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守护

“而且小冰那么厉害，才不会让我们遇到危险的吧~？”

少女愣了愣神，露出为难的神情：“……幻，太阳快落山了，野兽会变多的……”

“啊哈哈，你看这是什么？”女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小小的木牌，炫耀般地在少女面前晃来晃去，“今天刚合格的！我现在也是正式的猎人了呢！不要小看我这个斐扬的猎人哦！”

“我们家速也一起注册了，她也干劲满满呢！”

女孩没有等少女说出下一句婉拒的台词，也没有在意越来越暗的天色，拉着她的手就精力充沛地冲进了暮色中的斐扬森林。

少女独自走在通向奥丁祭坛的村中最宽的石板路上，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不向四周打量，身边经过的人明明都认识，却从不互相招呼，甚至还有几股包含着排斥的视线扫过自己，这种视线最近急剧增加。

冰稍微咬住嘴唇，在村子里避免不了难受的心情，所以她年复一年地跑去当年渊捡到她的那棵老树下，在那儿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用逞强硬撑。

她快乐的童年也只到7岁为止，因为一个旅行者的造访。

那个看起来像是从沙漠的另一头走来的裹着斗篷的人不会说话，但是他看见冰以后突然就起身告辞，人们挽留他的时候，他只是提起笔在交流用的纸上写了一句话：“这个孩子将给身边的人们带来灾难。”

这本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般人只会当做戏言，却因为当时大贤者渊在场却没有作出任何反驳的发言而成为真相广泛传播。那个捡来的孩子是灾祸之子，不要靠近她，父母们这么对孩子们说，小小的女孩儿还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周遭孤立，关系很好的朋友们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因为四周的压力而不得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她，只剩下坚决不信的幻樱经常不顾家里的阻拦跑出来拉着她到处玩，给了她难得的快乐时间。

“什么灾难啊~小冰别理它！我一直在你身边，运气也从来没差过哦！”这话由一直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幻说出来，还真的有那么点说服力，她这个朋友天生活泼爱玩，总是捅出篓子，但每次都有惊无险，当然，这也归功于有很多人愿意帮她收拾残局，包括冰，她的天真顽皮特别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大贤者的家在奥丁祭坛内部西侧，冰加快了脚步，不论村里人如何避开自己，爷爷18年来一直待自己视如己出，冰不知道当年爷爷为什么没有对那句话作出解释，但正因为他是大贤者，拥有奥丁给予的智慧和使命，他或许不能撒谎保护孙女，只能选择沉默，跟爷爷一起生活了18年的冰深深知道大贤者这个职位平日的辛劳，她早已不怪爷爷，也不怪村里人，她只想呆在爷爷身边尽到孝心，等爷爷不在了以后离开村子，找一个没人的秘境独自隐居，让不知何时会来的灾难祸及不到他人。已经能看见家里明亮的灯光，爷爷肯定为她留了晚饭。

“渊长老，您真的不能再袒护她了！”

听见屋内激动的叫声，冰停下了脚步。

即使已经入夜，大贤者家的客厅依然灯光明亮，从屋外望去，雕花糊纸的窗格上投影出人群的形状，老人的声音略带疲惫：“你们也明白，这是迁怒。”

“您要怎么解释最近村子的噩运！就在今天住在西边的翼在泉水边被杀死了，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节！这种查不出凶手也不知道原因的无规律杀人案这半年已经发生了十几起，而且越来越频繁，您怎么知道不是因为灾祸之子的错！”一个声音大叫道。

“有很多命案发生的时候，那孩子就在你我的眼皮底下什么也没做。”老人用平静的话回击。

“我们没有说她制造了灾祸，而是在说她带来了灾祸！”几个声音加入了激奋的行列。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她有罪……”老人无可奈何地试着劝说。

“这我们不管！”又有几个声音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们只要求您让她离开村子！”

“长老，您可怜她养了她18年，我们知道您不舍得她，但是也请为村子的大家想想！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村里的人一个个被她害死吗？现在大家都这么想，大家都在害怕啊！”

“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些年对她的态度怀恨在心，现在开始报复了呢？”

“……那孩子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们啊。”

“让她走！”

“您已经尽到了把她抚养成人的责任，我们也容忍到了现在，这已经对她是莫大的恩惠，现在的情况，她如果离开这里才是对您，对村子最大的报恩！”

“对，让她走！！”

大贤者已经无能为力。

老人提着提灯走进夜幕中的奥丁祭坛偏殿，这里平时就鲜少人来参观，晚上更是不会有外人进入，看见那个孤单站在角落的身影，老人的眼中充满了痛心。

“冰，回家吧，已经结束了。”

少女转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微笑。

“爷爷对不起，我应该更努力让大家接受我的……是我逃避了，让爷爷也那么为难。”

大贤者注视着微弱的灯光下那个最懂事的孙女，把手缓缓地搭在她肩上。

“出去看看吧。在吉芬，年满18岁的人能通过法术证明自己，成为王国承认的职业魔法师，那儿会认可你的能力，也能教给你更多你想钻研的知识。”

“……嗯，我会去的。”

“冰，要把在这儿的记忆留在心里，但也不要对这里过分留念，你跟斐扬并不是永别，一切总会过去的。”

少女低下头走在爷爷身边：“爷爷，村里发生的这些事，真的和我有关吗……”

“……”

“你并没有说我有罪，但是也从没有说过我无罪，所以，我肯定还是在哪里牵扯到村子的不幸了……”

大贤者沉默了片刻。

“在你去吉芬旅行不在斐扬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就会知道对你的猜疑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吧。”

“小~~冰！”

安静的森林被清亮的招呼声吓飞了几只野鸟，从村落方向欢快地跑来的紫发女孩一下子拉住少女的手，使劲晃了几下。

“那个孩子……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啊……”

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任务完成。”他例行地说完这话，闪身消失在泉水边。

“就知道你在这里哟！呐，今天再陪我去打猎吧！”

少女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明月高挂了，虽然今天有那个只比她小两岁，但活泼劲儿不亚于小孩儿的好朋友的推波助澜，但这些年，回家的时间确实越来越晚，每天的生活通常是早起跟爷爷一起做家事，打扫祭坛，午饭后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事的话，就去村外习惯呆着的老树下看书或者发呆，直到傍晚或错过晚饭。爷爷并没有责怪她贪玩或是孤僻，少女也知道他不生气的理由，但她还是感到一天更甚一天的无奈。

她成长于斐扬，但却不属于斐扬。

18年前的初夏，在一个只有打雷却没有下雨的日子里，斐扬村的大贤者渊在村外的一棵老树下看见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除了襁褓里写着名字和出生时间的字条以及脖子上挂着的精致的水晶制雪花链坠外，没有其余的线索，独居的大贤者把女婴带回斐扬村当做孙女一般抚养长大，让她在斐扬有了一个家。

少女合上书本，抬起头看着眼前充满浓密绿意的森林。

这种一个人的安静已经渐渐习惯，甚至觉得安心，少女抚了抚淡绿色的长发，从靠坐了大半天的老树下站起来，走向森林中隐约露出木质屋檐的村落。

青年在泉边洗净了手中武器上未干的血迹，直起身，漠然地睨视着地上的尸体。

斐扬村。

这个建立在卢恩·米德加尔特王国东南部著名的斐扬森林中，与森林同名的村落，虽然不大，却历史悠久。村子整体以木结构的飞檐建筑为主，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绿意，中轴线上屹立着几百年前的开拓者们修建的奥丁的祭坛，这是村中最大的建筑物，至今仍在每代大贤者和村民的维护下保存完好。

老人静静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请愿书和相关报告，他微微叹着气闭上眼睛。

叫做冰雪的少女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并不因为自己是一个弃婴而感到伤心和孤独。斐扬虽然是个小小的村落，却也在王国内有自己的名气，斐扬家家户户崇尚射艺，认为自己是森林的子民，斐扬出身的弓箭手和猎人在王国猎人协会内大多是受到崇拜的对象，历史上也人才辈出，在村子里，孩子们从小就会用玩具弓箭比赛技艺。

外来人的冰意外地不擅长这些，就算从小就在斐扬长大，每天耳濡目染也一样，她每每努力的时候，总是败在体力这一关，连渊也不得不承认她不适合往这个方向发展。而与此相对的是她法术方面的天赋，她喜欢看书，喜欢静下心来思考，天生就有一个优秀的元素操纵者的潜力。冰雪这个名字很好地体现了她的才能——她在14岁时就几乎掌握了王国通用的所有水系魔法，她也同时钻研其它属性的法术，但只有与水相对的火系魔法完全不得要领——即便如此，她的法术实力也已经超过了包括渊在内的所有斐扬人。

她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一只漂亮的青灰色猎鹰俯冲下来，稳稳地停在她肩上。

彩虹大陆公历纪元1418年。

卢恩·米德加尔特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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