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豆子

……

一切都是因为……

他手握着玻璃物块，借着外面的光线端详着。

他平缓了一下情绪，又仔细回溯这些天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点滴。知道这个世界是意识世界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谁呢？

顾长安再一次沉默。

“按照原本实验基地的计划，每隔一个月就会通过游戏运送一些受害者去往实验基地B。一般是在实验基地A中死亡的人才会被运送出去。其实这样并不违背本身设定的规则——死亡。但是后来，频率越来越高，实验基地A中的受害者死亡率远远超过正常数。”

木偶看着河面：“游戏这一运输通道被破坏了，有人借助了这个手段想要将两个实验基地融合在一起。”

“融合在一起？按照你刚刚和我说的，融合在一起的意思，不就是把受害者的意识空间和凶手的意识空间放在一块儿？”

“嗯，就是这样的。至于为什么要达成这种世界失序的效果，我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真相，只能交给你去探寻了。”

“你……”

木偶依然是那副人造的木头框子，但是这次声音里面竟然带了一些沧桑的笑意：“我自然是不能——我已经死了。”

这样一个活生生和她说着话的人，告诉她自己已经死了，还是这副模样，没有让人感觉到恐惧，却让人感觉到一阵悲哀。

“我很久之前就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意识。”木偶颇有耐心地看着自己的鱼漂，“我的意识被保存在这里，只是相当于一个管理员的职责。和我一样的还有其他管理者，我们都拥有发出系统音的权力。”

顾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木偶，只觉得别人说这种伤心事，总还是需要劝慰一两句，思考了几秒，说道：“你……节哀。”

“哈哈哈哈哈……什么节哀。”木偶大笑，放下鱼竿，从板凳上站起，“我现在能够保持这个形态，我已经很满意了。”

“你说的‘死’……是在死亡在哪里？”虽然不礼貌，她还是把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我在高于这两个实验基地的真实世界死亡了。”木偶说起自己的死讯，倒像是同拜访的客人拉家常，“在意识空间死亡，有两种可能。如果是在实验基地A死亡，就会通过游戏通道传送到实验基地B。而在实验基地B死亡。只要在真实的世界抢救及时，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希望。这种设置简单来说就是——阶梯状的死亡，第一级到第二级没事，第二级到第三季有危险，听懂了吗？”

幸好当初自己留了个心眼，顾长安听到这里长呼一口气。

“你有很多次死亡，但是都被传送回了原先的实验基地。”木偶看着她，“你很奇怪，你不受这两个意识世界的规则束缚。我也在想……你会不会——不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来到实验基地A的？”

顾长安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算了。”木偶坐回自己的板凳，刚刚搭好的鱼竿似乎有鱼上钩，他眼疾手快地收杆，飞快将自己的杆子向上一提，果真有一尾鱼挂在钩子上摇摇欲坠。

顾长安惊叹这个设定的温度还会有鱼，只见木偶娴熟地换上了新的鱼饵，再一次把鱼漂甩了出去。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许多的疑问。实验基地B存有很多已经执行过死刑的罪犯意识，也就是说，他们和我一样，在最高层的世界已经死亡了，但是还在这个意识空间活着，所以实验基地B是不存在感官系统的。”

“但是实验基地A有。”

“聪明。实验基地A为了不让受害者察觉到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所以构建了一个非常广阔的有知觉空间。而实验基地B为了维持秩序，也赋予了‘玩家’很多的技能，来确保意外情况发生时的安全。

其实起初我们已经意识到了可能会有误入的受害者意识这种情况，但是没有想到，真的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大批量地将两个实验基地的人调换。要说是游戏吧……倒也不赖。谁不想像游戏中的人一样，自由自在，还有平常生活里不具有的优势。这些受害者玩家尝到了甜头，也不愿意过自己的苦日子了。只要达到一定天数，实验基地A的人就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中了。”

“就好像……网瘾人士打游戏入了迷，把游戏当做了现实，最终因为自己的身体吃不消，只剩下了尸体——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有这种打游戏的独居人士被发现死在家中的新闻。”

木偶看着河面：“我之前说了迷途伞，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是第三种实验基地AB转换的方式。”

“迷途伞这么好用的东西，还能精确转换，但是却没有人批量使用——因为它存在副作用。”木偶叹了口气，“我以为当初制作的迷途伞已经被销毁干净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而这一把竟然……竟然给了你……”

“有什么副作用？”

木偶看向天空，好想回想起了什么，像是表达着自己的悲哀。

顾长安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身边的风声一下子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只听见木偶的说话声：

“迷途伞的副作用就是，你在实验基地B还剩一年的寿命。”

“一年？”

“你拿到迷途伞的那一刻，时间就已经开始了倒数。”木偶没有和顾长安对视，像是不愿看到她的表情，“所谓一年的寿命，就相当于一年之后游戏自动销号。本来一般的受害者拿到这把伞，虽然有副作用，但是因为有具体的时间，所以最高层的世界可以及时做出应对，把人抢救回来。”

“但你不同。”“但我不同。”

两个人同时开口，木偶也是一愣。

木偶惨然一笑：“不错，你的特殊，也是你拿到这把伞的悲哀之处。如果你死了，只会返回实验基地A，无法回到现实世界。我无法预测，一年后会发生什么，而你，究竟会去往何处。”

“一年之后……”顾长安嘴角努力弯了弯，“一年之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对吧？连明天我们都无法确定，甚至于说下一秒我们也没有办法预知，又怎么能够知道一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要是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木偶松了一口气，“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也希望你保密。”

“怎么了？”

“这并不是能公开的情报，如果最高层世界监测到你们说这些内容，我也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顾长安听他的意思，好像对这个最高层世界的监测中心并不太信任。她没有细究，但是听了他的话，倒是记起之前的那个女人……

“所以当时朱怀特……”顾长安喃喃，或许这个叫朱怀特的人就是被最高层处决的？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并不属于监测系统中的一员。我自然也可以告诉别人，但是实话说，我告诉别人也没有什么意义，知道实验基地这件事的人越多，反而会给你带来阻碍。”

顾长安为自己戴上卫衣的帽子，眼神悠远：“按照你刚刚所说，我也只有一年的寿命，我为什么要花费这一年的时间为你办事？”

“我目前接收到的消息是，如果能够把挑豆子的奖励集齐，实验基地A和B就会自动剥离——我没有办法考据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但是假如真的能剥离，你被迷途伞选中的事情说不定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你为什么帮我？”

木偶说：“我也不是为了帮你，我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他说完也没有解释，只是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钓具。

“等的人来了。”

“谁？”

木偶转身，看向顾长安的身后：“他。”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指。

然后他低头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看向楼下的雪景。

顾长安还是穿着之前那件朴素的卫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目光落在鱼竿上，又好像并没有关注鱼群是否上钩。头上的迷途伞像一朵花，五彩斑斓。

她没有回复，木偶也没有恼，只是静静地钓鱼，等待着她开口。

我这是……回来了？

痛觉，触觉，什么都是真的，唯独自己这个人不是真的。古时有庄生梦蝶，现在的他也不自觉地想，自己究竟是人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成为庄生。生活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却被人告知自己不过在参演一部《楚门的世界》。难道这二十年来，和朋友、同学、家人的相处，全部都是自己编造出来的？这是什么离谱的小说情节？

“你问我想活在现实还是虚拟当中吗？”顾长安沉默良久后开口，“我也说不好，如果我现实中是个残疾人，我自然愿意在虚拟世界中拥有健全的身体。如果我现实世界活得很开心，那我在实验基地里的事情，不过是我的意识，对我来说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如果只是多了一段记忆，对我没有什么确切的帮助，那我自然想回去。”

“挺好的。”木偶没有任何表示，身子轻轻地调整了一下，以便自己的木头身体不会太坏损坏。

“你有个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本来呢，在实验基地A和B之间建立通道，有三种方法——通行证，游戏，迷途伞。游戏本就不是官方的渠道，现在游戏通道被封闭，想必是后台的那些操作者意识到了实验基地出了问题。”

夏恪一只手按上窗户，玻璃很凉，让他为之一颤。

可以感觉到寒冷，这真的是梦吗？窗外还在下着大雪，农家乐门前的路灯还亮着，从二楼可以看到厚厚堆叠的积雪，被路灯照得有些发黄。但是更远一些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像是被一片巨大的黑色幕布盖上。

夏恪睁开眼，手臂试着伸开，发现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各种古怪的管子给束缚住。

“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想法吗？”木偶坐在小板凳上钓鱼，竹色的衣袖在风中荡来荡去。

顾长安站在他的斜后方，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个人背后是一大片光秃秃的树，现实中是冬季，游戏中也是冬季。此刻雪停了，河面却没有结冰，不知是什么缘故。

“游戏不是官方渠道？可是我明明记得当时游戏内测都是公开发售名额的。”

“随机选取受害者。”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就无法关闭。

那个人的样子记不太清，但是他说的话却一帧帧在他的眼前回放。

夏恪套上一件黑色毛衣，站在窗边。农家乐房间的布置还是遵循了本身的建设风格，像是用了裁缝店里剩余的布料。简洁的整块碎花布就这么挂着，被夏恪别到一边，铁丝网和窗帘布摩擦着发出呲呲的声音。

阅读挑豆子最新章节 请关注米妮小说网(www.qixinyuan.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