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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

第6回魑魅魍魉5

此时被蓝玉公主击退的四名蒙面黑衣人舞动手中弯刀又已从她背后砍到,蓝玉公主无暇继去顾及那楼大侠,仗剑回身挡拨,避过对方的刀锋利刃,高声怒责道:“你们这些黑驴恁地不讲道理,不是夸口要一个个比试么?怎的如今一齐上了?几头大黑驴群起围攻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一名蒙面黑衣人架开蓝玉公主的剑招,回骂道:“妖女,我等只管来抓人,哪有空与你讲道理?你赶早把那傻太子交到我等后上,才是正经。”

两人又斗得几个回合,那楼大侠再次中剑,左臂衣袖连皮带肉被削下了一大片,若不是蓝玉公主手下留情,其必已断臂残废。蓝玉公主见他仍负隅顽抗,便大喝道:“臭黑驴,你还不服输么?”那楼大侠目如死灰,憎恨瞪着蓝玉公主,一言不发,手中宝剑兀自冒死进击,不肯后退半步。

蓝玉公主察觉对方以命相搏,忽然计上心头:“若果生擒这厮,拿他作为要挟,指不定能够逼退眼前这伙蒙面强盗。”这么一想,即沉下剑气,隐住锋芒,缓步佯作退让,不急不慢的拖住对方招数,一节一节将他引离围观之众。到得数丈之外,瞅准时机,卖个关子,拨开来剑,猛地腾空跃起,双手握紧剑柄连拳带肘向对方当胸直击下去,堪比雷霆万钧之势。那楼大侠闷亨一声,长剑脱手,站立不稳,倒退出数步,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上。

蓝玉公主连剑挑开四人,锐不可挡。那楼大侠眼看自己不仅板上钉钉输给了蓝玉公主,且还难逃遭她生擒之辱,似羞耻至极,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胸口就要刺入进去。蓝玉公主想不到他竟会自尽寻死,大吃一惊,顾不得计较落空,急忙止步叫道:“千万不可轻生!”那楼大侠冷眼相向,痛恨绝望,恶狠狠的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败在你这妖女手里,算是老天爷瞎了眼,我楼某堂堂七尺男儿,岂是贪求苟活之辈,到了黄泉定再寻你重决胜负。”手上一用劲,匕首已入肉三分。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倏然一物暗地里劲射而来,咣啷一声,巧好及时将那楼大侠手中的匕首击落在地。蓝玉公主寻声望去,发现那物却是一块黄澄澄的金锭,式样颇像汉地通用的形制。继而听得靡旦厉声喝道:“大胆贼秃,休得暗算伤人!”原来那块金锭乃是被靡旦截住相斗的一名蒙面黑衣人分身所发,那人一锭得手,即改取一枚黑绸银镖投刺蓝玉公主。靡旦情急抽剑将那疾射而出的银镖挑落地上,怒吼制止那名蒙面黑衣人,抖剑向他加紧进击,不给他再腾出手来施发银镖偷袭蓝玉公主。

两人推推搡搡的回到花坛边上,在旁的另一名蒙面黑衣人像个哑巴似的上前要把那楼大侠拉开。那楼大侠恶生生不肯罢休,强蛮想挣脱他。一个狠命往前趋,一个使劲向后拽,情急之下双方用力过猛,脚下一滑,扯成一团摔进了花坛之内。

彼此挣扭着爬起来,那楼大侠仍要去强索自己的宝剑。那哑巴似的蒙面黑衣人紧紧拑住他的胳膊拖住他,硬是不肯放手。两个在花坛中又拗劲扭缠了一番,忽然一团白色物事从该名一直都没张口说话的蒙面黑衣人的衣衫内滑落出来,掉进了草木花丛之中,双方及近旁那姓祖的皆浑然不觉。太子在高处甚感纳闷的正暗暗盯着他们,却好瞧得一清二楚。

那楼大侠身受重伤,体力不支,终究强拗不过那名死命缠住他的蒙面黑衣人,被对方生拉硬拽穿过屋檐,进到了客堂里去。那姓祖的看见那楼大侠总算给控制住,即刻挥剑径直奔向蓝玉公主,悍然杀入阵中。

蓝玉公主以一敌四,本来还较为从容,但多了一名敌手之后,阵势立显恶劣,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渐渐也难以招架。顽强斗得五六十个回合,撑不住腿脚一软,跌倒在地。五名敌手刀剑齐上,重重架住她的颈项。蓝玉公主无可奈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雪儿远远望见母亲被抓,惶急之际,张口便要向她叫喊,太子赶紧严实捂住其口,不给她喊出声来。雪儿心慌意乱反抗,想掰开太子的手掌。太子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雪儿,你要冷静些,这伙强盗凶恶狡诈,毫无信义,即便将我抓去,未必就肯放过你们母女。他们人多势众,武功厉害,我们打不过他们,暂且只有躲着,等机会逃出去,找到你爹爹,才有办法救得了你妈妈。要是我们全都落在这些恶人手上,那便连给你爹爹报信的人也没有了。”雪儿听毕,六神无主的愣住。

太子又道:“我们向外呼救也不会有谁理会。店家既可替这伙恶人指认我,明摆着要么畏怕他们,要么已被他们买通或和他们同流合污,故而院内这么大的动静,至时都全没一人前来过问。”雪儿心惊胆战,惧虑良久才镇定下来,鼻子一酸,泪水无声而下。

靡旦一见蓝玉公主落入敌手,心下着急惊慌,手脚上稍稍迟了半分,不出数招,也被两名蒙面黑衣人夺剑擒拿。

众蒙面黑衣人将蓝玉公主和靡旦押解到客堂里去,威逼利诱,细细盘问,始终得不出太子的下落。又在院中等到天黑掌灯,还是不见太子和雪儿的踪影,只好留下两名蒙面黑衣人在院内接续候守,其余众人押着蓝玉公主和靡旦出了院门,簇拥而去。

太子和雪儿在廊顶上一直不敢吭声,只盼留守的两名蒙面黑衣人能够尽快离开。待到深夜,两名蒙面黑衣人感觉腹中饥饿,一人出去唤来店堂伙计,要他安排餐膳宵夜。那店堂伙计见到两名蒙面黑衣人之时,既不惊慌,也不感到诧异,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三人交流言语,用的都是胡人土话,太子一点儿也听不懂,全赖雪儿在旁悄悄作了转译。原来当初这些蒙面黑衣人进店抓人,乃是持了官府批文,说是奉命捉拿在逃要犯,压根儿没提到什么汉国太子。店家生疑,谎称院门的闩钥全在客人手上,才致一众恶人翻墙闯入。不过店家毕竟怕事,也不敢乱加责问阻挠。但是照此情形,店家应当并不晓得客院内住着汉国太子,那楼大侠怎的声称可让客店伙计作证?太子回味推敲,才发觉其言竟是煞有介事的含混其词骗过了蓝玉公主。“那恶人仅是说店家看到自己和雪儿在院中玩耍,并没说他们已坐实自己一定是汉国太子。要是非得指认却弄错了,自必全当作一场误会,可进可退,真是狡猾得很。只是这样一来,那一众恶人又从何得知自己的汉国太子身份?”这般存疑在心,仍旧没法尽解。

店堂伙计去后,不久便送来酒菜。那两名蒙面黑衣人摘去头面黑纱,在屋内吃个酒足饭饱,走出到院中剔牙嗝气,伸展腰骨。太子和雪儿借着院内灯火亮光,瞧个清楚明白,但见那两人长相普通,年纪三十出头,看上去均像是匈奴武士模样。

他们二人在屋外晃悠了一会儿,借着酒劲,叽里咕噜的随意闲聊起来。太子从雪儿的译言中得知,两名匈奴人中,长得高一些的叫瓜瘪里三,另一个叫狗有爪四,都是混号;两人所聊的都是一些牢骚抱怨,发泻愤懑,骂骂主子之类的琐事,想来两者当是跟班随行、身份地位不高之人。

两人聊得投机,那瓜瘪里三忽然认真的道:“狗有爪四,明年四月的英雄大会你去不去参加?”那狗有爪四道:“我没有资格收到邀请,想参加也没有理由。”瓜瘪里三道:“我仅只问你想不想去。”狗有爪四道:“定然想去了。哪还用问么?此次英雄大会事关我等大胡天下成千上万子民的前途运数,不单是那些贵人王爷们的事,若是能够私下里前去瞧瞧,我也在所不辞。”

瓜瘪里三道:“听说呼韩邪单于和驹于利受王子眼下都在四处网罗招募武功高手,要在英雄大会上一决高下,你我同是习武之人,只可惜无人引见推荐。否则当可上阵拼杀一番,纵使血溅斗场,身首异处,也不枉为大胡强族的子孙后裔。”狗有爪四道:“呼韩邪单于将此事交由右贤王全权操办,右贤王父子挖空心思只想着发财赚钱,哪里懂得募集真正的人才?今日你没看见他们召来的这些人么?那个楼大侠自命不凡,刚愎自用,却连一个柔弱女子都斗不过。其他人为利而来,尽顾得讨价还价,袖手旁观,只有祖穆支、北海双鹰、乌海四兄弟还算尽力,团住那楼兰妖女主仆恶斗,否则能不能将其两人拿下,还说不定呢。按此情状,即使你我满腔热血,思图报效国家,恐怕也是登天无路,入地无门,英雄无用武之地。”

瓜瘪里三犹豫片刻,小心问道:“你没有想过要去投靠驹于利受王子么?”狗有爪四听闻此言,显得有些惶恐不安,眯起双眼来瞅着瓜瘪里三,装作不明其意,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瓜瘪里三谨慎的道:“你若是听不明白,就当我没说。”两人四目相对,沉默多时,狗有爪四方才壮胆探问道:“假如投靠驹于利受王子,你又有何高见?”

瓜瘪里三道:“郅支单于被杀之后,驹于利受为报父仇,想与呼韩邪单于讲和,合兵一处,共同对付强汉。龙庭之上一众名王权贵拥护驹于利受的呼声甚高,呼韩邪单于犹豫不决,既不甘心长久称臣侍奉大汉国,又怕叔侄两家和解之后,失去大汉的庇护,受制于野心勃勃的名王贵人,被驹于利受篡夺了单于之位。因此,呼韩邪单于要驹于利受先将兵权交出,永世甘为臣子,方肯起兵叛汉。驹于利受兵少力弱,也有顾虑,担心交出兵权之后,呼韩邪单于弃信悔约,反倒将他杀害,献媚汉国,便坚持要呼韩邪单于先行起兵挑衅大汉,为郅支单于报仇,他才肯答应将一众兵将交由呼韩邪单于统辖。双方相互猜忌,协商未果,这才约定召开英雄大会,由双方选派武功高强之士当场比试,决出胜负,输掉的一方无条件听从获胜一方的意见。反正两家都是为着大胡各族的前程利益着想,若果呼韩邪单于不能选贤用能,我等改去投靠驹于利受王子也未尝不可。”

狗有爪四道:“道理虽是讲得通。但你我从未与驹于利受王子有过往来,连他的手下兵士都没一个认识,贸然前去,他怎能信得过我们?”瓜瘪里三道:“眼下有个绝好机缘。听说驹于利受的手下大将李晚和今日那楼兰妖女原有一腿,如若我们能寻个空当,悄悄的将她放走,托求她恳请李晚出面引见,想那李晚不会不领咱们这份人情。”狗有爪四道:“此事性命交关,切不能轻举妄动。若成,当然最好;若是不成,恐怕你我日后更无立锥之地。为保万无一失,须得好好从长计议才行。”

当下两人交头接耳私底里密谋一番,那狗有爪四道:“此般计较甚为稳妥,一切听从你的吩咐。”瓜瘪里三道:“他们赚大钱,我们卖贱命,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今晚你我且先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管他个鸟什子太子殿下。”两人定下主意,灯也不熄,便返身进屋睡觉,一会儿鼾声大作,竟都沉沉睡去。

太子和雪儿从衣兜内掏出日间玩耍的小石子,往院中抛掷试探,确认两名匈奴人已经熟睡,方才轻手轻脚的从游廊屋面爬下来,伏低腰身,留神动静,蹑手蹑脚的遁向小院门口。路过院中花坛之时,夜光之下看见草木花丛中那一小团白色物事,太子知其来由,心想可能会与众蒙面黑衣人的来头有关,匆忙捡起塞入衣兜之内,拉着雪儿径自出门而去。

两位少年人逃出小院,偷偷溜出客栈,街巷摸黑一片,惴惴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只得找了一个偏僻角落,依偎做一处暂且熬过一宿。由于彼此患难与共,又朝夕相处了几日,双方都已颇为熟悉,也不再因男女有别而心生芥蒂。待到天明,不敢继续留在城中,一早便出到城外来。

城郊四顾原野茫茫,百草青蕤,树木葱茏。太子和雪儿在一座沙丘之畔找了一片胡杨树荫歇了下来,合计下一步打算。雪儿道:“我要去找我爹爹。”太子道:“你妈妈和靡旦在城中找寻你爹爹多日,仍不见人,我们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才好。”雪儿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李晚,而是我的另一个爹爹。”太子奇道:“难道你真的有好几个爹爹么?”雪儿负气道:“我哪里知道?反正我妈妈让我叫谁做爹爹,我就得认谁是爹爹。”

太子甚是不解,不以为然的道:“世上每个人的爹妈都各只一个,哪可能有这般不伦不类、腌臜混乱之事?”雪儿嚅嚅嗫嗫道:“本来我是只有一个爹爹的,年前一位很少见面的叔叔突然来看我和妈妈,私下里要我管他叫做爹爹。恰好爹爹不在家,我以为他成心欺负,便去要妈妈帮我讨回公道,妈妈不置可否,只一味让我不要往心里去。我听不懂妈妈的话,既茫惑又委屈,后来实在憋不住,便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爹爹,结果爹爹和妈妈大吵了一架。爹爹骂妈妈欺骗隐瞒,袒护旧好,藕断丝连,不守妇道。妈妈也来了气,说我爹爹不是我的父亲,那个叔叔才是我的父亲,父亲来看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抱怨我爹爹没本事,光吃醋,是个孬种小气包。爹爹为此闷闷不乐,我不明就里,刨根究底,逼着爹爹追问到底我是谁的女儿,爹爹只管哄我疼我,却就是不肯说出真相,我假装赌气便说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了。没想到过了几天,爹爹真的离家出走,过了好长时日,直至前阵子才回到家来。”

太子道:“那个叔叔是不是叫做李晚?”雪儿道:“当然是他了。他偶尔会趁爹爹不在家时来看望我和妈妈,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每回都是来去匆匆,妈妈总是叮嘱我不许让爹爹知道。可是自从那次爹爹和妈妈吵架之后,妈妈便老是惦记着那个李晚,还正儿八经的告诉我,李晚才是我的亲生父亲,让我往后见到李晚时一定要叫他做爹爹,这次还专程带我到范夫人城来找他。李晚爹爹就是这么来的,你叫我如何去辨别真假?”言语之中颇感茫然。

太子之前已从蓝玉公主和靡旦的言谈中,得知李晚是匈奴郅支单于的手下,本就没有心思陪雪儿去找他,担心李晚一旦知道自己是汉国太子,会拿自己要挟大汉朝廷,替郅支单于报仇。当时在廊顶上答应雪儿,纯粹是情急之下为稳住雪儿的权宜之计。如今听雪儿说明了要找的不是李晚,心里如释重负,当即高兴的道:“我送你回家去找你的另一位爹爹。”

雪儿道:“我的另一位爹爹现下没在家里。他到外祖父家办事去了,我们得到那儿去找他。”太子问道:“你外祖父家在什么地方?”雪儿道:“在西域天山南麓的荒芜丛林之中。”太子一听,差点儿被吓得跳了起来,急道:“西域天山?那么绝远的去处,离此地少说得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我和你就算走到头发掉尽,牙齿脱光,也未必能够走得到。”雪儿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啦。若是骑马,十天八天就能到得了。”太子道:“还是不行,远水救不了近火。且不说我们没有马骑,即使有办法十天八天能到,走个来回也要耗上近一个月,到时那些蒙面强盗还不把你妈妈剁成肉酱?等到救出你妈妈来,估计连骨头都要化成灰了。”雪儿听得直跺脚,着急道:“哪可怎么办啊?”话声哽咽,眼圈儿一红,瞧着泪珠儿就要滚了出来。

太子挠着头皮想了想,道:“解救你妈妈之事,宜早不宜迟。在解救之前,我们须得先弄清楚几个紧要环节。首先是要弄清楚抓走你妈妈的那些蒙面黑衣人都是些什么人,到哪里才能找到他们。然后要想办法从他们嘴里知道你妈妈被抓到了什么地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妈妈。最后才是想办法如何救出你妈妈来。当务之急,关键要看找谁才能够及时帮得上忙,既要速度快,抢时间,又要武功高强,能够斗得过那些蒙面黑衣人。”

雪儿觉得太子所言甚有道理,当下两人嘀咕一通,断定此次能够及时相助解救蓝玉公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晚,一个是呼延镇南。因为李晚行踪尚无着落,至今未见有确切消息,两人思来想去,认为蓝玉公主虽然讨厌见到呼延镇南,但眼下若要尽快把蓝玉公主解救出来,还是找他最为合适。

蓝玉公主讥训道:“你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没看出来我使的才是真正的昆仑剑法么?你不知从哪里偷偷学了些皮毛,就到此招摇撞骗,班门弄斧,竟然也敢自称是昆仑剑法的正宗。”

原来当年安比罗迦向杜青山偷学了昆仑剑法,潜心修炼,后与楼兰翁主相互切磋钻研,不仅将昆仑剑法与西域武学融会贯通,自创出一套独门神技天山摩天剑法,还对昆仑剑法精益求精,在原有招式上修遗补缺,针对其破绽和练功法门专修克招立招之要旨,可说对昆仑剑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蓝玉公主自小跟随安比罗迦和楼兰翁主学练武功剑法,被两位亲人视如掌上明珠,甚是得其精传。虽然年少时顽性贪嬉,成年后为情所累,未能在武学上专注深修,功力有限,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层次,但要对付那楼大侠的半成昆仑剑法,当然是绰绰有余了。

在旁扶着他的两名蒙面黑衣人见此情状,欲寻物事替他擦拭污迹。但那楼大侠稍稍缓了一口气,即自个儿扯去蒙面黑纱,把满嘴满脸的血水一抹,挣扎着又要冲上去和蓝玉公主拼命。扶着他的两名蒙面黑衣人并力死死将他按住,劝道:“楼大侠,你现下重伤体弱,不可激动使力,将那楼兰妖女交由兄弟们对付得了。”

太子仔细看清那楼大侠的容貌,见他头脸白净,年纪不到四十,却分明是个汉人,顿时疑惑不解:“原来一路追杀自己的蒙面黑衣人中,还有这些汉人?他们到底有何图谋?缘何要暗与匈奴人勾结加害自己这个堂堂汉国太子?”瞬时百思不得其解。

那楼大侠傲慢道:“杀个母鸡,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人手?你只要敌得过我手中这方宝剑,就算是你厉害。”蓝玉公主激将道:“你无非是想跟我动手。不妨挠挠驴头想一想,我会怕你么?”那楼大侠道:“今日你不怕也得怕。”蓝玉公主道:“我们不妨打个赌。若是你胜了,我就领你去找我那两个孩儿,教他们叫你一声亲哥哥;若是我胜了,你立马带上这伙贼人离开这里,不许再来无理取闹。”

那楼大侠不知其根底,招招受制慌了手脚,剑法路数大乱,险象环生。彼此斗得十几个回合,那楼大侠已经招架不住,右边大腿中剑,鲜血涌出,浸透衣裤。他抹不下脸面向同伙求助,又不肯认输,只得硬挺着舞剑独斗。其余蒙面黑衣人有心要看他的笑话,目睹他落败已成定局,都只是在旁边瞧着,无人主动上前出手替他解围。

守住那楼大侠的一名蒙面黑衣人急欲将蓝玉公主拿下,转身冲着仍然留在屋檐下观望的几名蒙面黑衣人喊道:“各位兄弟,快快过去帮手,把那楼兰妖女活抓过来,好替楼大侠出口恶气。”

屋檐下却有人道:“祖兄弟有所不知,若是我上去收拾了那楼兰妖女,只会激得楼大侠愈加吐血,哪会是替他出气来着?明摆着是要将他羞死。”却是先前那个姓赵的声音。更有人道:“当初出的价钱只是定好一起把那汉国太子抓到手,没说过要抓这个楼兰妖女。若要我们抓这楼兰妖女,还得加收价钱才是。”

那姓祖的道:“现在情况有变化,独孤大侠就不要锱铢必较了。”那独孤大侠道:“照你这么说来,连卖命挣点力气钱也算小气,那我独孤奋奋岂不是只能白白替人干活了?这年头,拿性命舔刀口的事儿,还没见有谁会自愿把脑袋伸过来。不信的话,你问问楼大侠,他办成这趟差事能挣多少钱?估计将我等拿到手的合计起来,还不到他的一个零头。”

那楼大侠看出了蓝玉公主的用心,破口骂道:“日你奶奶立个鸟规矩,你想一个个单挑么?且看能否过得我这一关再说。”挥剑即向蓝玉公主跨步刺来。蓝玉公主柳腰一摆,闪开数步,跟着嗖的一声,从裙围束带之侧也抽出一柄长剑来,喝斥道:“好一个无赖黑驴,连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亏你还想在江湖上混饭吃。”

那楼大侠一剑不中,恼怒交加,紧接着又是一剑刺来。蓝玉公主小心应战,脚踩八卦,步行飘忽,一一避开来剑。她细细观察对方的剑法套路招式,待那楼大侠将所学昆仑剑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蓦地嗤声蔑笑道:“原来你使的昆仑剑法就只有这么一点儿能耐。本公主若不让你开开眼界,你都不懂什么才叫做昆仑剑法的厉害。”言毕,叱咤荡剑压出,气贯长虹,连劈带刺,横削斜砍,连环使出昆仑剑法的上乘招数,专抢那楼大侠所修剑法的破绽,直逼对方命门要害。那楼大侠大为吃惊,诧愕问道:“你这个楼兰妖女,怎会对我家正宗的昆仑剑法了如指掌?”

蓝玉公主看见这种架势,情知对方今日兴师动众冲着太子而来,不见其人决不会善罢甘休。然因尚不清楚太子和雪儿的确切下落,觉得还是沉着应付为好,便耐住性子,镇定道:“你们想要怎样?”那楼大侠道:“你若乖乖交出汉国太子来,我等便不和你一家为难。如若硬是不肯交,只好先将你拿下再说。”蓝玉公主注意到只有他一人上场,其余蒙面黑衣人均按兵不动,心里有了主意,道:“是一个个轮流上,还是一齐来?”

太子一听他的厚重嗓门,便知是乌海老大,再看与他夹击蓝玉公主的另外三人,身形甚是眼熟,心想:“这四人肯定就是之前追杀自己的乌海四兄弟了。”想起那日在紫云台后山上欧阳华敏和闵儿与他们四兄弟恶斗的情状,知道此四人的武功非同一般,不由得暗暗替蓝玉公主捏一把冷汗。

蓝玉公主放声大笑,接续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若是跪下来求我,可能还有得商量,忒地蛮横霸道,也不先问问我手中这三尺长剑答不答应。”刚才她与那楼大侠单打独斗之时,抱着一丝切盼这些蒙面黑衣人能够遵守江湖规矩的奢望,尚还沉得住气,如今见他们不择手段,厚颜无耻只在拿人,哪里还敢存有侥幸之心?当下只有奋力拼杀,概无他想了。

屋檐下有两名蒙面黑衣人走过去照应那楼大侠,将他搀扶到院中的花坛边坐下。那楼大侠以手捂胸,喘息不止,过得片刻,哇的一下子吐出大口鲜血来,脸上所蒙的黑纱和胸前襟袍全浸满了血水。想来蓝玉公主最后一招给他的重击着实凌厉,伤彻心肺,假若蓝玉公主是将剑柄换为锋刃的话,他哪可能还有命在?所幸那当儿蓝玉公主只想将他擒下作为人质,没有痛下杀手,他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但心头瘀血难消,至时回气不畅,终究止不住呕了出来。

屋檐下不知是谁又插上了几句:“难怪楼大侠这般玩命,原来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依理而论,大家齐心协力出来做事,同在一条船上,就该人人有份,公平合理才对。”“存心想一个人独吞大头,当然是要遭受老天报应。”

那楼大侠实在听不下去,霍地站起身来,要冲过去拾取他那兀在地上的宝剑。那姓祖的却抢先把那宝剑捡到了手中。那楼大侠立马伸手去夺,那姓祖的必是防他意气用事甚或怕他再寻短见,撇到一边不肯给他。那楼大侠羞恼不堪,嘶声嚎叫道:“祖穆支,快把我的宝剑给回我,今日不把那楼兰妖女剁成肉泥,誓不为人!”那姓祖的听了,更是不肯把剑交还给他。

蓝玉公主紧跟飞步而前,便要捉拿其人。一众围观的蒙面黑衣人见状,立明蓝玉公主的意图。六名蒙面黑衣人箭步如飞抢将上来,诸般兵刃直指蓝玉公主的后背心。靡旦连忙拔剑在手,斜刺里疾冲横挡,截住该六名蒙面黑衣人厮杀。其中四人抛下靡旦,仍死死逼住蓝玉公主的手脚。

此话无异于要那楼大侠即使赢了也得认她为娘。那楼大侠听得火气直冒,岂甘被辱!怎奈之前已向众蒙面黑衣人夸下海口,有言在先,骑虎难下,只得横下心来和她一决高下。

蓝玉公主迈步上前向其余蒙面黑衣人拱手一揖,言之凿凿道:“众位耳听为凭,今日就请替本公主当场作个见证。”转而又对那楼大侠道:“你是男子,说话须得算数,今日且由你先立规矩。”她想江湖中人,道义为先,自己先礼后兵,中规中矩,在理字上占个先着,肯定有好无坏。否则对方人多势众,随时可能会一哄而上,自己和靡旦断难应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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