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

她往前走了两步, 卓定的马已经到了跟前，他从马背跃下，半跪在沈绛面前：“三姑娘，我终于追上您了。”

一路上他们并非没遇到劫匪, 只是姚寒山所带侍卫不少, 再加上沈绛和清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自然轻松打了那些宵小。

不过小心谨慎, 总是没错。

还是清明眼尖, 一下瞧见了来人，惊喜喊道：“是卓定。”

沈绛此刻也看见了。

他虽年纪轻轻，却一直沉稳有度，从不轻易显『露』情绪。

此刻，他眼底隐隐有泪。

他也是自幼长在衢州沈家的少年，与阿鸢一起长大，虽对阿鸢并无男女之情，却早已经视她为妹妹。

那样活泼真的女子，不过是去了一趟皇宫，便失了『性』命。

叫卓定如何不难受，如何不满腔怨恨。

卓定般从容沉稳『性』子的人，眼底也不免长出了刺，心头总有一股久久不散，依旧还在徘徊的怒气，叫嚣着让他去做些什么。

所以在帮着沈殊音，阿鸢安葬之后，他便请求前往仰。

沈绛正在夜兼程赶往此处，阿鸢没了，他得一步不离的保护三姑娘。

“阿鸢……”沈绛念了一遍阿鸢的名字，突然扬头道：“你们是赶了一夜的路吗？要不要再休息会？”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卓定摇头：“我们虽是夜兼程赶路，昨晚已经休息过了。如今里离雍州不远了，不如我们先护送三姑娘到里。”

“也好。”沈绛不想再在路上耽搁。

于是众人上马，前往雍州。

行了大半，外面突然传来兴奋的声音，沈绛便猜到，大概是雍州要到了。

于是她掀开车帘，望着外面。

只见荒芜辽阔原野上，一座城池清楚矗立着，城门宽阔而高大，上面旌旗招展，从此处已经能看见城墙上林立着的兵士，整齐肃立，一股北豪迈气阔扑面而来。

不仅众人兴奋，连沈绛都兴奋不已。

待靠近城门，现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穿着严整兵甲的士兵，正在逐一检查进城的行人，不知是行人早已经习惯，还是畏惧些士兵手刀剑，都在安静排队。

无一人敢造次。

倒是让沈绛有些刮目相看，早就听说爹爹治军严明。

如今看来，就连雍州在他的治下，百姓身上都有了几分军士气息。

他们原本打算低调入城，连沈绛都下了马车，准备排队入城。

谁知她刚从车内出来，一幕就被城门上的一人注意。

他们站在队伍的最末尾。

没一会，一穿着兵甲的人带着一队手持□□的士兵，从城内出来，众人纷纷让开，似乎有些生怕惹到他们。

有些不明就里的人还在，就有人赶紧让他们闭嘴。

唯有沈绛他们并没有被吸引，只是在安静排队。

直到那队人马到了跟前，就见最前面的人冲着沈绛恭敬道：“属下见过三姑娘。”

沈绛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不由一怔。

她正欲，就见一骑飞奔而至。

“三姑娘，”随着一声沉稳而清朗的声音响起，沈绛循声望了过去。

就撞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一身整肃兵甲穿在身上，依旧挡不住他满身的灼灼如骄阳般的干净、明亮。

马匹还未彻底勒停，马背上的男子已经翻身而下。

他冲到沈绛面前。

他乡遇故人，只怕再没比更叫人觉得心暖的事情。

明明是在边之，她却还未入城，就先见到了林度飞。

她惊喜道：“林校尉，你怎么会在里？”

“我听说三姑娘近就会到了雍州，便一直派人在城门口等着，方才我的人现三姑娘你们的马车到了，”林度飞的声音虽然依旧熟悉，却又带了几分陌生的低沉。

不过一别几月而已，边的风沙似乎让他的眉梢眼角，都添了几分，在京城时不曾有的沉稳。

沈绛有些惊讶：“你的人为何会识得我？”

林度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因为我与他说，若是见到漂亮若仙子般的姑娘，那便是三姑娘。”

话倒是一点都不曾夸大。

沈绛本就是绝『色』，哪怕在京城那样人云集的方，依旧出众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在边城之，风沙不断，骄阳烈烈，水土并不那么养人。

因此不管男女老少，脸上总被晒的泛红和粗糙。

乍然出现么一位肌肤胜雪，乌如墨，容『色』卓绝，一颦一笑宛如画卷走出来的女子，如何能叫人不注意到。

便是此刻，哪怕周围有兵士，还是有不少老百姓偷偷回头望过来。

沈绛未戴面纱，抬眸时，眼尾微翘，乌黑澄澈的眼眸波光潋滟，仿佛那漫的江南春『色』带到了边之，让漫荒原都染上了秀丽柔婉。

“几位军此刻已经在府里等着您，还请三姑娘随我前来。”

沈绛点头，便也上了马车，跟着他一同前往。

有了林度飞的带领，他们并不再需要排队入城，很快就以令牌通过城门。

边境之城，自然不如沈绛去过的京城那般的恢宏，也不如扬州那样的繁华，就连衢州都稍有不足。

只有走在主城大道上，听着沿街的叫卖声，才有了几分热闹气息。

沈绛在车内也并未闲着，掀起帘子，望着两边街道上，都悬上了白布，满街的热闹与素缟，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怔怔望着街面上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无一例外。

“林校尉，”沈绛冲着前头骑马的人喊了一声。

林度飞听到她的声音，打马回头：“三姑娘，怎么了？”

沈绛抬手指着挂着的白布，低声：“我见城店铺，皆挂白布，所为何事？”

她自便是开铺子的，知道铺子外挂白布，乃是不吉利。

往来的行人，却对一幕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奇怪的表情，该进铺子的依旧进铺子。

林度飞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垂眸望着车内的少女，比起在京城精雕细琢的模样，一路上的风霜，还是让她有了几分不同，就连眼底都带上了沉重和坚忍。

“是城百姓，都在纪念侯爷，”林度飞还是说出了口。

沈绛听着，目光落在那一条条素缟之上，满城的白，只为一人。

沈作明没有辜负边百姓，至死都在守护一城的安宁平静。

而边百姓亦未负他，他身死之后，满城素缟只为他而挂。

沈绛眼底带上微热，第一次，她现沈作明的选择并非愚忠，之前永隆帝因他战败，便他入大牢，是边有变，他又是奋不顾身的前往。

他从来都不是为了帝王，更不是为了权势，他是为了满城百姓才回来的。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城军府。

此乃是驻扎仰的军所居府邸，先前一直是沈作明所住，如今沈作明殉国，他的尸身便停灵府上。

一直等待着沈家人前来。

因为是军府，驻扎着不少军士，周围显得格外安静。

他们马车刚到府门口，沈绛刚从车内钻出来，就见外面传来一声嚎哭：“三姑娘，您算是来了。”

沈绛抬头望去，就见一年男子率领众人跪在她的车下。

她认出对方，是父亲身边的亲信管事，沈乾。

“乾叔，”沈绛下马他扶起，是沈乾却跪在上没有起来。

沈乾额头死死抵着面：“老奴没用，老奴没用。”

他口一直念叨着自己无用，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悲凉和痛楚。

沈绛眼含泪，他扶起：“父亲乃是战死沙场，又与您有何系。”

“您有所不知，小麒麟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当时侯爷被那赤融伯颜攻击时，他竟被其他北戎蛮子缠住，一时救不得侯爷。”沈乾哭嚷着说。

沈绛心头不无悲痛，她知道，迁怒旁人，毫无用处。

杀了父亲的人是北戎的赤融伯颜，笔账，她只会算到他头上。

“我想见爹爹，请乾叔前头带路。”沈绛低声说。

沈乾大约也知道，此乃是最要紧的事情，于是便起身给沈绛带路。

军府上早已经是一片纯白，沈绛从正门而入，很快，来到前厅，就看见厅堂上所设的奠仪，还有停在大堂内的那副棺木。

沈绛行至一半，突然有些不敢上前。

她突然想起，那她回京，听闻爹爹的队伍已经出城，她策马追上，谢珣陪在她身侧，一路追到城外十几里。

如今她远赴边，能见到的却只有一副棺木。

此刻她与那副棺木，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如堑，让她一步都无法往前踏。

她与沈作明乃是父女，却并未见过很多次。

她从未觉得自己与大姐姐不同，沈作明哪怕是百忙之，也会给她写信，告诉她于仰的一切。

偶尔说说他带兵打仗的事情，偶尔说说他的常生活。

无趣而又枯燥的生活，却是沈绛年少时，最为期盼看到的。

如今挡在她面前的那座大山，轰然倒下了。

一刻，她终于彻底确定，她的爹爹没了。

“爹爹，”沈绛突然心头被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悲凉所压倒，她几步跑到那副棺木旁，趴在上面。

她哭声撕心裂肺，悲凉而又无助，就像是久出刚归的游子，突然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能够遮风挡雨之处。

她又一次成了无家归的小姑娘。

只是衢州前往京城时，她满心斗志。

如今她只剩下一身的钻心噬骨的痛楚。

她悲泣之时，府上下隐忍多的悲痛，也终于在一刻迸，哪怕是在战场上最勇敢、不怕死的战士，都在一刻失声痛哭。

整座府邸，悲鸣不绝。

就听到一串杂『乱』而响亮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看起来来者有不少人, 而且所用的马匹都颇为矫健。

才能跑出样的声音。

“你们都来了，”沈绛声音夹杂着微苦。

少年们依旧还在，是当初唯一跟着她的少女，却已经彻底无法回来。

都说近乡情怯, 当从姚寒山口得知，明他们就会到达边境雍州时，沈绛心头也升起了一股淡淡, 说不上是情怯还是胆怯的思绪。

“小心戒备, ”姚寒山叮嘱了一句。

沈绛离开京城已经有十余，她让其他人先歇息片刻，把卓定叫了过来道：“大姐姐怎么样了？”

卓定一路上风餐『露』宿，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特别是在听到沈绛及沈殊音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姐姐到底怎么了？”沈绛见他如此般，也不免急了。

些子，清明寸步不离沈绛周围，哪怕是姚寒山的侍卫, 都未能近她的身。

待微微亮，他们再次收拾妥当，准备赶路。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绛望着他, 心头突然有股酸涩。

待她再望向身后，才现卓定带来的人，大半都是沈家侍卫。

些人是当初跟着她从衢州进京的，旧里少年郎们，齐齐跪在房门口，誓死要追随她的一幕，犹在眼前。

卓定低声说：“大姑娘得知侯爷之事，哭到昏厥数次，后来她又知道了阿鸢身死宫，亲自去宫里要回了阿鸢的尸首……”

说到此处，卓定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时，来人也到了近处。

夜里的时候, 因为边境不比别处，驿站都有些少。

因此他们晚上是在一间破庙落脚，沈绛睡在马车上, 清明在下面替她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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