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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病抱寒霜剑

第 221 章 凤羽令下

“官家!”苏禅打断道,“以朱雀大街宵禁之严,那魏氏余孽竟也能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当真目无王法、嚣张已极!”

——果然。

赵楹眉头深深皱起,可苏禅并不打算施舍天子思考的机会,话锋一转,咄咄逼人道:“昨日户部侍郎韩元载遇刺身亡,尸身附近发现的一枚红碧玺上,刻有与当日平章府外墙一模一样的火焰莲花。”

这两朵同样的莲花,便是如山铁证——时隔半年,两桩震铄朝野的大案,竟都是云中余孽所为!

“苏将军……”

可赵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世上任何人有可能叛离大虞江山,对东州百姓痛下杀手,唯有魏檀,不会。

那点血浓于水的羁绊,任凭世人如何口诛笔伐、诟啐谣诼,就算化作一捧支离破碎的伶仃断骨,也不绝可能就此湮为飞灰。

“魏氏余孽一日不得肃清,京城内外一日不得安宁!末将以为,对待这等叛臣贼子,宁可错杀,也不可错放——即日起,凡与‘魏’字沾边、或身负罪奴墨刺、私祭叛贼亡灵者,理当从重处理,若有反抗,视同嫌犯,格杀勿论!”

此言既出,群臣齐齐色变。

温恪遽然出声道:“官家,不可!”

这等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刀切的做法,唯有最愚蠢、最懒惰的官吏才能说得出口,平城苏氏何时出了苏禅这等莽夫,这般武断鲁莽的计策,也好意思在崇政殿宣之于众!

“温崇明这是要包庇案犯吗?云中魏氏犯下的,可是通敌叛国之罪!”

温恪根本不怵他,更不理睬这明晃晃的圈套,只冷冷睨了苏禅一眼:“当年沛公入关,尚知约法三章,不取敌国百姓一钱一粟。上京可是大虞国都,堂堂捧日禁军,所过隳突,无骸不露,在东州百姓眼中,又与匪盗何异?!”

民心向背,国命攸关,这厮当真没拿天子放在眼里。

苏禅被他一噎,从脸颊到脖颈,都涨成猪肝色:“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策——官家!切不可优柔寡断、姑息养奸!”

赵楹没有表态,再度捏了捏眉心,似乎头疼得厉害。

他神思有些不属,指节一下下敲着镇山河,始终顾忌着崇明司那道凤羽令:“温卿……”

“臣在。”

苏禅哪里又肯退让,念及昨日收到的密报,如被一根毒刺,狠狠扎进背心。今次若是松口,整个平城苏氏,恐怕都将万劫不复。趁着赵楹开口前,他狠一咬牙,犯颜直谏道:

“末将惭愧,几日巡缴,都不曾摸到云中魏氏的影子。但这次阖城大索,也并非一无所获——微臣在京城诸坊私邸中,查抄了一些大不敬的东西,斗胆请官家与诸位大人过目。”

百官闻言,纷纷侧目。

就连赵楹也停下手头的动作,喜怒难辨的目光,隔着通天冠的十二玉旒,沉沉朝他望来:“何物?呈上来。”

“喏!”苏禅抱拳领命,竟是悄悄松了口气。

他对值守大殿的金吾卫低声吩咐几句,很快,众人只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只巨大的樟木箱被几名金吾抬入殿中,木箱之后押着的,竟是几十个身着布衣、被绳索捆起的京城百姓!

“苏将军……却是何意?”

一名老臣大惊失色,颤巍巍开了口。

苏禅不置一词,吩咐金吾将樟木箱打开。箱子里头搁着的,竟是一堆乌漆的木牌。

牌子带着淡淡的松柏香气,被拭得一尘不染,有些还描了金边,显然常得家主人供奉。如今却似一堆碍眼至极的薪柴,被禁军粗暴地扔在箱子里,摔得七零八落。

一行描金的小字,静静刻于最顶端的那方乌牌上。温恪定睛一看,压抑已久的怒气,一瞬直冲天灵——

龙骧镇国公,魏檀之位。

这箱子里装着的,赫然是捧日卫从京城不少百姓家宅里搜出的龙骧镇国公的灵牌,被偷偷供奉着。

布衣百姓根本不懂什么天家恩怨、朝堂阴私,他们顾念着从前受过的恩德,和镇国公在冬至大雪中赐下的梅花。

昔年轰轰烈烈开至朱雀大街的寒梅,和国公府前往来如云的宾客,早已在飞扬的雪霰中化为焦土。唯余他们凭吊的,只有寒香散尽后,一方冷冰冰的灵牌。

那一只只沉默的羔羊,被恶犬般的金吾押在金銮殿上。不言、不动,只是呆呆跪坐,无限凄惶地望着霍然大敞的木箱。四十三块牌位,被禁军抛来掷去,如弃蔽履,有人通红了双眼,不知想起什么,无声地流下泪来。

“这四十三名氓夫藐视国法,私祭叛贼亡魂,当视同贼党论处,格杀勿论。官家,望您明鉴。”

“一派胡言!”

温恪破口大骂,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行事无能、粗莽愚笨,竟还要拿无辜百姓来当箭靶子使!

苏禅上前一步,厉声道:“官家!云中余孽公然行刺朝臣,您对他们的容忍,就是对朝廷百官性命的漠视——您理当昭告天下,将这一箱大逆不道的东西当众销毁,以正视听!”

若这一箱的灵牌当众焚毁,要让魏昭怎么想、让云中残部怎么想!

殷纣暴虐,施刑炮烙,始皇无道,焚书坑儒——他这是,当真要将并无反心的云中魏氏,彻底逼上绝路吗?!

温恪根本不明白,魏檀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毁掉这些木牌,除了惹得京城百姓怨声载道,究竟对他们的仕途还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求官家明鉴!缉拿叛党,厉惩魏氏余孽!”

不知谁先喊了声,以参知政事曲岸为首的世家老臣,接二连三跪了一地。

极目望去,偌大的崇政殿,像是被一阵无形的疾风刮过,秋风过处,百草偃折,下跪请愿的朝臣,竟占了整整七成之数。

这些所谓的世家显宦,只顾忙着在崇政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恐怕还不知道,贵霜人悄然布下的眼线,早已如蝼蚁一般,正于暗不见光处,切切噬咬着这座奢靡而脆弱的都城。

一道猝然发难的凤羽令,已将崇明司拆成了一个光秃秃的空架子,此刻唯一愿为之奔走的魏昭,却是整个上京城的仇敌——这是何等的荒唐讽刺!

“官家,臣有本奏!”

温恪朗声出列,忍不住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天子的十二冕旒轻轻一晃,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从御座沉沉传来:

“……温卿。”

赵楹没再说话。温恪霍然抬眸,却从天子晦暗的目光中,骤然读懂了官家未曾出口的两个字——

不可。

或许这些人要的,只是官家的一个态度。

一个百依百顺的傀儡皇帝,该有的态度。

赵楹缓缓吐出口气,认出那人正是捧日卫大将军,苏禅。

捧日系殿前司禁军番号,与天武、龙卫、神卫并称上四军,负责皇城策防。这位捧日大将军苏禅,出身苏氏平城本家,与涿郡范氏关系匪浅。赵楹隐隐头痛起来,料想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消息,也绝不会令人松快。

他这一跪,禁军三衙的大小将领当即接二连三跪了一地。连带着周围文臣,都微微侧目,噤若寒蝉。

“苏将军,不必太过苛责。”

几百名朝臣默然垂首,拱手立于陛阶之下。双手捧起的笏板,却似一支支搭在弦上的羽箭,众星拱月一般,直直对准了金銮座上的大虞天子。

“云中余孽流窜京城,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含光门前行刺平章事,乃臣失察之过!臣自知有罪,自领命以来,朝兢夕惕,寝食难安。”

赵楹缓缓咽下一口血气,慢慢握紧了镇山河的铁尺。岂料苏禅等的,就是天子这句话,当即以头抢地,动容道:

“官家仁德宽厚,罪臣感激涕零——如今亡羊补牢,未为迟也。苏禅心有一策,只求官家赐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缉拿云中余孽归案,以振天威!”

赵楹闭了闭眼:“……讲。”

一名臣子遽然高呼,在一片死寂的崇政殿内,不啻雷音贯耳。赵楹本就姿态紧绷,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吓,十二玉旒叮当乱撞,紧握成拳的右手,险些再度将龙砚打翻。

“……讲。”

崇政殿内阗然无声。

“云中魏氏对朝廷夙怨已久,而今潜藏京城,势必要以血洗血、以牙还牙!昨日惨遭毒手的是韩户部,那明日、后日呢?朝中大臣岂非人人自危,长此以往,仕林菁英将不复存在,国将不国啊!”

这苏禅一介武将,倒是舌灿莲花。三言两语下来,仿佛那把看不见的利刃,已横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就连殿中本与云中魏氏并无龃龉的臣子,听罢也是震悚惶惑,如坐针毡。

苏禅显是有备而来,见一击得手,又面露沉痛惭愧之色,单膝跪下:“微臣忝为捧日大将军,肩负皇城策防之重担,竟容忍这等窃国贼在眼皮子底下流窜行凶,一切都是臣失察之过!望官家重罚!”

刹那间,赵楹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对禁军三衙下达的这道旨意。毕竟这朝中可用可信之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望着崇政殿中那一张张笑里藏刀的面孔,某一个瞬间,他倒真恨不能如苏禅所说,让云中魏氏将这污浊不堪的东州朝堂,一下洗个干净。

殿中百官闻言,无不哗然色变。

通天冠上的十二玉旒轻轻一晃,赵楹捏了捏眉心,耳边似乎又听见了,那种类似于弓弦绷紧的细微声响。

“官家,臣有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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