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林言沉吟片刻，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得把他的计划说出来，“舅父，如今李唐王朝名存实亡，各路诸侯蜂起，虽名义上尊奉李唐，实则各图私利，貌合神离。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眼下的局面，虽艰难，却未必没有转机。若能请得一支援军来，与我们里应外合，夹攻一处，先击退一路唐军，而其余唐军与其互相戒备，必不肯救。相反，见识到我军的强大后，他们为保存实力，自会引军退去，如此一来，大齐之危除矣。”

“舅父老了，杀不动了。”黄巢从帐门处走了回来，拍了拍林言的肩膀，“言儿，你我虽叔侄相称，却情愈父子，有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说。我当年起事反唐，本欲讨国奸臣，洗涤朝廷，而今看来，事成不退，亦误矣。你便取了我的首级献给李唐天子，一可保性命，二可得富贵，我去了地府后，也好与你母亲有个交代。”

说着，真的从架上取过剑来，放在林言手中。

黄巢扶起了林言，“楚霸王威震四方，可难逃垓下之围，饮恨乌江；诸葛丞相六出祁山，却也出师无力，星落五丈原。遇事达人，君子见机，此天命也。舅父这一生，能挥众百万，入主长安，把李唐的皇帝老儿赶去剑南，不枉了。”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从来不认命的黄巢突然说出这番话，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就在林言忐忑不安的等待时，黄巢回复了：“好计谋。时至今日，也唯有如此了。”

听在林言的耳朵里，黄巢的这一句“好计谋”，更像是在嘲讽他薄情寡义，为了自己的性命竟狠心想出这么一个借口来。

现在也不是羞愧的时候，林言费力地抬起头，看着黄巢，再道：“此去蔡州，单凭我空口白色，恐难以说动蔡州派出大军，言儿斗胆，恳请舅父将小王爷交给我，送与秦宗权以为质子。如此，方有把握。”

这时再说什么蔡州援军，不过是打在明面上的幌子，双方都不能拆穿罢了。而林言要带走小王爷，是想为黄巢保住一系血脉。

这样做，既是周全了他们的叔侄情谊，稍稍弥补他内心的愧疚，同时也算得一个交换筹码，来确保黄巢愿意放他离去。

可黄巢却摇着头拒绝了：“琰儿岁数尚小，又新遭母丧，经不起旅途奔波，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

林言不知该如何回复。

或许黄巢的判断是正确的，一旦他死了，他的孩子们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只会遭受更多的凌辱罢了。

听黄巢继续道：“当年我起事时，已年过五十，实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可此事与你母亲和林家毫无干系。却不想那些李唐狗官却不肯放过无辜之人，惨将你母亲加害。大丈夫一生坦荡，当快意恩仇，对于当年举兵反唐，我黄巢从不曾后悔半分，独独在连累你母亲丧命这件事上，我羞愧难言，每每想起，心中有如刀绞。”

每到自己母亲忌日这一天，黄巢便会杀几个李唐官员，摆放在母亲灵位前，然后拉着自己一起祭拜，但像眼下这般听他亲口讲述自己心中的隐痛，却还是第一次。

首先，秦宗权绝不会来救黄巢。一年前，草军势大，扫荡蔡州，秦宗权为保存实力，才名义上归了草军，接受黄巢的委任状。可如今，黄巢和草军已是穷途末路，相反他秦宗权趁着各路诸侯围追黄巢，汝南、淮西等地空虚之际，四处出兵攻略城池，实力迅速壮大。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黄巢了，便是李唐王朝既往不咎、主动送来的汝南节度使他都不理睬，又怎么会出兵来救黄巢？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陈州兵败后，黄巢曾屡次遣使前去，秦宗权非但未派一兵一卒，甚至未有片纸消息回复。

黄巢并不是普通人，看着林言决然又带有羞愧的眼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言也有所触动，咬牙切齿道：“李唐昏庸，祸害天下苍生，终有一天，我们要杀尽这群蛀虫，还天下以朗朗乾坤。”

其次，即便秦宗权大发善心，愿意出兵来救，可蔡州隔着淄青五百多里山路，而唐军近在眼前，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林言也知道他的这个建议糊弄不了人，更别说糊弄黄巢了。

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提。

黄巢自己却起身来，缓步踱至帐门处，立在那里，望着外面无尽夜色和狂风，“近日来，我自感心力不济，大限将至，时常回想起少年事。那时，我们黄家兄妹众多，我独与你母亲情感最好，我们同喜好诗文，你母亲又好丝竹，正好我也略通音律……时常，我苦思佳句时，你母亲便在一旁调试琴弦……”

这些事，林言都听他母亲讲过。他还听他母亲讲，她是家中小妹，得到众多宠爱时，也常惹来许多妒忌，唯有她六哥黄巢一直护得她周全，对她宠溺异常。

灯影憧憧，烛火飘零。

“何处有援军？”黄巢问。

“蔡州。”林言答，“秦宗权部精兵悍卒甚多，与我军相距不过五百里，南北相望。先前有朱温与李克用部横亘其间，驰援不便，如今这两大威胁俱已消除，南北之路已然通畅。舅父，言儿愿领命前往蔡州，必然说动秦宗权倾城来救。”

这是一个毫不具备参考价值的提议。

同时，林言也有所凭借。目前黄巢身边加起来只有一千多人马，而他麾下便有五百人，即便黄巢看穿了他名为求援、实是逃命的本质，也会有所忌惮，不敢拿他怎么样。当然，林言也得考虑，他麾下的五百人尽是草军死忠，未必便肯随他反抗黄巢。

总之，形势不饶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无奈。

林言吓了一跳，忙将剑扔掉，伏地道：“舅父，潮有起落，势有逆顺，顺则出鞘斩乾坤，逆则蛰伏养精锐。舅父缘何自弃？还请舅父振作精神，以待他日再出关东，率我等纵横天下。”

“言儿，坐。”在林言开口之前，黄巢先招呼道。

“谢舅父。”林言依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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