折,道:“臣的奏折里有状纸,是状告王勉之的状纸,还有被害人的供词,以及他左邻右舍的口供,可以证实王大人霸占民田,欺男霸女为事实。”

“把奏折呈上来。”

小顺子应声,步下御阶,将奏折接了过来,呈给凌南玉。凌南玉看后,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将奏折递给小顺子,道:“给他也看看。”

小顺子应声,拿着奏折又步下了御阶,递给了王勉之。王勉之打开一看,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其实这事不能怨他,纯粹是他那个小舅子惹的祸。那混蛋不学无术,仗着他郎中的身份,没少在外耀武扬威。当然,那混蛋也不是蠢货,不敢在京都闹事,他干的那些腌臜事都是在乡下,那些人不敢拿他如何,只能任其欺负压榨,甚至还因此闹出过人命。他得知这些事后,狠狠地教训了那混蛋一顿,还替他擦了屁股,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没曾想竟被闹到了御前。

“皇上,这些事都是那些刁民信口雌黄,还请皇上明鉴。”在他看来,这些证据不足以定他的罪,他还能再扑腾扑腾。

“若你认罪,顶多是个从犯,轻则罚俸,重则丢了顶戴花翎,不过能保住性命。若查出来此事为真,那就是欺君罔上,这事的性质就变了,你可想清楚了。”凌南玉这话看似在提供解决办法,其实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王勉之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臣认罪,这些事确有发生,不过这都是微臣那小舅子所为,微臣原本并不知情。”

这是闹得沸沸扬扬,只要凌南玉想查,就一定能查到,他若是撒谎,那就是欺君罔上,性命不保,权衡利弊之下,他也只能认罪。

“他欺男霸女,强占民田,甚至闹出人命,你一句不知道,便想推脱?来人!”

殿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走了进来,道:“属下在。”

凌南玉冷声说道:“摘了他的顶戴,脱掉他的官服,押入刑部大牢,听后发落。”

“是,皇上。”禁卫军二话不说,上前脱掉了王勉之的官帽和官袍,拖着他便出了大殿。

第144章 重回京都(3)

杨清宁感觉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用完早膳后,便和小瓶子一起逛起了园子。这里以后就是他长住的地方,总要对这里有个基本的了解。万一以后来个客人, 也知道该如何招待他们。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愣是才走了宅子的四分之一, 可见这宅子到底有多大。杨清宁看向不远处的亭子, 道:“有点累,去那边坐下歇歇。”

小瓶子应声, 看了看身边侍候的内侍,内侍们快步走进亭子, 将手上的软垫铺在凳子上, 又将亭子的四周全部挂上帘子, 最后在桌子上摆上小炉子, 为杨清宁烹茶。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用麻烦了,都退下吧。”

“老爷,天太冷, 您的风寒刚好,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知道我爱清净,让这么多人跟着,我不自在。”

小瓶子挥挥手, 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 躬身退出亭子,不过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候着。

“您以后便是皇后了, 排场是必须要有的,否则会被人看轻了去。”

杨清宁闻言一怔, 随即恍然大悟,“我就说今日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事。在这京都谁不知我太监的出身,即便摆再大的排场,也一定会被人看轻,这是意料之内的事。”

“老爷不打算对外公布真实身份?”

“如何公布?”杨清宁嘴角勾起苦笑,道:“若被人知道我是个假太监,说不准怎么编排我,最后再被定个秽乱后宫的罪,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保得住我。”

“老爷说的是。”小瓶子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道:“老爷身边侍候的人必须是自己人,否则这事很容易漏出去。”

“除了你和皇上,只有小敏子知晓此事,小敏子可以信任,有你们两个在身边,我放心。”

小瓶子愣了愣,随即问道:“小敏子知晓此事?”

“我没告诉过你吗?”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能是忘了。小敏子知晓此事比你还要早。那年除夕宴上,我中毒昏迷整整九日,都是小敏子在照顾我,那时他便知晓知晓了此事。不过他一直瞒着,我也不知自己的秘密早就被人知晓,直到我们被困在郭家的密室中,他以为我们逃不了了,才说出此事。”

“原来如此。”小瓶子点点头,道:“他是好的,可以信任。”

杨清宁笑了笑,“小敏子和你一样,都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呜呜’,炉子上的水壶开了,小瓶子拎了起来,开始给杨清宁泡茶,道:“老爷心性善良,与我们来说是救赎,跟在老爷身边,我们能忘却不堪的过去,比什么都强。”

“能遇到你们,是我三生有幸。”

小瓶子与杨清宁而言,早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杨清宁对他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凌南玉,若是让他选择,哪一个都难以割舍。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小瓶子摇了摇茶壶,将里面的水倒了出来,又添上了热水。

“那就都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小瓶子勾起嘴角,“老爷说的是。”

虽然四周挂上了帘子,却还是有冷风吹进来,杨清宁缩了缩脖子,将斗篷上的兜帽戴上,问道:“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的如何了?”

“找的差不多了,正在调查他们的背景。”小瓶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手炉,见温度低了,便又招呼人换了个热的。

杨清宁已经习惯了小瓶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做得对,手艺是其次,一定要确保其人品端正。”

小瓶子将泡好的茶放到杨清宁手边,道:“据下面的人禀告,最近王府周围多了不少人,应该是老爷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了,我觉得还是查一查王府这些人的底细为好。”

“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未必是王府里的人泄露的消息。你可别忘了,朝中的那些可都是老狐狸,京都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住他们,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登门。”

小瓶子点点头,道:“登门的应该都是熟人。”

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蓦然响起郭子聪,随即问道:“对了,郭大人让咱们带给严学正的东西,可派人送过去了?”

“我们到京的第二日,便派人送过去了。”

“怎么说的?”

“只说是陵县知县郭大人让送去的东西,其他的没有多说。”

说到这儿,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我与严兄又是四载未见,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我派人打听了,严公子如今不仅在翰林院担任编撰,还已是一双儿女的父亲。”杨清宁在京都的朋友不多,小瓶子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近况,以备他问起,能答得上来。

“你啊,总是能想到我要什么,再这样下去,若哪一日你不在身边,我怕是会不习惯。”

小瓶子拎起茶壶,又给杨清宁添了杯茶,道:“老爷放心,不会有那一日。”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这泡茶的手艺又长进了。”

“若不长进,对不起这么好的茶叶。”

两人坐在亭子里聊了会儿天,便继续逛园子,直到将整个王府走完,杨清宁才重新回到他住的清晖园。

小敏子为杨清宁解下斗篷,道:“今儿的天气不怎么好,老爷这风寒刚好,怎么逛了这么久,也不怕再受寒?”

“今儿还行,不算太冷。以后要在这里长住,总要熟悉熟悉。”

“您也说了,以后要在这里长住,待春暖花开,咱们再逛不也成吗?何必急在一时。”

“我这不是没事嘛。”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我怎么觉着你比以前还爱唠叨了。”

“老爷这是嫌弃奴才了?”

“嫌弃倒不至于,若能安静点就更好了。”

“若老爷能多在意自己的身子,奴才才不想招人烦呢。”

“得得得,是我不对,我不对成了吧。”杨清宁无奈地笑笑,转移话题道:“你一出去就是多半年,回来了也没去你妹妹家瞧瞧?”

小敏子闻言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忙活起来,道:“她有她自己的日子,奴才跟着掺和算怎么回事。”

杨清宁察觉不对,径直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小敏子苦涩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无意间知道了真相。”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什么真相?说话别说半句留半句。”

小敏子斟酌片刻,径直说道:“就公公离开的那年年底,先皇的情况越来越差,皇上又不想先皇中毒一事传出去,便调东宫的奴才过去侍候,奴才也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奴才想着过年肯定出不了宫,便打算提前跟他们说一声。那天,他们没锁院门,奴才便径直走了进去……”

小敏子来到屋门前,正打算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你哥可有段日子没送钱来了,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连买肉的钱都没有。”

“他不回来,我有什么辙,我又进不了宫。”

“你哥以往每个月都会来一趟,如今却好几个月不见,难不成是做错了事,得罪了主子,被打死了?”

“不能吧,兴许是宫里事多,给耽误了。”

“你哥可是咱们的摇钱树,若没了他,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你放心吧,我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只要我张口,他就算没有,也得给。”

“若非还有这点好处,我可不想与这种人沾亲带故。”

“你以为我想?每次他来,我都觉得嗝应。再忍忍吧,还得靠他供着咱们吃喝呢。”

两人刻薄的言语,以及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深深刺痛了小敏子的心,他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从那以后便没在去过。

“不是一路人,就没必要强行凑在一起,你做得很对,就当没这个妹妹。”杨清宁听得很是气愤,小敏子为了这个妹妹付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没想到竟养出了个白眼狼。

小瓶子见他脸色不对,提醒道:“老爷不能动气。”

“我怎能不生气!”杨清宁越是生气,越是心疼小敏子,“以后我们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咱们才是一家人。跟那些白眼狼,趁早断干净,咱不稀罕!”

小敏子吸了吸鼻子,道:“有老爷这句话,奴才这辈子就没白活。”

杨清宁解释道:“我离宫出走那天,本没打算带走任何人,小瓶子也被我支走了。因为我以为先皇会杀我,你们跟着我,只会被连累。我赶着马车,来到城郊的一处村庄外停了下来,想着就算杀手来了,也不会扰了村子的平静。谁知杀手没来,小瓶子来了,之后我们便一路南下,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终于确定先皇没打算对我动手,这才在陵县落了脚。”

“之前奴才对老爷确实有些怨言,可后来得知皇上对老爷的心思,也就猜到了老爷不辞而别的缘由。自那以后,奴才心里便没了怨气,只求老爷能平安无事。”

“那日你和小柜子来寻我,我避而不见,是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对皇上的感情,不想让自己太过被动。”

“老爷不必解释,这些奴才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

“老爷,奴才熬了些姜茶,端来您喝点。”

“嗯。”杨清宁清楚他要整理情绪,配合的没有留他。

小敏子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来报讯的小柜子,道:“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

小柜子着急忙慌地答道:“皇上来了,这会儿怕是快进院了。”

小敏子淡定地说道:“来就来了,难不成还让老爷去迎接?”

小柜子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讪讪地挠了挠头,道:“倒也是。老爷风寒刚好,可不能再受凉。”

小敏子接着说道:“老爷将来可是皇后,他身边的奴才要能做到宠辱不惊,处事冷静,尤其是门房,不能让旁人小瞧了去。”

听小敏子这么说,小柜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道:“你说得没错,门房尤为重要!”

小敏子见状颇有些无奈,道:“行了,你去禀告吧,我去厨房瞧瞧姜茶熬好了没。”

“哦,好。”小柜子转身走向正房。

凌南玉大步流星,步子能迈多大,那就迈多大,能走多快,那就走多快,恨不能插个翅膀飞过来。小顺子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不住地擦着汗。小柜子刚进正房,还未来得及禀告,凌南玉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小柜子瞅了一眼凌南玉,道:“老爷,皇上来了。”

“嗯,我看到了。”杨清宁好笑地看着先后进来的三人,“这是哪儿着火了,还是哪儿抢钱了,用得着这么赶吗?”

凌南玉一屁股做到了杨清宁身边,道:“我们都七日没见了,阿宁就不想我吗?”

杨清宁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道:“想了。”

小柜子和小顺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却看到了愣在原地的凌南玉,眼中尽是惊讶,白皙的耳朵迅速变成绯红。

“阿宁,你说你想我了。”

杨清宁点点头,强装镇定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七日那该是多少个春秋了,怎会不想。”

凌南玉闻言顿时笑眯了眼,握紧杨清宁的手,道:“听阿宁这么说,我心中甚是欢喜。”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去把我给皇上做的礼物拿过来。”

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朝着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会意,连忙说道:“那奴才也告退了。”

小顺子说完,拉着小柜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给凌南玉倒了杯热茶,道:“皇上喝杯茶驱驱寒。”

凌南玉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光,伸手将茶杯放了回去,“阿宁,你今日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可是高勤跟你说了什么?”

“高公公确实与我说了些以前的事,不过那些对我并不造成影响,方才我说的话,就是我心中所想,不掺杂其他。”

“阿宁,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情话,没想到你说起情话来,竟这般让人欲罢不能。我还想听,你再多说几句。”

杨清宁强装的镇定土崩化解,不出意外地红了脸,转移话题道:“皇上回来多日,朝中大臣就没催皇上选秀?”

唯恐杨清宁恼羞成怒,凌南玉也没继续纠缠,道:“就消停了几日,今儿早上便合起伙来上折子。”

“人家总要谋划得当,再实施行动,皇上有几日的消停便不错了,以后怕是想消停,都消停不了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阿宁放心,我定会让你受了委屈。”

“我也不是软柿子,不是任由谁都能拿捏得了的。”杨清宁反握住凌南玉的手,道:“不过我们的事可以往后拖一拖,至少让我在京都站稳脚跟。”

一听还要拖,凌南玉顿时垮下脸来,道:“我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想再等了。”

凌南玉耷眉丧眼的模样,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萨摩耶,杨清宁不禁被自己脑海中的念头逗笑,道:“我只是说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又不是说不和你谈恋爱,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阿宁这么好,那么招人喜欢,若不早日公开关系,万一哪日你被拐走了怎么办?我就是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离你远远的。”

“在你心里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杨清宁的眼神有些危险,凌南玉急忙解释道:“我自然是相信阿宁,只是我不够好,万一有个比我优秀的人出现,也爱慕阿宁,那我岂不是危险了?”

看着他眼底的不安,杨清宁有些心疼,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斟酌片刻道:“我虽然年纪不小了,却是第一次谈恋爱,不懂怎么给你安全感,只能尽量与旁人保持距离。不过我也需要朋友,也有需要去做的事,不可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

不待凌南玉把话说完,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凌南玉的目光被他手中的盒子吸引,这就是杨清宁花了七日的功夫给他准备的惊喜,期待值直接拉满的。

小瓶子将木盒放在杨清宁旁边的桌上,道:“老爷,您要的东西。”

“长平,你去厨房瞧瞧,让他们给皇上做几样爱吃的饭菜。”

“好。”小瓶子没有过多的言语,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将桌上的盒子拿了起来,递给凌南玉,道:“皇上打开瞧瞧。”

凌南玉接过盒子,打开上面的锁扣,缓缓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慢慢呈现在眼前,让他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透明的玻璃球,外面盘着两条龙,龙首相对,中间是一颗龙珠,玻璃球里面是一副江山社稷图,甚至还有银色的水在流动,简直巧夺天工!

“这是阿宁做的?”

“其实这个东西我已经做了好几个月,本想在你生辰的时候送你,可这里面的东西太难弄,便拖了些时间才做好。喜欢吗?”

“喜欢!”凌南玉突然凑近,在杨清宁唇上亲了一口。

杨清宁一怔,随即好笑地说道:“礼物我已经送了,皇上为何还要占我便宜?”

“这是暂时不能公开关系的补偿。”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见凌南玉再次将目光放在玻璃球上,杨清宁出声说道:“这两条龙一条代表你,一条代表我,这中间的珠子就是我们对彼此的爱意。”

在古代,龙是天子的象征,即便是皇室子孙,也不能以龙自居,杨清宁这般说就是大逆不道。可他面前是凌南玉,对这些根本不在意,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高兴,简直将这玻璃球当成了稀世珍宝!

凌南玉来了肃王府,就没打算再走,理所当然地用了晚饭,理所当然地在杨清宁院子里留宿,不过他真正想得是在杨清宁的房间过夜,而不是东厢房,只是杨清宁不同意,于是……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凌南玉悄悄起身,准备和儿时一样,偷偷爬窗。只是还不等他把窗子打开,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皇上,请自重。”

吓得他差点魂飞天外,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小瓶子,咬牙说道:“大半夜你不睡觉,在这作甚!”

小瓶子清冷的眼睛直视凌南玉,道:“防贼。”

“你!”凌南玉被气得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有阿宁给你撑腰,我就不能把你如何,咱们走着瞧!”

小瓶子直接无视凌南玉的威胁,道:“皇上慢走。”

凌南玉悻悻地回了自己房间,咬牙切齿地躺在床上,琢磨着怎么将小瓶子这个绊脚石搬走。杨清宁睡得很沉,并未听到动静,得知此事还是小瓶子打得小报告,听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爬窗。

凌南玉来肃王府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杨清宁回京都的事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以往都是朝臣们赶早进宫上早朝,现在变成了凌南玉同他们一起赶早进宫上早朝。就因为这个,还有个倒霉蛋直接被罢了官,罪名是冲撞圣驾。有此前车之鉴,满朝文武的警惕心都提高了,无论哪辆车靠近,都停下让行,很多时候都是两边都停下,过也不敢过,问也不敢问,生怕对面来的是凌南玉,自己的官位不保。后来当官的索性直接选择步行,虽然累了点,至少安心。这样的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后,满朝文武的身体素质明显提高,原本走到皇宫累掉半条命的文臣,如今也能健步如飞,连胃口都比以前好,能多吃两碗饭。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日,杨清宁正打算出门,小柜子便来回禀,道:“老爷,兵部侍郎陈大人求见。”

“兵部侍郎陈大人?”杨清宁下意识地看向小瓶子。

“老爷,是陈慧陈大人,一年前他已升任兵部侍郎。”

“陈慧啊。”杨清宁微微蹙眉,犹豫了犹豫,道:“请他进来吧。”

小柜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小瓶子见状出声问道:“老爷似乎不想见他。”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他对我的心思,你最清楚,以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晓,我又与皇上确定了关系,自然要保持距离。”

小瓶子不解道:“那老爷不见便是,为何又让他进来?”

“他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避而不见,不免有些不近人情。见了也好,当面说清楚,省得以后麻烦。”

“老爷打算怎么做,与陈大人断绝往来?”

“断绝往来有些过了,最好是没事不要见面,有事也尽量少见吧。”

小瓶子犹豫了一瞬,道:“老爷,有件事我未曾对您提起。”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何事?”

“老爷离京这几年,陈侍郎一直在寻找,他的人几次来到陵县,是我将人打发走的。”

杨清宁有些惊讶,“他一直在找我?”

“是,为此散尽家财,一部侍郎过得还不如平民百姓。”

“散尽家财?”杨清宁心里有些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他也是个痴情种,只可惜爱错了人。”

“老爷可怪我?”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为何要怪你?”

“我并未经得老爷允许,便将人打发走。”

“你也是为我好,我为何要怪你?”杨清宁笑了笑,道:“你的事,我不问,并非心中没有疑惑,是因我信你,还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便再亲密的人,也有不想说的理由,我都明白。”

小瓶子闻言会心一笑。

第145章 重回京都(4)

陈慧等在肃王府大门口, 紧张到手心里满是汗,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杨清宁的下落,为此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 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后来他听说凌南玉离了京,心里猜测多半是去找杨清宁, 别人或许不清楚, 但他能看出凌南玉对杨清宁的感情并不单纯,当年杨清宁突然消失, 与此应该有莫大的关系,他也想过或许凌璋知道了这件事, 把杨清宁杀了。可他看凌南玉的模样, 似乎并不怎么伤心, 也就断定杨清宁没事, 只是离开了京都,所以才派人四处寻找。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极端矛盾,既不想凌南玉找到杨清宁, 又想他找到,不想找到是因为凌南玉和他一样,对杨清宁的感情变了质;想找到是因为他想确定杨清宁还活着,还想再有见到他的机会。

就这样, 纠结了半年之久, 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凌南玉不仅找到了杨清宁,还将他带了回来。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自己比不了。昨日他给吏部递了请假的折子,今日一早便来了肃王府, 这时候凌南玉要上早朝,他不必顾忌太多。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小柜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陈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陈慧闻言心中一喜,深吸一口气,跟着小柜子进了王府。一路来到清晖园,小敏子正在门口守着,见陈慧走了过来,往前迎了两步,道:“咱家见过陈大人。”

陈慧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

“老爷正在屋里等着大人,大人里面请。”

小敏子来到门前,掀开了帘子,陈慧一低头便走了进去。

杨清宁抬头看了过去,这才几年过去,陈慧看上去老了许多,明明不过三十的年纪,两鬓却已有了白发。

杨清宁在打量他的同时,陈慧也在打量着他,老天似乎对他多有偏爱,又是几年未见,杨清宁面容依旧,甚至比之从前还好看了许多。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杨清宁有些不自在,出声说道:“陈侍郎好久不见。”

陈慧移开视线,有些窘迫地红了脸,道:“好久不见。”

“陈侍郎请坐。”

陈慧点点头,坐在了杨清宁的下首,道:“你还是叫我陈慧吧,叫陈侍郎太疏远了些。”

杨清宁有些尴尬,道:“还是叫陈侍郎吧,免得惹人非议。”

陈慧闻言无奈地笑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问道:“你为何不回宫,而是在肃王府住下?”

杨清宁解释道:“我如今是自由身,不想再回宫,皇上便让我暂住在肃王府。”

陈慧提醒道:“你如今并非官宦,却住在王府,这本身便已违制,我听闻已有督察院的御史上奏参你。”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前几日刚回京,这肃王府的牌子还未来得及换,待过几日这里便不再是肃王府,而是杨府。这是皇上的意思,他们想参,那就参吧,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们。”

“皇上不打算对你封赏?”

“暂时没这个打算。”

陈慧眉头微蹙,看上去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揪着不放,转移话题道:“你这些年都去了何处?”

“我离京后一路南下,三年多前在陵县落了脚。”

陈慧神情一怔,随即问道:“可是江南的陵县?”

杨清宁点点头,“是。”

就在这时,小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来到近前,放在两人手边,“老爷,陈大人,请喝茶。”

陈慧点点头,依旧看着杨清宁,道:“当年得知你离宫的消息,我曾派人去寻找,他们也曾去过陵县,并未找到你的下落。”

“这些年我隐姓埋名就是不想被找到,如此看来,也并非没有成效。”杨清宁转移话题道:“陈侍郎今日为何没去早朝?”

“听闻你回来了,便想过来见一见,所以昨日便递了条子。”

杨清宁再次扯开换题,道:“当年的箭伤可有留下后遗症?”

“没有。当年你让人送来那么多好药,有些买都很难买到,我若是再留下后遗症,岂非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以前杨清宁或许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如今却听得一清二楚,急忙找话与他撇清关系,“我那也是投桃报李,若非你挡住了那一箭,我未必能活到现在。现在想来,也是我当年的一时心软,结下的善因,让你也救我一次,这样咱们就谁也不欠谁了。”

陈慧苦笑着说道:“你还和以前一样,总想着怎么和我撇清关系。”

“我只是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俗话说得好,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我可不想和你一样,时时刻刻都惦念着。”

陈慧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之间两清了,以后相交便只是朋友,不掺杂其他。”

陈慧是个聪明人,清楚他和杨清宁之间不可能,若继续纠缠下去,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索性便主动定好关系。这几年他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没有答案,今日一见到他便做了决定。

杨清宁一怔,当年他为此没少浪费口舌,可陈慧死心眼的怎么都不肯听,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反应。不过这样最好,至少他们不必闹到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

“听闻你去年升任兵部侍郎,从五品到三品,不过三年的时间,真是了不起!”

“是皇上赏识。”

见杨清宁的笑容轻松了许多,陈慧心里的紧张和忐忑随之慢慢消失,就好似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也觉得轻松不少。

“我这就让人备上贺礼,送到你府上。”

“我们之间不必搞这套虚礼,更何况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礼尚往来,关系不就是这么维系的嘛。”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我这礼可不白送,以后劳烦你的地方多着呢。”

“有什么事,你派人说一声便可,不必这么麻烦。”

“虽然我在京都十数年,结下的关系却少之又少,你放心,以后有的是让你帮忙的地方,到时你可别嫌麻烦。”

“不会,就怕你不肯开口。”

两人聊了这几年发生的事,就好似朋友在话家常,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他们都觉得很舒服。直到一个时辰后,陈慧才起身告辞,“皇上快下朝了,以免他发现我躲懒,我就先走了,待改日再过来找你喝茶聊天。”

“好,我送你。”

见杨清宁起身,陈慧出声阻止,道:“外面天寒地冻,你身子不好,就别出去了。”

杨清宁也没坚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代我送送陈侍郎。”

“是,老爷。”

陈慧没再逗留,和小瓶子一起离开了清晖园。

凌南玉刚下朝,就接到了禀告,说陈慧去了肃王府,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杨清宁虽然在京都十数年,可相熟的人并不多,这为数不多的人里,只有陈慧和他一样,对杨清宁存了别样的心思,所以一直以来陈慧都是他重点防备对象。他就说今儿上朝怎么没见陈慧,原来是趁着他早朝,找杨清宁去了,趁虚而入,实在不讲武德!

凌南玉火急火燎地回到肃王府,却扑了个空,不仅不见陈慧,杨清宁也不在王府,仔细一问才知,杨清宁和小瓶子出门巡视店铺去了。杨清宁在京中的铺子有不少,具体去了哪个,杨清宁没说,他就算去追,也不知该往哪儿追。更何况还有一大堆奏折等着他处理,只得悻悻地去了书房,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着杨清宁回来。

杨清宁的目的地是香满堂,只是他并未直接进去,而是在路边的小吃摊坐了下来,和小瓶子一人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一边喝一边观察着香满堂的情况。

杨清宁抱着碗,喝了一大口,道:“冬天就适合喝胡辣汤,喝上几口,便是再冷,也暖和了。”

摊主听他这么说,笑呵呵地说道:“客官,您这话算是说对了,小人这摊子就冬天生意最好!”

“摊主这胡辣汤做得很正宗,生意自然好。”

摊主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客官,您抬举,若您喜欢,下次再来,小人保证给您盛得满满当当!”

杨清宁看了看香满堂,道:“摊主,我瞧着这家店生意不错,不过好像都是女客,这店是做什么生意的?”

“客官不是本地的?”

杨清宁笑着说道:“前几年去了外地,最近刚回来,一瞧这里多了家铺子,便好奇地问问。”

“怪不得。客官有所不知,这是家专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生意好得很,而且来这儿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您别看这铺子不算大,那可谓是日进斗金。”

“当真这么赚钱?”杨清宁半信半疑地问道:“咱们京都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可不少,为何这香满楼声音这么好?”

“小人就是混个温饱的平头百姓,对这胭脂水粉也没什么见识,说不出什么道道儿来。就只知这里的胭脂水粉比别家的好,否则也不能有这么多回头客。”

杨清宁点点头,道:“摊主说的在理。”

“小人不懂这个,就是信口胡说,您就听个乐呵。”

杨清宁没再多问,喝完碗里的胡辣汤,便和小瓶子径直进了香满堂。

香满堂的伙计见有人进门,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杨清宁时,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迎了过来,道:“欢迎两位贵客,不知两位想买点什么?”

因为是胭脂水粉店,接触的多是女客,所以香满堂雇佣的权势女工,是这京都极少数只招女工的地方,当初第一家店招工时,很少有人来报名,招了许久才算招满。后来,香满堂的名头打了出来,再开第二家分店时,来报名的人便翻了几倍,光是排队的人就有几百之多。

杨清宁虽然是幕后老板,可这里的掌柜和伙计从未见过他,小瓶子也只有店里的掌柜见过。

杨清宁开口说道:“我们想看看最近时兴的胭脂。”

听杨清宁说话的声音是男声,伙计又是一怔,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道:“敢问这位公子是送给夫人,还是送给小姐?”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都送。”

“店里最近刚上的木兰香粉,以及同系列的胭脂,非常适合高贵典雅的夫人。而红梅香粉和胭脂,则适合年轻漂亮的小姐。若公子两款都买的话,可以在我们店办理会员,只需预存五百两,便能享受七折的折扣,十分划算。”

杨清宁对伙计的表现还算满意,道:“那就都拿来瞧瞧。”

“好,公子稍等。”

伙计刚想走,突然被拉住,示意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女,小声说道:“小兰,你过去招呼余小姐。”

刘兰为难地说道:“胡姐,我这儿也有客人。”

胡三桃挑剔地看了看杨清宁两人,道:“他们是会员吗?咱们店的规矩,要先接待会员,你都忘了?”

“可是……”

“可什么是,若非我看到尚书府的马车来了,我还不想把余小姐让给你呢,那可是户部郎中的女儿,家里有的是钱。这次她买的胭脂水粉可不少,你光吃抽成,就能顶你半个月工钱。”

刘兰的眼睛亮了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杨清宁的方向,在看到他以后,又有些犹豫,见另外一个伙计在送客,道:“伍大娘子,伍大娘子那单结束了,要不还是让伍大娘子接待余小姐吧。”

“给你手里送钱,你都不要,活该你受穷。”

胡三桃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向伍大娘子。她与伍大娘子发生过争吵,关系不算好,再加上两人还是竞争关系,所以才想找刚来没多久的刘兰,就算这单给了她,也不会影响自己销冠的地位。只是刘兰是个死心眼的,她不得不去找伍大娘子。

刘兰朝着杨清宁走了过来,抱歉地笑笑,“两位公子对不住,耽误您的时间了,奴婢这就拿试用装给两位公子看看。”

杨清宁点点头,道:“我们不急,你慢慢来便可。”

“多谢公子。”刘兰绕过柜台,取出试用装,拿给杨清宁。

与此同时,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穿着奶白色的披风,里面是一套桃红色的衣裙,五官还算精致,嘴角笑意盈盈,长相应该算中上等。

胡三桃早就迎了上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道:“李小姐,您来了,快里面请。”

李婉君扫了一眼店中的客人,目光在看到杨清宁时停了下来,随后将手炉递给身边的丫鬟,道:“听说你们店里又出了新品?”

胡三桃忙点头,道:“昨日刚上新的木兰香粉和胭脂,不仅味道清新淡雅,上妆也十分好看,最重要的是持妆久,能达到四个时辰不脱妆。这木兰香粉是限量的,这不刚上新,奴婢便给小姐送了信儿。”

“真有你说的这么好?”李婉君虽然在和胡三桃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偷瞄着杨清宁。

“千真万确!”胡三桃将李婉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她能做到今日销冠的位置,都是因为她会察言观色,迎合客人的喜好,道:“李小姐,您随奴婢到这边坐,那两位公子正在看得就是咱们店出的新品。”

李婉君闻言一怔,白皙的脸上浮现红晕,跟着胡三桃朝着杨清宁走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杨清宁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而是认真听着刘兰的讲解,直到李婉君走到他身边。

“这位公子有礼。”

听到她说话,杨清宁这才冷淡地看过去,道:“有事?”

李婉君还未说话,胡三桃率先开了口,语气中颇为不满,道:“这位公子,你可知面前这位小姐是谁?”

“她是谁?”

“李小姐是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女儿。”

“哦。”杨清宁敷衍地应了一声,重复道:“何事?”

杨清宁的冷淡并未引来李婉君的不满,她笑意吟吟地说道:“听闻店里新上了新的胭脂水粉,正是公子现在看的这种,我想问问公子,是否像她说的那般好。”

杨清宁抬头看向刘兰,“你们店里就只有这一套试用装?”

刘兰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一共有三套。”

杨清宁没再搭理李婉君,道:“这两款都还不错,给我包起来吧,包得精致一些,我要拿来送礼。”

刘兰脸上一喜,急忙问道:“那公子可要办理会员?”

“办。”

小瓶子便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了刘兰。

刘兰接过银票,脸上的笑意更甚,道:“两位公子稍候,奴婢这就去请掌柜,给公子注册会员。”

胡三桃没想到杨清宁竟付钱付得这么爽快,不禁重新打量起他,怀疑自己是否打了眼。这事还真不怪她眼拙,主要杨清宁出门时专门让小敏子挑了见最不起眼的衣服,再加上他身上只戴了一个平安扣,怎么看也不想死富家公子。

李婉君见杨清宁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禁微微蹙眉,出声说道:“公子买胭脂水粉可是要送心上人?”

杨清宁之所以对李婉君这副态度,完全是因为李婉君的父亲李孟德,凌南玉对他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至于杨清宁对这位礼部尚书记忆深刻,没想到还未见到本人,先碰到了他的女儿。

“这和你有何关系?”杨清宁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婉君身边的侍女呵斥道:“放肆!你怎么跟我家小姐说话呢?”

大庭观众之下,李婉君脸上确实不好看,只是杨清宁成功激起她的好胜心,她决心要不惜一切拿下杨清宁。

“芍药,不得无礼!”李婉君调整表情,微微福了福身,道:“是小女子唐突,还请公子见谅。”

“你离我远一些,我就当什么事都未发生。”

李婉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道:“看来公子是恼了我,作为赔礼,公子今日在香满堂的花费,由我来出。”

“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纠缠一名陌生男子,这就是礼部尚书教出来的女儿?”杨清宁丝毫不打算给她留什么脸面。

“你!”纵然李婉君再要强,被人这么说,也不由窘迫难堪,顿时红了眼眶。

胡三桃见状出声说道:“这位公子,李小姐就是看您也在瞧这款香粉,这才过来询问效果如何,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您要是不想说就不说,用得着这么为难一个弱女子吗?”

“事实到底如何,这里的人心里都有数,何必装模作样。”杨清宁一脸厌恶地看着胡三桃,道:“你要捧高踩低,那是你的事,我懒得管,可你非要拉上我,把我当成你巴结她的踏脚石,你自作聪明,别人就得和你一样蠢。”

胡三桃被戳穿心思,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红,却又不敢真的得罪杨清宁,装作一副可怜相,道:“这位公子,奴婢是身份卑微,您说上几句,甚至打上几巴掌,奴婢都受了,但您不能如此误会李小姐,若此事传出去,李小姐的清誉岂非毁了?”

“怎么,拿不准我的身份,不敢得罪我,便出言挑拨,让她恨上我。”杨清宁说着看向李婉君,道:“让她借助她父亲的权势,对我打击报复?”

胡三桃的脸色更加难看,见李婉君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急忙解释道:“李小姐,您莫要误会,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哎呀,奴婢笨嘴拙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求这位公子大人大量,饶奴婢一命。”

胡三桃说着就跪在了地上,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

“呵,在我面前耍这种小伎俩。”杨清宁讥讽地笑了笑,道:“给你三息,若你不站起身,我让你在京都再也混不下去。”

若胡三桃只是想要捧高踩低,杨清宁不会把她如何,毕竟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并没有错。可她不该心存恶意,挑拨李婉君记恨他,要知道若非他身后有靠山,一部尚书的权势足够把人给毁了。

胡三桃闻言心中一紧,求助地看向李婉君,李婉君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压根不打算帮她。李婉君向来心高气傲,那容得下有人算计她,这会儿怕是已经记恨上了。

“一、二……”

不待杨清宁数到三,胡三桃就慌忙站起了身,狼狈地跑了出去。李婉君看了看杨清宁,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旁看戏的余秀秀犹豫了犹豫,还是走了过来,在杨清宁身前福了福身,道:“这位公子有礼。”

杨清宁抬头看去,笑着说道:“小姐看了半晌的戏,这会儿过来有何指教?”

余秀秀笑了笑,道:“小女子看戏也并非自愿。小女子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公子,李小姐性子高傲,公子今日这般得罪他,怕是已经被记恨上,公子要小心应对。”

“小姐与那位李小姐可是有什么仇怨?”

“我父亲不过是户部的一个小小郎中,与尚书大人可没法比,我可不敢得罪李小姐,只是于心不忍,这才过来提醒公子。若公子觉得小女子心怀不轨,就当小女子未曾开过口,小女子告退。”

余秀秀没有多留,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时,刘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包好的胭脂水粉,抱歉地说道:“公子,我家掌柜马上出来,您稍等片刻,掌柜说为了表示歉意,将会赠送您一款玫瑰香粉。”

杨清宁点点头,反正他是里视察店铺的,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小瓶子将包好的胭脂水粉接了过来,拎在手里。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掌柜水娘子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在看到小瓶子时,神情微微一怔,随即上前就要行礼,被小瓶子用眼神制止。水娘子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兰见她出来,急忙说道:“掌柜,就是这位公子要办会员。”

水娘子看了过去,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杨清宁淡淡地开口,“免贵姓杨。”

水娘子闻言恍然,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杨清宁,道:“劳烦公子在此处写一下住址,以后若有新品,我们店里会派专人上门推荐。”

“不必了,我买来只为送礼。”

“那公子就留个姓名,小人好给您办会员。”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接过册子和毛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146章 重回京都(5)

会员登记完毕, 杨清宁和小瓶子便离开了香满楼,坐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径直前往下一个分店。看着他们离开, 水娘子的心里十分忐忑,仔仔细细地问了刘兰, 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听完刘兰以及其他人的讲述, 水娘子的心凉了半截。

她倒是不担心杨清宁得罪李婉君的事,毕竟这铺子是杨清宁的, 事先又知道李婉君的身份,即便这样他还那么不给李婉君脸面, 足以证明杨清宁的身份很高, 压根不怕李婉君身后的李孟德。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饭碗是否保得住, 那一家老小可还靠自己这份工钱吃饭呢。

“告诉胡三桃, 她被辞退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刘兰一怔,替胡三桃求情道:“掌柜,胡姐每个月卖出去的胭脂水粉都是最多的, 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我给她机会,谁给我机会?”水娘子缓下语气,道:“以后她接待的客人,就交给你来接待, 你好好干, 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柜,胡姐家里就指着她养家糊口,您若是……”

水娘子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若你再为她求情,你也别干了。”

刘兰不敢再说,和胡三桃一样,她家也靠着她的这份工钱过活,不能没了这份活计。

杨清宁各个分店走了一圈,总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员工的整体素质,还需要花时间培养。

待回到王府,已是下午时分,他们这边刚进王府大门,凌南玉便接到了消息,放下手里的奏折,三两步迎了出去。

马车径直朝着清晖园行去,还未来到院门口,就听小瓶子说道:“老爷,皇上来了。”

杨清宁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果真见凌南玉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杨清宁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叫停了马车,刚想起身下车,马车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帘子被掀开,凌南玉走了进来。

杨清宁奇怪地问道;“皇上神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南玉一屁股坐到杨清宁身边,道:“阿宁,陈慧今日可是来王府了?”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皇上这么火急火燎地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今儿没去上朝,递了条子说什么身体有恙,身体有恙,为何还能来王府,我看他这是欺君!”凌南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件事的气愤。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皇上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阿宁。”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你虽然聪明,却心思单纯,那个陈慧对你就是心怀不轨,你别被他骗了。”

“皇上不也对我心怀不轨吗?”

凌南玉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道:“阿宁,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作为朋友,过来看看我。”杨清宁反握住凌南玉的手,道:“他以前什么心思,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凌南玉的眉头依旧皱着,明显是对陈慧不放心,“我看他是打着君子之交的名义,刻意接近你阿宁。”

“我信他,皇上也试着放下成见,信他一次。”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那我就信他一次。不过以后他再背着我来找你,我绝对会找他算账!”

其实凌南玉早就知道陈慧对杨清宁的心思,却从未为难过他,还委以重任,足以看出凌南玉在国家大事上完全能做到公私分明。

“你是皇上,他是臣子,若他来找我,专门挑你在的时候,我们能说什么?”

“不是,有什么话是当着我的面不能说的?若是当着我的面不能说,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不说也罢。反正这事我绝不退让!”

“他是我朋友,他来找我,我不好不见。这样吧,若他来,我便让小瓶子和小敏子在一旁侍候,有他们在,他也不好说什么。等你回来,我再将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这样成吗?”

杨清宁既然已经做了让步,凌南玉也没揪着不放,道:“那好吧。”

“既然皇上的事说完了,那我来说说我的事。”

“阿宁有事直说便可。”

“我想知道陈慧来王府的事,皇上是如何知道的?”杨清宁微笑着看着凌南玉。

凌南玉心里一紧,老老实实地说道:“是王府里的营骁卫传的信儿。阿宁,你别生气,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只是你在宫外,我不放心你的安全。”

杨清宁依旧微笑着看着他,道:“陈慧并非敌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与我的安全有何妨碍?”

凌南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果断认怂道:“阿宁,我错了。”

“皇上,我不希望自己身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并不信任。”

“我就是想知道你每时每刻在做什么。”凌南玉明白杨清宁在意什么,若有人时刻盯着自己,无论对方什么理由,他也会很反感,“我会吩咐下去,王府里的事一切由阿宁做主,不必再禀告与我。”

“嗯。”杨清宁淡淡地应了一声。

凌南玉见状心中有些忐忑,道:“阿宁可是生气了?”

杨清宁点点头,道:“确实有些。我既然已经决定和皇上在一起,那便不会再给旁人机会,可皇上似乎并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对自己没自信。”

“你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优秀?而且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之间的感情,谁能比得过,你为何会没自信?”杨清宁始终想不通这一点。

听杨清宁这么问,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阿宁只说与我谈恋爱,还说若是不适合就分手,你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你根本不在乎我是谁,而且你心狠得很,只要你觉得我们不合适,你一定会离开我,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清宁一怔,随即明白了症结所在,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凌南玉说的没错,若他觉得两人不合适,会果断分手,压根不会去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见杨清宁沉默,凌南玉心里越发慌张,道:“我说对了,是吧。阿宁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杨清宁不想欺骗凌南玉,没办法给他吃这个定心丸,语重心长地说道:“两个人在一起本就需要磨合,若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依旧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只能分开。况且,就算是两夫妻,也有和离一说吧。你不能因为这个,让自己活在诚惶诚恐之中,那得多累啊。”

“我知道阿宁说的都对,都有道理,可感情没有那么多道理,阿宁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阿宁不够爱我。”凌南玉有些失落地看着杨清宁,道:“阿宁,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而我在你心中,是一个可以爱的人,能尝试去爱的人,我们对彼此的爱根本不对等,你让我怎么不害怕?”

“皇上,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杨清宁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安慰道:“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否则我一个正常男人,怎会与男人纠缠?”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的心随之雀跃起来,“阿宁说的是真的?”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我何时骗过你?”

试问哪个恋爱中的男女,不想做对方独一无二的那个,凌南玉自然也不例外。他高兴地凑上前,在杨清宁的唇上落下一吻,微凉柔软的触感,让他不舍得离开,一下又一下地轻吻着。

杨清宁的眼神暗了下来,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缠绵的唇齿交缠,不知怎的突然变得激烈,杨清宁的理智此时也被扔到九霄云外,直到感觉一阵凉意袭来,理智才慢慢回笼。而两人此时的体/位十分暧昧,凌南玉坐在他腿上,两条修长且有力的腿,正紧紧夹着他的腰。而自己正埋首在他胸前,双手也已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阿宁……”头顶传来凌南玉有些难耐的声音。

杨清宁抬头看去,凌南玉明亮的凤眼中已满上水汽,英挺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为何停下?”

杨清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红艳艳的颜色像是熟透的草莓,上面还残留着水渍。

凌南玉的身子又向杨清宁靠了靠,“阿宁继续,很舒服!”

看着近在咫尺又娇艳欲滴的草莓,杨清宁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随即心虚地后仰,拉上了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饿了,我们下车吧。”

“阿宁……”凌南玉双手捧住杨清宁的脸,道:“阿宁明明很想,为何不要我?”

紧贴在一起的身子,暴露了杨清宁的欲望,让他无法反驳,他确确实实对凌南玉有了反应,只是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

“抱歉,我还没准备好。”

凌南玉心里难免失落,却扬起嘴角,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我等得起,阿宁不用说抱歉。”

凌南玉唯恐杨清宁尴尬,果断地站起身,重新整理好衣服。杨清宁这才长出一口气,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察觉到凌南玉在看自己,杨清宁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凌南玉脖子上的青紫痕迹,随即心虚地转开目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凌南玉见状低头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随即坐到杨清宁的身边。

杨清宁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道:“不是要下车了吗?”

感受到他的僵硬,凌南玉心情有些复杂,“阿宁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头发。”

杨清宁松了口气,转过身背对过去,方便他整理,又不会觉得尴尬。

凌南玉抽出杨清宁的发簪,乌黑浓密的头发如丝绸般垂了下来,淡淡的茶香传入鼻尖,杨清宁喜欢喝茶,就连用的香皂和洗发水都是茶香的,很是清新淡雅。

凌南玉咬住发簪,伸手挽住他的发丝,熟练的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阿宁的头发真好,让人爱不释手。”

杨清宁突然想到现代男人最在意的发际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道:“老了,前几日照镜子,看到不少白发。”

“阿宁这张脸十几年未变,谁见了会说老?咱们站在一起,不认识的怕是会说,我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这张脸确实没怎么变,但心态变了。”杨清宁不想继续呆在车里,道:“我们下车吧,有话去屋里说。”

凌南玉应声,帮着他穿上斗篷,又帮他戴上了兜帽,这才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着被掀开的车帘,不由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想过会和人在车上……感觉有些羞耻。他鼓足勇气走出车厢,发现车外没了人,不禁长出一口气,应该是小瓶子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支走了其他人,以免他尴尬。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了上去,扶着他下了马车。

“阿宁去店里巡视,可发现什么问题?”感觉到杨清宁的不自在,凌南玉找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皇上猜猜我在店里遇到了谁。”

本是随便找个话题,却被杨清宁的反问勾起了兴趣,凌南玉问道:“谁?”

“礼部尚书的女儿。”

“礼部尚书的女儿……”凌南玉重复了一句,道:“阿宁是说李孟德的女儿?”

杨清宁点点头,道:“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我来京多日,第一次出门,竟在我店里碰到了尚书府的小姐。”

“李孟德有三个女儿,长女是庶出,已经出嫁,二女儿是嫡女,待字闺中,三女

儿也是庶女,尚且年幼。阿宁遇到的应该是李孟德的二女儿李婉君吧。”

“看年纪应该是。今儿我可把她得罪死了,说不准这会儿她正在调查我的身份。”

“怎么回事?”凌南玉的眉头皱了起来,杨清宁为人温和,极少与人冷眼相待,定是李婉君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他。

杨清宁如实说道:“她想与我搭讪,我拒绝了,且说出的话很难听,一点脸面也没给她留。”

凌南玉的眉头皱得越发进了,道:“她对阿宁一见倾心?”

“大约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杨清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道:“皇上曾说李孟德在打选秀的主意,难道不是想让李婉君参加选秀,争夺皇后之位?”

“李孟德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有资格争一争皇后的位置,自然是要让李婉君参加选秀。”

杨清宁奇怪地说道:“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见李婉君,却也能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她争强好胜的性子,她若知晓李孟德的打算,那应该已做好做皇后的准备,怎会对我纠缠不休?”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门前,小敏子和小顺子一左一右掀开帘子,杨清宁本能地落后一步,让凌南玉先行进屋,凌南玉则与他的想法一致,两人便在房门前相继顿住脚步。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皇上先行。”

凌南玉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走了进去,不过他就等在门口的位置,等着杨清宁进来,替他脱下外面的斗篷。

“阿宁是觉得李婉君这么做是另有所图?”凌南玉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不觉得能有这么大的魅力,仅见上一面,就让李婉君放弃做皇后的想法。”

杨清宁从不认为自己对女子有多大魅力,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想找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老公吧。

“那阿宁以为她是否知晓你的身份?”

杨清宁想了想,道:“以她当时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清楚我的身份。”

“既然不清楚阿宁的身份,那她要算计的就不是阿宁,而是想借着阿宁算计别人。”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不管她之前的目的为何,如今我得罪了她是事实,她这会儿应该在调查我的身份。依皇上之见,李孟德若知道是我,会怎么做?”

凌南玉眼神微冷,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杨清宁坐在了窗前的软榻上,道:“我可听说最近参我的折子不少,说什么我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奴才,住在王府是违制。”

“阿宁放心,但凡打你主意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心里欢喜,却还是叮嘱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为君者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国事为重,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妨碍。”

“阿宁放心,我心中有数。”

杨清宁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对李婉君还是有些在意,皇上还是派人查查吧。”

“待会儿我便吩咐他们去查。”

帘子被掀开,小敏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道:“主子,老爷,奴才让人熬了姜茶,你们喝点去去寒。”

杨清宁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的身子不比旁人,还是小心一点也好。凌南玉自小不爱吃姜,不过为了陪着杨清宁,他也没少喝姜汤,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杨清宁放下汤碗,出声问道:“方才你可见了长平?”

小敏子答道:“他说出去办点事,要晚上才能回来。”

“可有说去办什么事?”

“这个没说。”

杨清宁点点头,道:“我让你买的宅子可有合适的?”

小敏子苦笑着说道:“不瞒老爷,京都的牙行奴才都跑遍了,没几个出售铺子的。”

“京都的铺子确实很难买,之前买的铺子也是等了许久。那宅子呢?”

“宅子倒是看了几处,不过并不太如意,奴才以为还是买块地,找人建最为合适。”

“那有合适的地吗?”

“倒是有一块,在城南的巷尾村,有块十亩的地。”

凌南玉忍不住插话道:“阿宁要买铺子买地?为何不和我说,京都的铺子我也有几间,都是母妃留下的,你要用,直接收回来便是。还有城郊的皇庄,都建有别院,何需再买地另建?”

“那是皇上的铺子和地,不是我的。”

凌南玉闻言眉头微蹙,委屈道:“阿宁与我分得那么清?”

“我来京都之前就说了,我要做自己的事业,是独属于我的,皇上可是也答应了。怎么,现在要反悔?”

“那自然不是。”凌南玉唯恐杨清宁说要走,道:“阿宁若不想直接用,那我卖给阿宁便是,反正那些铺子也是租给别人。”

“人家租得好好的,我若是抢了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有何不好?铺子是我的,我是租是卖,单凭我的意愿。”

“这样吧,你提前跟人家说一声,年前腾出地方便可。”

“好,那就这么定了。”

“先说好,铺子的价钱一分都不能少。”

“嗯,阿宁放心,保证别人卖什么价,我就卖什么价。”

“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地,待改日我去瞧瞧,再做决定。”

“是,老爷。”

“对了,方才我买回来两套胭脂水粉,你待会儿跑一趟永平侯府,再跑一趟严府,将分别交给吴侯和严兄。另外,再准备一份礼物,以作为严兄的新婚之礼。”

小敏子应声,请示道:“他们若是问起,奴才是否如实告知。”

“说吧,反正我回来的消息,不久便会传开。”

“好,奴才这就去。”

三日后,杨清宁带着小瓶子和小敏子,一起去了巷尾村,看了那块地,杨清宁觉得位置不错,便直接让小敏子带着地主去了应天府,办理了过户手续。

地买了,却还不能立即动工,毕竟是冬天,天寒地冻的,不好施工,只能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动工。至于制作玻璃的方法,在和凌南玉签订了合约之后,杨清宁便上交了朝廷,而他建的作坊是为了制造镜子。

岁月如梭,眼看着就要到年底,杨清宁重回京都的消息,也彻底传了开来,不少人上门拜访,尤其是之前与杨清宁关系好的,比如吴乾军、刑值、严方等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见到了本人,也无一例外是凑着休沐的时间过来,主要是怕遇到凌南玉,若是他在场,那老友见面,就变成了领导召见,实在不是那么回事。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几乎都吃了闭门羹。

这天早上,凌南玉去上早朝未回,杨清宁正在书房里画图纸,镜子要想卖的好,还得多弄几个花样出来。

小敏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问道:“老爷,您这是画得什么?”

“化妆镜,玲珑小巧,适合随身携带。”

小敏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是女子化妆时所用?”

两人正说话,小柜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禀告道:“老爷,礼部尚书李孟德李大人派人递了帖子。”

杨清宁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过去,道:“你说是谁?”

“礼部尚书李孟德李大人。”小柜子重复了一遍。

“看来是已查清我的身份。”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见或不见,都没太大妨碍,全看老爷想或不想。”

“如今的王府是万众瞩目,若是我今日见了李孟德,明日便会传遍整个京都,你说旁人会怎么想?”

“会猜测老爷与李孟德私底下是否有什么交情。”

“是啊,那么多拜帖,我只挑了以前的熟识接待,若这会儿接了李孟德的帖子,那就说明我与李孟德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第147章 重回京都(6)

“有了这层关系, 他女儿被选做皇后的机会大大增加,还真是好算计啊!”

小敏子笑着说道:“再好的算计,也逃不过老爷的法眼。”

杨清宁笑了笑, 道:“帖子退回,就说我身体不适, 不宜见客。”

小柜子领命, 转身走了出去。

小瓶子出声说道:“他不会就就这般善罢甘休的。”

“那就瞧着吧。”

小柜子刚走没多久,又回来禀告, “老爷,护国公府的青风少爷来了, 说是有要紧事求见。”

“陈青风?”意气风发的少年出现在脑海中, 杨清宁微微蹙眉, 随即说道:“请他进来。”

“是, 老爷。”小柜子领命而去。

“据你所知,迎接老国公的队伍此刻行至何处?”

小瓶子想了想,道:“应该就在这两日进京。陈青风此时过来,还声称有急事, 难道是老国公出了事?”

小敏子插话道:“老国公本就病重,再加上长途跋涉,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

“怕是已经出事了,而且不是什么好事。”杨清宁嘴角勾起苦笑, 道:“要不然他们要找的应该是太医, 而不是我。”

小敏子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老爷的意思是国公爷很有可能不是病死, 而是被害?”

“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杨清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再度传来小柜子的声音, “老爷,青风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门帘便被人掀开,陈青风从门外走了进来,四年未见,当初活泼开朗的少年,如今变成了健硕挺拔的青年,只是眉宇间的英气被郁气所取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杨清宁站起身,打招呼道:“陈小公子,好久不见。”

“公公,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请公公随我去一趟护国公府。”陈青风说着便要上前拉扯杨清宁,被一旁的小瓶子拦了下来。

杨清宁摆摆手,示意小瓶子让开,出声问道:“公子如此焦急,可是老国公出了事?”

陈青风眉宇间难掩悲痛,道:“是,祖父殁了,父亲怀疑是被人所害,这才让我过来请公公,一查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长平,你去备车,随我去一趟国公府。”

“是,老爷。”小瓶子转身走了出去。

“我就是乘车过来的,公公坐国公府的马车便可。”

小敏子闻言出声说道:“老爷身子不好,受不得风。”

陈青风愣了愣,随即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公公别见怪。”

“无妨。”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我已不再宫中服侍,公子还是换个称呼吧。”

陈青风眼睛亮了亮,道:“那我叫你一声‘杨大哥’吗?”

“有何不可,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杨清宁本就挺喜欢陈青风的,在经历了那次围杀使团之后,他对陈青风的好感更甚,叫他一声‘大哥’,听着也挺亲切的。

“杨大哥,你回来这段时日,我几次想过来拜访,可祖父他……”

杨清宁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国公一辈子为国为民,让人敬佩,定能青史留名,这与武将而言是荣耀,老国公已是不枉此生,你也不必太过难过。”

“杨大哥有所不知,祖父虽病重,却还能撑上一段时日,至少能撑到京都,与我们见上最后一面,不曾想竟在进京都之前薨逝,而且死因存疑,父亲以为祖父极有可能是被人所害。”

“老国公的死因为何?有何存疑之处?”

“据祖父身边的贴身侍从说,祖父在死之前,神色癫狂,大吼大叫,根本不认人,看样子很像是中了某种药,可后来太医为祖父把脉,又未曾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有人对祖父动了手脚。 ”虽然陈明威在去西南之前,陈青风还很小,又是多年未见,可丝毫不影响陈青风对陈明威的感情,闻听陈明威出事,陈青风真的难以接受。

杨清宁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确实有些奇怪。”

两人正说话间,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道:“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小敏子也拿来了斗篷,以及厚重的外衫。杨清宁绕到屏风后,换上衣服,又披上斗篷,这才和陈青风一起出了卧房,上了院子里停着的马车。

车上,杨清宁出声问道:“太医可有说老国公的死因为何?”

陈青风答道:“太医说是心脏衰竭。”

“心脏衰竭……”杨清宁重复了一遍,随即说道:“老国公生前心脏可有毛病?”

陈青风点点头,道:“其实祖父在去西南之前,身体便出了毛病,随身会带着药。”

“原来如此。”

陈青风听他这么说,急忙问道:“杨大哥可是想到了什么?”

“还未得知具体情况,我也不好多说,待见到老国公后,再说其他吧。”

陈青风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杨大哥当年为何要离宫?”

“当时京中的形式太过凶险,而我的身子又不争气,皇上担心我无法安心养病,便派人将我送出宫,去了江南养病。如今南凌已定,北慕和西楚也偃旗息鼓,皇上便又把我接了回来。”这是杨清宁和凌南玉商量好的对外的说辞。

陈青风信以为真,道:“原来是这样,皇上待杨大哥是真的好!”

“皇上与先皇一样,是难得的明君。”

陈青风深以为然,道:“是啊,当年围杀使团,是多么惊世骇俗之事,万一消息泄露出去,那南凌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多亏皇上运筹帷幄,南凌才能顺利化解危机。”

“当初围杀使团,多亏了你们帮我,我本想着事后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们,只可惜走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原本回到京都,是有这个打算,后又听说老国公病重,我也不好登门,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杨大哥不用客气,身为南凌儿郎,保家卫国是本分,杨大哥深陷险境,是为了国家之安危,我们保护你,就是在保家卫国,是义不容辞之事。”

“我还是那句话,南凌有你们这些少年郎,将来必定更加强盛!”

“杨大哥谬赞了!”陈青风赧然地挠挠头,道:“我如今才是个小小的百户,根本不值一提。”

“你能不依靠家族,从小兵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到百户,凭得是你自己的本事,这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你才进禁卫军不到一年,便坐到了百户的位置,我相信你将来定前途无量。”

禁卫军不比前线的军队,虽然相对要安全得多,却也因此很难晋升,半年的时间做到百户,已经十分不易。

被杨清宁这般夸奖,陈青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其实我想去西南,可父亲不让,说我性子跳脱,需要好好磨练磨练,否则去了也只会给陈家丢脸。”

“边疆不比京都,尤其是西南,那里地形复杂,小国林立,他们为了生存,经常侵扰边境,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战斗,那里的军士晋升是快,却都是拿命拼的。而禁卫军只是负责皇宫以及皇上的安全,一般不会有事,平常也不过是站站岗、训巡逻,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陈大人不让你去,大抵是担心你的安危。”

就西南那边的广袤丛林,是南凌、西楚、东吴的交界地,却并未被三国剿灭,可见其地理位置之优越。

陈青风下意识地挺起胸膛,“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我是陈家子孙,注定要驰骋沙场,若胆小怕事,岂非堕了祖父的威名?”

“你有这个志向很好。”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你现在还年轻,从未上过战场,也没指挥过军队,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不过是纸上谈兵。而战场瞬息万变,身为领导者,每个命令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你确实该好好磨练磨练。”

两人就这样聊着天,很快便来到了国公府大门外。陈青风掀开车帘跟门房的人说了一声,门房的人打开侧门,让杨清宁的马车驶了进去。待来到陈明威所住的院门前,马车这才停了下来,杨清宁和陈青风相继下了马车,径直进了院子。

陈志方得了信儿,急忙迎了出来,拱手道:“宁公公来了。”

“大人有礼。”杨清宁还礼,道:“如今我已不在宫中侍候,大人还是叫我‘清宁’吧。”

陈志方神情一怔,随即说道:“清宁啊,这次怕是要麻烦你了。”

“老国公一生为国为民,南凌能有如今的太平,老国公功不可没,清宁能为他做点事,倍感荣幸,大人不必这般客气。”

陈志方眼中浮现悲痛之色,道:“父亲一生为国征战,作为儿子,却未能在身前尽孝,实在是羞愧难当!”

当年若非陈志方一时冲动,陈明威不会被凌璋派去西南,一呆就是十几年,以致于落得一身伤病,不过五十多岁便驾鹤西去。

“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人虽未在老国公身边尽孝,却做到了为国尽忠,老国公在天有灵,非但不会责怪,还会倍感欣慰。”

杨清宁的话让陈志方心里好受了些,对杨清宁又多了几分好感,道:“你身子不好,咱们有话进屋再说。”

“大人,老国公在何处,清宁想先去瞧瞧,此事宜早不宜迟。”

陈志方自然是再乐意不过,道:“好,你随我来。”

陈志方在前引路,杨清宁跟在身后,朝着正房走去。因为要存放尸体,正房门前并未安装帘子,大门也是敞开着,门口的侍从见他们过来,连忙躬下了身子。

房间正中放置着棺椁,只是棺椁是空的,陈明威的尸体被安置在床上。杨清宁来到床前,看向床上的尸体,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色蜡黄,遍布皱纹,眼窝青黑,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是看脸上的特征,死因符合心脏病去世的症状。

“大人,老国公是何时薨逝的?死前都有什么症状,请详细地说给我听。”

陈志方转头看向陈青风,道:“你去把陈忠叫来。”

“是,父亲。”陈青风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陈志方解释道:“陈忠是父亲身边的贴身侍从,从小就跟着父亲,父亲发病时,陈忠就在身边,由他说能更详细些。”

杨清宁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

脚步声响起,陈青云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杨清宁时微微一怔,随即打招呼道:“宁公公来了。”

杨清宁微笑着点点头,并未纠正他的称呼。

陈青云转头看向陈志方,道:“父亲,圣驾到门口了。”

“皇上来了?”陈志方慌忙说道:“你母亲那边可通知了?”

陈青云点点头,道:“已派人过去,这会儿应该得了信儿了。”

陈志方走出去两步,突然想到杨清宁,又顿住脚步,等着他跟上,这才一起往外走去。虽然杨清宁现在无官阶在身,却无人敢小瞧了去,毕竟除了他,没有哪个内侍敢入住王府,还住得心安理得。

众人刚出院门,就看到一众女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陈志方的正妻闫蕾,穿着一身深绿色衣裙,头上除了一根素色的发簪,什么都没带,其他女眷亦是。

闫蕾上前几步,想要行礼,被陈志方拦了下来,道:“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门口,见礼就免了吧,赶紧去迎驾。”

闫蕾应了一声,朝杨清宁福了福身,便跟着陈志方快步向门口走去。

跟在后面的女眷好奇地打量着杨清宁,眼中皆是惊艳之色,没想到杨清宁竟长得这么美,她们这些女眷单挑出来也是中上之姿,可以说是千姿百态,各有各的美,可与杨清宁站在一处,愣是变成了陪衬,无论是谁一眼看去,看到的定是杨清宁。

虽然杨清宁并未回头,却也能感受到她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完全能做到面不改色。

当众人来到前门时,凌南玉已经进了大门,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杨清宁,神情微微一怔,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陈志方急忙顿住脚步,跪在了地上,身旁的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杨清宁看着凌南玉走过来,犹豫着要不要下跪时,凌南玉已来到近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礼了。”

杨清宁笑了笑,道:“多谢皇上。”

陈志方扬声说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也随之喊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走向陈志方,弯腰扶住了他的手臂,道:“陈爱卿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陈志方顺势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也相继起了身。

凌南玉扫了众人一眼,道:“有话进屋再说,外面太冷了,阿宁的身子受不住。”

陈志方听凌南玉对杨清宁的称呼,总觉得太过亲密了些,可除了‘小宁子’,他又想不出怎么称呼合适,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皇上说的是,那我们进屋再说。”

杨清宁出声说道:“皇上,陈尚书对老国公的死因存疑,叫我过来是为了调查此事,老国公薨逝已有几日,便是在冬日,尸体也不能长时间存放,我想尽快展开调查,早些让老国公入土为安。”

凌南玉眉头微蹙,道:“朕听闻老国公薨逝,便放下朝政,亲自过来祭拜,倒是未曾听闻此事。”

凌南玉在解释他来这里的原因,并非因为杨清宁,只是来吊唁。

陈志方解释道:“臣只是有所怀疑,并无证据证明,确实未曾禀告皇上。”

凌南玉看向杨清宁,道:“阿宁可查到了什么?”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刚要问话,就听说皇上来了,便跟着陈尚书出来接驾,还不能判定老国公的死是病逝,还是被人谋害。”

凌南玉眉头皱紧,一脸正气凛然,道:“老国公一生戎马,为南凌立下汗马功劳,竟有人敢加害与他,实在可恶!阿宁尽管放手去查,无论凶手是谁,定不轻饶!”

杨清宁应声,“是,皇上。”

“多谢皇上。”陈志方感动道。

“既如此,我们便直接去老国公所在的院子。”

凌南玉一声令下,众人又朝着陈明威的院子走去。很快众人便进了房间,不过空间有限,仅有陈志方父子三人陪同,其他人都候在厢房内等候召见。

陈志方看了看身后的陈忠,道:“清宁,这就是我说的陈忠,父亲的贴身侍从,父亲薨逝时,他就在身边侍候。”

陈忠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陈忠拜见皇上,见过宁公公。”

杨清宁已经不想再纠正他们的称呼,转头看向凌南玉。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起来吧。”

杨清宁出声说道:“你仔细说说当日的情况。”

“是。”陈忠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五日前,我们行到沧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便在沧县寻了间客栈住下。待国公爷在房间安置好,耿太医便来请脉。耿太医说因为长途跋涉,国公爷的脉象有些虚弱,需要加上几味药。我对此也不是很懂,太医说什么,我便照做,亲自去附近药房抓了药,又亲自在药房熬好,这才端给国公爷服用。国公爷服完药,便躺下睡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国公爷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嚷嚷了起来,还挣扎着要起身去拿剑,我拦都拦不住。”

杨清宁听到这儿,出声问道:“国公爷都说了些什么?”

“国公爷嚷嚷着‘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杀了你’,还说‘你心术不正,世人皆被你蒙骗’之类的话。”

“你可知国公爷口中的这个人是谁?”

陈忠眉头微蹙,脸上闪过犹豫。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你直说便可,不必有什么顾忌。”

“国公爷说这话并未提名道姓,但国公爷在病重之前,曾与游击将军曹营有过争吵,还不止一次表达对他的不满。”

“曹营?”凌南玉闻言蹙起了眉头,插话道:“从西南送来的护国公所书的奏折,都在夸赞曹营英勇善战,提携之意甚浓,你如今又为何如此说?”

“回皇上,之前国公爷确实十分欣赏曹将军,去哪儿都带着他,无论是建设边疆城防,还是两军对战,国公爷都会询问他的意见,多数都会采纳。可不知为何就在一年前国公爷对他的态度突然发生转变,不仅去哪儿都不再带着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大声训斥,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杨清宁奇怪地问道:“你是国公爷的贴身侍从,跟在国公爷身边二十几年,你就没问过个中缘由?”

“我问过,可国公爷什么都没说。”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道:“皇上,国公爷上呈的奏折是多久之前的?”

凌南玉想了想,道:“最近的一封提起曹军的奏折应是一年多前。”

杨清宁又看向陈忠,接着问道:“上奏国公爷病重要求回京的折子,可是国公爷亲笔所书?”

“是,当时国公爷的身子已经很虚弱,大夫说国公爷时日无多,国公爷这才上奏朝廷,请求回京,希望能在最后见上亲人一面。”

“这就奇怪了,若国公爷对曹军有什么不满,完全可以上奏朝廷,为何奏折中不曾提起?”

陈忠神情一滞,随即垂下了头,道:“这个我也不知。”

杨清宁见状提醒道:“此事关乎国公爷的死亡真相,我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

陈志方插话道:“陈忠,你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陈忠匍匐在地,道:“皇上,草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任何欺瞒,还请皇上明鉴!”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杨清宁沉默片刻,道:“太医开的药方,你可还留着?”

“国公爷死得蹊跷,我怀疑是中毒,太医却说国公爷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我就怀疑是太医从中做了手脚,便将药方和药渣全部保留了下来。”

杨清宁看向陈志方,道:“大人可曾将药方和药渣给大夫瞧过?”

“瞧过,大夫说药方和药渣没有问题。”

“那就能排除太医下药的可能性。”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问道:“当时房中可点了香?”

“是,老爷需要多休息,可总是睡不着,所以在老爷休息时,我都会点上安神香。”

“那安神香是你在保管,可有其他人碰过?”

陈忠闻言一怔,紧接着问道:“公公是怀疑有人在安神香中动了手脚?”

“不排除这种可能。”杨清宁确实有此怀疑。

凌南玉闻言神情一滞,下意识地看向杨清宁,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道:“阿宁可是想到了什么?”

杨清宁不答反问道:“皇上可还记得在东宫时,经常欺负我们的那个太监?”

“阿宁可是说的张明华的亲信马力?”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时我们刚从东宫出来没多久,皇上经常会去坤和宫请安。那日皇上照常去请安,却发现送给张明华的东西忘了拿,便吩咐小顺子回东宫取。皇上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有。当时马力很反常,朕差点被他掐死,后来他好似突然醒了神,还说是朕动了手脚的缘故。阿宁是怀疑老国公也中了和马力一样的毒?”

“确实有此怀疑。”还有一件事杨清宁没说,那就是董春青谋算凌南玉一事,这属于皇家丑闻,不可外扬。

一直保持沉默地陈青云出了声,道:“公公的意思祖父的死与十几年前的废后有关?”

“废后已经死了十几年,张家也被满门抄斩,应该不会还有残存势力在。我是怀疑老国公中的也是那种药,当时废后也曾找过太医,也并未查到马力体内中毒的迹象,他与老国公的情况基本吻合。”

陈志方出声问道:“那种药何处才有得卖?”

“黑市,只要有钱,在里面什么都能买到。”当年董春青被打入冷宫,杨清宁曾派人问过,她说是派人去黑市花重金买的。

陈青风插话道:“祖父是从西南回京都,而那种药在京都才能买到,也就是说那凶手在去西南接祖父回京的人当中。”

“有可能。可你想过没有,从西南到京都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之久,更何况是病重的国公爷,他们走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凶手随时可以下手,为何偏偏选在沧县?”

第148章 重回京都(7)

“沧县距离京都不过一日的路程, 他们在此下手,是打定主意不让老国公进京。”

“皇上所言不错。”杨清宁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他们之所以选择在沧县动手, 有三种可能,其一是护送老国公的队伍防守严密, 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而队伍来到了沧县,眼看着就要到京都, 大家紧绷的那根弦儿难免有些松懈,让他们抓到了机会。其二, 沧县是他们非常熟悉的地方, 即便防守再严密, 也能想到办法动手。其三, 凶手一直在试探老国公的态度,若老国公对他没有威胁,他便不动手,而最后试探的结果是老国公与他有威胁, 所以他在老国公进京前动了手。”

凌南玉认同地点点头,道:“阿宁思虑周全。”

杨清宁看向陈忠,道:“陈忠,你以为哪种可能性最大些?”

陈忠闻言皱起了眉头, 沉默了一会儿, 道:“护卫国公爷回京的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我们这一路防守严密, 并没有松懈一说,我以为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

见他停了下来, 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杨清宁开口道:“所以你以为第三种的可能性大些。”

陈忠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虽然他没回答,不过这样的反应已经证实杨清宁猜得没错,他心里却是认为第三种的可能性大。

“这般说来,你们的队伍中确实有凶手的人,否则便没有这种可能性。”杨清宁看着陈忠的眼睛,道:“陈忠,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替他隐瞒,难道这个人在你心里,比你与老国公几十年的主仆情还重要吗?”

“陈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志方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质问道:“难不成你与那凶手是一伙儿的?”

“大人,我陈忠服侍老国公二十年,自问尽职尽责,不敢有半分懈怠,怎么可能谋害老国公?无凭无据的事,大人不能偏听偏信。”

“我也不信你会动手谋害老国公。”杨清宁再次开口说道:“你应该是察觉到一丝端倪,猜到谋害老国公的人是谁,而这个人与你来说很重要,你不忍心将他供出来,便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老国公已经死了,即便抓到了凶手,他也活不过来,所以你选择隐瞒。”

说到这儿,杨清宁抬头看向陈志方,径直问道:“大人,陈忠可有亲眷跟随他去了西南?”

陈志方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有,他们去西南的第五年,他的妻女便追随他去了西南,三年前他妻子去世,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儿。”

“这次回京,他女儿可在队伍当中?”

“不在!”陈忠抬头看向杨清宁,道:“你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我女儿并未跟随队伍回京。”

杨清宁平静地与他对视,道:“老国公病重回京,他带去的那些人,只要没有官职的,都已跟随回京,你女儿为何未跟着?你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西南?”

陈忠神情一滞,紧接着说道:“她母亲葬在西南,她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在那边,便决定留下来,待我安顿好后,再去接她和她母亲一并回来。”

陈志方这下算是明白了,脸色越发难看,扬声说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管家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去问问此次随行的人,陈忠的女儿陈怡是否随行?一个一个去问。”

管家看了陈忠一眼,道:“是,大人。”

陈青云插话道:“父亲,我随他一起去吧。”

“好。”

“青云公子稍待。”见陈青云要走,杨清宁出声阻止,道:“公子最好问问,陈怡与曹营的关系。”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阿宁是怀疑幕后真凶是曹营,那陈怡是被他利用。”

“陈怡是女子,又是国公府的家奴,她没有理由谋害老国公。若我推测不错,能让她出卖老国公的,只有对她极为重要之人,我能想到的就是她被情所困。而方才陈忠一直在引导我们怀疑曹营,明显是对曹营心存怨恨,能让陈忠心存怨恨的事,大概就是曹营利用陈怡谋害了老国公。

还有老国公之所以没有上书参奏曹营,多半是陈忠在老国公面前为曹营求过情,老国公顾念二十多年的主仆情,这才对曹营多有隐忍。刚才我问陈忠的问题,他躲躲闪闪不肯回答,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杨清宁说话时,一直在留意陈忠的表情,果然见他变了脸色,便基本证实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陈家人听完杨清宁的话,脸色都不好看,陈青云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多谢宁公公提点。”

大门没关,房间又没有任何保暖措施,杨清宁纵然穿了很多,怀里还抱着手炉,却依旧冷得直发抖。

凌南玉察觉他的异常,出声说道:“事情基本已经查清,阿宁身子不好,便不必多留了。”

陈忠闻言出声说道:“皇上,无凭无据,仅凭他的猜测,您怎能认定此事便已查清?”

“你说的没错,无凭无据,确实不能判定案子已经查清。”杨清宁抬头看向陈志方,道:“陈大人,若我没猜错,那陈怡应该并未随他们回京,也不可能回西南,十有八九被陈忠藏在了沧县,大人不妨派人去他们留宿的客栈查查。”

陈忠的瞳孔猛然放大,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虽然仅是一瞬间的反应,却还是被杨清宁捕捉到。

陈志方转头看向陈青风,道:“青风,你带人去一趟沧县,务必把人给我找到。”

陈青风领命,“是,父亲。”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擅长追踪,便随青风走一趟吧。”

“是,老爷。”小瓶子应声,跟着陈青风走了出去。

“这里太冷了,阿宁的身子受不住,还是去别处吧。”

陈志方见杨清宁的脸色确实不大好,道:“就去万松园吧,那里烧着地笼。”

杨清宁没有强撑,道:“也好。”

凌南玉率先起了身,杨清宁紧随其后。

陈忠见状上前,拦住了陈志方的脚步,道:“大人,国公爷是奴才谋害,与怡儿无关,大人要杀要剐,奴才没有怨言,求大人不要为难怡儿。”

出了门的凌南玉趁人不注意,握住了杨清宁冰凉的手,轻声说道:“这里的事了了,阿宁还是回王府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便可。”

杨清宁有些心虚地四下看看,随即挣脱了凌南玉的拉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也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小瓶子走了,凌南玉唯恐杨清宁有危险,便想让白鹰护送他回去,被他拒绝了,“小瓶子走了,还有老张呢,皇上不必担忧,还是让白鹰留下保护皇上吧。”

“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到王府后让人给我传个信儿。”

“嗯,那我先走了。”杨清宁没再多说,带着人离开了国公府。

马车上,小敏子感叹道:“老爷真是神了,不过一通问询,便将整件事查了个一清二楚,若非奴才就在现场,真不敢相信。”

杨清宁笑了笑,道:“我也是碰巧猜对了。”

“老爷,都是自家人,哪用这般谦虚。”

“确实是碰巧,并非谦虚。”杨清宁叹息一声,道:“老国公一生戎马,没曾想竟败在了儿女情长上。”

“也不知那个陈怡是怎么想的,竟能做出这等蠢事。”

“定然是受曹营蛊惑,才被蒙蔽了心智。”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最能惑人心智,让人不惜飞蛾扑火。”

“奴才以为人总要守住一份底线,若是那人试图让我越过这条线,那便证明对方并非真心,若还要继续下去,那就只能说明我蠢。”

杨清宁看了过去,笑着说道:“若人人都有你这份理智,便不会有那么多蠢人了。”

转眼三日过去,陈明威的死也也水落石出,不出杨清宁所料,陈怡就被陈忠藏在沧县一家农户中。那农户家的小儿子在客栈当伙计,收了陈忠的钱,将陈怡藏在家中,当小瓶子等人过去查问时,他表现得有些慌张,被小瓶子留意到,一路跟着那伙计回到家中,找到了被锁在房里的陈怡。

陈怡被找到时,没有丝毫悔改,一心想着曹营,即便陈家再三逼问,也不肯出卖曹营,甚至听到是陈忠出卖了曹营时,她还怨恨地咒陈忠死。陈忠见她这副模样,心灰意冷,也不在替她求情。

凌南玉派于荣亲自前往西南,捉拿曹营归案,又下旨封陈慧为西南副总兵,随于荣一起南下,接替曹营。

陈慧清楚凌南玉的用意,心中难免苦涩,此一去怕是再难回京都,只是凌南玉是君,他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保家卫国本就是南凌官员之本分。于是,他只来得及给杨清宁留下一封书信,之后便收拾东西,跟于荣一起上了路。

杨清宁收到陈慧的信,心情有些复杂,耐心地等着凌南玉给他一个解释,可等来等去,等到傍晚还不见凌南玉回来,心里便泛起了嘀咕,心想着是否宫中出了什么事,便让小敏子进宫打探消息。

凌南玉将陈慧调去西南,确实存有私心,不过他也再三考虑过,陈慧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八年,从一个充军的罪人爬到如今兵部侍郎的位置,足以说明他的能力,让他去西南定能独当一面,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虽然话是这么说,凌南玉心里难免有些心虚,唯恐杨清宁得知此事后生气,便想着暂时不回去,等他气消了再回去解释。可他在御书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不能拖,还是当面说清为好,便打算回王府,却听小顺子禀告,说李太妃在外求见。

凌南玉微微蹙眉,心里琢磨着她过来的目的,沉吟片刻,道:“请李太妃进来。”

话音落下,门口的帘子便被掀开,李太妃从门外走了进来,凌南玉起身说道:“太妃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人过来知会一声,朕去玉和宫拜见便是。”

李太妃笑着说道:“皇上国事繁忙,哀家本不好打扰,只是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凌南玉听到这儿,心中已然有了底,道:“是何等大事,竟还要劳动太妃?”

“自然是皇嗣一事。皇上三年孝期已满,立后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凌南玉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下来,道:“这般说来,太妃也要插手立后一事?”

李太妃见状解释道:“哀家并非要插手立后一事,只是想让皇上尽快定下后位,为皇室绵延子嗣。”

凌南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听闻最近四皇妹经常去玉和宫请安,在李太妃面前尽孝,实在是难得了她的这份孝心。”

李太妃脸上的表情一僵,不过只是转瞬即逝,依旧笑着说道:“皇上说的是,四丫头确实是个孝顺孩子,可怜哀家无儿无女,便时常进宫陪哀家。”

“四皇妹向来让朕放心,这几日还想着,孝期已过,她的婚事也该早日定下,朕瞧着邱阁老家的小儿子就不错,人相貌端正,也颇有才华,与四皇妹倒是相配。”

“邱礼家的小儿子?”李太妃仔细想了想,随后皱紧了眉头,道:“那孩子是个庶出,怎配得上四丫头?”

“四皇妹是要招驸马,又不是嫁出去。况且,邱阁老可是南凌的肱股之臣,清流之家,就算是庶子,也非普通人家能比,怎么就配不上四皇妹?”

虽然凌南玉说的在理,可凌丹青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她此来除了与凌南玉商议选秀一事,便是替她提一提亲事。李太妃斟酌片刻,道:“先皇的子嗣本就不多,四丫头的婚事,皇上还得慎重对待。”

“太妃觉得邱阁老家的庶子配不上四皇妹,那谁家的青年才俊配得上,那礼部尚书李孟德的嫡子如何?”凌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太妃。

李太妃心中一凛,道:“四丫头可是皇上的亲妹妹……”

“亲妹妹就能联合起来算计朕?”凌南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道:“李太妃年纪大了,还是在玉和宫好好吃斋念佛吧,不要再管后宫之事了。”

李太妃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嗣之事本就关乎国本,可皇上不仅迟迟不肯立后,还将那些主张选秀的人,抓的抓,撤的撤,这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啊!”

“国之根本在于百姓,而非所谓的皇嗣。自古以来,那么多皇帝,能成为明君的,哪个是因为子嗣多?况且,先皇在去世之前已经定下皇后的人选,岂容他人置喙!”凌南玉讥讽地笑笑,道:“别一副为朕好的模样,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朕一清二楚。”

“后位早定?”李太妃的脸色不太好看,道:“此事是真是假,为何朝中无人知晓?”

“先皇留有遗诏,其上明确地写着皇后的人选,朕将在今年的除夕宴上公告天下,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既然已经把话挑明,凌南玉索性不在拐弯抹角。

“既如此,皇上为何不早说?”

“朕早就说过,皇后的人选已定,可你们不信,千方百计地算计着。既如此朕便当回观众,好好瞧着到底有多少跳梁小丑登台唱戏,没想到啊,一向无欲无求的李太妃,竟也参与其中,还有朕那个好皇妹。”

李太妃的脸色十分难看,“那是哀家多此一举了,还请皇上恕罪。”

凌南玉不想再与她纠缠,道:“小顺子,送李太妃回玉和宫。”

小顺子应声,走到李太妃身边,笑着说道:“李太妃请。”

李太妃没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模样有些许狼狈。自凌璋让她接掌后宫以来,她一直恪守本分,将后宫打理得很好,故而凌南玉登基以后,也从未想过换人掌权。只是新帝登基,立后是迟早的事,这也意味着她手中的权势迟早要交出去。这么多年被人尊着敬着,她不想再过回以前无人问津的日子,所以她便听信了那些人的话,打算找个好拿捏的女子做皇后,这样她就有办法将权力紧紧握在手中。只可惜,虽然凌南玉不是凌璋,却也不是个能被她拿捏的主儿,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凌南玉看在眼里,与小丑无异。

玉和宫内,凌丹青正坐在正殿绣花,只是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嘶’,手被针扎到,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旁边的玉玲见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扎了一下,不打紧。”凌丹青放下手里的绣品,掏出帕子擦了擦。

“公主,您心里有事,还是不要绣了,这都扎几回了,奴婢看了心疼。”

凌丹青点点头,将绣品放到了桌上,道:“太妃都去了好一阵儿了,也不知谈的如何了。”

玉玲宽慰道:“这宫里就太妃的辈分最高,掌管后宫的大权也在太妃手里,太妃说话分量足,皇上定会答应,公主不必太过担忧。”

“但愿如此。”

脚步声响起,玉玲走到门前,掀开帘子往外看,见李太妃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急忙说道:“公主,太妃回来了。”

凌丹青起身来到门前,掀开帘子迎了出去,她和往常一样上前搀扶李太妃,不曾想李太妃竟往一旁躲了躲,身边的嬷嬷也换了个方向,挡在她和李太妃中间,径直进了正殿。

凌丹青一怔,脸上顿觉火辣辣的,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玉玲,随即追了上去。待她进了正殿,李太妃已经坐在了上首,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慈爱,冷淡了许多。

凌丹青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妃,可是小四哪里做的不对,惹您生气了?”

李太妃想到在凌南玉那里受得气,胸口就闷得慌,道:“你每日来玉和宫,侍候哀家这个老婆子,到底是何居心?”

凌丹青被问得心里一紧,急忙说道:“小四没了父母照拂,与皇兄又不亲近,就想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能享受天伦之乐。太妃,您慈爱,以前对小四也多有照拂,所以小四便想在您身前尽孝,哪里有什么居心。”

“谈什么孝心,你接近哀家,只是为了招李孟德的儿子为驸马!”

“太妃。”凌丹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太妃,小四是倾心李公子,可小四侍候太妃时,与李公子还不认识,又哪来什么居心。小四是觉着太妃真心对小四好,才敢求太妃向皇兄求情,应允小四与李公子的婚事。小四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便让小四不得好死。”

观她神色不似作假,李太妃的神色稍缓,道:“地上凉,起来吧。”

“多谢太妃。”凌丹青起身,道:“太妃,是小四让您为难了,若皇上因此有所怪罪,小四去和皇上说,此事都是小四的主意,跟太妃无关。”

“四丫头,那李家不是什么好去处,他们就是在利用你与哀家的关系,为他们谋取私利。依哀家看,那李家小子对你就没真心。”

李太妃之前以为李孟德是在帮自己,御书房走了一趟后,她便明白了,没想到自己精明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竟被人算计了去。

凌丹青闻言忍不住为李玉成说好话,“太妃,您未曾接触过李公子,不知他的性情,他性情淡薄,无心权势,绝非您猜测的那般。”

李太妃眉头微蹙,“若他真如你所说,便不会鼓动你插手选秀一事。”

“可皇兄已登基数年,却迟迟不肯立后,也未曾纳妃,更不提皇室传承,这确实是事关国家的大事。李公子虽无心权势,却不想南凌因皇嗣陷入危机当中,这有何不对?况且,若皇兄迟迟不大婚,那小四的婚事又要等到何时,过了年小四便十九了,谁家的女儿十九了还未许配人家?”

“四丫头,哀家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曾想竟如此蠢笨!”李太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也不知那个李玉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失了智一般。”

“太妃……”

“行了。”李太妃气闷地打断她,接着说道:“哀家手里的权势已被皇上收回,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凌丹青闻言一怔,随即说道:“怎会如此?”

“皇上虽年轻,却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那些试图挑衅他威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哀家犯蠢,被人算计了去,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哀家认。你……好自为之吧。”李太妃转头看向身旁的嬷嬷,道:“胡嬷嬷,送四公主出宫。”

胡嬷嬷应声,走到凌丹青身边,道:“四公主请。”

凌丹青看看胡嬷嬷,又看看李太妃,微微福了福身,道:“小四告退。”

玉玲拿起屏风上的斗篷,给凌丹青披上,主仆二人离开了玉和宫。

玉玲转头看向凌丹青,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担忧道:“公主,您还好吧?”

“玉玲,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为何要夺了太妃的权?”

玉玲犹豫了一瞬,道:“公主,方才太妃的话,奴婢听懂了,公主劝说太妃插手选秀一事,让皇上生了气,所以夺了太妃的权。”

凌丹青皱紧了眉头,疑惑道:“李太妃掌管后宫,插手选秀一事理所应当,皇上为何反应如此强烈?”

玉玲困惑道:“那李尚书和李公子也想插手选秀一事,也是理所应当吗?”

“李尚书是礼部尚书,选秀初期本就应当由他来管,这有何不妥?”

玉玲听得越发困惑,道:“既然都是理所应当,那为何李尚书和李公子还要让小姐去求李太妃?”

凌丹青闻言神情一怔,久久没有回神,直到玉玲忍不住摇晃她的身体,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既然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们为何还让我去求太妃呢……”凌丹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脸色又白了几分,道:“我本以为与他是天定的缘分,如今想来这份天定似乎有些刻意,说不准便让太妃说中了,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件工具。”

玉玲虽然不是很懂,却能感受到凌丹青的伤心,道:“公主别难过,您可是贵为公主,想要什么样的驸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凌丹青看着面前语无伦次的玉玲,苦笑着说道:“我虽贵为公主,可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中掌控,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公主……”玉玲不知该如何安慰。

“出宫吧,我累了。”

第149章 重回京都(8)

公主府, 凌丹青刚回来,就听门房的人过来禀告,说李玉成派人送来了书信。

凌丹青接过书信, 打发人离开,看着空白的信封发起了呆, 过了好一会儿, 才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里面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一个时辰后,老地方不见不散’。

若换做往常, 她定然欢喜, 只是如今……她刚回公主府, 送信儿的便来了, 说明公主府外有人盯着,也说明这信儿是早就写好的。若非有所图,怎会派人盯梢,又怎会如此迫不及待。凌丹青看着手里的信纸, 愤怒油然而生,随即将信纸撕得粉碎。

玉玲见状担忧道:“公主,气大伤身,你千万保重身体。”

凌丹青气得红了眼眶, 道:“你说, 他们为何偏偏选择我?”

玉玲被吓了一跳,道:“公主,您是说李公子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凌丹青重复道:“他们为何选择我?”

玉玲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公主与李太妃关系亲密啊!”

凌丹青神情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道:“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竟没能想明白,太妃说的没错,我是蠢,蠢得不可救药!”

见她笑着流泪,玉玲心里有些发慌,道:“公主,您别伤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为了这么个负心汉伤心,奴婢相信公主定能寻个更好的。”

凌丹青疲惫地挥挥手,道:“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玉玲犹豫了犹豫,道:“公主,奴婢就在门外,您有事叫一声就成。”

见凌丹青点点头,玉玲接着说道:“那奴婢告退。”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凌丹青的心越来越乱,第一次付出真心,哪能说放弃就放弃,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幸,万一是自己多想了呢,岂非要生生错过一段姻缘。凌丹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玉玲帮自己梳洗打扮,打算去赴约。

马车停在淮阴巷的一处宅院外,马夫上前去叫门,和门房的人说了两句,随后侧门被打开,马夫架着马车直接进了宅子。

待马车停稳,车夫出声说道:“公主,咱们到了。”

玉玲掀开车帘,一眼便看到了等在车旁的李玉成,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车厢里的凌丹青,扶着她下了马车。

李玉成嘴角勾起微笑,道:“青儿,你来了。”

凌丹青抬眼看向李玉成,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即便在青年才俊云集的京都,他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如若不然,她也不会一见倾心,答应与他私会。虽然他们只是谈诗论文,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却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想到这儿,凌丹青心生懊悔,突然觉得自己竟如此轻浮,不禁羞愧难当,道:“李公子,你约我来所为何事?”

察觉到凌丹青态度的转变,李玉成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没什么要紧事,总觉得许久未见青儿,实在……”

说到这儿,李玉成突然停住,脸上随即泛起红晕,改口道:“昨日我读到一首诗,突然想跟青儿探讨一番,这才让人给青儿送了信儿。”

若是从前,凌丹青定会觉得李玉成是个笨拙的正人君子,想心上人了,都不好意思开口表达。可若他真是正人君子,又怎会约女子私会,要知道若女子没了名声,即便贵为公主,这辈子也就毁了。

“今日本宫去玉和宫,听了太妃的教诲,实在羞愧难当,方知如今这番作为,是多么不知羞耻!今日本宫来赴约,是和李公子说清楚,以后不要再单独约见,以免惹人口舌,损了皇家声誉。”凌丹青深吸一口气,道:“公子若无其他事,本宫便先行离开了。”

见凌丹青转身要走,李玉成下意识地出声阻止,“青儿……”

凌丹青看向李玉成,冷淡地说道:“李公子,‘青儿’是本宫的闺名,你我本无瓜葛,实在不易如此称呼,李公子该尊称本宫一声‘公主’。”

凌丹青如此大的转变,让李玉成心生警觉,道:“青……公主,可是玉成做错了事,让公主恼了玉成?若当真如此,玉成跟公主赔礼,还请公主原谅。”

凌丹青直视李玉成的眼睛,道:“太妃说,若一名男子真心倾慕一名女子,会十分在意她的声名,不会约她单独私会。”

李玉成神情一滞,脸上浮现愧疚之色,道:“太妃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即便再情不能自已,也不能损害公主声名,我在此向公主请罪。”

李玉成说完躬身行礼,凌丹青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道:“既如此,本宫便先走了。”

凌丹青不再多说,在玉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公主。”李玉成忍不住叫出了声。

凌丹青站在马车上,转身看了过去,问道:“还有何事?”

李玉成一脸忐忑地看着她,道:“我知道这么说唐突了些,只是现在若不说,怕以后没了机会,公主对我可是恼了,我还有机会迎娶公主吗?”

凌丹青闻言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道:“太妃说,本宫的婚事由皇上做主,公子倘若真的有心,便让尚书大人去皇上面前提亲,若皇上答应,我们便能结为夫妻。”

“好,我定让父亲去御前提亲,公主且等着我的好消息。”

凌丹青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进了马车,若他能让李孟德去向凌南玉提亲,那就证明他对她还有些情谊,但愿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凌丹青的马车缓缓驶出宅子,没走出多远,便被人拦了下来。

正房内,李玉成眉头紧皱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侍从,也是他的护卫李环。

李玉成不悦道:“今日她进宫,我以为是为了劝说李太妃,催促皇上选秀,便约她过来探探口风,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态度,定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李环沉吟片刻,道:“公主之前对公子可是死心塌地,公子说什么,公主便做什么,今日竟对公子这般冷淡,定是李太妃察觉出不妥,对公主说了什么。”

“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精明得很。”李玉成脸上不掩怒色,道:“看来李太妃这一关是走不通了,还得回去和父亲好好商议,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那公主这边,公子打算怎么办,可要老爷去向皇上提亲?”

“提亲?”李玉成冷笑一声,道:“若她嫁过来,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我倒不介意去求父亲。可她偏偏要招驸马,说的好听是驸马,其实就是入赘,一旦当了驸马,一辈子只能做个闲职,我怎能做出这等蠢事。”

“若公主问起,那公子要如何交代?”

“女人嘛,只要哄一哄便好,不必放在心上。”李玉成沉吟片刻,道:“不过若能生米煮成熟饭,那她就只能做个听话的工具,便不会再像今日那般给我甩脸子了。”

李环奉承道:“公子英明。”

“这事还得好好谋划谋划。走吧,先回府,向父亲禀告此事。”

凌丹青趴在房顶上,看着离去的李玉成,眼中尽是失望,想象和亲眼看到是两码事,她终于是死了心。这个男人不仅利用她,还想彻底毁了她,当真是无耻至极!

灵鹫轻声说道:“公主,失礼了。”

灵鹫说完,抱住凌丹青的腰身,纵身一跃,跳下了房顶,随后又带着凌丹青离开了大宅。待平稳落地,灵鹫即刻后退两步,拉开与凌丹青的距离,躬身说道:“事出有因,属下有所僭越,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凌丹青收拾好残破不堪的心,深吸一口气道:“是皇兄派你来的?”

“是,皇上让属下暗中保护公主安全。”

凌丹青脸上浮现羞愧之色,道:“皇兄真心待我,而我却……”

“公主迷途知返,皇上得知定非常欣慰。”

凌丹青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既已知晓实情,便不会再错下去,你只需如实禀告皇兄便可。”

“是,属下遵命。”

灵鹫护送凌丹青回公主府后,便回宫复命,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禀告给凌南玉。

凌南玉欣慰道:“很好,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父皇的女儿!”

灵鹫请示道:“皇上,属下可还要回到公主身边?”

“去吧,保护好公主。”

“是,属下告退。”

凌南玉看向高勤,嘴角勾起冷笑,道:“明儿是个好日子,让他们行动起来。”

“是,皇上,奴才明白。”

傍晚时分,凌南玉回了王府,正巧撞上了要进宫的小敏子。

小敏子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

“起吧。”凌南玉挥挥手,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待来到清晖园门口时,又顿住了脚步,回头扫了一眼,见小敏子跟在身后,出声说道:“你过来。”

小敏子上前,躬身说道:“皇上有何吩咐?”

“阿宁可在院子里?”

“老爷方才在书房习字。”

“心情如何?朕今日回来的晚了,阿宁可曾问起?”

小敏子答道:“老爷上午接到陈侍郎的传信,心情不甚美妙。本想等皇上回来解释,可左等右等,皇上就是不回来,如今……”

“朕不是不回来,是被绊住了脚……”凌南玉下意识地想要解释,“那依你看,朕这会儿进去合适吗?”

小敏子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奴才以为皇上再耽搁下去,老爷会更生气。”

凌南玉眉头皱紧,质问道:“你怎么不替朕说几句好话?”

小敏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奴才如今在老爷身边侍候,若是凡事向着皇上,老爷会以为奴才是皇上派去的细作,怕是会火上浇油。”

凌南玉知道他说的没错,却还是说道:“那朕要你有何用?”

小敏子躬下身子,道:“是,奴才无能,还请皇上恕罪。”

凌南玉冷哼一声,抬头看向院门,随即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杨清宁想着小敏子刚走,凌南玉也不知何事能回来,便打算再画几张图纸,这边刚提起笔,就听小瓶子禀告,“老爷,皇上来了。”

杨清宁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落笔,在纸上勾画着。

凌南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杨清宁头也未抬,犹豫片刻,便走了过去,看着纸上的线条,试探地找着话题,“阿宁这是画的什么?”

杨清宁没搭理他,继续勾画着。凌南玉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那个……我今日回来得晚了些,是因为朝中事务繁多,我想着处理完再回来,又被李太妃绊住了脚步……”

杨清宁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不过他的话倒是都听了进去。

凌南玉转头看向房中的小瓶子和小顺子,道:“你们都退下。”

小顺子应声,转身就走,可小瓶子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打算。小顺子见状又退了回来,伸手拉了拉小瓶子,小声说道:“走啊,有点眼力见。”

杨清宁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小瓶子,用眼神示意他退下。小瓶子这才转身离开房间,小顺子赔笑了两声,紧跟着退了出去。

杨清宁依旧勾画着手里的图纸,随着线条的堆叠,一朵芙蓉花逐渐出现在眼前。

凌南玉夸赞道:“阿宁,你的画技又精进了!”

杨清宁之前是故意不搭理他的,现在是专心在画图。凌南玉见状也不打扰,站在一旁认真看着,本是简单的线条,在杨清宁的手下慢慢绽开,就好似赋予了它生命一般,让人忍不住赞叹。

待最后一笔完成,杨清宁站直身子仔细瞧了瞧,这才放下了笔,用旁边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

凌南玉殷勤地接过杨清宁手里的帕子,道:“帕子脏了,我去洗洗。”

杨清宁也没阻拦,好笑地看着,“皇上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有。”

凌南玉在水盆里洗了洗帕子,转身回到杨清宁身边,握住他的手仔细地擦着。杨清宁一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很紧。

“阿宁别动,马上就好了。”

杨清宁没再挣扎,任由他帮自己擦干净了手。

凌南玉仔细打量着,忍不住感叹道:“阿宁的手就是好看,又细又长,就是凉了些。”

凌南玉说着包住杨清宁的手,就像儿时杨清宁为他暖手一般,一边搓着,一边哈着热气。

杨清宁无奈地看着凌南玉,其实他并不生气,陈慧确实是去西南的最佳人选,只是想知道凌南玉这么做,是否存了私心,道:“皇上调陈慧去西南,可存有私心?”

“有。”凌南玉老老实实地承认,“但他确实是目前去西南的最佳人选,而且兵部侍郎是三品,西南副总兵是从一品,是升职。”

凌南玉知道瞒不过杨清宁,所以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撒谎。

“皇上倒是承认得很爽快。”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凌南玉讨好地笑了笑,道:“阿宁这么聪明,谁撒谎一眼便能看出来,我又不傻。”

杨清宁挑挑眉,道:“既然皇上没觉得自己做错,为何不敢回王府?”

“我这不是怕阿宁生气嘛,便想着先躲躲,待阿宁没那么生气了,再回来。可后来又一想,若是换做我,定然越拖越生气,我就想回来,结果刚想出乾坤宫,就被李太妃绊住了。”

“李太妃去乾坤宫可是为了劝皇上早日立后?”

凌南玉奉承道:“还是阿宁聪明,一猜便能猜到她的目的。”

“皇上不必奉承我,我可不吃那一套。”

“那阿宁吃哪一套,只要阿宁能消气,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不希望是最后一个知道,否则……”

凌南玉捂住了杨清宁的嘴,道:“没有否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照做。”

杨清宁拉开他的手,转身走到窗前的软榻前坐下,道:“说说吧,李太妃是如何说的,皇上又是怎么应对的?”

凌南玉紧跟着走了过去,“我说先皇留有遗诏,皇后的人选早就定了,她最初不信,直到我说会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她才信了。”

“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杨清宁凉凉地看着他,“此事皇上也不曾与我商量过。”

凌南玉蹲下身,趴在杨清宁腿上,一如儿时那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宁,我已经等了四年,不想再等了,你就答应我吧。”

“皇上不愧是皇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压根不必知会任何人。”陈慧的事,杨清宁并不生气,凌南玉虽有私心,却也在多方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可宣布遗诏一事,他竟不和自己商量,私自做了决定,让杨清宁多少有些气闷。

听杨清宁这么说,便知他真的生了气,凌南玉有些心慌,道:“阿宁,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做什么事都与你商量,若违此誓就让我……”

“够了!”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道:“皇上之前就答应过我,如今却食言了,让我如何再相信你?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阿宁……”凌南玉想去抓杨清宁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长平!”杨清宁扬声喊道。

小瓶子听到杨清宁的喊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凌南玉见杨清宁脸色不对,又转头看看小瓶子,果断说道:“阿宁,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气,我现在就走,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凌南玉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小瓶子就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出书房,小瓶子二话不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顺子被吓了一跳,瞧了一眼凌南玉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看来是吵架了,这都被轰出来了。

凌南玉的脸色黑如锅底,转头看向小顺子,小声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压根没把朕放在眼里,真是反了天了!”

连骂人都不敢大声骂,足见杨清宁把凌南玉拿捏得死死的。

小顺子小声劝道:“皇上,您消消气,小瓶子那个臭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老爷就没见他给谁过好脸色,您跟他置气不值当的。”

“若不是阿宁护着,朕早就……”房门突然被打开,吓了凌南玉一跳,急忙闭上了嘴。

小瓶子瞥了凌南玉一眼,径直去了茶房。

凌南玉见状气愤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竟如此目中无人!”

“皇上,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哄好老爷,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若是再找小瓶子麻烦,那岂非是火上浇油?”

一提到杨清宁,凌南玉就好似漏了气一般,整个人都矮了半截,愁眉苦脸道:“阿宁这次是气得狠了,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了气,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阵风吹过,小顺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皇上,外面太冷了,咱有话回屋再说。”

凌南玉沉吟片刻,道:“你说朕若是用苦肉计,阿宁会不会一心软,就原谅朕了?”

小顺子一听这话,急忙说道:“皇上,您是否忘了,上一次用苦肉计,老爷不仅没心软,还将您给轰出来了?”

凌南玉一怔,看着书房的门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回了东厢房。

小瓶子从茶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泡好的茶,瞥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端着茶盘进了书房。

杨清宁抬头看了过去,问道:“皇上可还在外面?”

“刚回东厢房。”小瓶子将茶杯放在杨清宁手边,道:“方才听皇上和小顺子的对话,皇上似乎想用苦肉计,不过被小顺子阻止了。”

“蠢!”杨清宁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小瓶子问道:“皇上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老爷如此生气?”

“你听得到他们说话,听不到我与皇上的对话?”

小瓶子认真答道:“我说过,老爷不让我听得,我不会听。”

杨清宁会心一笑,一想到凌南玉,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皇上打算再除夕宴上宣布先皇遗诏。”

小瓶子沉默片刻,反问道:“老爷的心还没定下?”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道:“并非我的心没定下,只是两人若在一起,凡是都要有商有量,这样的关系才能维持的长久。况且,他是皇上,他的一言一行,拿定的一个主意,都关乎南凌万千百姓,虽说要有主见,却也不能武断专行。”

“原来老爷并非真的生气,而是在调教皇上。”

“谁说我不生气。”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他之前答应过我,要等我在京都站稳脚跟,再拿出先皇遗诏,可事实却是他没跟我商量,就说要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这就是食言而肥。人无信不立,若我容忍了第一次,那以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要让他长长记性。”

“老爷说的是。只是老爷不能动气,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杨清宁转移话题道:“净美阁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就绪,只等老爷挑个黄道吉日开业便可。”

“准备的样品我看了,无论是味道,还是造型都还不错,再好好包装包装,定能受京都权贵欢迎。”杨清宁沉吟片刻,道:“那些拜帖里可是有丹青公主的帖子?”

“有。”

“你派人回帖,就说王府里的梅花开了,我请她过来赏梅。”

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道:“老爷要见丹青公主?”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说若公主殿下都用咱们铺子里的香皂,那些贵妇名流会怎么想?”

“老爷英明。”

第150章 重回京都(9)

“老爷, 李婉君那边有了消息。”

杨清宁动作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小瓶子,问道:“有何消息?”

“李婉君有个表哥, 是大学士康宁的嫡长孙,名叫康和灿, 两人相差五岁, 据说他们之前的关系甚为亲密。”

“大学士康宁?”杨清宁微微蹙眉,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物。

小瓶子为他解惑道:“三年前便已致仕, 举家前往湖州。”

杨清宁点点头,“既是大学士的嫡孙, 应该有功名在身吧。”

“有, 去年已考过举人, 只等来年春闱, 便可参加会试。”

“那康家在朝中可还有做官的亲眷?”

“没了。康大学士子嗣单薄,已是三代单传,康和灿的父亲25岁便病逝了,康和灿是康大学士的嫡孙, 也是他唯一的孙子。”

“人丁单薄,又已不在朝中任职,以李孟德的野心,是绝对不会将嫡女嫁给康和灿的。”

“老爷说的没错, 李孟德确实回绝了康大学士的提亲。”

“那李婉君什么态度?”

“李婉君因此和李孟德闹得很僵, 还曾偷偷跑去湖州,只是康大学士被伤了脸面,不想再与李家有任何瓜葛, 就让人将李婉君送了回来。”

“还有这事?”杨清宁惊讶地看着小瓶子,道:“这事可是事关李家声誉, 知情的人应该都被处理了,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康家。”

“你派人去了湖州?这才过去多久,就算快马加鞭,也回不来吧。”

“康和灿要参加来年的春闱,半年前便来了京都。”

“原来如此。”杨清宁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李婉君心里爱着康和灿,而李孟德却想让她参加选秀,以至于毁了她的姻缘,为了反抗和报复李孟德,她想利用我弄出丑闻,毁了李孟德的计划?”

“有这种可能。”

杨清宁不禁有些唏嘘,道;“那她得有多恨李孟德,才能不惜冒着名节受损的风险,也不让他如意。”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男女之情,我不是很懂。”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不懂也好,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

凌南玉在东厢房批阅奏折,时不时看向门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门帘突然被掀开,他的眼睛亮了亮,待看清来人是小顺子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小顺子出声问道:“皇上,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是否现在传膳?”

“阿宁吃了没?”

小顺子瞧了瞧凌南玉的脸色,老实答道:“老爷已经吩咐厨房传膳,这会儿正在吃。”

凌南玉脸色黑了几分,道:“跟小瓶子一起吃的?”

小顺子哪能不知道凌南玉在想什么,道:“确实是小瓶子在一旁侍候。”

凌南玉冷哼一声,道:“是在一旁侍候,还是在一起吃?”

“皇上,老爷待小瓶子好,那也是因为小瓶子对老爷真心实意,这些年老爷流浪在外,身边就只有小瓶子,若非他尽心照顾,老爷哪会有今日。”小顺子忍不住为小瓶子说着好话。

“若非如此,朕怎能容忍他到今日。”小顺子说得没错,凌南玉心里清楚,也就是嘴上说说,谁让他总是坏自己的好事。

“皇上圣明。”小顺子奉承了一句,随即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还是传膳吧。”

凌南玉将奏折扔到一边,道:“传膳。”

小顺子闻言松了口气,急忙让门口的内侍去厨房传话。

凌南玉扫过桌上的四菜一汤,最后将目光落在中间的那条鱼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挑好鱼刺,下意识地夹起,却忘了身边没有杨清宁。

“阿宁爱吃鱼,却不爱挑鱼刺,每次吃鱼,不是被卡到,就是被刺到……”

小顺子看向失神的凌南玉,犹豫片刻道:“皇上,您到底怎么惹到老爷了?”

凌南玉回了神,道:“李太妃去乾坤宫时,你不是也在吗?”

“李太妃劝说皇上选秀的事?”小顺子愣了愣,随即说道:“可皇上不是回绝了吗?老爷为何还生气?”

凌南玉苦笑着说道:“之前朕答应阿宁,遗诏的事等过段时间再公布。”

小顺子恍然,“所以是皇上食言而肥,难怪老爷会生气。”

“这事没跟阿宁商量,确实是朕不对,可朕不想再等了。”

“也就是说皇上明知老爷会生气,却依旧选择这么做,那这就不仅是食言而肥,还是明知故犯。”

凌南玉闻言恼羞成怒,道:“你是不是皮痒了,用不用朕帮你松松筋骨?”

小顺子急忙认错,“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小瓶子气朕也就罢了,就连你也给朕找不痛快,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皇上,您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奴才也不敢。”小顺子懊悔自己一时口快,不得不想办法补救道:“奴才那么说,是想帮皇上分析老爷生气的缘由,以便皇上清晰地认知问题所在,从而找到解决方法。”

凌南玉冷哼一声,到底是缓下了神色,道:“那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阿宁消气。”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皇上信守承诺,打消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的打算。”

“不行!”凌南玉果断否决,道:“朕就是不想再等了,所以才冒着惹阿宁生气的风险,做的这个决定。你这会儿让朕打消这个念头,那岂非是既惹了阿宁生气,又达不到目的?你说这话有没有过脑子!”

小顺子连忙认错,“奴才愚钝,皇上恕罪。”

凌南玉指了指手边挑完刺的鱼肉,虽然他一直在说话,手上却没闲着,一会儿的功夫,鱼肉已经挑了多半碗,道:“你去给阿宁送去,这会儿还不凉。”

“是,皇上。”小顺子将碗放进食盒,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正房,唯恐鱼肉凉了,凌南玉的辛苦白费。

小瓶子正与杨清宁一起吃饭,门口没人守着,小顺子扬声说道:“老爷,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吧。”里面传来杨清宁的声音。

小顺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将食盒放到桌上,端出里面的鱼肉,道:“这是皇上挑好刺的鱼肉,专门让奴才给老爷送过来。”

杨清宁仅是瞥了一眼,道:“我已经吃饱了,你留着吃吧。”

就在这时,小瓶子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进杨清宁碗里,杨清宁一怔,转头看了小瓶子一眼,若无其事地把鱼肉吃了下去。

小顺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要说不是做给他看的,打死都不信。

“老爷,这毕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您看……”

“我的身子骨不好,饭量小,你想让我硬塞?”

“不敢,奴才哪敢呢,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好家伙,不吃就不吃了,大不了回去挨顿骂,若是让杨清宁吃出个好歹来,凌南玉还不吃了他。

小顺子没敢再说,将碗重新放进食盒,拎着走出了正房。站在院子里,他转头看看杨清宁所在的正房,又看看凌南玉所在的东厢房,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他们两置气,受罪的只有我,这算怎么回事啊!”

一阵冷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肚子还饿得咕咕叫,还真是饥寒交迫,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那么惨。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他拎着食盒就进了西厢房,将碗里的鱼肉都给吃了。

凌南玉左等右等,等到一顿饭吃完了,也不见小顺子回来,正纳闷呢,就见门帘被掀开,小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凌南玉眉头微蹙,道:“你怎么来了,小顺子呢?”

“小顺子病了,这会儿正在房里躺着呢,让奴才过来侍候。”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了?可派人去请太医?”

“应该是受了凉,奴才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不是什么大病,不必劳动太医。”

“那就让他歇着吧。明儿若是不见好,就派人去请太医。”

“是,奴才记下了。”

第二日清早,依旧是小敏子顶小顺子的班,侍候凌南玉去上早朝。天还漆黑一片,北风呼呼地吹,越是靠近宫门,提着灯笼赶路的人越多,都是赶着去上朝的文武大臣。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再不敢坐轿或者坐车,步行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一旦看到马车,行驶的方向是皇宫,那就一定是凌南玉,必须赶紧避让,以免冲撞圣驾,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来到奉天殿门口,凌南玉步下辇车,小敏子扬声唱道:“皇上驾到!”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大臣,纷纷回归原位,待凌南玉迈过门槛,齐齐跪倒在地,扬声唱道:“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径直通过跪拜的人群,步上御阶,坐在龙椅之上,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一众大臣相继起身。

待他们站定,小敏子再次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短暂的静默后,人群中走出一人,“皇上,臣有奏。”

众人抬头看了看,正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冯墨卿,满朝文武皆是心中一紧,冯墨卿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一个准儿,被他参的人轻得被罢官抄家,重得被满门抄斩,还从未失手过。人送外号冯阎王,在满朝文武心中,是最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道:“冯爱卿所奏何事,直说便可。”

冯墨卿出声说道:“臣参礼部尚书李孟德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参其子李玉成勾结西楚,通敌叛国。”

冯墨卿的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在满朝文武中炸开,炸得众人眼冒金星,尤其是礼部尚书李孟德。

李孟德慌忙出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皇上,臣冤枉!冯墨卿所言纯属无稽之谈,还请皇上明鉴!”

凌南玉看向冯墨卿,道:“李爱卿可是礼部尚书,朝廷肱股之臣,冯爱卿说话要慎重,莫要信口雌黄。”

“皇上,臣有证据,证明李大人在先皇丧礼期间,贪墨五万两白银。”冯墨卿将手中的奏折呈至头顶。

“先皇丧礼期间!”

凌南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小敏子。小敏子见状步下御阶,将奏折接了过来,上呈凌南玉御览。

作为朝廷正二品的官员,贪墨几万两白银,算不上什么大事,顶多是抄家丢官了事。可若是在凌璋丧礼上动手脚,还被人抓住,那这事就大了,一个弄不好那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名。

李孟德的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大声喊道:“皇上,臣冤枉!臣从未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臣挡了某些人的路,这才被栽赃陷害!求皇上明鉴!”

凌南玉接过奏折仔细看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随即将奏折扔了下去,道:“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竟敢在先皇的丧礼上动手脚,真是贪得丧心病狂!”

李孟德急忙将奏折捡了起来,仔细一看,面色大变,上面有给他行贿的官员的口供,还详细地写了全过程,这压根不是一个御史能干出的事,分明是凌南玉要拿他开刀。

“皇上,臣有罪,臣确实拿了银子,却不知他们竟丧心病狂到在先皇的丧礼上动手脚,求皇上看在臣为国效力多年的份上,饶臣一命。”

凌南玉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冯墨卿,道:“方才你说他儿子与西楚有勾连,可有证据?”

“有。”冯墨卿又拿出一封奏折,双手呈过头顶。

小敏子步下御阶,接过奏折,转呈凌南玉,随后退至一旁。

“好啊,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好儿子竟在先皇寿诞前夕,与西楚桓把酒言欢,朕有理由怀疑你们也参与了肃王叛乱。”凌南玉将奏折重重地合上,扬声喊道:“来人!”

李孟德闻言如坠冰窖,急忙喊冤道:“皇上,臣承认贪墨,却万万不敢有叛乱之心,还请皇上明鉴,莫要轻信一家之言啊!”

在场的大臣都保持静默,好似缩起脑袋的鹌鹑,若只是贪墨,与他交好的人还能求求情,可涉及到通敌卖国,那性质可就变了,众人躲都躲不及,谁敢上赶着送人头。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急忙走进大殿,行礼道:“属下在。”

凌南玉命令道:“李孟德欺君犯上,贪赃枉法,罪不可恕,把他给朕拉下去,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是,皇上。”禁卫军领命,走上前将李孟德架了起来。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呐!”李孟德拼命挣扎,没想到竟让他挣脱开来,大声喊道:“臣愿以死明志,绝无叛乱之心!”

话音落下,李孟德朝着殿中的龙柱就冲了过去。

“白鹰。”凌南玉岂能让他得逞,出声说道。

白鹰纵身一跃,踩着一众大臣的肩膀,来到殿中,在李孟德即将撞到龙柱时,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随即猛地朝后甩去。‘砰’的一声巨响,李孟德被狠狠摔在地上,连反应都没反应,直接晕死了过去。

凌南玉冷眼看着,道:“把他拖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能让他死了。”

“是,皇上。”禁卫军上前,将李孟德抬起来,拖出了大殿。

凌南玉扫了一眼殿中的大臣,道:“朕虽然常年在宫中,却并非耳聋眼瞎,你们行事之前,想想脖子上有几颗脑袋,想想一家老小会不会给你陪葬。”

凌南玉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满朝文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孟德的事定不会那么简单,谁参与其中,谁心中有数,朕心中也有数。朕给你们一次坦白的机会,你们在心里掂量掂量,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一众大臣同样低垂着脑袋,却各自有各的思量。

凌南玉转头看向小敏子,小敏子随即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殿中的大臣低垂着头,和身旁的同伴交了个眼神,本想旧事重提的人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自从凌南玉回到京都,就有不下十位同僚下线,被罢官,被流放,那都是轻的,满门抄斩的也不是没有,而李孟德的下场往轻了说被满门抄斩,往重了说就得诛九族。下线的那些官员分布在各个部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催促凌南玉选秀的主力选手。他们就算再傻,也该明白过来了,这选秀的事就是个雷,谁踩进去,谁没好下场。

鸿吉见无人说话,上前一步,道:“皇上,老臣有奏。”

凌南玉看了看鸿吉,道:“讲。”

“明年的春闱……”

肃王府大门口,小柜子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新做成的匾额,道:“偏了,往左点。又偏了,往右点。唉,对对对,左边的人往上点,对对,保持住便可。”

过往的行人不时有人驻足,和相熟的人小声议论着。

“这肃王府怎么改成杨府了?这宅子的主人是干啥的,能住在王府,就不怕那些御史老爷参他吗?”

“这你都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位公公,听说皇上就是被他带大的。”

“你们不会连大名鼎鼎的宁公公都不知道吧?”

“宁公公?就是那个断案如神、贪官克星的宁公公?”

“没错,就是他!若没有宁公公,如今这皇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你可小点声吧,就不怕被人听到,告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小柜子压根就不在意他们在议论什么,换完牌匾便回了王府。

书房内,杨清宁正在吃早饭,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丹青公主今日过来拜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老爷放心便是。”

“开业的日子就定在二十八吧,二十六开始试营业,放出去一部分稍微逊色的产品,试营业期间办理会员,且充值五百两以上的,所有商品按九折销售;充值一千两以上的,按八五折销售;充值一千五百两的,按八折销售。”

小瓶子点点头,道:“好,待会儿我便让人传话过去。”

“还有,店内营业员的素质一定要有保证,要做到进退有度,无论是什么客人进店,都要做好服务,不能戴有色眼镜。”

小瓶子认真地听着,“嗯,我会不定期地去店里查访,若遇到这种问题,会及时解决。”

“对了,香满堂的员工培训工作做得如何?”

上次去香满楼查访后,杨清宁便专门请了宫里的嬷嬷,调教那些女员工,一是提高她们的眼界,二是调整她们的仪态。后来他还专门写了店规,就挂在后堂更衣室,就是要让她们时刻看着,别忘了规矩。

“效果还不错,至少仪态和眼界都有所提高。”

“那就好。”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朝廷的工坊建成了,过段时间便能正式投入生产,到时你还得去工坊做一段时间的监工,若有哪里不妥,也能及时指出。”

小瓶子微微蹙眉,道:“要去多久?”

“他们何时能顺利制造出玻璃,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我明白了。”

公主府,凌丹青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公主,礼部尚书家二公子求见。”

凌丹青心里一揪,随即说道:“不见。传话给门房,礼部尚书府的人一律不见。”

“是,公主。”

内侍脚步匆匆地赶到门口,将凌丹青的话如实传给门房。

公主府门外,李玉成焦急地等着,昨晚他并未住在尚书府,而是去了别院,今早回来时,发现府门前站着许多锦衣卫,正驱赶着府中男女老少往外走。他急忙躲了起来,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知一旦他走过去,定会被抓。他想了一圈,决定去找凌丹青,昨儿她的态度就很奇怪,今儿他们家就被抄了,其中定有关联。

李玉成背对着街道,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唯恐锦衣卫的人发现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门上的小窗开了,露出了门房的脸,“我家公主说不见,二公子还是赶紧走吧。”

李玉成闻言蹙起眉头,道:“你可说明是我要拜见公主?”

“奴才说得清清楚楚,公主说了礼部尚书府的人一律不见。”

李玉成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越发觉得此事与凌丹青有关,只是他不敢再纠缠,唯恐凌丹青叫人把他捆了,交给锦衣卫。

凌丹青稍作打扮,便坐上了马车,带上礼物赶去杨府赴约。虽然她是公主之尊,杨清宁只是个太监,可在凌南玉心中,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若想有个好的未来,还是得和杨清宁处好关系。之前送去拜帖被退了回来,没曾想她这边刚看清李玉成的真面目,杨清宁便让人传话,邀请她到府中做客,让她不得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便以为是凌南玉的主意。于是,她便推了所有应酬,专门空出时间去赴约。

马车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发现路中央停了一辆地排车,护卫们对视一眼,纷纷抽出武器,小心戒备了起来,其中一人上前将地排车挪开。而就在这时,两名黑衣人冲了出来,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车上的凌丹青。

护卫们急忙上前拦截,与两人打了起来。黑衣人中,个子稍矮的人身手最好,那些护卫压根不是对手,很快便冲到了马车上。

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要得手时,藏在暗处的灵鹫现身,一脚将那名黑衣人踹下了马车。黑衣人的身子如炮弹一般,‘砰’的一声,撞在了那辆地排车上。灵鹫得势不饶人,脚尖一点,欺身而上,与刚刚爬起来的黑衣人战在一处。

灵鹫方才的那一脚,让黑衣人受了伤,他身手不错,也只是相较于那些护卫,在灵鹫这样的暗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被一剑捅穿腹部,丧失了战斗力。而另一个黑衣人想走,已经走不了了,被灵鹫一把抓住,摔晕在地上。

灵鹫拉下他的面巾,没想到竟是李玉成。

玉玲听外面没了动静,壮着胆子掀开车帘往外看,见护卫们都停了手,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凌丹青,道:“公主,没事了,刺客都被抓了。”

凌丹青闻言松了口气,道:“把人捆起来,送去锦衣卫。”

“是,公主。”

玉玲刚要传话,灵鹫已来到车前,道:“公主,刺客是礼部尚书李孟德之子李玉成。”

“什么?”凌丹青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起身来到车前,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昏迷不醒的李玉成,沉默了一会儿,道:“把人捆了,送去锦衣卫,就说他意图行刺本宫。”

“是,公主。”灵鹫领命,让护卫们把人捆了,送去锦衣卫。

凌丹青看向灵鹫,神色缓了下来,道:“这次又多亏了你。”

灵鹫躬身说道:“保护公主是属下职责所在。”

“走吧,别误了时辰。”凌丹青没再多说,转身进了车厢。

锦衣卫副指挥使曹猛亲自带人去李孟德家抓人,主要目标就是李玉成,可搜遍了整个尚书府,也没见踪影,一问才知,昨晚李玉成出府,至今未回。曹猛不得不派人四处搜查,正想着怎么回去复命,便有属下过来禀告,说公主府送来一名刺客,正是李孟德的儿子李玉成。

曹猛以为自己幻听,问道:“你说谁刺杀公主?”

属下不得不重复道:“公主府的侍卫说是礼部尚书府的二公子李玉成。”

曹猛听后大步走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李玉成,不禁笑出了声,道:“我正愁没抓到李二公子,该如何向皇上复命,没曾想李二公子自己送上了门,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李二公子成全!”

凌南玉随着杨清宁站了起来, 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臂,道:“阿宁,我总觉得这个凶手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 说来听听。”

“当时她让你将衣服放在了何处?”

“放在小厅的矮桌上。”

杨清宁起身回到李晚秋的房间, 在她的梳妆台上翻找,很快便在抽屉里,找到了胭脂盒。里面的胭脂呈大小不一的块状, 明显是被摔过。

“若是单看这间房,说明这场谋杀是凶手处心积虑策划的,若非阿宁过来,说不准他们就按自杀来结案了。可有些地方处理的又有些潦草, 感觉……”

“那这般说来,她当时是背对着你,你可看到了她的脸?”

小小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并未看清。”

杨清宁走出卧房,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着,卧房与小厅之前用屏风挡着,而梳妆台在床头的位置,只有在进门时往里看,才能看到梳妆台的一角,压根看不到全貌。杨清宁来到矮桌前,隔着屏风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凌南玉见状也随之蹲下, 很快便发现了桌角和地面相交的缝隙里有散落胭脂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在处理尸体时, 打翻了胭脂,又无意间踩了上去, 这才在窗台上留下痕迹。”

杨清宁点点头, 道:“不止窗台, 还有房顶被踩裂的瓦片上。”

第141章 青楼头牌被杀案(3)

等等,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子,因为是夏末,天气较热,一般人都会开着窗子,而李晚秋房间的窗子,是往外开的,正好挡住了窗台。除非凶手有小瓶子那种飞檐走壁的功夫,否则无法毫无声息地从隔壁的窗子进入李晚秋的房间。排除这两个相互矛盾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杨清宁看向小小,“你拿衣服回来时,秋秋姑娘在做什么?”

小小想了想,道:“姑娘那时在梳妆台前上妆。”

凌南玉一直跟在杨清宁身后,道:“老爷,可是发现了不妥?”

杨清宁并未回答,而是走进卧房,四下打量着,最后将目光投向床尾的衣橱。他打开衣橱,里面挂着许多舞衣,下面也叠放着不少。他查看上面挂着的舞衣,发现其中一件烟粉色的舞衣被勾了丝。

“我也有这种感觉。”

跟过来的小小出声说道:“咦,这胭脂怎么碎了?”

杨清宁没说话, 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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