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仙途

素衣婢女微笑退下。

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当真不凡。”赵阳暗暗点头，望向窗外那清冷的圆月，心中却不知飘去何处。

素衣婢女手指向身旁中年，微笑道：“公子，这就是我阁中负责三楼情报的木青，木先生。”

从梦语阁口中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情况，价格异常昂贵，所以这三楼，客人并不常见，往往一月半载的才会有城内大户来这么一两次。

三日前眷山深处突然有一道白虹贯空，往日山清水秀的眷山之地突然白雾迷茫，甚至有在其中历练的修道弟子恍惚间看见有白衣神女走入其中。

那所仙家宗门长老高呼“天降气运”，而后高层尽出，探寻其中机缘。

这个消息，除了他们梦语阁外，一些强横至极的势力也会知道。

觉察出木青异色，赵阳心中忐忑，不由追问道：“怎么了？我所说的确有其事？”

说罢掏出一沓银票，是他从江绣绣那里讨要而来，为此还被这位财大气粗的妖族公主嘲笑了许久。

十万两银子！买数十条情报也绰绰有余。

不过木青心中却纠结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眼前男子后，他不管如何绝对会前往眷山。

可封锁眷山的那个仙家宗门，是今日大秦历史最久远，底蕴最厚重的宗门之一，赵阳一个还没踏入长生之路的平凡人，去了就无异于送死。

马脸中年默然不语。

但是最终在赵阳百般纠缠之下，还是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讲与他听。

而赵阳呢，瘫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

————

另一边。

看着青衫少年与目盲少女温存，晦暗的阴影中，今早在这小巷中的翩翩公子陈沉无奈一笑。

带走张滢不过半柱香时间，这个一直不言语的目盲表妹突然发疯般闹着要回去再见李云烟最后一面，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无可奈何，他只能驱使马车往回走去完成这目盲少女最后的一个心愿。

不过他决定回来并不是完全为了见李云烟最后一面，而是另有其事。

玉冠公子身旁，那个道袍老叟依旧是身负寒剑，不过早上气质清冷的他，此时却衣衫褴褛，嘴角血渍还未曾干涸。

道袍老叟沙哑开口道：“张滢身份敏感，主人怕引人眼目才派了我和公子你来接她回家，但还是被对家发现，派来高人阻止，誓要把张滢扼杀在此。”

陈沉叹了口气，不由回想起今早那一幕：

道袍老叟先出城门，为他们探路，而他就驾着马车在后，两者之间不过数百步。

城内一路相安无事，但就当他驾着马车快要出城门时，前方传来道袍老叟一声怒喝，接着这个在大道路上已经踏入第七境的族内高人负伤疾驰而来。

随后借着张滢的意求，他们还是回到了这个阴暗小巷之中，赌那城外之人不敢进城内行凶！

这位在偌大江南一带极富盛名的读书人扶了扶头上玉冠，看了眼院内那个目盲少女，幽幽念道：

“若是你一辈子在这个小巷内，可能就不会招来这场杀身之祸。”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接着这个年轻人自嘲般笑了笑，说道：“买一送一，这次对面可真是赚大了。”

院内。

张滢心中突然不安起来，她捧起身前少年脸颊，柔声道：

“我可以脏一点，不讲究，乱七八糟，甚至血气盖顶，斧钺加身；

你不行，你一定要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泠泠若泉，皎皎如月，九天云君一般；

这样哪怕我走进深渊，堕入泥沼，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在风雨如晦中，还是能一眼看见你。”

李云烟温柔覆住少女双手，轻轻点头。

道袍老叟突然起身抽出背后长剑，如临大敌般，轻声道：“来了。”

陈沉微闭双目，不为所动。

嗤！

一杆长枪自远处被人投掷而来，目标便是那院内目盲少女。

铿锵！

道袍老叟凭空出现在张滢身前，手中长剑横空做抵挡状，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他一手提起目盲少女，朝那依旧微闭双目的陈沉喝道：“走！”

道袍老叟身边被气浪横扫倒飞出去的李云烟平淡至极，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少年一双眸子，只是死死的盯住那目盲少女。

听见族人呼唤，陈沉只是默默看了眼那个青衫少年，然后说道：“见死不救，乃我道之大忌。”

已经决定留下玉冠男子即使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声音依旧平淡似水。

道袍老叟一愣，想起陈沉当年踏入长生路时说过的一句话：

“修成大道出迷途，才算人世伟丈夫。日月同明永永存，乾坤并老壮玄都。

顺则凡，逆则仙，只在中间倒置颠。

垂帘明心守祖窍，见着性光是功夫。”

他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性，现在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他身形渐渐消失在月色之中。

而那长枪的主人缓缓浮现出身影，是一个一身宝石蓝绣仙鹤长袍，手拿拂尘，头戴孔雀毛顶镶宝石帽的太监。

他脸白如霜，见目盲少女不见身影，接着把目光转移到了陈沉身上。

陈沉来到那青衫少年身旁。

只见这一直以读书人自居的玉冠男子，双手掐诀，目中有金线仿佛要撑开这座天地一般。

陈沉固静思神，闭目冥心。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在大道路上没有走出太远的玉冠男子一动不动，只是把李云烟护在身后。

······

另一边，梦语阁。

木青见赵阳这般反应，顿觉不妙。

于是他开口打探道：“你打探这个消息是为了去探宝？”

他心中决定，若是眼前男子是要去眷山一带捞捞机缘的话，一定得全力劝阻。

按他所想，这般优秀的年轻人若是死在好奇，被那些大多不讲人性的仙家子弟夺去性命就太不值了。

“嗯。”赵阳点了点头，说道：“是为了找人。”

“找人？”木青心中疑惑，提问道：“你要找之人可是仙家子弟？”

赵阳眼中浮现出那一袭白衣身影，不由柔声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找我的妻子，这一次，换我去找她。”

木青一脸不解。

而在首饰店铺内摆弄着头上玉簪的江绣绣眉头一皱，放下手中那些喜爱的美丽饰物，对店铺主人说道：“给我包起来，我一会来拿。”

话音未落，她就急忙跑进梦语阁中，直奔三楼而去。

看见十万火急的江绣绣，赵阳一脸诧异，刚想开口。

江绣绣二话不说，牵住男子的手，随后二人在木青的眼底下凭空消失。

————

鱼龙窟，这个城内公认的贫苦之地。

在江绣绣的带领下，赵阳又回到了这个今早看戏的小巷之中，不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目瞪口呆。

空气中杀意流转，明显经历过一场大战。

成片的房屋倒下，无数还在梦中的贫困人家就这么悄然死去，十里长街，以前虽是破旧不堪，却有人间烟火。

只是此时却是生机全无。

二人走到记忆中那青衫少年的家门前。

一个倒在血泊中重伤濒死的玉冠男子，一个怀中抱着惨死母亲的青衫少年，目光呆滞，欲哭无泪。

婢女甜甜一笑，给赵阳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后就去里阁叫口中那“师傅”了。

赵阳抿了口茶，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名贵檀木制作而成的木椅，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

赵阳摆了摆手，还是这么谦虚。

木青坐在了赵阳对面，微笑道：“请问公子是想来打探何事，又或者说何人呢?”

梦语阁可不止做那收发情报之事；

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赵阳直奔主题，回道：“还得先生为我说一下近日眷山一带是否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闻言，木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听清赵阳所来意愿，素衣婢女把他带上三楼，梦语阁真正立根大秦的地方。

“还请公子稍稍等待片刻，我这就去把阁中师傅叫来。”

江绣绣走后，终于是走来一位素衣婢女接待赵阳。

收回心绪，赵阳一眼打量过去，不由扬起嘴角，而那木先生也满脸意外。

这个名为木青的马脸中年，正是那一日醉仙居“乌城小传”一事称赞赵阳的青花瓷行家。

两人都意外会在这个地方再度碰面，木青率先开口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公子，那日公子所展现出的过人学识可令在下佩服不已。”

三日前，江南眷山一带确实有神异之事发生，只是那消息被眷山旁的仙家宗门封锁住了，没有传出来。

不过没有什么事能逃过梦语阁的眼睛，他们探子打探到：

这时，刚才那离去的素衣婢女快步走来，身旁跟着一个文人打扮的马脸中年，应该就是婢女口中的阁中师傅了。

一楼便是山水邸报，记录天下时事；

二楼是梦语阁独家的探寻姻缘之地，无论男女前来，只需买下一根红绳，那命中注定之人就不会淹没与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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