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三嫁

英娘瞧着桌上气氛正好，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爹，哥哥，嫂嫂，我想跟你们商量件事儿。”

开年后，狗儿虚岁就有六岁了，正是可以送去启蒙的时候。英娘趁着天气暖和，用家里做衣服剩下的布头，缝在一起，给小孩儿做了个读书用的布包。

狗儿早就知道姑姑给自己做了新布包，盼了好些天。今天刚一做好，还在饭桌前呢，小孩就开心地挎在身前，在家人面前走来走去地来回显摆。

但小孩子，虽然说道理都讲明白了，但是新得一物什，总归是念着的。虽然有罗嫂子在边上压着，不敢东张西望，但是还是快速地吃完饭，就跑下桌了，嘴里还嚷着说自己今天不饿。

饭桌上的人，谁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只是都不点破，由得他罢了。

刚刚还兴冲冲的人，听了这话顿时就焉了，英娘心知，自己这决定做的突然，不定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可是自己现在脑子真的是乱糟糟地，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好半天，英娘才在罗嫂子迫人的眼光下，喃喃道：“嫂子，我也不知道，只是，现在我是真没这念想了。”

“到现在，现在我还觉得明生还在书院上学，他说要来接我回去呢。”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英娘说道最后，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合时宜，忙抬头对着人笑了下，说道：“没事，早晚我就忘了。到时候，我就听嫂子的话，重新嫁人生子。”

罗嫂子听到最后，也有点受不了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英娘，说了句冤孽，最后也说不出其它的了。

于是，又转头问上桌的罗老爹怎么看。

罗老爹拿着手上的旱烟抽个不停，好半天，叹了口气，像似下定决心了，说：“成，那……，那就依英娘的。”

“但你如果去京城，一定要答应爹下面的话才成，要不然我是不同意的。”罗老爹盯着对面的女儿道。

英娘忙点头表示同意。

“你去京城做工，别争强好胜的，爹知道你是个好的，但在外面，少和人起争端才是。京城到处都是贵人，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得罪谁了。”

“但是吧，咱也别怕事，受了委屈也自己扛着，大不了咱就回家来，外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英娘听了只点头。

罗老爹看着女儿点头，才有点放心，话头一转，又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爹，我想下个赶集日就走。”

“下个赶集日，那不就是后天？”罗大哥听着爹和妹妹的对话，听到这，忍不住开口问了。首发 www..

罗老爹虽然也不情愿女儿这么早走，但是知道她心里是有成算的，也不多问。只好说：“成，那你这两天好生收拾收拾，等到后天，就让你哥哥送你去。”

英娘下意识地想拒绝，罗老爹抬手止住了：“听爹的，让你哥哥跟着去，也好认认门，以后家里有事，也知道去哪儿找你，是吧？”

英娘只得点头同意了。

隔了两日，一大早的，兄妹二人就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原不打算这么赶早的，只是昨天遇上了点赶巧的事。

平日里和罗大哥交好的人带来一个消息，说今天让罗大哥和他一起去隔壁村做工，也是因着平日里罗大哥做事麻利，嘴巴严实，因此特地来找的他。

可是不巧，今天罗大哥要送妹妹进城，英娘也知家里生活不易，难得有个赚外快的机会，哪里想让哥哥错过，便打算自己出门，不让哥哥送。

可罗大哥信了老爹的话，哪儿愿意想让妹妹一个人走，宁愿推了差事，也得送人。

兄妹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罗嫂子一锤定音，让两人赶个大早出门，然后罗大哥回来就直接去邻村找人做工就好。

因得才有现在这早早出门的情况。

兄妹两人埋头赶路，罗大哥怕累着妹妹，便自己背着包袱在前走着。一路无话，在城门开后不久，两人便进了城。

英娘本想在这里就让哥哥返回的，可罗大哥执拗地硬要送人到绣坊。因得两人又花了了半个时辰到绣坊。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了，路上也多了脚步匆匆的行人，沿街也有了叫卖吃食的。可惜绣坊是做有钱人买卖的，现在还不到开门的时候。

兄妹二人坐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开门的迹象，英娘又怕耽搁哥哥的差事，好说歹说，最后终于劝走了罗大哥。

英娘一个人在绣坊外等着，好容易到了巳时，里面的才传来了开门的声响。英娘连忙起身问人。

“小哥，劳烦你件事，你能帮我叫一下绣坊的陈娘子吗？就说她徒弟英娘找她。”

开门的小哥不过十二三岁，刚开门呢，就见到一个貌美女子上前，顿生好感。结果一听这打听的人，脑子想了一番，答道：“娘子，我们绣坊没陈姓的绣娘啊。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听到这话，英娘急了，忙问：“我没找错地儿，我师父是绣坊的一等女工，陈梅，陈绣娘啊。劳烦小哥好生帮我想想。”

开门小哥又仔细想了一番，又开口道：“娘子，我没记错，绣坊一共六位一等女工，的确没姓陈的。你恐怕是找错地方了。”

“铁柱，怎么回事，怎么再门口说起话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突然一声音插入。来人穿了件靛青色的袍子，长了张白净的面庞，一脸和气的样子。

开门小哥一见来人，忙叫了句掌柜的。

英娘抬头一看，竟然是绣坊的王掌柜，这人自己认识，铁定能知道师傅的去向。

于是，忙问道：“王掌柜，请问你，原来绣坊的一等女工，陈梅，陈绣娘现在在哪儿吗？”

王掌柜一听人居然打听陈绣娘，便一言难尽的样子看了眼英娘，问道：“你是何人，怎知道我。你打听陈绣娘作甚？”

英娘忙道：“我是她徒弟，特意来绣坊寻她的，没想到她居然不在这儿了。劳烦你告知，她到底在哪儿呢？”

王掌柜叹气了口：“唉，现在她都自顾不暇了，不定有能耐招待你。罢了，你去寻她吧。指不定有什么转机呢”

于是王掌柜的给英娘指了路，告知陈绣娘现在的住址。

英娘一直在脑海里想着今后的事，直到后半夜，人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罗嫂子仔细瞧着坐在旁边的小姑。两年来，人虽然在家被渐渐养回了点，越发有了原来还没出嫁时的样子，但总归经了那么些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些年，家人虽都在极力忽略那些过往，可哪里经得住村里那些长舌妇的嘴，有些难听的话，根本管不住。幸好英娘是个坐得住的人，平日里也少出门。可这天长日久的，哪儿能真的不去面对这外面的闲言碎语。

英娘在箱子里搜寻着，终于摸到了放在箱底的物什。摸到这物件的一瞬间，英娘有些呆怔，犹豫着，最后还是把东西给拿了出来。

年底下了几场雪，冻得人根本出不了门。直到正月里，天气还是冷飕飕的，让人受不了。待到开春，厚厚的积雪才慢慢化掉，天又很是冷了几天。不过毕竟时节不同，人这衣裳是越穿越少了。

罗嫂子原打算着，让家里的亲戚帮忙看些合适的人。最好能远点，没这些风言风语。慢慢地，小姑也能忘了前面的。可今天这一出，看来自己的打算是落空了。

罗嫂子有转头看了眼上桌的罗老爹，只见人知不停地吸着旱烟不言语，便出口问道：“你怎么想去京城找你师父的？这都有六七年没见了，你去还能找的着？”

英娘信心满满地说：“嫂子放心，我师父也是京城郊县的人，原来就是绣房的一等女工，手艺好着呢。掌柜的赏识她，她人也不打算成亲，因得呆在绣房好些年。”

当初才回家时，整夜整夜睡不着，簪子放在枕下，陪着自己过了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慢慢地，熬着熬着，自己也明白了，这簪子也被自己锁在了箱子里。

可是今晚，英娘再次睡不着，便把簪子拿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钗头简单的花纹。终于，心里暗下决心，再不能一直浑浑噩噩了。这一坎，自己终将还是要过去的，与其这样稀里糊涂地再次结婚嫁人，不如自己再大胆地跨出一步。

英娘回到自己屋里，心里想着嫂子的话，一时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半天，还是放弃了，于是披上衣服悄声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了床尾放着的樟木箱子。

“这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我想去京城找我师父，看看她手头上有没甚活，我想跟着她干。”

这话一出，桌上刚刚和谐的氛围，顿时就没了。

罗大哥正埋头吃饭呢，猛然听到妹妹的话，下意识就想开口拒了，结果被罗嫂子狠踩了一脚，才止住了话头。

“我去那绣房寻她，铁定能找着。当年她就说，如我今后还愿意去做工，找她就行。不信你问哥哥，当时他接我回来时，师父就是这样嘱咐的。”

罗嫂子瞧着对面点头的丈夫，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没奈何地，放下碗筷，对着英娘说道：“你师父没成亲的打算，那你以后自己的打算呢？你也跟着她不成亲了？你给嫂子交待句老实话。”

直到开饭了，还舍不得取下来，硬要挎着吃饭。最后还是英娘好生哄着，说一会儿吃饭不小心弄脏了就不好了，小孩才一脸不舍地取下布包，任由英娘拿着，放回了屋里。

回到床上，英娘掀开了窗户的一角。借着窗外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中帕子，一层又一层，终于露出里里面裹着的物什。这还是当年郭明生考中秀才回乡，特意给英娘捎带的银簪子。这么久了，都有些发黑，不复往日的光亮了。

物是人非，一转眼，居然就过去了好些年。英娘细想着，这簪子自己居然也没认真地带过几回。开始是怕被婆婆说道，后面是自己没得心思，现在，却是再也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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