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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浪漫婚姻生涯

第1章

二妹的语言让我大发脾气。妹妹们对我现在这个剥削地位非常不平,而我事实上也感到很大的不平,——我并没有存心想到要去剥削她们。但是,我更渴望自由。我希望能从这个家庭中走出去。当二妹妹批评我的时候,父母们一言不发,这让我感到无比的愤怒,我忍不住地说:我对这个家厌倦透了。真的,尽管在这个家里,我什么也不干,可我还是对这个家里充满了怨气。我说我不要整天弯着腰在地里干活。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城里的那些年轻人,进工厂,下了班然后就可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街上飞来飞去?我心里羡慕死他们了。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有自己的钱花,能够独立生活,看电影,下馆子,一起快乐地和姑娘们玩耍。我当时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把我生成一个农村人。农村的孩子长大了还是农民,而城里的年轻人成人以后却可以被招工。县城离我们的村里不过只有几十里路,可是,我们的区别却如此之大。

当那个秋天的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前往县城的时候,我的父母正领着我的两个妹妹弯着腰在稻田里收割,满身的汗水。秋天的景色迷人。天空很高,爽朗无比,阳光灿烂。我出了村子,很快就来到了国道上。快靠近县城的国道,是柏油马路。黑黑的柏油路面在金黄色的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亮。傍晚的马路两旁的稻田一片黄澄澄的金色。金黄色是一种幸福的颜色。

我去县城,是为了看一场戏。

父亲也不同意我去。二妹见我坚决要去,就赌气说:要去一起去。她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在县城里看过戏呢。和大妹妹不同,这个二妹对我的意见越来越大,经常发誓说,她下辈子一定要做一个男孩子,否则就再也不投胎做人了。

我不理她,对父母说我一定要去,并威胁说,如果这次不让我去,我就出走,一辈子不回来。二妹说:“不回来才好呢。谁稀罕你在家?”

我的情窦空开了。

父母们怎么也不能相信我就这样跟一个剧团跑了。

村里人也都和我的父母们一样,认定是那个剧团引诱勾跑了我。他们在心里都有些惋惜。事实上,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个剧团非常不欢迎我,几次非常坚决地要赶我走。

为什么我会跟着一个剧团跑?如果没有云子,我就不会跑吗?多年后,我在心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事实上,当时我对云子的感觉与后来发展的那种感觉是不同的,后来的感觉已经不是感觉了,而是感情。内心有一种愿望,也并不是很强烈,因为我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当时对她的感觉是一种羡艳。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我不认识云子,将来在村里也一定是会出事的。因为,这种悠闲的无所事事好逸恶劳的性格是注定要出事的,这也是村里人为什么对我的出走感到惋惜而不是惊讶的原因。像我这样游手好闲的一个农村年轻人,未来是没有出路的。既然我只能当农民而又不想当农民,不能当工人而又梦想被招工,能有什么好结局呢?

云子在《春陌上》那个剧里,演一个丫环,从头到尾只有两段唱词。但是,她把我迷住了。事实上,第一个晚上当我坐在台下时,并不知道她是否会出现。我也在暗里一直希望她的出现。当她扮着一个丫环迈着舞台碎步甩着水袖真的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我当时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

而我在认出她的那一瞬,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希望她能看到我,希望她的目光能扫到我这边来。处在黑暗的舞台下面,我的目光就像一束探照灯光,在台上扫来扫去,渴望我们的目光能有一次短暂的对视。然而,当她对着诰命夫人唱完一段戏词后,马上就垂手立在了一边,低着头,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鞋尖(也许是根据剧情的需要)。有一会,我发现她思想也在开小差(回头向后台张望了两次),可即使如此,目光也没有扫到我这边来。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天天都来。坐的位置也越来越靠前,因为我越来越提前买票,而卖票的那个妇女最后一次都用相当警惕的眼光看我了。她不会理解我的这种狂热的。我内心里对戏剧非常迷醉,一切是那样神奇:时空可以倒退几百年,活生生的古人就站在你面前,煞有介事地唱着。就是这样奇妙!我只要一看戏,马上就能沉浸到他们所演绎的故事情境里去。他们是多么的神奇,多么地让人尊敬啊。我非常渴望能认识演戏的人。当然,事实上这种可能很小。可是,我真的是执迷不悟。有一个晚上,我甚至因为看了晚场,时间拖长了,没有赶回村里去,夜里就睡在剧场外面的走廊上。这时的家里,稻子已经收割完了,父母心里有些气,有些沮丧,他们想不到我会迷成这样。第三天我又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非常生气了,对我说:“你这么迷,以后就不要回来了。你哪里还有家?剧场就是你的家!”然而,那时的我,根本不在乎父亲的气愤。

事情出在最后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我看完演出后,来到剧场门外,吃惊地发现自行车没有了。那辆自行车是大半新呢,是我父亲向村里一户赵姓人家借的。我在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恐惧,——这样回去以后怎么交待呢?我浪荡这么多天倒也罢了,而现在居然还把自行车丢了,父亲一定会很生气的。

我不好回去了,回去后让父亲知道我丢了自行车,我一定就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可是,不回去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我站在县城的星空下,茫然无措。夜,已经很深了,县城里宽阔马路上的街灯一盏盏相继熄灭,漆黑的夜幕慢慢把我包围了。在几十里地外的村里,父母可能还没有睡,——他们在为我担心。也许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的睡眠越来越短。他们盼着我回去。夜幕下,淡淡的雾气笼罩了田野,笼罩了村里的大大小小的房屋,而父母们在静听狗的吠叫。每一声狗叫,他们都以为是我回去了。但他们总是落空。他们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但是,这种担心并没有使他们马上把问题摆到眼前,要求亟待解决。相反,他们的心头只是那么一闪念而已。他们爱子心切,并没有把我的这种好逸恶劳看得有多么严重。甚至,有时候他们对我采取了非常宽容的态度,比如当我提出要买一双像县城里的年轻男孩穿的那种高底白色球鞋时,他们很快就答应满足我的要求(除了白球鞋,我还拥有别的村里小伙子所没有的像白衬衫、蓝色的球衣、手风琴、手表等)。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男孩。

我有两个妹妹,大妹和二妹。大妹和二妹她们很早就下地干活了。我一直念到初中,如果我喜爱念书的话,也许可以一直读到高中。但是我不喜欢读书。村里的一位曾经教过我的老师,对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对村里人说,牛铁锹其实很聪明,完全可以把书读好,但是这家伙却不把心用在正道上。是的,也许他说得非常对。谁都能感受得到我的聪明。我的聪明几乎和我的贪玩一样出名。我的玩法很刁钻。比如想办法用铁环勾鸡,用套子下鸟,等等。其实我是什么东西刁钻,我才怎么去玩。最伟大的一次,我是用水发电,我用村口的那台风车的动力,把一只灯泡弄亮了,可惜的是它只亮了有半分钟。

那天我还是走了,并且成功地从家里拿走了五斤鸡蛋。我看到妈妈把盛了几十只鸡蛋的竹篮递给我的时候,眼里好像有泪花闪了一下。可是,那时我心里充满了对晚上剧场里古装戏的向往,根本没有想到她的感受。二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认为父母的偏袒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她说她不能去看戏,也决不再在牛家做牛做马。她认为现在的父母就是把她当做牛马来看待的。大妹劝她不要哭,可是她却哭得更响了。妈妈对她这样哭闹非常生气,说她一点也不懂事,并且操起屋里的一把扫帚,在她腰上狠狠地打了两下。妈妈是气坏了。气坏了的妈妈下手也重,两下就把妹妹打瘫了,倒在地上,半天也没能爬起来。父亲是个男人,他不想过问女人们的事,独自拿着一把镰刀下地去了。

当我来到县城的时候,天色还很明亮。但是,工人们都已经下班了,街上一片车铃声。我把卖了鸡蛋得来的钱藏在贴身内衣的口袋里。县城的夜晚慢慢要进入状态了。我走在大街上,在心里把自己想成是一个城里人,——一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县城里是热闹的。对县城里的种种一切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我穿过县城里有名的朝阳桥,来到了西街。西街是最热闹的,是一条人行街。街面的道路是用青砖铺成的,一点泥泞也没有,即使是下雨天,走在上面也不湿脚。街路两边都是些铺子,小商店、酱菜店、服装店、钟表铺、花圈店、纸店,五花八门,还有卖烧饼的,卖烤鸭的,卖熏猪肉的,散发着各种香味。我最多只是在面馆里吃过两次面条,从来也吃不起什么烤鸭。我很想吃,但吃不起。然而闻着这只能属于县城里才有的那种种香味,我的心情也是舒畅的。

二十岁那年,我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伙子,瘦瘦精精的身材,有一米七八,一头乌黑油亮而稍稍有些弯曲的头发,看上去显得很洋气。白白净净的脸,挺直的鼻染,一双会嘀溜溜转黑白分明的眼睛,很精神。真的,我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城里长大的小伙子。村里人都说我生得不像我的父母,所谓“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或者说是“一窝灰老鼠中窜出个俊鼬子”。

与我不同的是,我的妹妹们都喜欢读书,她们简直有点嗜书如命。但是,父母却反对她们念。父亲不希望他的女儿们读书,而我母亲是一个比父亲更坚决的反对者,她认为一个女孩子念书根本没有什么用,充其量仅仅是糟蹋钱。她善于现身说法:自己不认识什么字,并不妨碍她出嫁,然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女人会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在她眼里,女人天生就是生孩子的,只要将来把老婆这一角色当好就足够了。妹妹们为了读书问题哭过,非常伤心,大妹在十四岁那年,甚至差一点就死了,——她一赌气喝下了半瓶敌敌畏,幸亏被人发现及时,送到乡卫生院洗胃,才救了过来。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改变父母不让她再读的决心。后来她们慢慢也就认命了,并由此承认我作为一个男孩子在这个家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县人民剧场的门口,我看到了海报,上写xx剧团献演古装剧《春陌上》。这是一个生疏的剧名,想到三子对我说过的话,心里就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多年以后,我还能记得当时看到云子时,我那复杂、朦胧的心情。

离演出时间还有两个多钟头。我感觉时间很长。不知怎么,我就转到了剧场的后院,看到后院有些人不知在忙些什么。有两、三个小孩子正在转铁圈,满院子的疯跑。而一个穿着红衣服,年龄看上去比较大的女孩子站在一边,正在看他们玩耍。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观看。当孩子们的铁圈滚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忽然做了一个前翻动作。那动作吓了我一跳。我从来也没有看到村里哪个姑娘能够做到这样,真是漂亮极了。就在她前翻的刹那,我看到她红色上衣的下摆翻了上去,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肉。

铁锹是我的名字。我就叫铁锹。我生下来的时候,村里还是刀耕火耨呢,根本没有像点样子的农机具,那时候最好的劳动工具就是铁锹。所以,父母就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他们希望我将来干活就像一把新的铁锹一样厉害,但是一直到二十岁了,我还没有干过一次完整的农活。

我不喜欢干活,我喜欢的是看电影,逛县城,唱戏文。在唱戏文方面我有很高的天赋。村里偶尔会有唱戏文的班子来,一唱就是几天。几遍一听,我也就能记得大概了。因而,我就成了深受村里广大妇女喜爱的小伙子。看到我这样深受村里妇女的喜爱,父母是既喜悦又不安。喜悦的是看到我有这样好的女人缘,将来不怕诳不到老婆(村里有不少小伙子为娶不到对象发愁),不安的是怕我将来不务正业。在我的身上,没有一点农民的影子,倒像是旧社会大户人家的公子,或者是现在街上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二流子。既然我不是公子,他们最怕的就是有可能我会堕落成一个二流子。

二十岁那年,我爱上了云子。

“那你就去找你的城里父母去!”父亲生气地说,“谁叫我和你妈都是农村人呢?你到城里去认一个吧,看人家认不认你。”

我没有城里父母。所以,父亲才可以这样刺激我。我被气得脖子梗着,歪着头,和他们对峙。

妈妈对我这种怨气很是不能理解,过去她就多少次告诉我,“那是命!生在农村,就要干庄稼活。人能拗得过命么?”可是,我不相信。我心里非常反感那些县城里的年轻人那种优越的自我感觉,心里却又忍不住羡慕得要死。我觉得自己和那些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出身不同罢了,我想改变这一切!

她当然不知道我看到了她白白的肉。在她正立过来的时候,才看到了我。她一看我,我的魂就全没了。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这样漂亮的姑娘,——村里没有一个姑娘可以同她相比,城里姑娘就是城里姑娘,她是那样的干净整齐。她有一张圆圆的而且白净的脸,一双黑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根长长的直拖到圆鼓鼓屁股上的黑辫子。孩子们滚的铁圈一直到我的脚下,我也没有避让。

晚上坐在剧场里,我一直想着她出现。她的红衣服,她的干净而漂亮的脸,她的非常有神的大眼睛,她那腰间露出的那截白肉。那对二十岁的我,有一种特别的朦胧的美丽,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二十岁了,我还从来没有拉过一次姑娘的手。然而,在这个晚上,在我把倒下的铁圈递给她的时候,我碰到了她的手。到底是唱戏的缘故,她的手非常干净,非常白净,非常的细腻。触碰在一起时,给了我异样的感觉。

前一天,村里一个叫三子的小伙子告诉我,他刚在县城里看了一场古装剧,非常好看。不用他多说,我的魂就已经被他勾跑了一半。当我那天说我也要到县城去看戏的时候,母亲的脸色的有些不好看,她认为我已经游手好闲整整两个季节了,现在家里自种的稻子成熟了,应该和妹妹们一起收割。至少,我应该去把收割好的成捆的稻子担到晒场上。她希望我在这个季节里能有所锻炼,一个农村出身的小伙子居然挑不动担子,当然是个很大的笑话。一次,我为家里担水,当从河边挑了一担水,歪歪扭扭走到家里的时候,进入水缸的合起来也才只有小半桶。

也许正是因为我的这种年轻而又漂亮神气的与地道农民们不协调的长相,使得我在父母宠爱的情况下,内心变得越发有点不切实际,好高骛远。我以为自己是不同凡响的,不能与一般人等同。既然长相与人不同,自然要求得到的享受也与别人完全不同。当时我是真心这样想。我以为自己今后的前途无量。前途从哪来?我并不清楚。也许会从天上掉下来,谁知道呢?

爱上云子的时候,正是秋天。初秋。那个秋天,天气特别好。那一阵子,我隔三差五就往县城里跑。我所居住的乡村离县城不远,只有十多里路,骑车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在我那时的眼里,小县城是这个世界上少数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之一,它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我这把铁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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