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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狐出没

第42章 敌友(三)

“我还给你一双白璧,你去外国隐姓埋名吧。”我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么悲天悯人的话来。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觉得这完全可行。地牢里本来就有股极类尸臭的气味,加上光线昏暗,只要不是站得很近谁知道躺那里的人是死是活?大不了不要开门,让张晋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张晋比张文更着急。他更担心那个狱卒骗他,听说能够验身了,跑得比谁都快。我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张晋兴冲冲跑进地牢,过了没多久就心满意足地上来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什么都没说。”张文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整个人看上去比死了还要难看。

我想象得出,张晋一定是下来之后看到了哥哥的尸体,长长抒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地牢。如果这样算起来,他进出的时间刚好差不多。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的确有一股力量在推着这个世界运转。”我道,“这就是道。我们的王朝更替,世族兴衰,也一样在道的推动下……不过,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也可以插上一手呢?让这个世界朝我想的方向,偏一偏。”我说完这话,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中,做出了一个拨动空气的姿势。

其实我从没这么接近地看到自己内心中的。我跟着师父食淡练气,以为自己对红尘已经再无。我呵斥权贵,因为我完全不希冀从成为他们的一员。我参与权力的角逐只是因为我认为赵雍是个不错的朋友……实际上这些都是我的错觉!

我真正的是对前世的补偿,我不想再做一个木偶一样的人,我想要的权力不是皇帝,却高于皇帝。

瞬时间,我被自己吓到了。

好像也吓到了张文。

“我能追随你么?”张文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我。

“不行,认识你的人太多了。”我摇了摇头,“明早我送你离开邯郸。”

第二天早上,我差点以为张文被人掉包了。直到他用一种诡异的声调跟我说话,我才知道他自残了。张文残得很彻底,满脸的烫伤,就像是某场大火灾制造的产物。鼻翼残缺,嘴唇彻底翻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牙龈。他说他还想挖掉一只眼睛,因为只要有一只眼睛看到这个世界毁灭就足够了——幸好我赶在他决定挖哪只眼睛之前就来了。

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么极端,要想人认不出,化妆就足够了。再说,离开了邯郸还有多少人能认识你呢?实际上我怀疑你不去女闾就没人认识你了。不过我也看出来了,张文并非真的为了毁容而毁容,他是在发泄内心的恨意。所有的伤都是缓成伤,痛苦、折磨、可怕,但不会致命。他更像是个打满耳钉舌珠鼻环的非主流。

这么多天的牢狱之灾让原本十分丰满白皙的张文变得消瘦憔悴,皮肤蜡黄。我让他躺在草席里,找人把他扔到了化尸场。他在那里偷偷逃跑,拿着我给他的钱找地方藏身,等到这个世界没人记得他的时候才能再次出现。

张文已经死了。

张晋的路也注定了。我虽然不是替天行道的超级英雄,但是对于这种谋杀手足的人十分看不过眼。在狱卒的指证之下,我抓了张晋。因为我不建议刑讯逼供,所以他抵死狡赖。

这孩子对一些问题看得太肤浅,我不刑讯逼供,并不代表我不会啊。虽然证据链的确不足,但谁会来勘合我的庭审笔录和结案总结呢?我让冯实在卷宗里写道:“经耐心细致的说服教育,犯罪嫌疑人张某招供如下……”然后许历按住他的手,这桩案子就此结束。

张家两个儿子都死了,原来的豪商家产该怎么处理呢?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处盯着我,想找机会分一口肉,喝一碗羹。问题是他们忽略了一点,我不是体制内的人啊!我只是个小小士师,我在邯郸如此高调招摇,不是因为我有家族背景,也不是个人有多强力,因为我有老板罩着。

我把张家所有能够查封得到的财产编列成册,交给了赵王何。这孩子长在深宫,对经济一点概念都没有。虽然张氏财产少了一半,但还是让他很兴奋,觉得发了一笔大财。这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主父,所以我跟他直说,张家起码有一半的财产已经被您的士大夫们吞占了,想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呀?赵雍说想。

没问题,李兑公子成一党基本都在册。

虽然我不参与朝堂,不过这本名册很简单,就是根据公子章死党盟誓名册来的。我只要把邯郸这边的“死党”拉到册子里就行了。何况我也没说谎,现在十三郎是李兑的门人已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而所有的产业都落的是十三郎的名字,李兑就是解释都解释不清。

这个时代真有法治和证据一说么?还不是君人者相信什么便是什么。

办完了这些琐碎的后事,我在职房召见了在这起小波澜之中的关键人物。

甘栗。

他就是那个狱卒。

“仆身为司寇署胥徒,自然事事要向长官禀报,不敢受赏。”甘栗很矜持地表着忠心,“而且狐子英明公正,能为狐子驱使是仆的幸事。”

我还是将一袋钱塞给了他。如果他这样不奖赏,以后就没人自愿当我耳目了。等他出去之后,我打开花名册,找到了甘栗这人的基本情况。他是邯郸本地人,子承父业进了司寇署,成为胥徒,主要工作就是狱卒。他爹也是干这个的,所以我推测他在行刑和黑活方面很有经验。

甘栗年三十,妻子三年前回娘家后再没回来……看到这里,我叹了口气,阖上了卷宗。刚才还一脸老实的甘栗在我脑中已经换了个人,那张憨厚的面具零落粉碎,露出里面的鬼脸。

过了一会儿,张文抬头对我道:“我还是不信弟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求长官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我点了点头,走出了地牢。

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上辈子真没想过为什么活,只是按照长辈的期望不断拿好成绩,不断拿文凭,不断拿高收入,最后过劳死。这辈子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活,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活,所以比上辈子轻松得多。直到跟师父住了几年之后,我才由衷相信人间只是一段旅途,最终的目的还是回到真正的故乡——道。

不过现在,谁要是想让我死,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先干死他!我要是死了,苏西怎么办?那两个小家伙怎么办?宁姜或许会有办法,但她肯定不希望我死这么早。

世界上真有这么绝对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么?我宁可掷笔不做。

张文所要的最后一个机会是“死”在牢里,让弟弟张晋来验尸。到时候地牢里只有一尸一人,弟弟肯定会真情流露。当然,前提是我们的化妆技术已经让他弟弟难分真伪了。

唔,为了以防万一,我似乎应该把师父隐居地的地图画出来,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那三人还有个投奔。师父啊!您可一定要照顾好您的儿媳啊!

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我轻咳一声:“我是为了做一些事才活着的。”

“什么事?”张文望着我。

“我好恨!”张文咬着牙,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了出来。

换了谁都会恨的,问题是怎么做。张文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名下的产业大部分都给了“信期”,自己却还没逃出牢笼。唯一的变化就是地牢里干净了些,每天的伙食也好了点而已。就算逃出去又如何?还有个权贵成天等着要他的命,现在又多了个图谋他财产的弟弟,恐怕一出牢门就会被人刺死当街吧。

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红尘。在这个尘世,就算你想洁身自好,谁都不招惹,也总会有被拖入泥潭的时刻。当时宁姜的样子很可怕,好像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做对了,她可以敞开一切跟我合作。做错了,她宁可当一个被囚禁的金丝雀。

“呵,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张文用那张化妆成死人的脸看着我,“我唯一的亲人要杀死我。”

“老实说,”我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你这么活着没什么意思。不过,死了就很有意思么?”

张文惨笑一声,凄凉地看着我:“长官,你为什么而活?”

开玩笑,我要统一天下,你想入股?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都是偶然的么?”我问他。

我下到地牢:“他跟你说了什么?”

“如果你不信,就把这壶酒喝下去。”我问张文。

张文瘫倒在地上,泪流满面。他说他跟弟弟的感情很好,从小照顾他,爱护他,甚至还建议父亲将家产一分为二,而不是全部由长子继承。他爹去世之后,他的确是这么做的,稳赚不赔的产业很多都留给了弟弟张晋。为兄若此,居然等到的是亲弟弟的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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