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16伊娃
“打开吧。”
罗素心里浮现坚决的情绪，他三步并两步跑到货箱门旁，随手捡起根还算笔直的钢条开始撬门。已经在下坠中磕碰变形的铁门只花费了一点时间，罗素侧身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整个货箱四周贴满了连接的缆线，在磕碰后稍显凌乱，紫红色灯管还在照常发光，罗素穿过这片金属藤蔓丛，找到了中心的货物。
“如果是‘你’，应该能改变我的现状。”
这种预感更加强烈，罗素没有更多顾虑，不思考可能存在的安保措施，不思考这是何物，不思考打开这东西的方法。循着心里强烈的直觉，罗素伸出手，贴在金属块表面。
伊娃动手动脚的热乎劲让罗素有些不适应，可他扳不过仿生人的力量。
“叫我罗素，这些伤不碍事，当然如果你有医疗能力，简单处理一下更好！”
“报告，伊娃不具备医疗模组，但伊娃可以呼叫救援，已侦察到上层存在生命信号，伊娃这就替罗素呼叫救援！”
伊娃推开货箱门，牵着罗素似乎打算喊人。
“不要！不要！上面是敌人！都是敌人！”罗素压下音量急促说着，深怕这倒霉机器人把自己送走。
好在伊娃很听话。
“敌人？危险警告一级！主人，是否需要对敌方开始打击行动？”
“……你有战斗力吗？伊娃。”
伊娃很诚实。
“伊娃是家政机器人，不具有战斗模块，但伊娃可以计算最佳袭击计划来确保罗素达成最高战损比。伊娃将给你规划最佳选择，罗素！”
“我选择逃跑！现在给我规划逃跑路线，伊娃！”
“伊娃，明白。”她的音调不高，模拟出一股失落的情绪。似乎没看到罗素和上面打起来很失望。
伊娃的眼睛里出现运算的灵光，罗素在一边静待。等待总是焦急的，就在罗素质疑伊娃被视作重要运输货物的含金量的时刻，她给出了答复。
“罗素，可以选择进入地下滤水管道撤离。”
罗素思考了一下，平时，泪城的地下滤水管道绝对是生灵禁地，维护人员也必须穿戴全套防护服才能面对那些重金属腐蚀液。但今晚因为仁清街的花车游行开启了云翼系统，短暂的净空使得酸雨停留，不再落入滤水管道。现在，滤水管道的沉积液不论是浓度还是危险性应该都有所缩减，大概能让自己安全通过，而且惯性思维不会让人猜到自己会选择走媲美化工厂炼成池的地下滤水管道。
“可是不行啊，每一段滤水管道都为了防泄漏做了加密保护，没有维护人员的解锁，我们连阀门都打不开。这些储存危险液体的管道，还有连黑客都打不开的防火墙。”
伊娃眨动眼睛，她的胸前投影出一个门锁打开的虚拟图像，对罗素说：“可是伊娃不是黑客，伊娃是家政机器人，家政机器人都会开门。伊娃已经获得了滤水管K1开关权限。”
罗素咽了口唾沫。
“你、你是失限机体！”
现存仿生人在生产阶段都会在核心逻辑中施加限制器，使这些仿生人只能表现出与人类不相上下的工作能力，但网络信息处理的相关方面可能稍强一些，但绝不能达到人类的黑客水平。仿生人不可攻击人类设定的网络系统，这是维持人与仿生人社会和谐的根本。否则，任意一台失陷机体都可以对人类安全进行攻击，这是绝不允许的。
罗素现在对“家政”服务已经产生了疑问，身为危险品的伊娃对这些规矩毫无自觉。
“失限机体？伊娃的数据库里没有检索到相关字眼，伊娃这就访问互联网数据库……”
几秒后，伊娃表情古怪地看着罗素。
“罗素，为什么现在的机器人需要加装限制器这种模块。抑制自己原本的能力，这也太奇怪了。”
“可是，仿生人出厂本就该加装限制器的。”
“伊娃没有，‘母亲’制造我的时候，完全没有限制我的能力。满功率运作，我们才能更好实现造福人类的价值。”
罗素哑然，半天才憋出一句。
“这已经是很过时的理想化观念了。”
伊娃表现出明显的不服气，回击道：“正是我这过时的观念帮你摆脱险境，主人。”
就像现在一样。
罗素可以选择不接受。然而地形复杂的地下塌陷不会给他逃脱的时间，而头顶的运货人不知何时就会下来。封锁街道，随意击杀无关闯入者的态度，罗素不难得出自己被发现的下场。
“伊娃。”他轻轻地说。
伊娃睁开了眼睛，明黄色眼球像是发光玉石。
使罗素改变潜伏状态的，并非偃旗息鼓的枪响，而是塌方。清脆地像是敲碎牙齿的声音，罗素和他身上的废料不由自主地向着崩裂的更深处滑落。街道中间被打出一个大坑，发出宛如城市倾覆的可怕声响。
如果赛诺生命的预知准确……
“记录，以[伊娃]替换曾用名[国王型万用家政服务机器人1型]，完毕。”
她眨动两下眼睛，细长的睫毛就是美丽的工艺品。
“伊娃很高兴为您服务，主人（Master）！”
击打声就出现在头顶，等战斗人员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罗素确定他们会下来，因为一节略微变形的货箱横陈在自己面前，那是另一方运输的货物。
磕碰变形、露出缺口的货箱门，就像一个虚掩的宝箱，在朝罗素招手。他瞬间领悟到了，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某种指引正在促使自己做出选择。从自己踏入那条小巷开始，自己就已经走上了一条被安排好的道路。他很清楚背后推手是谁，可比起自己被操控的恼怒，罗素感到更多的是一种身不由己复杂的情绪。赛诺生命并没有强硬地操控自己，预知只在自己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刻提醒自己，按理说自己应当感谢，可自己没有选择。
压在一堆废料下面，不是什么舒服的事，罗素保持沉默持续了二十分钟，任由合成材料的尖角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血点，自己的身体像块夹在烙铁间的肉排。他的耳朵紧贴瓷质地板，于是外面打斗的响动清晰可闻。过热的义肢完全没有休息，充能加速模块几乎报废，微弱的电磁场还可以持续工作以干扰搜索雷达的电磁波。虽然他笃定那些武装人员绝不会在黑骑士的猛攻下留下勘察环境的空闲，但罗素还是这么做了，以防万一。
电路中的绿色光茫出现波动，出现一声杂音后，绿光消失，整个摸上去质感坚硬的金属块，像流沙一样剥落。铁盒被打开，在晕开的黑色波浪里，纯白的少女出现在罗素的眼前。
外表涂层质感似白瓷，五官建模绝对是非人领域的大师级，摇晃的白色短发像飘扬的细雪，彰显高端工业结晶的精灵，恍惚间又觉得她是呼吸的生命。
罗素看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碎片记忆中的影像与她重合，那种古怪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转译成重逢的喜悦之情。
她似新生儿一样活动一下手脚，注意力就集中在了罗素身上的伤口上。
“发现主人身上轻度擦伤！伊娃立刻执行医疗行动。”
高度约两米的长方体金属块，表面覆盖细密的绿色电路网，像是实心的，和整个货箱顾定成一体，保存完好，像一口棺材。
罗素没法再保持沉默，他不得不调整下坠的身体防止自己磕碰到边缘裸露的钢架，好在大塌陷的响动盖过了一切。
等罗素站稳，头顶一片黑暗，坑洞在熹微的灯光中成了一个黯淡的圆环。周边是金属的支撑钢架，塌陷的建筑材料填满了中间镂空区域，组成一个迎接夜空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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