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豆子

空荡的早餐店里，一张桌子上，一个男生正好摘下帽子，凌乱的头发，漂亮的眉眼，就在他摘下帽子的一瞬间显现出来。黑色的毛衣也没有换，就算是坐在这样朴素的桌子上，也显出一种优雅来。

越早结束这一切，就会有更少的人受到伤害。

……

虽然冬天的早晨亮得晚，但是现在已经接近十点半了，早餐店也没有了什么顾客。

顾长安刚刚走进去那一瞬间，差点退了出来。

顾长安在想问题的时候，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抓头发，或者是像这样玩着自己的发尾。记得他们仅有的几次开会，每每胡所思点到顾长安，她总是想要含混过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会这样绕头发。

顾长安怎么也来了这里？难道是李逢深带她来的？

夏恪正想着，外面闯进来一个人，掀开了早餐店阻拦冷空气的帘子。

“早上好早上好！”李逢深热情地打招呼，他望着顾长安，很是不解，“你怎么坐这儿？”

“怎么了？坐哪里还有什么讲究吗？”顾长安说，眼神在桌子上逡巡。

“不是，我的意思是……”李逢深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夏恪，“你们俩吵架了吗？为什么坐那么远？”

“啊？什么？”顾长安装傻，“谁？”

“夏恪啊。”李逢深莫名其妙。对于他们俩坐得像是牛郎织女隔着银河的行为有些不明白。

李逢深说着，夏恪从原处走过来，坐到了桌子旁边。

“啊，原来是夏同学。”顾长安的脸上带着客气疏离的微笑，“这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早餐店吃个饭也能遇到熟人啊。”

“我也觉得很巧。”

“巧什么？”李逢深更加莫名其妙，“你们俩都打电话给我约早饭，我还以为你们商量好的，一个人打完电话，然后让另一个人提醒我别忘。”

饭桌上陷入短暂的尴尬。

“早饭都吃了吗？没吃要不要点一些？”李逢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殷切地提议。

“我当然可以，不知道某些人吃不吃得惯。”

“我还以为有些人失去了生活的乐趣，连早餐都不吃了。”

“吃，当然要吃。死之前也要做个饱死鬼嘛。”

“人都死了，还追求是饿着还是没吃饭？看来顾小姐对此很有研究。”

“我是研究了，你有意见？”

“我可不敢。阻拦你的决定，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夏恪，我就算不吃早饭，也跟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了。李警官还能多省一个人的早饭钱，我是为他着想。”

李逢深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扯进了旋涡中央，他满脸笑容地缓和气氛：“咱们既然聚在一起，那都是缘分。要不你们想想吃什么吧。”

“煎饺和醋。”夏恪说。

“怎么，某些人这么贴心帮陌生人点餐？真是感天动地。”

“是我自己饿了，顾小姐就别自作多情，赶紧点餐吧，别让李警官难做。”

顾长安礼貌地微笑着：“我要一份稀饭，加小菜。”

李逢深听着他们一来一往阴阳怪气的话，总觉得自己很多余。他借口自己到前面找店家点单，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少了一个人，两个人勉强维持的熟人见面的局面又不攻自破。

夏恪和顾长安一个人看着地下，琢磨着板凳的木头，另一个人盯着桌布上面的碟子，研究瓷制品上面的花纹，谁也没有说话，保持这一种诡异的安静。

李逢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他咳了咳，开口说：“我刚刚向老板打听过了，附近有很多小店，开了五年以上的店也差不多有五六家。C大附中后来搬到这里，生意也都不错，很多学生都在那里聚餐。”

“如果按照我们的推测，那份遗书上面的油渍和周边的店有关，我们都可以去问问。有一个记者朋友过会儿也要来，她也有一些信息要提供，咱们可以吃得慢一些。”

两份稀饭端了上来，还有一份沙汤。

顾长安平生最讨厌的食物之一就是稀饭，特别是里面加了豆子的。这么一眼望去，里面的红豆若隐若现，她心中一阵郁闷。

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为了和夏恪对着干点这个破玩意儿的。

夏恪伸手拿走一份稀饭。

李逢深“哎”了一声：“夏恪你刚刚点的不是沙汤吗？”

“我想喝点稀饭。”夏恪说，然后低下头，捧着碗喝了一口。

李逢深说：“这可怎么办，我们就点了两份稀饭。我今早胃有点不舒服，这沙汤里面还加了点辣……顾长安，你吃这碗沙汤可以吗？用不用我重新点一碗稀饭？”

“不用不用！”顾长安忙不迭地把放了辣椒油的沙汤摆在自己面前，“我喝这个就可以。”

“委屈你了。”李逢深说，“不是我说夏恪，你自己刚刚跟我说要点沙汤还要加一勺辣，现在又要喝稀饭。你一个男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你看看人家，要不是顾长安帮你喝了，咱们这顿免不了要浪费。”

夏恪夹起一些咸菜，放进稀饭里面：“那你替我谢谢顾小姐。”

“行了行了，咱们赶紧吃完稀饭办正事儿。”

三个人低头吃着早饭。顾长安的头发没有扎好，头发落下来，差一点要掉进碗里，坐在她身边的夏恪下意识地伸手把她别到耳后，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

“怎么不继续吃了？”李逢深大口吃着生煎包，边嚼边说，“今天估计得跑一天，你们可一定要吃饱了。”

夏恪望着顾长安，应了一声：“好。”

顾长安还在刚刚的尴尬中没有缓过神，她的手在耳后来回梳了几下，眼神瞟向别处。

三个人的早餐吃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李逢深招呼那个人：“来来来，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今天和我们一起行动的记者，石瑶。”

“是你！”石瑶看到顾长安很是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李逢深说的那个记者就是你啊，真的好巧。”顾长安想着不用和榆木脑袋的李逢深以及相处尴尬的夏恪苦苦相对，心中实在喜悦不已，她脸上挂着笑容，“坐这坐这。”

石瑶想起昨晚临近十二点，曹老怪给她发消息说让她今天跟着警察收集一些资料，她本来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跟个男性警察总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没想到顾长安也在，倒是让她那份不安的心缓解了些许。

“你们都认识？”

“都认……”石瑶这才抬起头看到了第三个人，“你怎么也在这？”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夏恪看着她，说了一句，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顾长安打量着他们俩：“你们之前见过？”

“见过。诶不过，长安，其实我上次就准备问来着，”石瑶有些疑惑，把自己手里的器材包放在腿上，“你家里面的相册，怎么会有他啊？”

怕顾长安不理解她的意思，她直接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夏恪：“就是他。”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镜子里面的人也笑了笑。

最近可能是有些疲惫，脸颊上的肉都消瘦下去，倒是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顾长安捂着心脏，像做贼一样贴着墙角选了个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刚好是夏恪的视线盲区。根据光的传播原理，这个位置，她既看不见夏恪，夏恪也看不见自己。

怎么会这么巧？这个点……顾长安打开手机，十点四十六的数字跳出来。

他拿起手机，接了电话：“你好，哪位？”

或许不该这么早就放弃。

这个点吃早饭？该不会是夏恪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或者偷偷摸摸在她的手机上下了什么软件，时刻监督着她的行踪吧？

她胡乱想着，仔细检查着自己手机上的软件。然后又开始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一样，来回摸着自己的手臂，看看有没有什么异物。为了防止自己看起来奇怪，她还不断地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夏恪听到一些古怪的声响，抬起头，看到角落里有一只手正卷着自己的头发，觉得有趣，就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女孩儿的事，我现在好像有了一些别的思路。”顾长安说着，手上的笔倒了下来，“我觉得可以去那个女孩原来的学校看看。”

顾长安手里拿着一张草稿纸，记下了时间和地点。她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站在寝室的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太久没有接到电话，所以当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李逢深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顾长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

对于她来说，现在最怕遇见的人，除了夏恪没有别人。

夏恪没有看到顾长安，低着头看着手机。

本来他也没有意识到那个人就是顾长安。但是当那个人又一次卷起自己的头发，夏恪的心里就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一只手托着腮，看着那只手绕着自己的发尾，然后把手指伸出去，展开头发，反反复复。

顾长安走进店里。

“我，顾长安。”顾长安拿起笔头把笔立在桌上，然后将笔倒过来，再次用手扶住，“李警官你最近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我最近很闲，和警队请假了。”李逢深说，“上级体谅我，把我的假期多延长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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