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入洞前，洞口宿卫的罗大志嫌弃地歪着嘴朝里面一努，林言心知，准是沈云翔又来找他说话解闷了。

黄揆则更是兴奋，忙亲自去帐外抱来一坛酒，要痛痛快快地喝上几碗，一扫心中郁气。

……………………

他现在已习惯了住山洞。

因为山洞比帐篷好，更安全，只用防备洞口一面，而非四面。

林言隐去几天后的战事不提，单把上源驿内朱温与李克用火并之事讲了出来。

沈云翔听得津津有味，倒不是他真对那两人有多大兴趣，纯是个性的缘故，但凡稀奇的事他都爱听，“怪了，泼朱三刚刚打跑了黄巢，宣武的四州之地只拿到手里汴、宋二州，立足未稳，况且汴州乃四战之地，周遭列强环视……在这种情形下，他为何要去招惹独眼贼？”

“正要请教先生。”林言顺势问道。

“少假惺惺的充斯文人，用不着。你不就想说我文人怯懦，没见过乱世屠刀，大惊小怪么？直接说便是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不讨喜。对了，你在我这儿更不讨喜。”说着，沈云翔摇起了他的羽扇，显示出他正在思考。

林言却很难不被他的羽扇吸引注意。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那羽扇上原插的是孔雀翎，亮闪闪的极为漂亮，可经过汴水浮桥上的大火烘烤之后，亮闪闪的孔雀翎全被烤糊了，黑油油地黏在一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这些天的四处躲窜中，沈云翔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当中的孔雀翎全摔断了，只剩下两边还有些烧焦了的羽毛，颇似老翁掉了门牙，漏风。

林言还在想，如果沈云翔再张开嘴，露出他正好被摔断了的门牙，倒和他的羽扇交相辉映了。

沈云翔早注意到林言瞧着他羽扇的眼神了，只是他正在想事，不想打断，才故作不知。此刻见竟又瞧向了他的嘴，他如何不知道林言心中的卑鄙想法，怒道：“小子，无礼！”

说着，把他那把漏风的羽扇摇得更快了。

林言忍住发笑的冲动，别过头去不看羽扇。

气愤归气愤，可有了精妙的见解却是要讲出来的。不然，憋在心里给自己添堵。

“泼朱三此人，有勇有谋，颇具枭雄之姿，只可惜，失之阴狠。”沈云翔给出定论，却不展开细说。

林言明白，这是要自己主动请教，他才肯继续讲下去，“先生此话，当做何解？”

从军事的角度来说，这是在冒险，并非是在作战。

战争，是团体行为，是双方的天时、地利、人和、武器装备、粮草辎重、信息、将士素质、交通运输、后勤补给等众多可控和不可控因素形成的合力，其结果虽有一定偶然性，但总体趋势是必然的，远非个人的冒险可比，它一点都不刺激，相反，要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其过程很枯燥、很无聊。

在草军内，谁听得这些话？敢说黄王失败，说黄王的不是？往往听一耳朵就赶紧躲远了。脾气暴的，当场就给他两耳刮子。也就黄巢有容人之量，换个其他节帅，早给他一刀剁了。

只有林言会用心地听完他的讲述，听完后还会点头认可，认可完还会虚心地求教，何为安民？如何安民？又如何守城，如何创建基业？

黄邺所部五百人攻打任城县。任城是兖州与天平节镇治所郓州之间的咽喉要地，草军攻打此地，朱瑾本就在四处寻草军主力决战，听得消息后，必定会亲率兖州兵马前来救援。与此同时，黄揆率本部一千人马于任城外十五里处设伏，只待兖州军至，半道而击之。

黄巢显然不是个耐得住枯燥的人，他三言两句就敲定了作战策略，随后对着标识任城处的沙图一拳锤下去，狠狠道：“我大齐复兴，将从此地开始。”

对沈云翔来说，这可不就是知音么。

因而他喜欢找林言说话。

林言也没有拒绝。一则沈云翔恃才傲物的前提是确实有才，多跟他交流，能增长自身见识；二则，他不得不承认，沈云翔竟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因为沈云翔绝不会偷砍了他的脑袋去向李唐邀功。当然，沈云翔也砍不过他。

未言胜，先言败；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这是一条古今通用的战争信条，曾系统学习过现代军事理论的林言，更是深知其中凶险。

再反观黄巢和黄邺的策略，一直都在强调如何克敌制胜，根本没有考虑，导致己方失败的可能性因素有哪些，以及如何规避、甚至转化这些因素。

草军被分为三路。

沈云翔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嘴巴闲不住，喜欢找人说话，什么话题都可以说，只要能说就成。偏偏同行的刘允章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说十句回不了一句，这让他十分苦恼，比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更苦恼。

好在，自打被撵出长安城后，他发现林言这傻小子开窍了，随便他说什么都能搭上话，虽然回的也不多，但总能一语中的，让他颇有了知音之感。

譬如，他曾四处给人兜售，黄巢失败的核心原因在于不能安民，不能安民便不能守城，不能守城便没有基业，没有基业便终只能昙花一现。

“黄巢都对你说了什么，怎么此刻才回来？……咦，有酒味。他还有心情喝酒？难得啊难得。”一入洞，就听见沈云翔等得久了，不耐烦地嚷道。

两人虽交谈甚多，但关系却一般，因而不需要客气。一个是整天担心被人砍了脑袋的武将，一个是了无生意、浑噩度日的文人，关系能好才是怪事。

林言回到了自己的山洞。

林言的五百人做为后备，与黄巢待在一处，随时听命驰援。

常言道，兵无常势，战无定法。单凭纸上论兵，是无法对一人的战前策略下判断的，但林言仍隐隐有种感觉，黄巢具备着一个高明的政治家所具备的手腕和话术，却并不擅长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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