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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幽

齐晋269年春婚礼

【欧阳青】

“我爹为了阎子淮就这样把我卖了?”

程也过来搂住公孙碧鸢的腰:“你管这叫卖了你?”

“要不是阎子淮的话,大鞅就变天了,皇上会死,太子也会死,朝堂上下文武百官在黄泉剑下作不了声。没有人能从黄泉剑下把万甫刍的头摘下来,阎子淮是大鞅的头等功臣。只是就算是拿我们的婚礼当请帖,阎子淮也未必肯来。”程也咬了咬公孙碧鸢的耳朵。

“那不成,我一定会把她请来的。”欧阳青挽起袖子。

鬼魅行迹诡秘,不似寻常活人那般轻易能见,阎子淮接的任务也要么是厄老板委托的,要么是死人委托的,大抵是恙城蚕食会最像暗杀者的杀手了。

欧阳青欣喜,又担忧,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阎子淮。

她跑到欧阳寮面前转来转去,暗示着这个木讷的哥哥帮帮忙,可欧阳寮最近总是心里有事般眼里没神。

“你就算看上一百年,也看不透这凤凰树。”欧阳青敲着欧阳寮这颗榆木脑袋。

“什么看不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但南廷门之变后你一直这样。若说是被万甫刍吓成这样我可不信,不然便是被那阎子淮吓的。”

欧阳寮叹气:“若是你得知三年之后就要死了,剩下的这三年,你要做什么?”

欧阳青眨眨眼:“我看你这样自暴自弃,三年也给磨成三天。”

欧阳寮更加心累了:“都不知道安慰安慰我……”

“我当哥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杰,将来继承大统是要在大堂之上挥斥方遒、造福百姓、惩奸除恶,可不是叫你在这里为了三年阳寿像个妇人自怨自艾。”欧阳青虽然表情凶着,声音里却带着恨铁不成钢般的哭腔,气不过,一拂袖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找欧阳寮是没辙了,她也只能去找厄老板。

欧阳青扳鞍认蹬,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一路马蹄在巷道里飞奔,最终立在了青蘅典当行前。

厄老板头戴黑金瓜皮小帽,在店铺里清点着东西。

像典当行、金银珠宝商都不算是小买卖家儿,每做出一笔生意都是数额不小,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青蘅典当行却每天都开着大门,凡人走过,有喜欢唠嗑的,也愿意坐进来和厄老板唠了上几句。

“我这小店承蒙公主光顾,蓬荜生辉。”厄老板放下手中的活,前来迎接欧阳青。

“我哥哥是不是去找过阎子淮?”

厄老板笑而不答。

“我也要去找她。”

“公主找她何事?”

“一来是公孙将军与程大才子的喜事,二来是答谢大鞅的有功夫之臣,三来是有笼络之意。”

欧阳青倒是爽快,有什么目的说得坦坦荡荡,但其实她心里也知道,阎子淮未必肯。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阎子淮不过顺手解决了件棘手事;万物有灵不管朝代兴亡,芳草萋萋只是人意难平。

“不碍事,邀不邀是公主的主意,去不去是阎子淮的态度,只是公主是要上门邀请,还是书信邀请?”

“这上门邀请是怎么样的?书信邀请又是什么法子?”

“上门邀请,草民就教公主渡路的法子;书信邀请,便只要公主将请帖放在麒麟山顶一棵枯树之下即可。”

欧阳青思虑再三,谢过厄老板,出门上马,奔麒麟山去了。

【阎子淮】

荽芜拿着那信封走进木屋,阎子淮已经穿戴整齐,似要出门一趟。

“你伤刚好,哪儿也不许去。”荽芜把住门口。

“我去送剑。”

送剑给欧阳寮,是阎子淮一早就决定好的。

是在南廷门的时候就想好的。

欧阳寮还不够强,临渊待在他身边,能保护一阵算一阵。

向懿想跟着,阎子淮也许了,叫他好好跟着临渊一起保护欧阳寮。

荽芜问阎子淮,为何黄泉剑夺回来了,不接着用,阎子淮只说自己用招幽剑已经习惯了。

黄泉剑在人手中用久了,多了些人气,现在拿回来自己用,染上自己的鬼气,这剑容易坏。

“你现在倒好,事事想着太子,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太子殿下这三年会有大大小小烦心事不断,他本不该为这些事烦心。”

“你拿自己一命救他还不够吗?你欠柳雨沫的都已经还得够了,莫不是你又动了恻隐,连那些风浪也要替太子扛着?”

阎子淮不听,又磨起招幽剑来。

“师父说过,不要欠别人的情,不然要加倍的还,才对得起自己。我只是只鬼,若不是灭灵方,我便是能无数次死而复生的鬼,当年恩人救我一大命,如今我还太子一命,命数在我这儿不值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急什么?”

“急你这个死犟脾气。”荽芜将请帖递给阎子淮:“你现在不要急着去,这里正好有个机会。”

【窦淮生】

齐晋二六九年,羡曦六年,三月初九,黄道吉日。

将军府自然是热闹非凡。

上至朝廷文武百官,下至左右街坊邻舍都能来讨个喜酒吃。

这个世界有一些与认知里的古代大相径庭的地方,也没什么太多等级制度的条框准则,有皇权天命不能违抗的威严,也有百姓敢当街对骂礼部侍郎的自由,窦淮生刚刚经过那名泼妇身边,被吓得提心吊胆。

周永汋最终没能实现她踏遍大鞅的雄心壮志,又被母亲韩卓抓回了恙城,窦淮生不急这一时重新回到自己的山野木屋里去,无所事事地也跟着来了恙城,又碰巧遇上了有天大喜事的公孙府。

周永汋一刻都闲不下来,拽着窦淮生往公孙府走。

“那是将军府,我们这寻常百姓能进去吗?”窦淮生一开始是不敢的。

“先不要在乎这么多,到时候真被赶出来再说,如果能沾沾喜气,蹭顿饭,那就再好不过了。”周永汋永远稳当地走在靠蹭饭发家致富的独木板上,这一点窦淮生不得不佩服。

公孙府大门口人多,周永汋和窦淮生一起混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在意,进了一进的院子,两边还有池塘和桥,池塘里全是花红锦鲤,个个都有半丈来长,挤得池塘都看不见水和水底。

“不愧是将军府,连鱼都这么得劲。”

“好家伙,这跟做梦一样。”

窦淮生和周永汋为了显得他们两个不是无所事事来捣乱的,在厅堂抓了一把花生米跑来小桥上喂鱼。

忽然,门口那边热闹的人群像是被关上了开关一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窦淮生好奇,便伸着脖子去看。

原来进来了一个红衣女孩,她没有刻意梳妆打扮,随意绾了一个牛心发纂,脸上没什么血色,冷如月光。背后背着一柄金色的大剑,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却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

窦淮生看着那个女孩,感觉似曾相识,也不自觉将心中的疑窦呢喃出声。

他的自言自语被周永汋听了去,周永汋打趣着窦淮生:“你这搭讪得太老套了吧。”

“不,是真在……在梦中见过。”

“黄泉剑……蚕食会壹字甲子阎子淮,这可是阴曹地府阎王老爷的女儿。”周永汋认出了还在剑鞘里的黄泉剑。

听周永汋这样一说,窦淮生果真想了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几天窝在那套木屋里一直做着一个梦,梦中那个女孩左眼带着眼罩,发呆的时候眼神冷得锥心,见到他后,便又温暖得笑起来。

凤凰树下,木屋坪前。

“原来是她。”

“蚕食大会一剑断头秒杀会长夺取壹字甲子名衔,她可不是寻常江湖杀客,而是行踪诡秘的幽灵鬼魅。你想打她的主意,还是省省吧,她剑未出鞘,你就要死个几十回了。”

“我没打她主意……再说,我也不敢呐……”

他们俩正互相耍凭嘴着,窦淮生看见阎子淮撇过头看了这边一眼,像是见到了窦淮生了一样,轻轻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

周永汋一直盯着阎子淮看,不可能没看到阎子淮这这动作,她感觉一股子凉意从背脊梁骨窜上头来:“叔,你们俩真是之前就认识啊!”

“我都说了在梦里见过她。”

“你那哪是在梦中,麒麟山联系阴阳,你住在麒麟山里,是直接在忘川河里见的她!”说罢,就伸手去捏窦淮生的脸,想看看能不能碰到窦淮生,摸摸窦淮生的体温是否还正常。

窦淮生没管周永汋现如今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但是他对刚刚周永汋所说的“蚕食会”产生了兴趣。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听周永汋提起蚕食会,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阎子淮”这个名字,之前他对这种搞得像个正派人士武林大会一样的暗杀者联盟提不起兴趣,但今天把阎子淮和梦中所见的那个女孩对上号后,突然对蚕食会产生了无比的兴趣。

“你说……我们能不能也加入蚕食会?”

“嚯——还不是打她的主意着呢?阎子淮可是恙城大人物,可不得了呢!”周永汋啧啧啧地调侃起窦淮生。

窦淮生懒得和这丫头片子计较:“行,我就是打她的主意,我四十岁追个星怎么了?净说些没味儿的话。”

周永汋蔫愣蔫愣地笑嘻嘻:“没啥,我也想打她的主意!”

【欧阳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婚礼礼成,满座高朋便越发热闹起来。虽然今天公孙碧鸢和程也才是主角,但欧阳寮却只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阎子淮。

他拍拍欧阳青:“你怎么还邀请了阎子淮?”

欧阳青道:“公孙前辈叫我邀上她的。”

“我说你之前怎么问我打听阎子淮的事情……”欧阳寮皱起眉头,他想忍住不去注意阎子淮,却忍不住飞蛾扑火地去瞥上几眼,然后又觉得浑身冰冷。

再看阎子淮,公孙滕龙已然是端着酒杯走到阎子淮跟前去了。眼瞅着公孙滕龙和阎子淮推杯换盏地聊,欧阳寮心里越是发慌。

他害怕见到阎子淮,阎子淮的眼神太可怕了,一看见她,就想起了自己仅剩的三年阳寿。

可是阎子淮去敬了公孙碧鸢和程也之后,又朝自己走来,手上没端什么酒杯,只是把自己拽到一个人少的地方,越背取剑,将那柄硕大的黄泉剑交在了自己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鞅国运并不能靠一柄剑撑起来,但是人的命途说不定可以。太子殿下若不嫌弃,便留下黄泉剑防身;剑灵临渊和向懿刚从缚灵禁术中解放,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皇宫中的那棵凤凰树也有助于他们恢复生息。”

欧阳寮蓦然地接过黄泉剑,隐约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两缕灵魂,男子穿着深蓝色麻布短裳,就是平常的百姓打扮,长发金裳的女子虚弱地靠在男子的怀中,气息并不是很稳定。

男子向欧阳寮行礼:“草民向懿见过太子殿下。”虽然他怀中抱着临渊不方便行礼,但还是行了一个笨拙的礼。

再抬眼一看,眼前的阎子淮只剩下了一缕风。

“哥哥?阎子淮呢?”欧阳青诧异地瞧着魂不守舍走过来的欧阳寮。

欧阳寮脸色阴沉地从身后拿出一把剑来:“她先回去了,把黄泉剑留了下来。”

公孙碧鸢一听,脸上的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什么?婚礼?青青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我没有胡说,你也看到了,我正在翻新公孙府,等它的新一代男主人女主人入住。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婚礼!我可要办得富丽堂皇的。”

公孙碧鸢在被欧阳睦授予挂帅之前是欧阳睦的御前带刀侍卫。虽然自小在菪山山野间长大,三年前才受命回到恙城,但如果不是公孙滕龙同意,欧阳睦是还请不来公孙碧鸢的。

公孙碧鸢初到皇宫便与欧阳青一见如故,后来也不用避嫌地就和欧阳青一起住在皇宫中。

公孙碧鸢和程也从菪山赶回了恙城,刚一进城就被一守城侍卫拦住,说公主有令,请公孙碧鸢和程也回到恙城后立即前往公孙将军府。

欧阳青三步并两步跳到碧鸢面前,忽然严肃地说:“公孙前辈一封急信比你们提前五天来了恙城,说还要借此机会邀请阎子淮。”

所以宫外的公孙府,她也只是从外地赶回恙城时中转般地歇上一会儿。

赶上公孙滕龙邀请欧阳青为公孙碧鸢与程也筹办婚礼,欧阳青义不容辞地派了许多人,将公孙府里里外外翻新了一番。

欧阳青一开始不舍这么早就把公孙碧鸢嫁出去,毕竟这么多年的闺中密友马上就要搬出去住了,心里难免不舍。

碧鸢把欧阳青从台阶上拽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前辈吩咐下来的,你的婚礼由我亲自操持,我要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欧阳青笑靥如花。

【公孙碧鸢】

当公孙滕龙没有辞官归隐隐居菪山,而是住在恙城将军府时,那一圈林立的雕梁画栋热闹得很。

后来公孙滕龙搬回了菪山,遣散了公孙府上上下下三十多口家丁,什么花匠呀,厨子呀,搬砖打杂的小厮,还有护在宅子四周的护卫。

只留下一个看门的老翁,等着公孙碧鸢回恙城时偶尔来就和一宿。

但是公孙滕龙附信告诉欧阳青这是一次绝好的邀请阎子淮的机会,欧阳青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其实除了齐晋二六二那年恙城那场蚕食大会,后来几乎没听说过有人再见过阎子淮。

公孙碧鸢的腰肢十分敏感,一个激灵,身体当即就僵住了,声音也软了下来:“没……没有。”

看到门口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像是喜事将近,公孙碧鸢都吓得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以往久闭不开、生锈蒙灰的大门也是翻新了大开着,数十工人里里外外忙活着,欧阳青像只百灵鸟雀跃个不停地在指挥那些干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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