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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

第7回龙潭虎窟5

离开牧民营寨数里,到得一片大泽之前,去路被大泽阻挡,分作西北和西南两向。甘延寿等人去时走的是西北向,回时走的也是西北面。既然去回路上均无太子和雪儿的消息,想必其二人走的是西南向,一众当即绕着大泽径往西南细细查找。

欧阳华敏已得剑牍先生告诫,明白师父心意,安慰闵儿道:“他老人家是长辈,见到晚辈多少会有些架势,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他老人家待人是挺好的,初次见面你可能感觉不到,但相处久了你自然就会知晓。”

剑牍先生和甘延寿、范晔、刘堇、许方等推测判断太子的去向,相商对策。几经斟酌,最后皆以为还是沿来路再细细打探较有指望,若是仍无丝毫有关太子的消息,就得惊动匈奴官府举胡帮找了。一众拿定主意,即勒骑驱车往东照原路返行。

甘延寿深表赞许,便教欧阳华敏去与闵儿同骑。剑牍先生尊重甘延寿之意,不好执拗强行将欧阳华敏和闵儿分开,只得随欧阳华敏自便。欧阳华敏顽强从命,翻身上了闵儿的坐骑后鞍,束手束脚莫敢贴近其腰背。闵儿却喜上眉梢,亲热叮嘱欧阳华敏坐稳,然后欣欣策马而行,有说有笑,甚是欢愉。

一众寻人为主,赶路其次,沿途处处打听,却终究仍无太子的下落。不日到得鞮汗山北面的一片山区草原,从牧民口中得知数日前曾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与家人失散,从这里经过。那少年男女和甘延寿一行所要找寻之人极为相似,尤其是那位少女,长得与闵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若不是细听其话声,真是难以区分彼此。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断定那少女必是雪儿无疑,那少年男子应当便是太子了。一众苦苦煎熬,始有所获,尽皆兴奋不已,急忙依照牧民们的指引,觅着太子和雪儿所行路径追寻。

雪儿翻身下鞍随当于慕斯去见李晚。太子不识得李晚其人,跟着雪儿下了坐骑,迟疑莫知行止。当于慕斯眼瞧太子是个汉人,向雪儿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雪儿不假思索便要道出太子的身份来,太子急忙抢话谎报名头道:“晚辈小名镐民,与雪儿是好朋友,路上巧好遇见,便做伴一同前来冒昧打扰。敢问各位壮士尊号大名?”当于慕斯见他一副文绉绉的寒酸样,与雪儿这种小姐千金倒是般配,便信以为真,爽快自报家门,向太子引见其余人等。太子和雪儿至时方知五名匈奴汉子的称谓名头。

当于慕斯让太子将坐骑交由宇文成岳牵去马厩歇脚,自个儿领着雪儿和太子往那几间石室行去,全当雪儿熟门熟路的告知,李晚就在地宫里面。可雪儿和太子哪识得他所说的地宫是个什么去处,只顾着要见李晚。

另外三名匈奴汉子仍旧留在宙宇前的空地上劳作,丘林兰达望着雪儿走远的身影,满怀歉疚的道:“经受前次惊吓,李姑娘的声音都有些变了,真希望她拿鞭子抽打我一顿,好叫她安心。”卜里格讥笑道:“你不争她做你的媳妇儿了么?”丘林兰达一本正经的道:“卜里格兄弟,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哪里敢高攀得上李姑娘?当时纯属毫不知情,随便开个玩笑而已,若是给李晚大将军知道了,不把你我一剑劈作两半才怪。”

贺六韩指了指太子的背影,发问道:“你们猜猜,这位汉人公子会是李姑娘的什么人?”卜里格和丘林兰达七嘴八舌猜测起来,一个认为太子是雪儿的玩伴朋友,诚如太子所言;一个怀疑太子是雪儿找来的帮手,觉得莫测太子深浅。贺六韩嘿嘿一笑,自视聪明道:“这个镐民小子分明是咱们李姑娘的相好,你们俩就不要动花花肠子了。”丘林兰达酸溜溜的道:“我动花花肠子了么?你可不能睁着两眼说瞎话。”卜里格则辩道:“李姑娘怎可能瞧上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我看他们二人实不过是一般朋友罢了。”三名匈奴汉子低声扰攘,各执已见,打起赌来,相互便开始押注争输赢,但又生怕被雪儿和太子听了去。

当于慕斯径将太子和雪儿带到连接地宫入口的石室,里面的门墙已经打开,有两名匈奴士卒正在左右值守打盹。当于慕斯喝醒两名士卒,训诫几句,然后命其一人赶在前头去向李晚通报。太子趁机附在雪儿的耳畔悄悄阐明厉害关系,叮嘱她切不可泄露自己的太子身份。雪儿猛然醒悟过来,切切点头默应。

李晚正在地宫香室中与丽姬狎浪亲昵,听说女儿回来,欣喜若狂,急不可耐披衣下床,要到室外迎接雪儿。丽姬心中大是不悦,嗔道:“你就知道心疼那个小贱人,明儿我自个儿离开这里,好让你们父女俩团圆快活。”李晚道:“丽姬,我与女儿难得见面,你且宽容体谅些儿,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丽姬衔怨道:“小孩见识又怎么啦,难不成因为她年纪小,就可以随随便便拿话来气我伤我了么?”李晚道:“雪儿的性子是耿直了些,有时不懂事会乱说些不太得体的话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丽姬吃起醋来,发气道:“我就知道你袒护着她!女儿是你的心肝宝贝,我在你心里就一钱不值了是么?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为啥屡次不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李晚道:“此一时,彼一时。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往后若是再怀上了,就把孩儿生下来抚养成人。”丽姬伤心道:“你明知我如今年纪大了,怀不上了,还拿这些话来气我,真是偏心眼儿欺负人。你现下若是敢从这里出去,我立马当场死给你看。”话犹未已,两行豆大泪珠便滚滚而下。

李晚奈何不过,只好回身将她抱在怀里百般狎昵娇哄。如是良久,丽姬稍稍释怀,才肯放过李晚,不再与雪儿争宠。然而她始终恼雪儿挖苦自己,瞅着李晚后脚踏出门槛,便呯的一声重重合上香室石门,把自己关在里面,不想见到雪儿。

李晚来到地宫大殿,一眼望见雪儿,迫不及待唤道:“楼儿,你到现在才回来,可想煞爹爹了。”雪儿莫知楼儿之名何来,以为李晚粗心口误叫错了自己,冷冰冰提醒他道:“李叔叔,我是雪儿,你是在和我说话么?”李晚听见雪儿称自己为叔叔而不叫爹爹,心里一急,赶忙道:“爹爹当然知道你是雪儿,快快过来让爹爹瞧瞧,可有什么地方不对?”雪儿纳闷道:“我怕你是认错人了。”李晚不假思索笑道:“爹爹怎么可能认错女儿!只是女儿不该再把爹爹当成叔叔了。”雪儿赌气道:“谁叫你有错在先。”

李晚误当她和闵儿是同一个人,只道她因受当于慕斯等人惊吓而迁怒怪罪自己,即歉疚道:“雪儿,爹爹管教手下不严,让你受了委屈,的确有错。不过爹爹已在惩罚当于叔叔等人了。”他本已疑心当于慕斯等人对雪儿做过什么手脚,甚或可能有非分之举,此时趁着雪儿在场,更是显现出威风来,侧目命当于慕斯快快给雪儿赔不是,老实交待罪状。当于慕斯如蒙不白之冤,恭恭敬敬向雪儿叩头如捣蒜,急盼其饶恕澄清事实。

雪儿道:“不关当于叔叔等人的事,你不要怪罪他们。我来这里,是有急难找你帮忙。我妈妈被呼延镇南抓走了,你得赶紧带人去救她。”李晚大感意外,急即问道:“你妈妈不是好端端的在范夫人城么?呼延镇南每次见到她都如小鬼遇上阎王一般,服服帖帖,此次为何敢动手抓她?”雪儿道:“我哪里得知?你最好亲自去问呼延镇南那个该砍千刀的讨厌鬼。”原本雪儿对呼延镇南并无恶感,其人在雪儿面前总是百般献媚讨好,颇得雪儿欢心。但那日雪儿眼睁睁望着母亲蓝玉公主被恶人抓走,随后发现呼延镇南和那些恶人同是一伙,对他的态度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咬牙切齿憎恶痛恨起来。

李晚觉得此事非比寻常,便道:“我得好好想一想,呼延镇南抓你妈妈到底有何企图?”雪儿急得直跺脚,气愤道:“我早料到你必定不肯帮我去救妈妈。此次妈妈到范夫人城去,纯粹是为了寻你,焉知你却这般狠心撇下她不管。往后还想让我叫你爹爹么?我一辈子都恨死你了。”

李晚见雪儿情绪激动,担心言语冲撞有失体面,且将当于慕斯和身边的随从先行支走,然后把雪儿拉到一张长条石凳上陪她坐下,安抚她道:“乖女儿,有话慢慢说,爹爹不是不管你妈妈,而是考虑周全了方好行动。”雪儿道:“等你考虑好了,我妈妈估计也成呼延镇南的刀下鬼了。”李晚道:“呼延镇南决不会把你妈妈怎么样,这个我是心里有数的。他敢将你妈妈抓起来,必定有重大因由。”雪儿道:“到了此时,你还在替那该死的呼延镇南说好话,我不理你了,我要到西域天山找我真的爹爹去。”言毕,抢着站起身来要走。

此举却好刺到李晚的痛处,他赶忙拉住雪儿,一板一眼道:“雪儿,我才是你的亲爹爹,决不会抛下你和你娘不管。我向你保证,一定去救你妈妈出来。”雪儿道:“哪你还不赶快动身?”李晚道:“我有几个请求,你须得答应了,我才好动身前去救人。”雪儿听了,暂又安静下来,恳切道:“你有什么事儿就尽快说出来,只要能救得了我妈妈,我都答应你。”

李晚道:“第一,你往后要叫我爹爹,不要再叫我李晚叔叔。”雪儿想了想,点头道:“其实妈妈也让我叫你爹爹,我答应你便是。”李晚甚感宽慰,续道:“第二,你不能一起跟着去,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呆着,等爹爹去救你妈妈回来。”雪儿不解问道:“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李晚道:“如今范夫人城已经不是爹爹我管辖的地盘了,呼延镇南人多势众,弄不好双方打斗起来,我和你妈妈顾不上你,反倒增添负累,更加危险。如果你不小心也落到了他们的手中,那我和你妈妈不是又得忙着救你了么?若是那般,我们一家何时才能脱得了虎口?”雪儿低头寻思片刻,道:“这条我也答应你。那日呼延镇南确实带了很多蒙面黑衣人来,困住妈妈恶斗许久,妈妈寡不敌众,才被他们抓走了。你去时须得多带些人手。”

李晚道:“爹爹身经百战,定会妥当处置。乖孩儿,你就放心好了,爹爹保准让你妈妈平平安安回到你的身边来。”他不想让雪儿跟去,心里其实另有顾虑:一者,到了范夫人城后,须得查明事情真相,再见机行事。若把雪儿带在身边,她必会时时催促,行动多有不便;二者,这次前往范夫人城,丽姬必定会闹着一起去,要在她和蓝玉公主之间两边摆平已是不易,若再多加一个雪儿,简直如同火上添油,到时说不定会搅得一团糟。更为紧要的是,他与蓝玉公主、呼延镇南三人之间的情事,实非雪儿这般单纯能解,究竟蓝玉公主有无危险,是否真的需要搭救,还得找到呼延镇南交涉,视其下一步打算而定,这般想法若让雪儿知悉,她肯定是接受不了。

雪儿心焦急催道:“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了,你得赶即带上人手出发。”李晚站起身来,作势欲走,一眼瞥见太子,又问雪儿道:“孩儿,与你一同来的这位公子是什么人?”雪儿道:“他是我在范夫人城认识的一个好朋友,当时他助我躲到暗处,才得逃过呼延镇南的抓捕。我们逃出来之后,我想到要一个人大老远的前来寻你,心里害怕,便拉着他一起来。你带人前去解救妈妈,有他在这里陪我,正可解解闷儿。”李晚道:“那我得好好谢谢他才是。他叫做什么名字?”雪儿道:“他叫镐民哥哥。”

李晚转身向太子拱手作揖,亲切道:“镐民公子,多亏你一路照顾小女,相助之情,没齿难忘,本将在此谢过了。”太子讷讷还礼,不敢多言,怕有错失,装得唯唯诺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雪儿突然想起一事,对李晚道:“李爹爹,靡管家也被呼延镇南一起抓走了,你最好把他一并解救出来。”她在至亲的称呼前面虽然加了一个李字,但终究肯对李晚叫爹爹了,李晚听来当然要比被叫成叔叔受用得多。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然则不无惊奇问道:“呼延镇南抓靡旦做什么?他们两人不是挺臭味相投的么?”

靡旦为人贪财图利,经常给呼延镇南通风报信,呼延镇南才得不时趁虚而入,接近蓝玉公主,这些勾当早被李晚暗查得一清二楚。但李晚想不到这次呼延镇南会把靡旦一同抓起来,揣测多半是呼延镇南与靡旦狼狈为奸,故意演戏给蓝玉公主看;要不然就是另有隐情,说不定在呼延镇南大胆胡作非为的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图谋,更须好好详查一番。

雪儿道:“呼延镇南所做的恶事何止这些,简直是禽兽不如。他把妈妈每次在范夫人城头胡杨树上留给你的信物全都偷了去,害得你和妈妈一直被蒙在鼓里,彼此误会。妈妈正是以为你不想要我们娘儿两个了,才带着我和靡旦到范夫人城找你理论,结果落入了呼延镇南的圈套。”说完即从怀中取出那一叠被呼延镇南偷走的白绢信物,递与李晚为证。

李晚接过整叠白绢一看,果然是蓝玉公主留给自己的一封封书信。内中深情款款,苦苦相思,历历在目,却全被呼延镇南从中作梗,化为泡影。想到这个龌龊之徒私窃他人信物,实在是下作无耻之极,不由得心头火起,痛恨唾骂,认定蓝玉公主被抓必是呼延镇南早有预谋,非找他算账不可了。

太子加以证实道:“这些物事是呼延镇南在带人抓捕蓝玉公主的时候,与人发生拉扯,不小心掉进草从里去的,后来被我和雪儿捡了来。我和雪儿亲眼目睹,决计不假。”

李晚顾念太子和雪儿年纪尚幼,不想让其二人知晓太多自己与蓝玉公主的旧日情事,便将白绢信物草草收入怀中,暗自盘算应对呼延镇南之计。此前他对呼延镇南的非分之想只是看在眼里,未加提防,但如今已知其人心地阴暗猥琐,想其多半是因苦苦追求蓝玉公主得不到手,欲火焚身之下动起坏心眼来,要把蓝玉公主抓去强行逼迫。若是这般,蓝玉公主性情刚烈,必定不从,情形就叵测难料了。

李晚平日之所以躲着蓝玉公主,不肯与她见面,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花花肠子不愿受到蓝玉公主的羁绊,后来蓝玉公主负气嫁给了木本清,致使彼此各留遗憾纠结,难圆旧梦。此时得知有人欲对自己曾经心爱过的女人图谋不轨,侠义之心、昔日恩情当即涌上心头来,难以遏制澎湃热血和愤怒,发誓要为蓝玉公主讨回公道,决不能让呼延镇南的淫威得逞。

定下主意,李晚唤来当于慕斯,让他传令一众随从速速收拾行囊备马上鞍待命。然后返身回入香室,向丽姬说知临时有要事急着赶回范夫人城。丽姬见到李晚怒气冲冲进来,立知必定发生了意外不测,听到是要去救蓝玉公主,虽然心里很不痛快,却也不敢再耍娇撒泼,怄气使性,一切言听计从,但依李晚之意而行。

一行五骑沿着来路向东急赶了三日,在道上遇到许方所领之众。此前许方遵照甘延寿的分派,和闵儿及一众羽林勇士押着辎车在大漠荒原上徐徐而行,一日也就走个十来里路。因已无向导,四下里又全无太子的踪迹,免不得憋屈烦躁,焦虑担忧。待见到甘延寿等人平安而回,个个喜不自胜,然则得知太子既没去到山中王府,也无丝毫音讯,悉尽大失所望,惶惶悚惧。前后两路备言经过,均犯难发愁起来,面对茫茫苍穹广漠,真不知要去往何处,才能寻得着太子这个顽皮的主儿。

众羽林勇士听说剑牍先生是甘大将军的师兄、欧阳华敏的师父,皆礼敬有加,景仰钦佩,纷纷上前拜见。甘延寿向剑牍先生引见闵儿,剑牍先生立对闵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直看得闵儿心头发麻,绯红满面,手足无措,侷促不安,就像新媳妇乍然见到了刁钻蛮横的公婆一般,不知如何应对是好。

两人匆匆策马向山崖下行去,到得近处,看见是一座正在建造中的庙宇和几间石室,五名匈奴汉子正在庙宇前的空地上雕刻砖石,切割木料。太子和雪儿曾遭匈奴壮汉的欺负,此次小心谨慎了许多,隔着老远先由太子打话问道:“各位大爷,请问去往西域天山的路怎么走法?”

那五名匈奴汉子听见问话,一齐抬头看来,不看则已,一看众皆喜形于色。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匈奴汉子冲着雪儿喊道:“李姑娘,你可回来了,我们找得你好苦。”说的却是汉话。

欧阳华敏不解其言,问道:“师父识得那杜青山是么?”剑牍先生道:“我以前确曾听说过一个名叫杜青山的人,却从未见过其面。”欧阳华敏把杜青山的长相体貌细细描绘了一遍,剑牍先生听着听着更是大摇其头,道:“此杜青山决非彼杜青山。为师之前所听说的杜青山,应是一位身强体壮,虎目生威,血气方刚的英雄汉子,岂会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瞎眼老儿!不过,若是知道这个瞎眼杜青山在什么地方,我一定得去会一会他,把《太公兵法》拿到手。”

剑牍先生问闵儿父母之名,闵儿摇头表示不知,再问生辰八字,闵儿无以应答。剑牍先生岿然叹道:“荒野奇葩,鲜于教化。”闵儿心神紧张,齿咬下唇,手搓衣角,茫茫然不知所可。趁剑牍先生转头去与范晔、刘堇说话之机,赶紧拉着欧阳华敏的衣袖,闪开到一旁,怯怯的道:“欧阳哥哥,你的师父对我好凶。”

雪儿感觉奇怪,懔然道:“我不认识你们,找我做甚?”那名匈奴汉子道:“李姑娘且莫生气,都是我等不好,惹恼了姑娘。你爹爹李晚大将军正在地宫中等你,卑职马上领你前去见他。”原来太子和雪儿却好来到了思归崖下,那说话的匈奴汉子便是当于慕斯,其余四人分别是卜里格、丘林兰达、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当于慕斯乍见雪儿,即把她错当成了闵儿,觉得有愧于心,说话语气恭敬非常。

雪儿一听李晚之名,登时放心大半,知道眼前五名匈奴汉子既是与李晚一伙,必定不会加害自己,遂壮起胆子来,娇气道:“李晚爹爹原来是在这里,我们正在到处找他哩。”当于慕斯已被李晚父女之事弄得晕头转向,懒得管她直呼李晚之名,亲热道:“你爹爹也在到处找你。”说着,便要过来扶雪儿下马。

雪儿不无戒备道:“你不要过来,我自己有手有脚。”当于慕斯以为雪儿是在恼恨其等,驻足讪笑,神态略显拘谨,歉然道:“自从李姑娘走失之后,我等便被李晚大将军罚在此处日夜劳作,加紧修造宙宇。都怪我等没有照顾好李姑娘,也是该当受此惩处,万望李姑娘宽宥则个。”原来那日闵儿和甘延寿、欧阳华敏从地宫逃走之后,李晚在思归崖下一直等候万兜沙等人上门来搦斗,好过问闵儿的下落。谁知等了十几日,却始终不见有任何人前来发难,自然是将满肚子火气发在了当于慕斯等守卫头上,难免要对其等五人惩罚一番。

剑牍先生猝然改问:“闵儿是谁?”欧阳华敏把认识闵儿的经过说知。剑牍先生道:“这个女娃儿很是聪明,伶俐可爱,不过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和她见面。”欧阳华敏不解道:“为什么?”剑牍先生道:“如果为师没有猜错,她可能会缠上你,到时你该如何处置?嫱儿怎么办?”欧阳华敏不太在意道:“闵儿不可能那样,我们彼此只是像兄妹一般,没有别的心思。”剑牍先生道:“你没有,不能代表她没有。你不觉得这个闵儿待你时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寻常么?”欧阳华敏道:“闵儿有时对我是怪怪的,可再怎么地,也不过是耍点儿小脾气而已。”剑牍先生道:“只怕不尽然。奉劝你还是听为师一言,往后就不要再去理会她了。”

欧阳华敏想了想,道:“徒儿听从师父的嘱咐便是。闵儿的爷爷和安比罗迦是一伙,等她回到她爷爷身边,徒儿与她自然就不会再相见了。”他念起与嫱儿的相爱之情,不免心中惆怅起来,冥冥中但觉自己和嫱儿就像两只分开困在笼中的鸟儿,想要依偎比翼自由飞翔,却处处是樊笼罩网,艰难险阻重重,前景渺茫难知。只盼嫱儿能够早日出得禁宫,与自己喜结连理,生死与共,患难江湖,方可了却此生遗憾。

甘延寿当然求之不得。一行人顾不得疲倦劳累,把安比罗迦一个人丢在密林之中,即速日夜兼程赶沿许方等人正前来的道途而返。路上剑牍先生偷空与欧阳华敏相叙别后之情,欧阳华敏悄悄告知剑牍先生《太公兵法》已经落入杜青山之手。剑牍先生听到杜青山之名,略感诧异,脱口道:“杜青山不是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么?”继又自问自答的摇头道:“哪里有人死后几十年还会复生?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多得是,想来再添几人叫做杜青山也不足为奇。”

却说那日太子和雪儿从匈奴壮汉手里夺下一匹坐骑,两人同乘,取道向西南而行。有了脚力,赶路迅速百倍,走了上百里远,毫无疲倦之感。道路右面大泽渺渺茫茫无个尽头,左面却是重山叠嶂,峰峦连绵起伏,山里山外密林无数,层层相接,一浪胜过一浪,举目所及松柏榆杨苍翠欲滴,夏日里生机盎然。

前方道路忽然转入林中,渐渐的由宽变窄,由窄变小,由小变无。想是走的人少了,原路被胡乱生长的树木枝叶遮掩覆盖,不知不觉间已找不着去向。两人在密林中摸索前行,转来转去便觉得头昏脑胀,刹那间莫知身在何处,竟然迷失了方位。两人年少无知,历世尚浅,因牧民们施舍相赠的食用充足,也不觉得心忧惊惧,每走得几十步远,便折断树枝藤蔓缠绑于树杆高处,做成标记,以免走了重复的路径而不知返。

两人既感到新鲜好奇,又觉得刺激好玩,在群山密林深处转悠了几日,夜宿山崖,平旦上路。正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乒乓敲打之声,寻声而前,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山崖之巅。太子以手搭眉向崖下看去,高兴叫道:“雪儿,前面似有人家。”

雪儿不明就里,只道当于慕斯晓得她从范夫人城逃走之事,淡然答道:“我去哪里与你等无关,他罚你们做什么?你们快点领我前去,我要找我的这个爹爹有要事相告。”当于慕斯欣然点头,诚恳道:“敢请李姑娘千万莫计前嫌,在李大将军面前一定要替我等多美言几句,好让我等开脱罪责。”

雪儿想起之前李晚要自己叫他做爹爹时,甚是牵强迫切,蛮不讲理,早就看不惯他这种喜怒好恶随心所欲的性情,当下大大方方应道:“这个好说,你们又没犯什么过错,他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加罪?待我见了这个烦恼人的爹爹,一定要好好跟他理论清楚,为你们辩白冤情。”当于慕斯五人大喜过望,急即对雪儿千恩万谢,哪个还去疑心她到底是雪儿还是闵儿?

剑牍先生所乘之驹本是安比罗迦的坐骑,可能是因久不见主人,骤然发起性子来,癫狂不羁,不肯再听使唤。甘延寿要将己骑让给剑牍先生,另从车驾中分出一匹脚力将就代步。剑牍先生辞而不受,非要去乘拉车之驹。双方谦让,相持不下。闵儿从旁道:“车驾之驹,性情顽劣,恐于行脚不便,况且辎物沉重,也省不得它。不如让欧阳哥哥过来与我同乘,好将其坐骑腾给师父。”

欧阳华敏道:“徒儿最后一次得知他的去向,是在陇西郡内首阳山西面不远的鸟鼠山中。他当时把闵儿捉到一个山洞里面,让闵儿将整卷《太公兵法》从头至尾读给他听。奇怪的是,他边听边挑一些数字刻在洞内的石壁之上,不知有何用意。”

剑牍先生道:“他因眼睛看不见,把字句标记在石壁上,便可随时摸着字迹温习。”欧阳华敏道:“可是他为什么只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数字?把《太公兵法》全部刻到石壁上岂不是更好?”剑牍先生问道:“他刻在石壁上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数字?”欧阳华敏道:“徒儿当时只顾着尽快救闵儿离开山洞,并没有亲眼见到杜青山所刻的数字,后来是闵儿将此秘告诉徒儿。可惜那些数字太过杂乱乏味,闵儿没有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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