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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

第16回英雄大会5

呼延丕显察言观色,已知胡耆堂心里向着驹于利受,便冷言相对:“右谷蠢王不分青红皂白,张口便责怪老夫,这般调解,只怕有失公允。”胡耆堂道:“依照英雄大会的规矩,兄台一方确实已经输了。”呼延丕显坚决不服道:“此纯属偏袒之见。你以为站出来说句话,就能颠倒黑白,反转乾坤么?”胡耆堂道:“不敢,但输赢乃众人有目共睹,毋庸置疑。”

这番说法分明是在给驹于利受套上紧箍咒,驹于利受哪里肯依?当即摊牌道:“本殿下皆不答应,你能奈我何!”呼延丕显凶相毕露,恃强使狠道:“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如果一定要生出麻烦,增添事端的话,本王奉陪到底,立马便可替大单于收缴你的兵权。”随即向左右分头使了个眼色,呼延镇南和那些已为呼韩邪单于出战的武功高手登时蠢蠢欲动。

乌里蛮眼见双方言语不合,几至要混战起来,止不住忧惧,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驹于利受一方除涿邪王所受之伤并非致命,且有蝴蝶夫人在场照料,仍然坚持留下,其他重伤之将和稽苏靡的尸首已被部分随从撤送回兵马大营,因而人数实力均明显处于劣势,若不遵从英雄大会的规矩,与对方撕破脸面开战,危如累卵。好在双方人马相隔尚远,一旦呼延丕显一方扑将过来,是战是逃,还有转圜余地。

场面登时剑拔弩张,惊心动魄,观战之众无不颤栗哆嗦,赶紧想好躲避之处。正当危急之际,忽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叫道:“呼延兄,你这般强梁抵赖,趁人之危,以长欺幼,大是不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胡耆堂越众而出,跨步腾空,话音未落已飞身跃至隔开对峙两方的空地上。

驹于利受闻声见人,如遇救星,向胡耆堂兴奋亲切招呼:“叔父来得恰是时候,务必替侄儿主持公道。”估计他是知道胡耆堂躲在场上,心里有底,才一直对呼延丕显寸步不让。胡耆堂朝他展眉一笑,应道:“贤侄殿下莫要着慌,本王定当全力护持大会规矩。”乌里蛮赶忙走上前去,向胡耆堂点头哈腰,如释重负道:“呼揭耆堂王爷愿意出面调解,真是最好不过。”胡耆堂爽朗答道:“本王有心为之,但还得要右贤王愿意配合才行。”

胡耆堂乍然见到楼无恙,脸上也微现诧异之色。之前他必定与楼无恙打过不少交道,彼此相熟,因而远远便问:“楼大侠也要掺和英雄大会之事么?”楼无恙道:“楼某本来无意参加英雄大会的争战,但大单于一定要楼某替他守护好龙符,楼某只好效完璧归赵故事,答应此行,确保物归原主。如今王爷插手干涉英雄大会的决斗,必定难有敌手,楼某职责在身,不想拱手将龙符送人,不得已勉为其难出战,实在是情非所愿。若有冒犯得罪王爷之处,还望海涵。”说着,快步走到呼延丕显身边,向他点头示意,却不与万子夏等行头招呼。

胡耆堂听明原由,默然有顷,忽地向楼无恙改问他事:“施明、吴光现在何处?”楼无恙显出惊讶之状,不答反问:“他们二人年前已经离开楼府,没有回到王爷身边么?”胡耆堂道:“回来打个招呼,话也不多两句便走了。”楼无恙似是甚为关切,探询道:“两位贤侄有没有向王爷说起过什么重大事情?”胡耆堂道:“没有。”楼无恙续问:“之后王爷再无他们俩的声讯?”胡耆堂道:“如同石沉大海,寻不到一丝踪影。”楼无恙这才答道:“几个月来,楼某也再没见到过他们二人,不知其等去向。”

呼延丕显听着两人像是在拉家常,想必担心楼无恙会受胡耆堂迷惑,出现意外不利局面,因而急切打断两人的话头,道:“楼大侠,你先不要和对方净扯一些与英雄大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须得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与对方好好较量一局。待赢了英雄大会,其他一切都好办。”楼无恙闻言,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孔,对胡耆堂道:“楼某之前与王爷切磋武功,均是点到为止,无分胜负。今日各为其主,免不得要动真格,是死是伤,悉听天命。请王爷好自为之。”

胡耆堂勉强笑了笑,道:“这样也好,无须本王手下留情。不过若是以性命相拼,代价太大,本王还得再追加一个条件,把右贤王呼延兄和本王的虎符一并押上。”看来他已经想到即使龙符到手,也未必能调动得了呼延丕显的兵马,故而要借机夺其虎符。

呼延丕显对楼无恙能否取胜没有十足把握,肯定不愿拿自己的家底添作他人的赌注,当即支吾道:“这个……这个……与英雄大会毫不相干。况且……大单于的龙符可调遣所有封王的兵马,不必更要押上本王的虎符,多此一举。”胡耆堂目光犀利,见缝插针马上出言挑拨对方:“此举并非没有必要,而是呼延兄根本就不信任楼大侠的武功,尚未开战,已先想到楼大侠要输!”

楼无恙听了此言,心里极不舒服,斜睨呼延丕显,欲看他的态度。呼延丕显明白胡耆堂的用意,驳斥道:“呼揭耆堂,你不要痴心妄想离间我方,本王决无半分信不过楼大侠。你若是害怕要输,就远远站到一边去,莫要故意找些借口与本王纠缠。”胡耆堂道:“我呼揭耆堂连自己的虎符都敢押上,岂会怕输!你要么怀疑楼大侠的武功不行,要么便是见楼大侠与本王相识,怀疑他不肯动真家伙与本王实实在在较量,是以不敢拿你的兵马虎符作押。”

可谓打蛇须打七寸,此言一针见血,正好扎中呼延丕显的要害,令其霎那间哑口无言。楼无恙脸色立变,对呼延丕显闷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右贤王爷若是不信任楼某,改托他人出战便是。”呼延丕显骑虎难下,只得稍作退让,恶狠狠道:“你们两人只要真心实意比试一局,本王押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但若有半点做作,休怪本王翻脸不认账。”胡耆堂得寸进尺,揶揄他道:“其实你只要乖乖认输,何再须本王与楼大侠动手相斗。”

折腾半天仍旧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弃战认输,呼延丕显的脸面何存!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然而若不认输,只能横下心来豪赌一把。估计他是想着假使楼无恙仍是输了,到时还可以再施耍赖手段,因而犹豫再三,最终极不情愿同意了胡耆堂追加的条件。

当下仍由乌里蛮主持斗场,胡耆堂和楼无侠同时跃上旃坛,依照英雄大会的规矩,彼此向观战之众打了个照面,便起手相斗开来。两人的兵刃都是长剑,但一个专攻独门剑技,精湛绝伦,一个博采众长,卓越超群。楼无侠擅长的是昆仑剑法,胡耆堂所使的套路则五花八门,什么昆仑剑法,羽林剑法,陵归剑法,荆楚剑法……样样招数都有,甚至还有大漠明月刀法的诸多奇妙变化参杂其间,混用起来甚是娴熟,应变自如。两人乍露锋芒,立显磅礴气势,相斗有顷,已现剑域翘楚,真个是当世罕见的剑术高手毕尽心力争锋,哪里有丝毫暗中相让、虚假做作之状。

呼延丕显见此情形,渐渐放宽心来观战,只盼楼无恙能尽快将胡耆堂拿下。但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二三百回合过去,胜负仍然未现端倪。每逢激战高峰,节节险象环生,场上一会儿鸦雀无声,一会儿惊呼起伏,观战之众直看得提心吊胆,汗流浃背。

双方正在酣战之时,楼无恙蓦地使出一招横断绝壁,对胡耆堂痛下杀手。胡耆堂此际适好避退到旃坛边角,无处躲闪,若要化解对方来招,唯有向后跃开,那样势必落到旃坛之下,遵照比试规则,便将输给对方。却在胜负悬于一线的瞬间,只见胡耆堂陡然腾空高高跃起,倒转身来将剑尖绞住楼无侠的剑格一带,借力猛的将他拽向旃坛之外。楼无侠正处攻势,因体大力重,前趋收脚不稳,一下子踏空,出乎意料先头落下旃坛去。胡耆堂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随着也从坛外上方落下,然则不偏不倚,脚尖却好勾中旃坛边沿的寸许,如钉入木,反力一挺,略晃身形即蹬回到旃坛边站稳。顷刻之内,否泰倒置,反而是楼无恙输了。

楼无恙双脚刚一触地,就迫不及待扭头去看胡耆堂,见到他居然落返至旃坛上,刹那间宛如泄了气的鞠球,脸色阴沉难看,讷讷问道:“王爷此招何得这般能耐?”胡耆堂面露兴奋得色,答道:“这便是勾眉剑法中匪夷所思的一招,叫做秀女拔眉,专致险中求胜。敢请楼兄置评,如此剑术奇是不奇?”楼无侠吃惊道:“原来你真的拿到了勾眉剑谱!”

胡耆堂收敛神情,叹道:“本王若是已得勾眉剑谱,何至只使出这一招而已。”楼无侠不肯相信,追问道:“没有剑谱,你此招勾眉剑法从何而来?”胡耆堂道:“本王偶然发现勾眉剑法尚存于世,想着在英雄大会上可能遇到勾眉剑法的高手,便设法四处寻找打探勾眉剑谱的下落,却毫无结果。好在有幸能够遍阅典籍史册中的相关记载,参照见到过的勾眉剑招潜心钻研,捉摸出其套路的九牛一毛,没想到今日还真凭个中的应变手法略胜了楼兄。”

楼无恙迫切又问:“当今之世有谁会勾眉剑法?王爷如何得遇其人,窃知其招?”胡耆堂笑而不答,顾而言他:“楼兄既然已经输了,且将英雄大会之事了结再说。”楼无侠耷拉下老脸,不得不承认输了此局。呼延丕显见到驹于利受一方最终还是赢了英雄大会,心有不甘,但眼巴巴看着楼无恙,却似不知再如何抵赖才好。

乌里蛮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作为主持大会的中间人,不管谁输谁赢,只管照规公正办事,当下就在众多名王、贵人面前,让呼延丕显如约向驹于利受移交龙符、虎符。呼延丕显无可奈何,只得吩咐呼延镇南去车中将龙符取来,然后对驹于利受道:“本王不知今日有变,没将虎符带来,在这里且先移交龙符,回头本王再差人将虎符送到贵方军中。”

胡耆堂此时仍然站在旃坛上,听了呼延丕显之言,威风凛凛道:“呼延兄说话须得算数,莫要更让本王兴师动众到你王帐中去强取。”呼延丕显装出愿赌服输的样子,抱拳应道:“右谷蠢王大可放心。有诸多名王、贵人在此见证,本王岂能食言。”胡耆堂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拿到龙符之后,我等便不怕你抵赖不认帐。”说着,把脸撇过一边去。

呼延镇南双手捧着那个装有龙符印玺的漆盒,走到乌里蛮身前,交由他监督过手。为挽回一丝尊严,定要驹于利受亲自过去接收。驹于利受盼望得到龙符心切,快步而前,接过漆盒。呼延镇南忽然道:“敢请王子殿下当众打开漆盒,验明龙符确实是在其内,否则按约移交之后,我方概不负责。”

驹于利受自是担心盒内有诈,即依言照办,左手托着漆盒,右手便去掀揭盒盖。但因盒沉盖紧,动作不甚利索。呼延镇南对乌里蛮道:“你我且帮一帮王子殿下。”乌里蛮应声与他一同伸手过去,欲助驹于利受打开漆盒。

就在呼延镇南双手托向盒底的当儿,其右腕袖口却好从驹于利受的左腕间擦过,驹于利受立马唉哟一声,像是被马蜂扎中一般吃痛无比。待腾出左手一看,却见腕脉处已多了一道寸许长的殷红血口。乌里蛮以为他是被漆盒的棱角钉子之类划伤,关切道:“此盒想必做工粗糙,王子殿下须得小心些。”

驹于利受却更缩回右手握紧伤腕,直冲呼延镇南责问:“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为何要弄伤我?”呼延镇南捧住漆盒笑道:“王子殿下不小心弄伤自己,怎的却来怪我?”驹于利受道:“本殿下明明是被你手上的物事所伤,休想抵赖,赶即拿手出来给我查看。”呼延镇南显得生起气来,狡猾道:“原来殿下是不想接收龙符,要找个理由来消遣我呼延某人。”言毕,双手在漆盒底下用力一抬,竟将它抛给了远在身后的楼无恙。

旁观之众见到双方忽生口角,因未注意到呼延镇南适才的细微举动,一时皆鸦雀无声。李晚片刻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待见漆盒到了楼无恙手里,方断定呼延镇南使诈,赶急跨步奔至驹于利受身前。发现他手腕伤处正往外淌着乌黑的血水,立知不妙,当即拔剑向呼延镇南一指,喝令:“你赶快交待,拿什么东西伤了王子殿下!”

呼延镇南大叫道:“你们休得诬陷我!”把双掌平平往前一摊,手上却是空无一物。李晚和驹于利受见状,刹那都傻了眼,莫知伤处因何物所致。呼延镇南趁机快步退回到呼延丕显、万子夏等人身旁,明显惧怕李晚拿他是问。

胡耆堂撇下驹于利受的伤情不管,飞身跃至楼无恙面前,向他索要漆盒龙符。楼无恙不给,振振有词道:“龙符只能交给驹于利受王子,既然他不想要了,楼某只好暂且收回保管,随后还要把它重新带回龙庭,向大单于复命。”

驹于利受无端遭此冤枉,情知对方合谋算计,立马声辩道:“本殿下怎么可能不要……?”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已瘫软栽倒在地。李晚见此情形,即刻明白驹于利受必是遭了对方毒手,伤势非同小可,急忙仗剑护住他,向胡耆堂喊道:“呼揭耆堂王爷,王子殿下中了暗算,被毒物所伤,你先不要管那龙符,且拿下呼延镇南,逼他们交出救人解药要紧。”涿邪王自负颇懂使毒门道,闻言赶紧让蝴蝶夫人搀扶着趋上前来察看,旋即确认驹于利受果真身中剧毒无疑。

胡耆堂恍若至时才惊悟所发生的一切,大步流星奔向呼延镇南,势欲将他擒住。对方二十一名参战好手迅速亮出兵刃器械,严实护住呼延镇南父子。彼此强弱对峙,胡耆堂即便武功再高,以其一人之力,也断难再动得了呼延镇南一根毫毛。

事情陡生变故,欧阳华敏瞧在眼里,心头雪亮。他知道呼延镇南必定是暗中对驹于利受做了手脚,意在谋害其人性命;胡耆堂表面虽显慌张,但一番计谋得逞,暗自快活还来不及,决无真心实意擒拿呼延镇南,更加不会为驹于利受遭遇不测去与对方拼命。果不其然,胡耆堂眼见对方众多高手挡在呼延镇南身前,正好顺水推舟,止步朝着对方骂道:“你们这些阴狠奸狡、卑鄙无耻的畜生,竟敢在英雄大会上设局谋害驹于利受王子,真是恶毒之极!若不马上交出解药来,本王断与汝等誓不两立!”

呼延丕显满脸嘲讽道:“右谷蠢王先不要血口喷人,你今日惹下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还是省下心来查清楚驹于利受因何负伤,再骂不迟。而且呼韩邪大单于此刻就在龙庭等着你,本王看你回头如何向他交待得了。”胡耆堂道:“你们假借大单于之名,行为非作歹之实,等大单于得知事情真相,决计不会饶恕汝等!”

呼延丕显当即纵声狂笑,向场上观战之众问道:“各位名王、贵人,大胡兄弟,你们看见我呼延丕显行凶作恶了么?”话声落下,场上一片沉寂,人人噤若寒蝉。

想必众皆不明实情,莫知真相,虽然有目共睹呼延丕显狡诈耍赖,但无不顾虑他手握千军万马,把持龙庭重权,势力强大,哪个敢当面向他质疑,得罪其人!乌里蛮势单力孤,自己尚弄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场英雄大会何以会闹到这等地步,更是不敢再出面主持公道责难呼延丕显,只顾埋头帮忙照料驹于利受,躲开呼延丕显的嚣张跋扈。

胡耆堂对呼延丕显激愤声讨:“你身受大单于重托,却漠视英雄大会的规矩,不守信义,损害大单于威望,就算去到大单于面前,本王也不怕与你理论清算。你若识相,赶快老老实实把龙符和解药交到我等手上,否则自食其果,必定教你后悔莫及。”

呼延丕显倨傲犹甚,慢条斯理道:“龙符已经移交过了,是驹于利受疑心太重,自行放弃,不肯接手,这个须怪不得本王。眼下驹于利受被何种毒物所伤,需要什么解药救治,本王也毫不知情,实在是爱莫能助,无可奉告。至于本王调兵遣将的虎符嘛,只不过是你右谷蠢王自己想得到它罢了,既然你有战胜天下英雄的高强本事,不妨过后自个儿到本王军中拿取好了,本王却好省点气力,无须再派人专程送来。”

胡耆堂先已料定呼延丕显毫无诚意,输后必会出尔反尔,当下壮胆放言道:“有何不可!莫说是取走一个小小虎符,本王即便要在你军中取你头颅,也不过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呼延丕显非但不生气,反而神气活现道:“如此甚好,本王定在军中好整以暇,恭候您大驾光临。不过您最好等到驹于利受活过来后再定行止,免得你们两人连交待后事的机会都没有。”言毕,号令其众离场,趾高气昂,堂而皇之,倒像是胜了英雄大会一般。

呼延丕显为儿撑腰道:“我堂堂右贤王的孩儿岂能是小吏可比!若论身份,你也并非真单于之子,先不要嚣张自负,指不定那日我儿的身份地位便远在你之上!”含沙射影,语藏玄机,显然欲对驹于利受不利。驹于利受全然不惧,桀骜性起,鄙视对方,霸气道:“先父郅支单于是呼韩邪单于的同胞兄长,正统单于挛鞮氏后胄,何得谓之不是真单于!本殿下仅凭身上这股单于血脉,呼延镇南便永远休想高出本殿下分毫。”

匈奴单于正统皆为挛鞮氏,与大汉皇帝必出高祖刘氏血脉是一样道理。此支嗣裔之外若是有人胆敢篡谋单于之位,便是大逆不道,世人尽可杀之,以汉制还要诛连九族,永世难得翻身。哪怕挛鞮氏中若不是单于血统,觊觎单于位也属僭逆大罪,呼延丕显父子连姓氏都沾不着边,身份地位自是无法望单于后人项背,更莫谈攀越其上。此节正是呼延丕显的身世硬伤,心头大患,否则他早就别树一帜,与呼韩邪单于争霸称雄了。

胡耆堂对呼延丕显的用心了如指掌,没有中其圈套,乖巧回应:“各部名王、贵人从来都是大胡脊梁,对单于王庭忠心不二。眼下当以事论事,英雄大会输赢已分,乃不争之实,与本王的为人毫无相干。呼延兄若是不服大会主持判决,不妨交由在场的所有名王、贵人共同裁定。”三言两语便将人心向背的不利势头压住,把难题推给呼延丕显解答。

呼延丕显一味恶意中伤,自知理亏,做贼心虚,当然不敢让输赢取决于众多名王、贵人的公断,却又怕反对此议会得罪在场之众,只好重新披上无赖行头,固执己见道:“比试输赢,乃参战两方之事,不必牵扯旁众令各部名王、贵人太过为难。今日若想要本王输得口服心服,就得依照本王适才所言,再比试一局。”

乌里蛮不敢妄自裁定,征询驹于利受之意。驹于利受耽于已方多人重伤,更有死者等着善后,实力大损,无法施压强令对方服输,遂沉着探问:“你想怎样比法?”呼延丕显阴恻恻道:“已经上过旃坛的人不能出战,双方另派一人比试,且随从侍卫不得算数。”照此规则重派人手,驹于利受一方就只剩下他一人,呼延丕显之意明显是冲着他来。

此刻他被驹于利受的话扎扎实实刺到了痛处,乍然间暴怒起来,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对驹于利受威逼胁迫道:“此次英雄大会正是因你父亲被汉人诛杀而起,本王与各部族名王、贵人前来与会,乃全为助你能报父仇着力。既然大会输赢存在争议,你就须得拿出像模像样的气度来,给在场的众位叔伯兄弟一个公平交待。要么与呼延镇南比试一局,要么俯首认输,仅此两者由你选择,休作他想。”

胡耆堂回头望了驹于利受一眼,见他正以殷切目光求助于已,便道:“再来一局未尝不可,但须得一举定乾坤,不能到头来又加反悔。”呼延丕显似已稳操胜券,响亮应道:“那是当然。”胡耆堂斟酌道:“兄台不肯与驹于利受王子对阵,令汝儿呼延镇南代父出战,驹于利受王子不肯与他比试,也是合情合理。”呼延丕显决意刁难道:“对方止剩下他一人,没得选择。”胡耆堂眉头一皱,忽然朗声道:“如此看来,本王就只好代驹于利受王子一方出战了。”

此言大出场上众人意料。驹于利受一方登时喜不自胜,欢声雷动,呼号呐喊经久不歇。呼延丕显难以相信胡耆堂会做此决定,质问道:“呼揭耆堂,你竟胆敢公然与大单于作对!?”胡耆堂确凿道:“话已出口,焉能有假。不管是呼延兄自己上阵,还是子代父战,本王悉听尊便,竭力奉陪。”他的武功高强,无论呼延丕显父子哪个出战,都无法与之匹敌,驹于利受一方必胜无疑。

呼延丕显当然明白此节,神情怪异地凝视胡耆堂片刻,蓦地放声笑道:“你方换人,我方也要换人。”随即冲着随从队伍招了招手。其众见状,立马有人过去掀起队前那辆舆车的门帷,却见从里面出来一位高大魁伟、容光焕发的老者,正是长安九市行头之首楼无恙。

欧阳华敏见状,即刻想起胡耆堂曾与祖渠黎密谋要在英雄大会决出胜负后设法除掉驹于利受,暗忖:“莫非胡耆堂当时所说的绝佳人选,便是呼延镇南?此人心肠歹恶,性情残暴,武功也不差,干这种谋害他人的阴损勾当,确是再合适不过。只要他在比试中找个失手之机,杀死驹于利受应该不难,且情同稽苏靡死于非命一般,还无可指责。看来胡耆堂老谋深算,眼光的确厉害,但他与呼延镇南父子不睦,不知有何法子能让这对阴险狡诈的父子言听计从。”心念及此,竟然盼望驹于利受和呼延镇南两个匈奴恶人快些出场开战,最好是打成两败俱伤,双双毙命,省得日后继续祸害他人。

驹于利受似已察觉呼延丕显父子心怀鬼胎,用意叵测,且不清楚呼延镇南的武功家底,难料胜负,当然不会轻易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与之较量。遂将呼延镇南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断然拒绝与其比试,傲然道:“你这孩儿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听命小吏,怎能配得上与本殿下交手过招。”

呼延丕显盯着独孤奋奋走远,直气得浑身发抖。驹于利受、李晚、安比罗迦、万兜沙、朐留屠奴等人且不管独孤奋奋去留之事,尽对呼延丕显的蛮横无理、背约无赖激愤难平。乌里蛮心里必定也是很不舒服,为调解局面,忍住气问道:“呼延王爷咬定死理不肯认输,却待如何收拾?”呼延丕显道:“为公平起见,双方须得重比一局,以其结果定输赢。”

呼延丕显情知公论于己方不利,挖苦道:“你归来之时像是丧家之犬,承蒙呼韩邪大单于不弃收留,并且私下接受了大单于委托,答应替大单于维持公道。方才又亲眼目睹两方比试经过,明了实情。如今不为大单于着想,反倒吃里扒外,帮着对方说话,这种厚颜无耻、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行径,十足是汉贼的嘴脸,反复无常,如何能担当调解之任!”

胡耆堂道:“呼延兄扯得远了,本王支持驹于利受王子,正是替大单于分忧解难。一者维护大会公正,彰显大单于心系大胡万民,言出必践,不徇私利之德,使众胡团结,归心如一;二者,驹于利受王子乃是郅支单于的遗孤,与呼韩邪单于和本王系叔侄至亲,一家之人,何必硬要分个你我彼此,萧墙之事,也无须外人插足置喙。”一席话竟将呼延丕显踢出单于家族圈外,成为多余之人。

呼延丕显被气得须眉发颤,恼羞成怒,急忙讨好其他匈奴部族以孤立胡耆堂:“大单于若是没有我呼延氏和各部族名王、贵人鼎力支持,哪能得有今日!你呼揭耆堂躲到强汉贪图享受,侍奉汉廷日久,心志早非大胡之望,根本没有资格到龙神圣地来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场上即刻有名王、贵人随声附和。

欧阳华敏起初见到那辆舆车型巨非凡,不相信仅是存放龙符印玺之用,早就怀疑其内必有蹊跷。以常理猜测,要么是呼韩邪单于到场后不想露面,避在车中观战,要么是呼延丕显在车中设有埋伏,以防有人偷盗抢劫龙符,却没料到里面深藏着一位声名远扬,称霸长安九市的武功高人。

然而更觉奇怪的是,楼无恙既然来了,为何之前不与其他行头一道参战英雄大会?非要等到呼延丕显为输赢百般耍赖无计可施之时方才现身?难道呼韩邪单于一方对所发生的一切早有谋划?胡耆堂已在暗地里蓄谋借呼韩邪单于一方杀害驹于利受,为何眼见时机就到,还要挺身而出,替驹于利受解围?种种存疑扑朔迷离,看来此次英雄大会决不是双方比试输赢那么简单。

驹于利受恼怒得脸色发青,直冲呼延丕显破口大骂:“你这个言而无信的老妖怪,忒也欺人太甚!想取兵权就放马过来,本殿下何惧于你!”李晚听见驹于利受势要对抗到底,立即偕同安比罗迦、万兜沙、朐留屠奴、难兜墨等剩下的参战之士紧紧护住驹于利受,不给对方向他下手的机会。

驹于利受思虑片刻,答道:“若是这般讲究,只能由本殿下和呼延王爷亲自上阵比试了,彼此都是万军之首,较量一下拳脚倒也无妨。”他必定认为,呼延丕显虽然曾是身经百战之将,但并非武功高手,且已经年迈体弱,上阵必输无疑,因而指定向其邀斗,免得呼延丕显趁机再耍阴毒手腕。

但呼延丕显奸滑硶人,早有算计,笑道:“你乃晚辈,本王与你比试会丢了身份面子,且派不孝孩儿呼延镇南陪你耍耍。年轻人嘛,争争斗斗之事最是正常不过了。”说着,便朝呼延镇南招手。呼延镇南欣然从命,马上从车旁快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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