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之环

防守方往往最容易从内部崩溃，也最容易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

况且人类还是防守方，敌人的后备兵力远远超过你的后备兵力，你是得有多缺心眼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转守为攻啊！

可他们不但打赢了，还是大胜！以损失了不到三千人的代价葬送了对手差不多四万多人的有生力量！

天时地利，这些因素缺一不可。

但最关键的还是北境人优秀的基础属性和敢打敢拼的气势，也就是“人和”。

从喧嚣的战场来到了寂静的冰雪国度的这段路程，就仿佛他这半年的缩影。

很快他就看到了古涅的身影，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两具兽人的“尸体”。

古涅双手拄剑蹲坐在一具横卧的无头尸体上，仰头望天，一脸茫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人生哲理。

那如铁塔般的尸体颈部断口处平滑如镜，雪地银装素裹，没有一丝不协调的鲜红。

亚瑟顿时了然——此撩定是死在了冰之傲慢的剑刃之下。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具“尸体”，不禁眉毛微挑。

那个跪在地上的兽人居然算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这让亚瑟感到更加奇怪。

以古涅的性子，万万不可能这么冷落一位美女。就算是敌人，也更应该上去调戏几句啊！莫非这小子转了性？

菲特捧着一颗头颅跪在雪地中，身子微微的起伏证明着这个生物还有呼吸，目光却失去了神采，宛如行尸走肉。

说她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也不为过。

“你来干什么？”

古涅敏锐地察觉到了亚瑟的到来，回过神来，语带不快。

老子打完了你才姗姗来迟？我看你不像佣兵，倒像是晨曦城的城防军！

亚瑟敏锐地察觉到了古涅的不快，讪笑道

“这不是关心你嘛........”

“我看你更关心你的钱吧！”

“嘿，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相信这种挑战对你来说不过是小问题！”

跟着古涅混了那么长时间，亚瑟也算是“近朱者赤”，那无耻的功夫倒是学了个两三分。

“那还是真是多谢你了啊......”

古涅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场战斗看似完全在他的计划之中，但实则危机重重，就像高空踩钢丝一样，只要有一个失误，就会满盘皆输。

也就只是古涅这种“近乎不死”的怪物，才敢这么作死，换了别人早就把自己玩死了。

两人一阵你来我往，倒是将笼罩在这片区域之上的阴郁驱散了不少。

“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你的战俘？”亚瑟再次挑眉问道。

“我杀了她哥哥，喏....就是这个大块头。”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她？只是为了好玩吗？”金发少年的声音瞬间变得异常低沉。

“还是为了.......”他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测，但却不忍说出那个违背道德的词汇。

少年的正义感在沸腾，他怔怔地望着笑吟吟的古涅，感觉到一股出离的愤怒萦绕在自己心间，挥散不去。

“我本来是想把她交给那些奴隶贩子，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

古涅眼珠一转，很无耻地将自己从“奴隶贩子”的行列里摘了出去，仿佛一个小时前还跟人家勾肩搭背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哦？您又有什么好主意？”亚瑟慢慢靠近，嘴中发出不咸不淡的嘲讽。

“看在你这么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就大方一把，将这个兽人美女赏赐给你吧！”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仿佛一个豪迈的君王。

这让想狠狠给他一拳的亚瑟有些措手不及，他瞪大了眼睛，视线在古涅与菲特之间来回盘旋，吐出了那两个足以表示讶异的字眼

“什么？！”

名副其实的“奴隶贩子”摊了摊手，做出了一个“您请便”的手势，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至少很熟悉他性格的亚瑟能够这么断定。

“还看什么？快去啊！别忘了把那颗头带上，厄露恩要吃‘狮子头’。”

古涅从桑格已经冰冷彻骨的尸体上坐起，拍了愣在原地的少年一巴掌，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留下一个不明所以的背影。

“我不会把哥哥的头给你们，你要是想要，最好先杀了我！”

菲特的声音沙哑又荒凉，就像来自远方雪山空荡荡的回响，让人莫名感到一股凄凉的苦涩。

“原来你能说话啊......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女孩子。”

亚瑟用他最为友善的语调朝兽人少女说道，同时伸出右手，露出了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笑容。

“咔！”突如其来的咬噬被他机警地躲过，少年心有余悸地晃了晃右手，有些无奈地退开了一步。

“冷静冷静！只要你保证今后不再与人类为敌，我就放你安然离开！其实我很看不惯他的这种做派。”

“呵.......你也就只能看着了！”亚瑟的话似乎点燃了兽人少女早就枯涸的怒火，兽瞳充血，酷似古涅发动神血时的双眼。

“那是他的‘自由’，我还没有足够扭转这种‘自由’的力量。”亚瑟沉吟片刻，板着脸说道。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可笑吧？你和那个怪物就是一丘之貉！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自由’？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菲特仰头狂笑，但笑声中却没有任何喜悦，却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仇恨！就像是一只饿极了的秃鹫。

亚瑟望着这个嘴上欢笑，心中哭泣的兽人，一言不发，眉目中噙满忧伤。

“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也不会相信我，但你至少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先挑起这场战争的可是你们！你哥哥在战场上也杀死了不少我的战友！我相信他同样也有被人类杀死的觉悟。”

若不是美女的外貌和大男子主义的加持，亚瑟早就一拳打在这个不知好歹的兽人的脸上了！

我?好心放你走，你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真当我是菩萨啊？

菲特再一次垂下头，望着桑格覆盖着冰霜的头颅，久久不能言语。

亚瑟趁热打铁，指着远方那些被装上木板车的兽人，声音带着一丝急迫，他是真的不想让这位美丽的兽人少女成为奴隶商人笼中的货物、抑或是某位贵族的玩物。

“你们这次的进攻彻底失败了，回去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你真的.......要放我走？”

“没错。”回答斩钉截铁。

“你真是个......愚蠢又古怪的人类......”

菲特望着那张带着七分焦急与三分不忍的脸，发出了一声似是嘲讽又像是哀叹的叹息。

。。。。

“呜——”

嘹亮的号角声于城墙上方响起，因为统帅不知所踪，几个高级军官动用起魔力，扯开嗓子大声喊道

“撤退！撤退！你们这群兔崽子！带上还在喘气的畜生，咱们撤！”

鏖战了一夜的北境士兵们，本来有些懈怠的精神被军官们的吼声唤醒，一个个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扛起同伴的尸身和失去抵抗能力的兽人，步调毫不紊乱，整齐地撤向太初关内。

“一个四肢完好的兽人一个金币！缺胳膊少腿的五个银币！”

诺亚站立在货车上，拿起魔法扬声器朝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大吼。

他现在倒挺庆幸自己是个人类，而不是某些地区负责人那样的地精。说出这种“兽人买卖”的话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

“那群该死的小虫子似乎在抓捕俺的同胞！”见四周兽人将领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纳戈尔横了黑袍人一眼，粗大的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

“你的那些‘朋友’做的生意.......过界了！”

“尊敬的大酋长阁下，他们，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买家与卖家的关系。”黑袍人弯腰说道。

“呸！你们这群人类的关系可真是复杂！”

‘可没有你这边的复杂。’黑袍人低下头嘀咕道。

“那么.......你承诺的武器呢？”

纳戈尔率领着他的班底们，站在进入太初关战场的隘口前。望着那满目疮痍、横尸遍野的战场，就连最残忍嗜血的兽人都有些不安。

“请跟我来。”黑袍人伸出一条苍白干枯的手臂。

隘口并不狭窄，也不宽阔，刚好能容一只犸猛象通过，而那只尚且存活的巨兽还被牢牢地冻结在隘口的尽头。

过于强韧的肌肉反而成了它自己的负担，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象腿上，皮毛牵连着的血肉被寒霜所覆盖，依稀露出血红色的骨头，看上去分外可怖。

“嗷——”生命垂危的巨象察觉到了生物的接近，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鸣。

它自己造成的伤口、兽人自卫时造成的伤害汇聚在它身上，将这只巨兽庞大的生命力彻底磨光，但它还需在寒风中呻吟长达三个多小时，才能得到解脱。

庞大的体型，蓬勃的生命力，恐怖的巨力......这些在以外都是犸猛象无往不利的武器，而如今却成为了它的拖累。

“别再吵吵了！”纳戈尔发出一声爆喝，银色的流光就从他背后直飞而出！

仿佛一抹清风拂过山岗的风吟划过清晨，犸猛象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飞雪溅起，发出一声巨响。

血液如喷泉般从巨兽的脖颈处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地，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大块逐渐向四周扩散的红斑。

流光回到了大酋长手中，那由精钢制成的巨斧已经变得满是缺口，他将这坨废铁甩在雪地中，转头对已经有些傻眼的部下们说道

“这种东西，以后要多少有多少！那些武器在哪里？”

黑袍人在纳戈尔出手之际，一直在紧盯着大酋长微微发光的胸口，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居然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就像是几个小时前看到“那把剑”一样。

“咳咳......就在那里。”他回过神来，指着相隔几百米的一处石壁。

众兽人在他的带领下快步接近了目的地，走到近处才发现石壁上镶嵌着一枚栩栩如生的金色龙形徽章。

黑袍人口中念念有词，伸出手指，点在金龙的翅膀上。一阵隐晦的魔力波动涌出，石壁如泡沫般消融，露出了潜藏已久的东西。

他弯腰拾起那个箱子，满意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打开盖子，向身后的兽人将领展示其中暗藏的“宝物”。

琳琅满目的空间戒指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凹槽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大酋长阁下。这些，就是您大军后续的装备。”

再加上北境人普遍认为这种一对一的决斗非常神圣，是一个展现个人勇武的传统项目，自然不会贸然插手。

当然这种传统在战场上毫无价值、甚至称得上“愚蠢”、往往还会给敌人机会.......但北境人就是乐此不疲，且毫不悔改。

恐惧与勇气本就难分彼此，重点在于——你如何转换它们，或是何时转换它们。

而亚瑟已经摸到了些皮毛，在朝古涅的方向跑去的这段时间内，他那因为战争激荡的氛围而亢奋的神经逐渐冷却了下来，冷汗如潮水般从他的毛孔中涌出。

这让亚瑟有些焦虑，虽然古涅的实力有目共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如厄露恩那般神经大条。

要不是这支军队，从上到下，从老到少脑子都有点问题，怎么会有那个勇气以一万人硬撼人家五万之众的兽人大军？

在这冰天雪地中，他仿佛置身于烈日之下，汗腺分泌出大量的汗水，将他身上的血迹打湿。

他直到这时才感觉到了如潮水般的恐惧，忍不住浑身发颤。

自己要是死在战场上后，那些梦想与抱负如何实现？那些仇恨与怒火何处发泄？

对于那种真实水平高达三十级以上的战斗，单独几个二十级以下的士兵可没有插手的余地，除非依靠人数优势，活生生将敌人堆死。

这群北境人似乎对自己的统帅非常有信心，康斯坦丁家族的威名是一方面，古涅开战前的演说也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

那两人最后的交锋所爆发的魔力余波让在整个战场中厮杀的双方，以及太初关的守军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两者看似矛盾，但却师出同源。

源头就是——恐惧。

恐惧城破人亡的凄惨处境，更恐惧自己重要之人沦落到那般下场。

无论这些情绪多么炽烈，都会随着自己的死亡随风消逝，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亚瑟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双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发出好听的“嘎吱”声。

冰之傲慢的领域、古涅和厄露恩的活跃、亚瑟率领的火枪队、失控的犸猛象、照明术的支持、居高临下的冲锋角度......

毕竟，要是古涅出了什么事，谁来发他工资呢？失去了贾坤的资助，他下个学期的学费全靠某位挥金如土的大少爷了！

见正面战场已经没有任何压力，且指挥部还传令要在不久后撤退，亚瑟打了声招呼后就急忙脱离了大部队，朝左翼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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