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事儿

我起身离开了，少天师并没有起身相送。

我将玉盒中的竹钗取出，入手的一瞬间，我便已判定，这的的确确是一件阴物。

啪！

我仔细的看了少天师一眼，在他的眼底深处，我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打扰了。”

我坐在小道士的身边。

“不急，我们等天黑再回去看看。”

小道士不解。

“为什么要等天黑？”

我耐心跟他解释。

“黎天师说的没错，困扰你五师兄的，的确是一件阴物。”

小道士使劲点头。

“师父想过办法毁掉那件阴物，可阴物难毁，师父怕对五师兄有影响，不敢轻易动手。”

对于少天师来说，竹钗不仅是定情信物，更是他对卫鸯的执念，怕是黎天师想毁掉阴物，他也不许。

况且，阴物也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摧毁的。

我手里的转生戒指，当时我用汉剑法器想毁了的，结果转生戒指没有丝毫问题，我的汉剑还给裂开了。

黎天师这哪里是让我对付阴物啊，分明是让我治少天师的心病。

“我已经确定那件竹钗是阴物了，但少天师是不是真的受到了这件阴物的影响，我需要确认一下。”

“你不是说一到夜间，少天师的屋里会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吗？”

“那我们就等天黑确认一下。”

小道士听明白了。

“我陪你一起去。”

我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从中午等到夜里少天师入睡，我让小道士给我找了间客房，吃饱喝足好好睡了一觉。

晚上十点，小道士蹑手蹑脚的来找我。

“咱走吧？”

“走！”

我和小道士再次来到了后山竹林，等靠近竹屋才发现，屋内依旧有烛光摇曳。

我问小道士。

“少天师是个夜猫子？”

小道士挠了挠头。

“不是啊，我记得五师兄以前睡得可早了。”

山上不比山下，没什么夜生活，这时候还不睡觉，少天师在做什么？

“咱走近点，小声些，别让你师兄发现了。”

小道士暗暗点头，和我一起放轻脚步靠近竹屋。

走到竹屋墙外，我听到了动静。

是强忍痛苦的呻吟声。

真如小道士所言，一到夜里，少天师就备受折磨。

只是……难道是我想错了？

我决定一探究竟。

竹屋的窗户还支着，我小心翼翼的走到窗下，向屋内看去。

眼前的场景，令我十分震惊。

少天师以打坐的姿态坐在床上，他使劲睁大眼睛，眼睛中血丝密布。

痛苦的呻吟声，是从他喉咙中发出的。

除此之外，少天师嘴唇一直在动，似乎在默念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

正当我准备再仔细看看时，一旁的小道士忽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真是猪队友！

“谁！”

少天师发现了我们，从床上一跃而起，也不走正门，犹如一道鬼门从窗中钻了出来。

好身手！

“是你们！”

我一脸尴尬，小道士捂着脸。

“是客人说想晚上想来看看师兄……”

我真想抽小道士一巴掌，竟然卖队友！

少天师望着我，质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既然被发现了，编谎话是没用了。

我反问他。

“少天师多久没入睡了？”

少天师眉头皱起，开口想要辩解。

我打断了他。

“不要撒谎，不瞒少天师，你这样的状态，我之前刚刚经历过一次，所以很熟悉。”

但真正让我判断出来的，是他的唇语。

刚刚少天师盘坐在床上，口中默念着什么，我盯着他的嘴唇，感觉很是熟悉。

结合他现在的状态，我稍加回忆一下，便明白他默念的什么了。

夫道，一清一浊，一静一动。

清静为本，浊动为末。

故阳清阴浊，阳动阴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基。人能清静，天下贵之。

……

这是《清静经》！

半夜使劲睁大眼睛，口中默念清静经，因为抵制身体想要入眠休息的本能而痛苦呻吟。

少天师这是故意不让自己入睡。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

“你多久没睡过觉了？”

这一次，少天师回答了我。

“自从卫鸯死后，我就再没睡过片刻。”

我和一旁的小道士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按照小道士告诉我的，卫鸯已经死了一年有余了。

一年没有睡觉？！

虽然清静经能缓解疲劳，但要有怎样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小道士声音颤抖。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唬风行子……呜呜……”

这小家伙，又哭了起来。

望着自己的小师弟，少天师露出不忍的神情。

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堵在嘴里，说不出口。

他说不出，我替他说。

“是因为那件阴物吗？”

风行子抬起头：“是竹钗让师兄睡不着觉的吗？”

我摇头。

“是少天师不敢入睡。”听到我的话，少天师眉毛挑了起来。

他这个小动作让我明白，自己猜对了。

小道士抓住我的裤腿，使劲摇。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我看向竹屋。

“少天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外面蚊子挺多的。”

“进来吧。”

我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少天师肯让我进去，就表示他愿意道出实情。

进了屋，我屁股还没坐稳，小道士就催我赶紧解释解释。

“为什么那件竹钗，会让师兄不敢入睡？”

我跟他解释。

“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少天师的竹钗末端，刻有两只鸳鸯。”

在华夏，鸳鸯代表着恩爱。

“鸳鸯结。”

“鸳鸯结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绝对不会伤害原主人所爱之人。”

小道士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所以你判断师兄的痛苦，并非受到竹钗的折磨。”

“没错。”

这也是为何，我要夜间来一探究竟。

我解释完了，该轮到少天师解释了。

“这件阴物究竟有何效果，让你不敢入睡？”

就算我拥有佛眼，也没办法一眼看出阴物的确切效果。

少天师沉默，我也不催，等他自己开口。

等了很久很久，少天师深吐一口气。

“它想要抹去我的记忆。”

“关于卫鸯的记忆。”

能够消除特定记忆的阴物吗？

阴物的功效，与死者的执念有关。

难道那个叫卫鸯的姑娘，临死前，希望少天师忘记她？

我有一种直觉，卫鸯的死，或许真没小道士说的那么简单。

“对于卫鸯，你怎么看的？”

小道士抢答：“她就是……”

我一把捂住小道士的嘴巴，狠狠的瞪他一眼。

少天师好不容易想要说了，若是被他搅和了，我非得打他一顿屁股不可。

少天师一脸深沉：“不管你信不信，我绝不相信卫鸯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方便偷龙虎山的绝学秘籍！”

“那天，我听说山上来了贼人，拔剑赶了过去。”

“可我看见的，是扑到我剑上的卫鸯！”

少天师满脸痛苦，他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要寻找真相，可当我入睡时，这支竹钗想要抹去我对卫鸯的一切记忆！”

果然，真正折磨少天师的，不是阴物，而是心魔。

心魔不解，就算是毁掉阴物，也无用。

我问少天师。

“你想知道真相？”

少天师的回答斩钉截铁。

“想！”

我再问一句。

“即便卫鸯并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若卫鸯死前的执念，是让少天师忘掉她，这说明，真相可能很残酷。

非常非常的残酷。

少天师的回答，依旧是斩钉截铁。

“想！”

我明白了少天师的决心。

“既然如此，你再忍两天，我会让你亲眼看到真相。”

离开竹屋后，我给陈默打了电话。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要过几天，秦琼回来了吗？”

“没呢。”

秦琼这家伙，在外面玩疯了吗？

“陈默，你去我房间，把我抽屉里的一块玉令寄给我。”

两天后，顺丰快递送到我的手上。

“这玩意，是我闲暇之余琢磨出来的东西，虽然是玉玲，但却没有任何威力，但唯一的作用，似那梦魔入梦一般，将整个梦境给你完整的释放出来。”

东西是我制造出来的，所以我知道这玩意的作用。

回梦玉令，可以让人在梦中看到执念之事。

拿着回梦玉令，我再次找到了少天师。

我将回梦玉令的使用方法，告诉了他，听说要入睡，少天师断然拒绝。

“一旦我睡着了，我就会忘记卫鸯！”

我笑了。

“我好歹是阴阳师，稍微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我有办法让竹钗暂时失效，你对卫鸯的记忆，不会被抹去的。”

“我是来给你提供真相的，不是夺走真相的。”

少天师再三确认后，点了头。

我用秘法，令竹钗暂行失效。

为了防止少天师沉迷梦境，我决定随他一同入梦。

保险起见，我还叫来了小道士，叮嘱他，如果我和少天师有什么异常，立即取走回梦玉令，叫醒我们。

做好一切准备后，我和少天师躺在同一张床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下，而他的手心里则是握着回梦玉令。

和一个男人手牵手睡觉，真是够别扭的。

“她才不是！”

看来，少天师不仅是不接受，更是不相信！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师兄的麻烦，你给解决了吗？”

我被这小家伙逗笑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我没有与少天师争辩，我所了解的也是他人口述，并非亲眼看到，不能妄加定论。

“你不记恨少天师凶你吗？”

小道士使劲摇头。

“不记恨，五师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脾气很好，很温柔，平时无论是对师兄弟还是师侄，都非常客气，他很照顾我的，师父都让我好好跟五师兄学习。”

少天师的情绪，仍旧愤怒。

“什么现实？卫鸯是偷窃龙虎山绝学秘籍的贼？”

即便众人皆知卫鸯是来偷窃龙虎山秘籍的阴人，他仍旧会在听到有人责骂这个姑娘时愤怒。

我往回走了大概百米，见到了正坐在石阶楼梯上哭泣的小道士。

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了头。

小道士看到是我，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问我。

“都怪那个女人，都怪她！”

“五师兄身上的麻烦，你到底能不能解掉？”

我将玉盒关闭，重新推回少天师的面前。

我问他。

“你是不是还是无法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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