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相容

“海容。”

贝海容总感觉不吐不快，还是开口说了出来：“下次不要跟我说谢谢了，你是我的客户，在这之前我们又一起跑了比赛，总算是个朋友吧，朋友之间就不要这么见外了。”

秦渐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我英文不好，发音不准。”秦渐举起手臂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珠，也不知道是面对贝海容紧张还是天气太热。

贝海容从手提包里拿出面巾纸，递给秦渐，“那你叫中文名，贝海容，你名字两个字，我名字三个字，不顺口，直接叫海容吧。”

这在贝海容听起来一点都不幽默，甚至有点难过。

上次在车上秦渐只说了他受伤的经过，受伤之后的事情，她完全不了解，这么听秦渐一说，是心疼多于好笑的。就算他心理已经恢复到可以拿这种事情来作为笑话讲出来的程度，那过去的十年，他得经过多少心理建设？

没有听到贝海容的答话，秦渐也觉得有些尴尬。

“不好笑是吗？”

“不是，”贝海容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秦渐的眼睛，带着审视和关切的复杂眼神，“我自揭伤疤，你也陪我自揭伤疤，哎呀，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两个很像。”

贝海容的眼睛好像有魔力，看不穿也猜不透，秦渐正看得入神，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香港，没有存档在通讯录的电话。

“喂，您好。我是万生科技的秦渐。”

对方听到是普通话，轻声“啊”了一下，然后停顿了几秒，才开始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话。

“秦总，您好，我是蜜意甜品的开发部经理Vivian，因为我们市场部的同事之前有跟你这边联络过，我问他们要到的电话。”

“Vivian小姐，你好，你可以讲广东话，我听得懂。”秦渐边说边示意贝海容走到树荫下的石凳旁坐下。

意识到可能是万生的客户，贝海容反应很快，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便签和原子笔，递给秦渐。

秦渐接过纸笔，向贝海容点点头，继续和电话那头交流，不时在便签上记录着重点。

“好的，我们在万生等待贵司的光临。”秦渐放下手机，向贝海容展示便签上的内容，“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家想和万生合作的连锁甜品店，看了我们发的最新报价方案和供货合同，有初步的合作意向，他们开发部和市场部的人下周一会过来。”

“那就是有希望了？”能拿到这个新客户的话，不仅对万生而言是好消息，也是他们这个律师小队的第一个实绩，贝海容很期待。

“他们审核了我们的供货合同，大体上没有问题，说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商讨，具体的要等他们来万生现场监察过后才能下定论。”秦渐看了看手机的日历，抬头看向贝海容，“你的原定日程是到这周末回香港，赶不上啊。”

贝海容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程表，本来约了父母这个礼拜天晚上回家吃饭的，但为了工作的话，父母一定也能够理解。

“我不是说过吗，需要我的话，留多久都没问题。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不要担心，我会以客户的利益优先

好在这段台阶不算太陡，花费的时间比秦渐预想的要少一些，稳稳地踩到平地上的瞬间，他松开了抓住贝海容的手。

“谢谢。”

“为什么？”

“读中一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喜欢开我名字的玩笑，说什么‘菲佣印佣贝海容’，我就很生气，和这个取花名的人打了一架，吃了处分，我就吵着要改名。那时候太婆还在，跟我说了很多关于这个名字的典故和寄望，没过多久，太婆就过世了，怎么说呢，我感觉这个名字秉承了太婆对我的希冀，我就没有再闹改名。为了实现这个海纳百川的理想，我就是从那时候出国去留学的。”

从山上下来的路上，秦渐难得地向贝海容发出了请求。

秦渐的这一点，贝海容不太喜欢，明明两个人已经比之前熟悉了很多，他还是习惯因为一些小事说谢谢，距离感好像一下子又拉开了。

秦渐听得出，贝海容和她这个太婆的感情很深，就连先前用假名都是用的太婆的名字。

“既然你有在践行名字里的理想，你太婆在天之灵应该也会很欣慰的。”

把话说出来，贝海容也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以前我总以为我走了很远的路，看了很多，但最近这些天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看过的不能理解的东西，要做到有容乃大，还差得很远呢。”

“嗯。”秦渐虚虚地扶着贝海容的手肘上方，低头专心看路。看秦渐走得不太自然，贝海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去配合。

或许是为了稳定，秦渐下台阶的时候不像上楼那样交替步伐，而是保持着迈出左脚先下台阶，等站稳了再收回右脚的姿势。贝海容发现秦渐显然是不敢太用力地去扶她，她几乎感觉不到秦渐在依靠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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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贝海容笑了，“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好多年？”秦渐想了想，猜想大概是贝海容的某位前任男友。

“是我太婆。海容这个名字是她取的。”贝海容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怀念，“我读中学的时候特别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想着要改掉。你知道为什么吗？”

贝海容话毕，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秦渐率先把话题再次带起来：“说到名字，Raymond以前跟我开玩笑，说我命中注定就是有这么一劫。你看，渐字就是三点水加一个斩，Raymond那小子跟我说，我是注定会被水斩了一条腿的。那时候我真是气到不行，要不是被医生护士按着在病床上，我可能就把那小子的腿打断了。”

“还有，你看我都叫你秦渐了，你还总是叫我贝律师，真的太见外，换个称呼，跟大家一样叫我Shell也可以。”贝海容补充道。

“这边的台阶没有扶手，可以麻烦你做一下我的拐杖吗？”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秦渐这样的请求，贝海容欣然应允：“像上次那样可以吗？”恰好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可以让秦渐放心地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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