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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

第13回良辰安在6

雪儿忽然感慨道:“原来你们的巴山越墅就像我和爹妈在坠月沙洲的家坠月庵一样,尽躲着不让外人知道。不过这么住着倒是好玩,在林外被不知情之人撞见,还以为你们是从密林中蹦跳出来的猴子。”欧阳华敏道:“我们搬迁到此,本意便是不想招惹外人眼目。”

闵儿心知自己骂得太重委屈了他,却不甘认过分,强辩道:“我是害怕你嘴巴不干不净,总是乖孙儿、乖孙媳妇的乱叫,等一会儿被欧阳哥哥的家人听到,要闹出笑话来,所以不得不提醒你管住自己的大舌头。”杜青山做了个怪脸挠了挠头皮,似为自己的口舌之癖遮掩,也似理解闵儿的担忧,转而催促欧阳华敏道:“乖孙儿,快快前去,且看胡老儿那厮是否正在你家村上。”

他左一个右一个“乖孙儿”叫得惯溜,一时仍旧改不了口。闵儿气恼得猛地瞪他一眼,娇声呵斥道:“喂,瞎眼老儿,你再敢这般乱叫唤,我即刻扒掉你的皮!”杜青山咋舌轻嘘一声,做出哆哆嗦嗦的扮相,好像被唬住了似的。

欧阳华敏领着同行三人策马驰近密林,但见道路两旁田垄息耕,四野静寂,无人出没。欧阳华敏熟悉乡里常情,只道农家讲究冬藏不兴耕种,且日暮时分,即使偶有劳作也该歇息了,因而毫不觉得奇怪。闵儿和雪儿却不停左顾右盼,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到得进入密林的路口,前望村上仍然仅见几处屋瓦,雪儿止不住好奇问道:“欧阳大哥,你家村上这么多人,为何只有寥寥几间房舍,莫不是你们平日都住在树洞里面?”欧阳华敏笑道:“密林深处还有许多房舍,只是被树木遮掩着,在林外看不见而已。须往林内去到村口,方知大略。”

欧阳正鹏道:“并非这么简单。那胡人男子再三试探盘诘,方肯相信为父不知勾眉剑谱的下落,改而询问你自小在哪里习练剑法武功。为父将你拜神农轩馆的剑牍先生阳在天为师读书学艺之事说了,那胡人男子却对剑牍先生的师承来历一清二楚,说剑牍先生跟随南山太壹峰的章成子仙师所学,乃是荆楚剑法,决不是你所习练的勾眉剑法,你的师承定当另有其人。

“为父亲自将你送入师门,此事难道还能糊涂得了!当然矢口否认。那胡人男子硬是固执己见,认定为父刻意隐瞒实情,非要族老前来当面对质不可。为父不得已让你的两位弟弟去把太伯、二伯、三伯请来,三位族老见那胡人男子古怪刁钻,怀疑他痴迷剑法武功,受道听途说所误,见面即与他争论起来,指辩其错断。

“那胡人男子不仅不醒悟,反以为你的武功是向族人所学,欲试三位族老的身手,当场拔出佩剑,强行要与三位族老过招。为父念及三位族老年迈,哪能让他们因晚辈受辱,便迅即抓了一柄铁臿挺身挡在三老之前。那胡人男子好像巴不得为父与他较量,话都不说一句,就刷刷连刺三剑。为父抵挡不住,右臂和前胸两肋各中一剑。那胡人男子见为父毫无还手之力,三位族老尽皆怒容满面,站在一旁干是着急,第四剑刺到中途便止住了。你的两位弟弟见状,赶紧冲上前来将为父救下,一边替为父包扎伤口,一边大声哭骂。

“那胡人男子微显不安,然则丝毫没有道歉之意,只是呆呆的站在客堂中央出神。太伯急忙让二伯、三伯到屋外召集村墅中的青年壮汉前来相助,其自留在堂上与那胡人男子对峙。那胡人男子懵了半晌,然后对为父恶声恶气的道:‘你既然说是剑牍先生给你的孩儿欧阳华敏传授剑法武功,老夫这就去神农轩馆寻访剑牍先生质询其详。假如证实是你们矫情欺瞒,老夫决不会就此罢休。那欧阳华敏小子若是回来了,你马上叫他到神农轩馆去见老夫。’为父担心他要加害你,强问他欲拿你何为。他没头没尾的答了一句:‘有一个最令他忧心的人在老夫手里,到时便知分晓。’即蛮横挟起与他同来的那位汉人少年转身就走。

“为父等人眼见那汉人少年挣扎着欲求脱身而不能,才想到其人与那胡人男子应不是一伙。为弄明究竟,太伯直追着那胡人男子喝问:‘这位汉人少年明明不愿跟你走,你为何非要强人所难?他是你什么人?是被你抓来的么?’那胡人男子毫无忌惮道:‘是又怎样?’太伯气得毛发直竖,怒斥道:‘大胆恶贼,竟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猖狂犯事,我等即刻前去禀报官府差人捉拿你!’那胡人男子却似有恃无恐,大笑道:‘你们原本就是畏罪逃来此间藏匿的钦犯,想要报官拿我,简直是引火烧身,老夫保管奉陪到底。’言毕,携那汉人少年上骑飞奔而去,无人能够阻拦得住。

“太伯无奈返回为父身边,与为父商量对策。因事情太过出乎意料,且似乎牵连诸多,错综复杂,一时不知怎样才能了结。为稳妥起见,决定先派人手到长安京城找你回来,再作区处。正集结墅中叔伯兄弟各家在此筹措安排,适好你及时回到。你且从实说来,那胡人男子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华敏心知不能再瞒着对胡耆堂的猜疑,便将自己因担任太子宫护卫跟踪歹徒偶遇胡耆堂,得知其心仪勾眉剑法,以及断定前来家中的那胡人男子乃是其人的情由约略说了。在场众位族人听后,不管那胡人男子是不是胡耆堂,都觉得其人为了窥睹一门剑法之秘便大费周张,甚至不顾伤人相逼,实在是嚣张跋扈,欺人太甚。

许多青壮族人愤愤不平,吵嚷着要去报官。欧阳太伯制止道:“报官之举我与正鹏贤侄已反复斟酌,始终觉得过于欠妥。原因何在,上了些年纪的族老都应该知道,我们欧阳大族曾继承一门极强的看家本领,代代相传,颇有声名,那便是上百年前盛极数世的勾眉剑法。后来族中剑士因被迫参与吴王刘濞等诸侯王篡谋造反,累及长幼无辜,被诛连九族。仅有寥寥数十人侥幸得逃厄运,流落各地,隐姓埋名,我等便是其中的一支遗脉。

“当时景帝对欧阳大族依仗高强的勾眉剑术为吴王效死尽忠大为恼怒,钦令往后凡是习练勾眉剑法的欧阳族人,无论男女老少,一经查实,格杀勿论。各家先人见习武不仅不能保族安身,反招祸害,为免子孙后代重蹈覆辙,干脆忍痛割爱,归隐山林,弃武从耕,悉心务农,没有再将那勾眉剑法流传下来。到了正鹏这一辈,已鲜有人听说过此门绝世奇功了,只是我等年老长辈,族诛之辜令尤在耳,刻不敢忘。想那胡狗既晓得勾眉剑法的渊薮,其必定早已摸清楚我们村墅的底细,咬定我等害怕朝廷追究逆党之后的罪责,才敢强梁霸道,胆大妄为。如果我等真个报官,岂不是正中其怀。”

欧阳华敏听得心头雪亮:“原来我们祖上正是那个与勾眉剑法祸福相依的欧阳大族,难怪那胡耆堂会寻到这里来。”然而对胡耆堂此来为何还带着个汉人少年,仍是存疑难解。正想过问有关细节,却听见有人不甘忍气吞声叫嚷:“难不成我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那胡狗欺负么?”

欧阳太伯已冷静下来,把持住场面道:“当然不能,但须沉着应付,决不可将全族老少牵扯到这件事情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今之计,暂且先由华敏侄孙前去神农轩馆找那胡狗理论,馆中尚有数名越墅子弟,倘若双方动手,他们定会相助华敏侄孙合力拒敌。假如那胡狗仅意在参研勾眉剑法,而无加害全族之恶,此事应能妥善解决。若事情有变,我们再另谋良策。”

欧阳华敏点头答应,想到见了胡耆堂当可知晓那汉人少年的情况,便将已挂在嘴边的话头咽了回去,改而询究道:“我们各家先人虽已弃传勾眉剑法,但那勾眉剑谱是否尚留存于世?会不会有人仍在偷偷习练勾眉剑法?要不然那胡耆堂缘何得悉此门剑法之秘?”欧阳太伯道:“那勾眉剑谱在刘濞等诸侯王作乱之后便不知去向,我们各家先人在后辈面前对该剑谱绝口不提,其可能流落在他处的同族支脉,或有人暗将勾眉剑法口授相传下来,也未可知。”

欧阳华敏道:“孙儿当日以恩师剑牍先生所授的荆楚剑法与那胡耆堂拆演过招,那胡耆堂即认定孙儿所习练的并非纯正的荆楚剑法,后来在家父面前更直说是勾眉剑法,孙儿不晓得其之妄断有何凭据,与他理论恐难解脱嫌疑。因恩师早前已外出云游,可能还未回到神农轩馆,无法替孙儿做主,眼下最好能寻到曾见识过勾眉剑法之人,瞧瞧孙儿所使的剑法,找出能驳斥那胡耆堂的谬误之处。然后孙儿再去找那胡耆堂据理力争,设法让他相信孙儿根本不会什么勾眉剑法,那勾眉剑谱也的确不在我等手上,以断绝其此来臆想。否则其总是惦记在心,即使今日被打发走了,异日必定还要再来生事。”

欧阳太伯不放心道:“你若这么去说服那胡耆堂,只怕他对你误会更深。”欧阳华敏坚持道:“太伯无需多虑,孙儿若能知己知彼,见到他时便可相机行事。只要避开勾眉剑法不提,单以确凿的荆楚剑招为证,那胡耆堂必定拿孙儿无可奈何。”欧阳太伯思虑片刻,点头道:“你懂得趋利避害就好。太伯我年幼时有幸见到过先人偶尔窃练勾眉剑法,虽时日已久,只粗略记得一二,但若细瞧你与那胡狗交手的剑招,应当还能分辨出一些端倪来。”

欧阳华敏喜道:“能辨之足矣!孙儿马上将那日所使剑招逐一比划给太伯过目。”随即拔剑在手,走到空旷之处,一招一式的当场演示。为让欧阳太伯看得真切,他故意将剑法套路依序使得极慢。如此空走了三四段招式,欧阳太伯忽然兴奋叫道:“华敏侄孙,你所学必是勾眉剑法无疑,那‘天女插花’和‘美人撩眉’两招,均是勾眉剑法中姿态至为优美的剑式,太伯我记得最是清楚不过。”

欧阳华敏心头一懔,却有些不解道:“师尊在教授剑法之时,明明说此两招一叫‘湘女耕织’,一叫‘神农观药’,均不是太伯所提的名目。”欧阳太伯道:“错不了,必是你师父故意把招式名目改了。”欧阳华敏心中存疑,接续往下演练,不久欧阳太伯便又识认出数招来,只是招式名目皆不相同。

欧阳华敏若有所悟,暗想:“师父所授可能真的是勾眉剑法,只不过为避世人生事,才改换了招式名目。若不是遇到识得该剑法之人,自然辨认不出来。”当下收剑停手,走到欧阳太伯的身前,拜谢道:“孙儿受业不精,招致强人非难。今日幸得太伯指点,要不然仍被蒙在鼓里。待孙儿见到师尊禀明此情,聆听师尊有何说法,之后再详向太伯和村上各位父老乡亲做个交待。”

欧阳太伯稍作沉吟,不无深意道:“当年欧阳大族遭逢危难,幸存之人多有易姓为阳,脱清干系。你师父单姓一个阳字,说不定正是出自当年欧阳大族得以幸存下来的一支血脉,所以懂得勾眉剑法。因为知道你是同族后世至亲,才将勾眉剑法假以荆楚剑法之名传授于你。外人不知,只当是荆楚剑法的旁门左支,不会影响到你的前程。你师父如此用心良苦,实属难得。你无须与他计较,只管将那胡狗弄走就好。”

欧阳华敏细细回想剑牍先生传授自己剑法的经过,对欧阳太伯之言不由得暗生感触。原来剑牍先生教授武功,对巴山越墅欧阳一姓的弟子与来自别处的他姓弟子常有不同,总会在规规矩矩的荆楚剑法套路上偶作变通,多加传授一些招式,欧阳华敏与嫱儿相比,即有此等差别。嫱儿细心,只道师父为掩饰对欧阳华敏的器重以至偏爱其村墅子弟。其他弟子则尽当师父是在因材施教,无人敢胡乱猜疑多想。如今欧阳华敏得悉勾眉剑法的隐情,正欲探究其中缘故,孰知似乎全不出欧阳太伯所料。

欧阳太伯对胡耆堂惹起的事端已基本清楚,便令在场的父老乡亲各各散去。因为情况有变,欧阳华敏顾不得将闵儿、雪儿和杜青山请进来向众人引见,遽速搀扶父亲赶回家中探望。母亲张氏添育新弟未及百日,身体康健,虽然受了不小惊吓,但得另两位弟弟和姊妹照顾,且有二伯、三伯两位族老在旁安慰,并无大碍。她见到欧阳华敏回来,更是精神振作。

欧阳华敏放下心来,与家人匆匆寒暄数语,即辞别出门。他心知胡耆堂武功高强,一旦与馆中弟子冲突起来,后果难料,急欲趁天黑之前赶往神农轩馆,好作区处。到了越墅院门外,却不见了杜青山的踪影,止剩下闵儿、雪儿在迫切等候。仓促过问之下,方知杜青山已徒步先行赶往神农轩馆去了。

原来杜青山两耳聪灵,对屠耆堂此来之情早在院外听明大半,急着前去神农轩馆寻人。闵儿、雪儿劝不住杜青山,只好由他自便。欧阳华敏无暇与闵儿、雪儿细说情由,飞身跃上坐骑,引领她们二人快马加鞭赶路。闵儿、雪儿先是看到欧阳华敏的父亲受伤,后又从杜青山口中得知十之八九,也就不再多问。

途中三人适好追上杜青山,欧阳华敏一把将他拽上马背。杜青山巴不得快点赶到神农轩馆,能借坐骑之速敢情要比其两腿飞奔强得多,自是乖乖顺从。

神农轩馆在白云嶂的西北面,与西南面的巴山越墅差不多隔山相背。两处说起来距离不远,但绕过白云嶂而行却是不近。欧阳华敏率同三人到得那个回巴山越墅时与神农轩馆分道的岔路口,取左道沿着山脚向前约莫走得小半个时辰,便见在莽莽苍山林海的重重环抱之下,险峰半腰的竹丛间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竹木庐舍。既无牌坊,也无楣匾,只有两扇庐扉虚掩,寂寥静谧如同世外不知人间烟火之所。

欧阳华敏领着三人来到庐舍门前,连唤数声,四下里全无回应。欧阳华敏感觉情状不妙,先头跃下坐骑,握剑在手,快步走过去推开庐扉,蹑手蹑脚往里察探。刚往正堂上走得几步,抬头一瞧,猛地大吃一惊,脚底下如同生了根,登时僵住迈不开步来。

偌大的庐舍正堂当中,赫然站着两人,一个是胡耆堂,另一个却是雪儿朝思暮念的太子殿下!

欧阳华敏把目光转向闵儿,见她正眉目传情痴痴望着自己,心头不自禁格登一下子沉了下去。好在他答应带闵儿回乡之时,已顾虑到此种局面,脑瓜里一急便有了从权之计,对杜青山郑重其辞道:“婚姻嫁娶乃是终生大事,既要两情相悦,又要礼数周全,双方父母明媒落聘,然后再选择良辰吉日,举行成婚大典,宴告亲朋。哪能仓促草率,唐突佳偶,贻笑乡邻。”

这些话表面上是回驳杜青山的误责,实际上却是有意说给闵儿知晓。经过数月来的朝夕相处,欧阳华敏已确知闵儿对自己用情至深,想将自己对嫱儿的心事向她和盘托出,然而隐隐但觉和嫱儿的结合前程渺茫,实在纠结难言;若是找借口无端拒斥闵儿,强行让她斩断情丝,又怕伤害和愧对她,自己下不了狠心。将就目前的处境,只好微言大义,含糊其词,既顾全闵儿的面子,又撇开两人的情事不谈,以盼日后闵儿能慢慢理解自己的心意和苦衷,放弃这番有缘无果的恋念错爱。

欧阳华敏顾不上与乡亲们招呼,飞步穿过人围,直扑到那壮年男子的身前,急切询问其何故受伤。那壮年男子正是欧阳华敏的父亲欧阳正鹏,他不说原因,只是脸色铁青地审视着欧阳华敏,嗓门阴沉的道:“孩儿,爹爹仅是受了些皮肉之伤,不算要紧。你快快见过太伯,把事情交待清楚。”欧阳华敏不明所以,但仍是恭恭敬敬地向欧阳正鹏身边的那位老者稽首叩拜。

那老者欧阳太伯是巴山越墅中的族首,他将欧阳华敏扶起,从头到脚打量端详。欧阳华敏迫不及待问道:“太伯,我爹爹为何伤了重伤?”欧阳太伯道:“此事说来蹊跷,我们都正在替你担心着呢。巧好你平安回来了,且先到家后再仔细详谈。”欧阳正鹏却表情严肃的道:“此事干系重大,请太伯就让不孝犬子在这里当着众位父老乡亲之面,说明事情真相。”

欧阳华敏思念父母心切,催驹健步如飞。两骑四人取右道绕着大山走了不到两刻时辰,便见远处山坡下长满冲天密林。若不是欧阳华敏举鞭望林而指,闵儿和雪儿顺着指向留神细看,还真不易察觉林间隐隐露出青瓦数方。

闵儿听见欧阳华敏说得头头是道,非但没有往坏处想,而且尽当好意解,以为欧阳华敏完全在替彼此二人的美满将来考虑,反倒怪罪杜青山道:“瞎眼老儿,你不要胡乱多嘴,管好你自己两只驴眼的麻烦就是。”杜青山啧啧叹道:“乖孙媳妇儿,爷爷我好心好意为成全你和乖孙儿,你不肯领情也就罢了,还要嫌我多事,污言詈责,真是帮人吹糠自己挨呛,好人难做。”

欧阳太伯约略迟疑,随即点头道:“这样也好。华敏孙儿,且说说你为何要与那横行霸道的蛮狗结下梁子,令其上门寻衅生事。”欧阳华敏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道:“什么强人蛮狗来此?与孙儿相干么?孙儿怎的毫不知情?”欧阳太伯瞠惑问道:“你不是约了一个胡人老狗到咱们村墅来么?”欧阳华敏茫然答道:“决无此事。”话刚出口,即刻想到胡耆堂,顿起疑心,忙问事情经过。

欧阳正鹏道:“今日午时刚过,村墅外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胡人男子,领着一位汉人少年,打着你的名号寻到家里造访。为父以礼相待,告知他们,你云游在外已有大半年,至今未归,请他们改日再来。那胡人男子却说你不日当回,他们二人既然来了,不妨等上一阵子。为父不好谢绝,便向他请教尊姓大名,没想到他竟避而不答。问他找你何事,他也不肯明言。更为古怪的是,随他前来的那个汉人少年像是个哑巴,一个劲的想说话就是张不开嘴,可他暗地里不停向为父使眼色,又不似犯病失常之人。

“为父感到万分蹊跷,怕来者不善,小心在下首作陪。那胡人男子问起我们的家世,为父如实相告。他听说我们祖上乃是周末越国欧阳一姓,几经波折才移居到此地,便显得颇感兴趣,莫名其妙夸赞起什么勾眉剑法来,且知之甚详。为父从未见识过这门武功,无法和他切磋论剑,但尊重其是客人,仍装着专心致志洗耳恭听。岂料他说着说着,忽然向为父提出要借勾眉剑谱一阅,为父连那剑谱的影儿都没见过,哪可能满足得了他。”

欧阳华敏不解闵儿的隐衷,随意答道:“你们都是远来客人,必当以礼相待。”闵儿暗示道:“他们会把我们当成你的什么人?”欧阳华敏仍不明其心思,随口大方道:“好朋友啦,好姐妹啦。你们若是担心天南地北各地习俗有异,礼节适应不来,父老乡亲定能体谅,你们大可不必介怀。”闵儿茫然若有所失,却又不好直陈心曲,暗生落寞强打精神。

杜青山虽然眼看不见,两耳却听得心知肚明,训诲欧阳华敏道:“乖孙儿,你带乖孙媳妇回家见公婆,还朋友长、姐妹短的乱套规矩,颠三倒四,岂不是让你媳妇儿伤心?你合该将你们二人的婚事摆明了向父老乡亲交待,若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爷爷我便替你们二人表白张罗。”欧阳华敏急道:“杜老前辈,这个玩笑千万开不得。”杜青山显得煞有介事道:“你瞧爷爷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日薄西山之时,一行两骑四人到得一座高耸入云、巨峰千仞的大山脚下。欧阳华敏久没回乡,望峰兴叹,给同行诸位一一点明:此座山峰便是白云嶂,道路在前面山坳处分岔,左边去往神农轩馆,右边去往巴山越墅。杜青山听音辩位极准,坐在欧阳华敏的鞍后不动声色,却暗暗将两条路径牢记在心。

两骑四人循着林荫覆盖、铺满落叶的秘径向林内走了数百步远,赫然见到一圈夯土墙垣,在参天古树之间围成一个偌大的场院。简易房舍三三两两夹杂着高大常绿乔木座落院内,院门当道而立,门楣上篆书“越墅”二字。想是因该处村寨位于巴山腹地东南,人们自然而然称之为巴山越墅。

院门洞开,院外无人走动,院内却似聚集了许多人,其中一人正在大声说话。欧阳华敏听出是村上长辈族老欧阳太伯的声音,觉得情状有异,抢先跳下马背,撇下同行三人,快步奔入院内。闵儿和雪儿不明其意,跟着下马,扯住杜青山,留在门外悄悄往里探头张望。却见场院一侧的地坪上站满了男女老少,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围成密密麻麻的一大圈,两位男子一老一壮正站在人围当中的一方土台上。那老者皓首长须,因激动说话,声音发颤;那壮年男子胸臂包扎绑带,血染衫袍,显然受伤不轻。

欧阳华敏远远见到此等情状,即直冲那壮年男子失声惊叫:“爹爹,你怎么啦!”场上众人猛地察觉,都是一怔,瞬间齐刷刷地向欧阳华敏望过来。有人大声喊话:“是华敏侄儿回来了,且听他有何说法。”人围中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欧阳华敏听到此处,禁不住叩问:“世上真有勾眉剑法么?”他已猜知那胡人男子必是胡耆堂,其南来秭归显然是为讨教勾眉剑法,而推敲父亲欧阳正鹏所言,此剑法好像的确存在。欧阳正鹏果然叹息一声,答道:“那是早已失传之技,为父一辈只是听说罢了。”

欧阳华敏想起胡耆堂所说有关勾眉剑法的往事,隐隐觉得其觅寻勾眉剑谱的行径并非全无依据,但他为求已之所欲出手伤人,实在过分。难控心生嫌恶,关切问道:“仅因爹爹无法交出剑谱,那胡人男子便将你刺伤是么?”

欧阳华敏也怕杜青山信口失言引出乱子,谆嘱他道:“杜老前辈,莫怪闵儿不敬。诚如其之所言,你到了晚辈村上,决不能再拿她和晚辈寻开心,也不该‘乖孙儿、乖孙媳妇’的瞎嚷嚷,免令父老乡亲生出误会。至于那胡耆堂的下落,你最好也不要逢人便问,以防让胡耆堂在暗处听到,抢先溜走了。且由晚辈先私底下帮你打听清楚,然后一同设法对付他。”杜青山这才收敛起老顽心性,讷讷答道:“鄙人谨听吩咐。”

欧阳华敏激动的对同行三人道:“那里便是巴山越墅了。因村族的祖上原是越人,近百年前才迁入此巴山腹地白云嶂下,所以村名带有个越字。整座村墅住着五十户三四百口人,都是同姓的兄弟叔伯之家。你们到了村上,乡亲们定会热情相迎,你们千万不要客气见外。”杜青山无法看见那林里人家,只管点头。

闵儿一路而来尽琢磨着如何与欧阳华敏的家人相见,没想到马上要面对他那么多邻里乡亲,止不住心潮涌动,暗感羞涩,怯生生问道:“欧阳哥哥,待会儿你如何向父老乡亲引见我们?”她已尽将身心托付给欧阳华敏,既盼他成全所望,又怕他不愿当众表明对自己的儿女私情,一颗芳心七上八下,忐忑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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