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金枝

“去你的！死瞎子！”

“哟，窝囊废回来了。”

“回来的正好，正好给我们哥儿几个解解手乏。”

“覃儿快跑！”

孟子覃的母亲虽看不见，却惊怖的瞪大双眼，抱死其中一人的腿，朝着孟子覃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

孟子覃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遍是伤痕，本就破旧的长衫，也在撕扯中被他们扯烂。

他强忍剧痛，不哼一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孟子覃的母亲循声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母亲，我们搬走吧，去乡野山村都好，总好过在这里受人欺凌。”

孟子覃紧咬齿关，艰难说道。

孟子覃的母亲闻言，良久不语，过了半晌才紧蹙眉头说道：“覃儿，娘这身子挨不了几年，你就算再怨你父亲，早晚也是要认祖归宗的，若是这样离去，你将来又当如何？”

每每听到母亲这样说，孟子覃就异常懊恼。

“便是没有他孟家，母亲一人不是也将孩儿养大了？与其饱受欺凌，用母亲的性命换孩儿的前程，这前程孩儿宁可不要！”

“覃儿……”

“好了母亲，孩儿不想再说此事了。”

孟子覃打断母亲的话，然后艰难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孟子覃是国公府王老太君次子孟文谦的庶子，其母玉娘原是夔京一绣房的绣娘，年轻时被孟文谦看中，要聘为妾室，适逢老安国公病逝，热孝难娶，此事便搁置了，那时玉娘已有身孕，便在外面将孟子覃生了下来，后来三年孝过，孟文谦却没再提此事，玉娘想既已有了孩子，入府是早晚的事，可没成想，不久后孟文谦竟为一伶人脱了贱籍，抬进门成了二房姨娘。

孟文谦官拜中书舍人，圆滑狡黠，八面玲珑，能让他不顾风言风语娶一伶人入府，这李姨娘自然是颇有些手段。

李姨娘听说孟子覃母子的事后，便百般阻挠孟文谦再去探望，不仅如此，背地里还断了府里给这母子的粮钱。

玉娘虽只是个绣娘，大字不识几个，却将孟子覃送去义学读书，为了生计，她日夜做工，最终熬坏了眼睛，后来又生眼疾，不久后便瞎了双目。

好在孟子覃争气，不仅生的眉清目秀，俊朗非凡，还文墨皆通，腹有诗书。

但他唯独缺了一份好气运。

两年前他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虽挺了过来，却最终错失春闱，为此他懊恼不已，于是奋发苦读，发誓明年春闱必要一击即中。

次日，温玉容用过早饭，刚到院中，就见云盏快步走来，手中捧着十两银子。

“姑娘，方才二门上来报，说是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来还钱。”云盏捧着银子不明就里。

晴翠看了一眼云盏手中的银子，小嘴一撇：“那个穷儒竟如此不识好歹。”

温玉容眉间略显不解，便问道：“可留下什么话？”

云盏福身道：“留了，那书生说，承蒙姑娘看的起，可是他伤了手，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故将银子奉还。”

“伤了手？”

温玉容与晴翠相视一顾。

“许是昨天雨后路滑，他自己摔的也未可知呢。”晴翠说道。

温玉容思忖片刻，对晴翠说道：“你带上银子，再请了郎中去瞧瞧。”

“啊？这不妥吧……”晴翠不情不愿，“况且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就从他昨日卖画的地方问起，我瞧他衣衫单薄，口粮也少，应是住在附近，他在那里卖画，邻里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想来也不难打听。”温玉容说罢，忽想起什么，又说道：“我瞧他身量与二哥哥相当，你再从府中带两套新衣去，不拘什么款式，得体便好。”

“姑娘，你怎么对这书生如此上心？我们与他又无亲无故的。”晴翠愈发疑惑。

“翠儿，这话可不能说。”云盏连忙制止晴翠，“咱们姑娘有婚约在身，此话若被有心人听去，那咱们姑娘的面子可要受损了。”

经此点拨，晴翠忙住了口。

温玉容也不放在心上，只说道：“我幼时也同他一般，过的十分艰难，若不是母亲慈悲，我如今死在哪里也不知道，由己度人，便想帮一帮他。”

云盏是后来才被卖入府中，并不清楚温玉容幼时之事，而晴翠是温家家生子，从温玉容被代松云接回温家的第一天起，便伺候在她身边，她亲眼目睹过温玉容骨瘦如柴，濒死挣扎的模样，那场景，她终生难忘。

“姑娘放心，我定然将这书生寻到，把你交代的事情办妥。”晴翠杏眼圆睁，神情笃定。

……

这书生并不难寻，晴翠带了两个小厮，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找到了书生的家。

站在破院前，晴翠双眉紧锁，她自出生便是温家的下人，可便是如此，她也从未住过这样破旧的屋舍，那样子，似乎下一刻房子就要倒塌，看得人心惊胆颤。

“可有人在家？”

晴翠手中捏起裙摆，小心翼翼走进湿滑的院子，地上的青苔遍布，想来也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了。

“谁？”

晴翠循声望去，见屋里走出的人，正是昨日他们遇到的穷书生。

“你怎知我住在这里？”

孟子覃脸色一沉，有些不悦。

临行前，温玉容特意嘱咐晴翠，万不可损伤这读书人的颜面。

“公子在附近卖画，稍一打听便都知晓了。”晴翠双手合礼，又道：“我家姑娘听闻公子受伤，特意命我带郎中来给公子瞧瞧，姑娘还说，公子不必着急，且好好养伤，待伤好全了再进府作画也不迟。”

孟子覃闻言，眉间愠怒逐渐消却，却仍旧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这是定钱，如数奉还，还请公子收下。”

晴翠上前一步，又将那十两银子捧在了孟子覃面前。

“姑娘，我有一事不明。”孟子覃问。

“公子请说。”

孟子覃沉吟片刻，方才问道：“你

孟子覃的母亲双眼俱盲，此时正跪在地上哀求对方停手。

“母亲！”孟子覃大叫一声。

泼皮根本不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放在眼里，只闪身一躲，孟子覃便扑了个空。

“真是个废物。”泼皮无赖反嘲笑道，“来，哥儿几个，上手吧。”

青瓦街弄，雨后的廊檐白壁，都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几个泼皮无赖闻声望向门口，见是孟子覃来了，便都嘲笑起来。

泼皮语落，众无赖便一拥而上，将孟子覃打倒在地。

直至孟子覃倒地不起，再无还手之力，这群人才悻悻离去。

“覃儿！”

孟子覃大惊，扔了画，捡起破门边一根发朽的木棍，就往门里冲去。

几个泼皮手里掂着家伙，饿狼扑食般摔砸着破屋内已为数不多的物什，大有一件不留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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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皮一脚将孟子覃的母亲踹翻在地，啐了一口。

“敢辱我母亲，我今日便和你们拼了！”

孟子覃怒目圆睁，举起棍子便朝泼皮打去。

孟子覃的母亲再不闻儿子的声响，便趴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摸索着他的身体。

“母亲……孩儿……没事。”

几个泼皮说着便挥舞着手中的家伙，朝孟子覃走去。

孟子覃肩头挂着褡裢，怀中宝贝似的抱着他的画，步履匆匆的跨进门槛。

破屋中传来咣咣啷啷的摔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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