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

奥瓦尔·沃克。

“和之前一样，还在休假。”许枫查了行程轨迹。

安暮离开窗边，走回办工作前坐下。把喋喋不休的新闻关掉，打开了另一份资料。

“这几天吧，应该能解除保密行程了。”许枫按着以往的经验回道。

电脑屏幕上文件打开，是一份银行流水，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字母分别表示了姓名、时间、金额，其中有几行被人用颜色底纹特别标注了出来——

不得不说，还是私人归属的单位福利好啊。

“有办法了吗？”克雷尔在纸袋里找到一个面包，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没有，太严格了。”秦孝廉望着百米开外的俱乐部大门皱着眉头。

今天俱乐部举办周年庆活动，这家俱乐部除了安排有常规的球赛外还将举办专场晚宴，届时俱乐部的会员都会参加当然也包括威尔顿和奥瓦尔。不过问题是，他们进不去，混也不行，一个俱乐部的周年庆活动安保措施堪比女王婚礼。

上午已经看到两位局长的座驾开进了大门，想是来参加上午开球的比赛。现在天色渐晚还没有看到他们出来，应该是顺便参加晚上的宴会。公园道路上来往的车也多了起来，大多是直接来参加晚宴的客人，毕竟这个级别的会员沟通多少有些商业价值。

“不行的话，天再晚点我们找机会翻进去好了。”克雷尔突然说道。

秦孝廉没应声，但是他知道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威尔顿和奥瓦尔有可能在社交圈子中暴露点什么，不然这条线索也卡住了。漫不经心地在纸袋里翻找，看下有什么能吃的。心里想着案子，没啥胃口，随意填着肚子。

秦孝廉翻出一个三明治，撕开包装，想了想放下，伸手去够扔在仪表盘上的矿泉水。又一辆好车开了过去，车灯打在后视镜上一晃而过。秦孝廉一错眼，拧开水喝了一口。

下一秒，含着半口水的警察先生捞过旁边的单反相机调整焦距看清了刚才过去那辆车上坐着的人。

......

俱乐部大门前，工作人员帮忙打开来参加活动宾客的车门，蛇皮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随后身着墨绿礼服的娇小女客从车上下来。

“晚上好，请出示您的邀请函。”工作人员礼貌地进行着人员识别和签到工作。

女客微笑着说了一句稍等，打开贝壳手包找到邀请函递给工作人员。验证防伪时间里，手机响起，女客往边上站了点，忙碌间抬头的工作人员看到女客给了一个抱歉的微笑才接起点话。

“hello。”

“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中已经感受到大大的问号。

双方一阵沉默，半晌才听到回答，“作为一个在业内有着优良口碑，前不久刚上电视的企业负责人拥有一张邀请函是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么。”

秦孝廉：“......”

被电话那头噎得一窒，可是作为一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秦孝廉迅速调整态度，“对不起，安小姐是我唐突了，长话短说，请问您方便带两个人进去么。”

一百分的文质彬彬，风度有礼。

“不方便。”

连一秒都没犹豫就被三个字砸了回来。

秦孝廉：“......”

验证已经完成，工作人员将邀请函递回给客人。安暮一只手举着手机，点头致谢接过。秦孝廉在车里眼见着最大的希望即将要走进那道大门，心思急转。

“条件你说，花钱也行！”

说完，秦孝廉看到那道即将消失在门前的背影顿了一下，偏头和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轻声说了点什么，虽然在通话中，但是明显安暮把话筒捂着了，没听清。过了几秒，工作人员边停边点头，恭敬地先让安暮在门旁边等待。

“你有十分钟时间找一套干净点的衣服，过期不候。”

十分钟？干净的衣服？

两个在户外蹲守半个月糙逼男人面面相觑。胡子拉碴，发型凌乱，克雷尔穿着一件估计来自奶奶疼爱的破毛衣，而秦孝廉身上那件三天没换过的皮夹克上落满了雨滴干透后的水印，两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上没有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克雷尔：“就这？”

秦孝廉：“...就这吧！”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看着一辆布满尘土的黑色丰田驶近大门的时候差点想叫保安驱离，但是作为服务行业的精英，丰富的经验和优秀的涵养在车窗没有摇下的那一刻不许自己失礼于客人。再三向女宾客确认车里确实是她迟到的男伴后，才让开阻挡的身形，躬身请对方到礼宾桌前进行人工登记。

录信息的间隙，秦孝廉回头给了正在跟随指导开往停车场的克雷尔的一个眼神，等会假扮司机的他将自己找机会进到主会场和他们汇合。

在秦孝廉出现前的时间里，不断有今晚参加晚宴的宾客从安暮身边经过，不少人都注意到这位身材娇小的亚裔女子，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都会被她回以礼貌地微笑。结伴来的女宾客都想快点走进室内，来躲避冷风，而她始终端正地站着，仿若一支独自生长的郁金香。

她在等谁，请快带她离开这冷风。

走得稍慢些的宾客有幸目睹了她男伴的出场，灰扑扑的车上大咧咧地下来了位...不羁的男士，西装革履的男人眼见着那位郁金香小姐面露微笑地走上前去，不似那种礼貌地、矜持克制的微笑，是那种一看欢喜的爱意溢满眼中的微笑。西装男人握紧了自己女伴的手，走进了礼宾通道，隐去了心中略微可惜的叹息。

真是芳心错掷。

别人眼中是满眼爱意挽上伴侣的手，实际情况是在安暮把手搭上秦孝廉胳膊上的那一刻，安大小姐咬着后槽牙小声地说道，“这笔买卖你要是不加钱我就把你的裤衩放到网上拍卖给那些奇怪的变态。”

多亏自己业务精进，在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工作人员在向自己确认身份的时候，能编出自己的男伴是朋克Rock这种睁眼瞎的理由，不然估计会被打出去。不过就刚才那几个人的眼，和到现在还在偷瞄他们的工作人员，估计已经脑补出了一篇落魄地下小歌手拐骗上流社会精英小姐姐的文章了吧。

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强大信念感，对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伴侣也报以一个充满爱意的微笑，秦孝廉自动屏蔽了外部所有奇奇怪怪的目光，大方地揽着伴侣进了俱乐部的大门。

礼宾通道有大概十余米的石板小径，路的尽头是主办方搭建的签到板造景。安暮他们算是来得比较晚的一批，重要的宾客早已到场，大多已经完成了签到拍照这个工序转到了内场活动，加上天气的原因，外景部分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三两个主办方安排的摄影师在造景前打瞌睡，刚好适合两个非重要人员交流感情。

秦孝廉：“现在可以说说你为啥会出现在这了吧。”

安小姐拽着秦孝廉强硬配合自己的步伐，十分精简地答道，“拉业务。”

作为一个见钱眼开的公司，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

“所以，秦队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您可是挂在中央区休年假的人呢。”

小伙子我可以向威尔顿举报你私自查案呢。

听出了安暮的揶揄，现在两个又成为了同一根线上的蚂蚱，秦队长深知假如不说出个合理的理由，估计身边这位葛朗台也不会配合，与其和她慢慢周旋，不如自己捡能说的说了。

秦孝廉：“我觉得威尔顿是故意用休假来阻止我们继续查案的，你还记得在被休假前发生了什么吗。”

安暮：“你刚在汽车改装厂被揍。”

秦孝廉又被一噎，无奈地朝着安小混蛋的头顶白了一眼。

“...对，之后，第二天我就被威尔顿叫去办公室以四六不着的理由实行了休假，其实是架空了我查案的权利。”

“那他其实可以让你回家啊，毕竟你只是借调协同工作的。”安暮一只手略微提起一边的裙角，免得踩到摔个狗啃式。

秦孝廉放慢了脚步，尽量迈得步子小点，“我也觉得奇怪，他不让我查案，但是也没说让我走，甚至连克雷尔都给弄了下来。”

“嗯？”像是听到了感兴趣的地方，挎在手肘上的小臂一紧，“克雷尔也被迫休假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也没啥好瞒的，“对，那天伊根亲口对我说的，之后我去找他，意外的是，他说的是奥瓦尔有问题。”

“所以你们查到这里了？”安暮略微想想就猜了个大概。

短短的草坪小径，即使安暮走得再刻意，不多会儿也走到了头。安暮和秦孝廉两人，本来不想惹人注意，特别是这种会留下影像资料的情况，但是架不住领工资的打工人如火般地热情。受雇而来的摄影师接到的通知上可没有啥高低贵贱，全场都是他惹不起的老板，所以就算是吊车尾的客人也不能怠慢。

每一个艺术家都是有理想的，领着卑微薪水的摄影师也是有理想的艺术家。打眼看到秦孝廉这一身流浪朋克装束再配上身旁精致的女版，好家伙，妥妥的美女与野兽。

一整墙的坦尼克玫瑰和同色气球搭出的造景下，野兽和美女在摄影师热情高涨的创作欲望生硬地凹出了几个造型，再需要摆到第四个造型时，艺术家从单反的监控镜头中接受到了如有实质的眼神——茶色的眼珠子裹在长眼尾上，镜头里的女人虽然带着明显的东方气质，但又和时常看见的那种婉约刻板的东方女人不同，那双眼睛里有一些更内敛的冷意，她睨着你，没有说话却想臣服于她。

有一阵风吹过，大艺术家打了个激灵，手抖着摁下了快门，没等再抒发些别的创意，站在造景前的男女已经匆匆离去。这些尊贵的客人当然不像自家的模特般可以呼来喝去，大艺术家有些遗憾地查看着照片影像。

要是能请他们再拍一组照片就好了，绝对会大火的。

下属将文件放在老板桌上，退出办公室时轻手关上了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单侧的耳机等到周围彻底安静后才问到。

“你住这么宽敞，怎么不舍得给自己换辆大点的车。”连续半个月的时间，两个快一米九的男人团在这辆四肢都伸不开的车里，是个人多少有点话说。

伸手关上了车门，克雷尔对这半个月以来的相处丝毫没有建立起情分的同事不假辞色，“你也知道我住得宽敞。”

【4日晚，弗利克斯区的工厂大火已造成143人死亡，重伤89人，失踪72人，其中大多数为女性和儿童。由于该工厂严重违反消防安全规则，大量囤积易燃物品，堵塞消防通道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那个警察最近在干什么。”

谁还不是苦逼的工薪阶层。

自从那夜在公寓里交换了信息后，两个停职留岗人员开始了调查上司之路。奥瓦尔和威尔顿两人生活轨迹真是天差地别，威尔顿一个妻奴，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是花园、超市、家，这种充满着生活情趣的地方出没，而奥瓦尔则各种应酬不断，但是，除了应酬时间恨不得一天25小时待在办公室，他这港口区领导的确做得垂范。

克雷尔利用了一些小手段，偷摸查了两个人的行动轨迹才发现了有重合的地方——

“组长，已经安排好亚摩斯·特纳与迦娜·格林的见面了，这是时间和地点。”高挑的金发姐姐捧着文件夹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放桌上吧。”安暮没有收回目光，头也不回道。

在顶层的摩天大楼上俯瞰城市，每个人都虚若蝼蚁。深色的玻璃幕墙上映着一个冷漠的东方面孔。安暮抱着肩站在落地窗前，电脑没有插耳机，在桌上外放着——

黑色的丰田因为太久没洗，车身上蒙了一层土，这种经济实惠，皮薄馅大的车在公园停车位上显得像个停满了一个世纪的破烂。

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踩过草坪，一只手抱着从半条街外便利店买来的迟到的午饭，腾出另一只手敲了敲车窗。

秦孝廉摁下解锁，车门被拉开，克雷尔弯腰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纸袋先递给秦孝廉才把人高马大的自己叠吧叠吧塞进车里。

高尔夫俱乐部。

他知道二人是高尔夫爱好者，但细查之后发现，这家俱乐部的入会门槛高得离谱，普通人根本没机会进去，可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两个端着国家饭碗的公职人员也是其中的会员然人不得不想多。接着从背调了解到，这家俱乐部的会员竟然还是港口区高级领导层的员工福利，每任局长先生都会得到俱乐部的会员邀请。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叩叩叩。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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