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豆子

她感觉看着夏恪的脸模糊了些，然后陈述道：“……刚刚那个跳舞的人，跳下去了。”

坠落，都是坠落，这无情的坠落。

她想象着接触地面的疼痛，手指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指尖轻轻攀上桌沿，然后狠狠扣住，指甲盖因为过度用力都泛起了白色。

——没有知觉地掉下来，甚至顾长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夏恪从门外走进来，没有说话，望着她。

“我说了没事。”

“打过我，放你过去。”

“你这个时候碍什么事儿啊？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让我过去看一眼，说不定有线索……”

“你看到线索和我看到的会有什么不同吗？”

“夏恪你真没必要搞这些，我是成年人，我知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只是看看而已，我知道是游戏，不用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些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夏恪耸耸肩，给她让开一条路，“那你看吧。”

顾长安趴到窗户上，二楼人物的边缘已经完全消散，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只剩下摆着怪异姿势的腿部。可怕倒是不可怕，显得非常假，血迹看上去更像是未干的红油漆。

“你！”她回头喊道。

夏恪双手插兜：“走吧，去二楼，二十秒快到了。你估计还是想看一眼现场。”

这个人……

顾长安对他说不上是感激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心中微微一动。

不得不说，他的考虑恰到好处。

他的度把握得很好，没有进一步也没有离得太远，是一伸手刚好可以碰到的距离。

其实她心里知道，刚刚只是在逞能，不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自己的承受能力如何。

那个场面……

如果她真的看到了，说不定会直接呕吐出来。

就像在看惊悚片一样，看不到刺激的画面又恐惧又向往。过往的那件事让她很害怕，她很清楚，当初那个四分五裂的身体是属于谁的。

这种用刀再次捅进伤口的感觉，她本来应该是不想再次体验的，但是她却很期待。

期待自己看到那个场面的呕吐或者是其他喷涌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就好像伤疤结了痂，她一定要抠掉，虽然知道疼，但是抠掉血块，当血冒出来的那一刻，又是无比畅快的。

但是这一幕被夏恪截断了，也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惋惜，她情绪复杂地站在窗口边。

晚霞落入地平线，天地之间只剩下一道色彩绚烂的光带。

“顾长安。”

前方的人喊道，终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嗯？”

“快点。”

“来了。”她抬脚跟上前面的人。

……

再次回到了化学教室，却不见013的身影。

天黑了，走廊的灯都灭着，夏恪先一步进了化学教室，开了灯，更加显得外面的光线暗淡。他们刚刚谁也没有发现，化学教室的外面竟然连着一个平台。

“所以这一案……是有人坠亡？这么简单吗？”顾长安说，“挑豆子的本质就是找出罪犯，这里出现的人屈指可数，如果不是一直循环的npc，那就是……刚刚的那个化学老师？”

顾长安回想起舞蹈教室两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

那个人跳下去的时候，看的不是她，是镜子！

镜子里面有什么？

她仔细回想。

镜子很大，几乎容纳了整间教室。

然后在角落里……

有一个人影。

就是那个秃头的化学老师！

她差点忘记了，最初她跑上五楼，就是因为化学老师要去“办事”。

卡着时间点的“办事”。

会不会……

那么自杀的那个舞者，就是受害者，然后化学老师就是凶手？

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

“你们怎么在化学教室里面？”

顾长安抬起头，一米七的秃头老师，站在门口，手里什么也没有拿，挺直脊背站在门口，像一尊说话的石像。

她刚要开口，夏恪横跨一步，把她拦在身后：“老师，对不起，我们刚刚看到这个门开着，所以……”

“所以就随便闯进来了？”

“对不起，老师，我们这就出去。”

化学老师胡琨检查着仪器，顾长安和夏恪准备从后门走，却发现后门被锁住了，只能从他站立的地方离开。

“老师。”

顾长安实在是憋得难受，一定要问个明白：“你刚刚……去办了什么事情？”

胡琨的呼吸还是平静如常：“私人的事情，没必要和你报告吧？”他似乎很不耐烦，没有一开始和他们见面时那么礼貌。

“你……是不是去了舞蹈教室？”

胡琨的呼吸一下子剧烈起来，他双手撑着实验桌，突然抬头：

“对！对！舞蹈教室！”

“舞蹈教室，我就是去的舞蹈教室！”

顾长安和夏恪的面前同时出现红色的警告：

“雷区词触发，请各位玩家小心行事。”

雷区词？

顾长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化学老师咆哮着向他们两人冲过来！

那个人从窗台上跳下去对顾长安似乎是很大的打击。最后一丝晚霞的光照在她的身上，从她的四周折射出来，但是她的整个人却陷入阴影里。

“泉心……”

“……可以。”顾长安笑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而已，我没事。”

这看起来并不像没事——不过既然她不愿开口提及，也不好猜测些什么。

泉心。

她已经忘了的，怎么又想起来了？

夏恪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他走到窗边，朝下望。二楼有个平台，因为砸下去姿势变得怪异的尸体倒在平台上，像是断掉的木偶被人高空扔下，胳膊腿部折成怪异的样子，身后大滩的血迹触目惊心。与此同时，尸体正在渐渐消失，如同墨水滴入池塘，人物的边缘越来越淡。

游戏设定，尸体只要被发现，就会在二十秒钟内完全消失。人被杀了也是一样，游戏在某些方面的处理让人很容易分清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

顾泉心。

夏恪站在门边，看到顾长安的失态，没有再迈一步。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

夏恪点点头，伸手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顾长安一愣。

“你……”

“知道了，还能继续吗？”

顾长安擦干眼泪，走过来，正准备往下望，夏恪两只手搭着她的肩膀，将她调转了个方向。

“不看比较好，会做噩梦。”

等到她再抬起头，眼泪就顺着下颌掉下来。

她低头扶额。

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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