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向星海

“大志，大志，大志！”

“ohmygod!ican’tbelieveit!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才是我崇拜的陈书仙，他的每一句文字，犹如真理，不，是犹如圣经，烙印在我的灵魂”。说着蹩脚中文的美国青年感叹道。

“纳尼？atasinokamisann！我的神明啊！你怎么安排给我这样一个敌人，我大和文明何时才能璀璨星空？”痛苦的嘶吼，从一位日本中年扭曲的面庞发出。

“我去，简直闪瞎了我的眼，这闪光灯也太耀眼了吧！咦，不对？”

陈大志抬手遮掩灯光，疑惑的腹诽道。

“爷爷！爷爷！王姨在门口等你呢，说是要去公园练舞。”

卧室门开了半边，探出个扎着马尾的脑袋，明眸皓齿，肌肤如脂，柳眉弯弯，鼻梁和陈大志一样高挺，却没有遗传他的方下巴，第一眼给人机灵又单纯的眼缘。

“是王小甜，哦不！小甜甜！我马上到！马上到！”

陈老爷子脸上顿时由阴转晴，把陈大志母亲的相册啪嗒合上，丢进竹箱里，一脚又踹回了昏暗的床底。

陈大志已到不惑之年，自从和老婆分居之后，就带着女儿净身出户，投靠老爷子啃老。老小区虽然面积不大，但三房两厅两卫的空间，足够爷孙仨糊口度日。陈老爷子曾经上过越南战场，左臂被一颗口径762毫米的子弹贯穿后，便光荣退伍。

陈大志儿时听老爷子说，同他一起上战场的还有他的哥哥，不过没能回来，永远的埋骨他乡了。陈老爷子退伍后，身为老红军的父亲就为他强行做媒，娶了陈大志的母亲张鑫兰，随后就有了陈大志，这棵单传的独苗。

客厅里，夏风撩拨着白色轻纱的窗幔，光线从152亿千米的太阳日冕层射来，走到这里变得温和而明媚，陈旧的老式沙发时不时发出咯吱的抗议声，似乎不喜欢陈大志坐在它身上。

“爸！我也想啃老诶~”

陈满嚼着油条，哧溜喝了一口豆浆，开始轻声撒娇。

“死丫头，你老爸我，不是月光族，也不是啃老族，只不过是余额不族。哎！最近手头是有点紧，可我全是为了你爷爷好，我怕他败家，把养老金都给你王姨刷火箭啦。”

“算了吧！王姨是真心带着爷爷玩儿的，不像上官阿姨，没事就pua爷爷。难道你就没有在少妇的直播间刷过礼物？”

吃掉最后一根油条和一碟榨菜，陈满打开电视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留给陈大志一个傲娇的侧脸，似乎不想再听老爸的辩解。

“少妇直播，看了长寿，娶了短寿，唯有评论，慢慢享受。你老爸从来都是以‘才’会友。”

陈大志拍了拍有点发福的肚子，快速解锁手机，翻看语音信息。

陈满随手切换到新闻频道，低声冷笑道：“呵呵呵，以‘才’会友，是豺狼的豺，还是柴犬的柴啊？老爸真是一语惊人喔！

陈大志听到女儿这番话，竟一时语塞，搜肠刮肚后，不知如何收场。

本台接到最新信息，效力于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的埃里·库玛斯已失联24小时，家人多番寻找无果，埃里·库玛斯先后代表比利时国家队出战了三届世界杯和两届欧洲杯，在218年率队获得世界杯季军，个人荣膺世界杯银球奖

“老爸，老爸，库玛斯失联了，你怎么看？”陈满惊讶的问道。

“陈满，你大学今天没课么？”陈大志转移话题反问。

“今天周日，有什么课呀！他该不会被黑帮绑架了吧？”陈满紧锁眉头，看着陈大志。

“幼稚！现在这年代，摄像头比苍蝇都多，一个公众人物凭空消失，除非原地遁形，嘿！我知道了。”陈大志豁然开朗。

“知道什么了？”陈满瞪大黑葡萄似的眼睛。

“爱因斯坦-罗森桥，它能把两个遥远的空间或者是两个不同的时空间连接起来。”

“爱因斯坦-罗森桥，是什么？”学历史专业的陈满，像个职场小白，脑瓜里全是问号。

“就是俗称的虫洞，库玛斯是被”

陈大志起身，来回踱步，单手摸着下巴，模仿电影里的大侦探。

“是被什么啊？”陈满有点不耐烦，怒蕴满腮，红了脸颊。

“嗯，是被外星人抓走啦！”陈大志一脸严肃，似乎很满意这个推理的结果。

听到答案的陈满，翻了个白眼，无力反驳，默默的起身，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闺女，等等！”

陈大志露出慈父般的微笑，双手合十摩擦，话到嘴边，想说又不好意思说。

“哼~~，又去约酒，您啃老就算了，小的也不放过啊？”陈满没好气的瞪了陈大志一眼。

“不约酒，不约酒！江湖救急嘛，你可是支持老爸写作的，半途而废不是打我闺女的脸吗？等我拿了诺贝尔奖，1万瑞典克朗都是我闺女的嫁妆。”

一幅踌躇满志的陈大志，此时竟然生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错觉。

“老爸，您还是摆摊卖饼吧！也就是我妈，吃了你这么多年的饼，都不胃疼。算了，算了，我的零花钱就勉强施舍你点吧。”

陈满拿起手机转了1元，老妈是市里的领导干部，月月发的薪水都转给了陈满，私下之意，也是接济一下不争气的陈大志，为老爷子减轻负担。但陈大志最近玩得有点过火，非要自己掏腰包出书，很是不让她省心。

“冯奎，冯奎，口罩收到，口罩收到，老地点，老时间，老暗号，over！”

陈大志左手习惯性地抠着鼻屎，右手拿起手机一顿操作猛如虎。

“口罩，口罩，你暴露了我的信息，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一个名叫“玉叔临风”的聊天群里传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音信息。

“口罩收到！贝塔，贝塔，怎么不见你回信息？

稍微停顿两分钟，一个嗓门粗犷，气喘吁吁的大叔语音道。

“贝塔，收到！提前声明，本次消费，口罩买单，口罩买单。”

接着，接着，玉叔临风群里便鸦雀无声了

西湖市的六月，热浪滚滚，陈大志打算赴约前，先去一趟编辑社，敲打敲打市作协的万友川，好帮他斥资出书，他觉得这老同学和自己一样清高，视名利为浮云，玩世不恭，关键还都有着一个崇高的梦想。

上身黑色夹克，下身牛仔裤的陈大志出门，吹着口哨，双手插兜，一幅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的狂拽姿态。

刚走到小区楼下，转身间就看见一路小跑过来的社区民警——方警官，他个子高挑，两鬓斑白，面相沉稳，穿一身警服颇有正气。陈大志刻意装作没看见，欲要后转绕一段路。

“嗨！老陈！老陈！”方警官热情的打招呼。

“呦！方局长啊，您今儿又来社区送温暖啦？”

陈大志上前两步，阴阳怪气道。

“什么局长，八字还没一撇呢，是方副局长，下次别乱叫，容易让群众误会不是？我今儿来是给你的邻居上官大姨做反诈宣传。”

方警官指了指，身后徒弟手里的宣传册子。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上官大姨也会被诈骗？她pua的本领，幸福嘉园的老头们可都领教过的，我家老爷子，就差给她孙子买婚房啦。”

陈大志不加掩饰地冷嘲热讽。

“啧啧！对啊，不过她没你惨，你上次被骗，挂的宣传横幅不还在小区门口么：本小区有大叔被骗，老年人要提高防范！”

方警官就事论事，陈大志认为他心里蔫儿坏。

“你管那叫宣传？这小区全是老头儿老太太，就我一个中年人，你们就差指名道姓了吧。”陈大志想起这件事，就莫名来火。“赶紧说，找我啥事？真不会让我给上官大姨做反面教材吧，我的性子：路见不平，绕道而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有点私事儿”方警官顿了顿，把手搭在陈大志肩头，像一对谋划大事的好兄弟，故意离远了徒弟。“最近，严落，不，严书记，有没有回家看老爷子？”

“小满他妈的事儿，我哪知道，你应该问小满啊。”陈大志直言。

“你说话顶用，一语惊天陈书仙嘛！你在网上的赫赫凶名，我如雷贯耳。”方警官严肃道。

“凶名？”陈大志惊诧。

“嗐！老刑侦的职业病了。这一届奥运会在咱们区举办，上头会有很多资源倾斜，等你家严落回来，我请你们吃个家常饭，你懂得。”方警官看透不说透。

陈大志心中暗想，老方在副局的位置，都快生根了吧，真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啊，趁着奥运会八成是想往上提一提，毕竟树挪死，人挪活嘛。

“噢噢噢，好说，好说，不过你也懂的，我最近没啥写作灵感，您看有什么大案可以说道一二？”

“咳咳”方警官环顾四周，干咳两声，压低嗓音：“最近失踪案挺多，咱们笕港区的著名田径运动员，就是百米有望打破博尔特9秒58世界记录的那位，叫叫杨什么来着？”

“杨坤！”陈大志斩钉截铁道。

“对，杨坤，失联有2天了。

方警官的话，言简意赅，字少事大。

面色沉静如水的陈大志，故意停顿了两秒，然后提高嗓音，继续说道：但我，拒绝了！

人潮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屏息以待，顷刻间，闪光灯的噼啪声如暴雨般拍打着沉寂的会场。

陈大志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刚要转身接着做梦，结果就挨了老爷子两棒子爱的教育。

“我都要到下面找你妈跳去了！说，你把我上个月退休金给投哪了？都4的人了，还想当啃老族？”

瘦小的女记者，拼命挤出人群，把话筒伸向台上的陈大志。

“真不愧是陈书仙，连作家的最高荣誉都敢拒绝，看来有资格给陈书仙颁奖的，只只有万世青史！”一个老教授的苍老声音，在人群中惊颤的响起。

老爷子穿着破了两个洞的白背心，脊背佝偻，双眼矍铄，手里拎着狼牙手电，目光杀气腾腾，像看死刑犯一般望着陈大志。

“哎哟哟！疼！我不都说了嘛，股市崩盘了，散户玩完了，韭菜套牢了。”

套上白色背心，陈大志马上抱头鼠窜，先逃为上，生怕老爷子再来一棒。

陈大志淡定地压了压手，欢呼声浪渐渐平息，台下的一位男记者激动的喊道：陈书仙，听说您获得了这一届的诺贝尔文学奖，是真是假？

“嗯咳咳咳，没错！昨天上午瑞典文学院诺奖委员会主席亲自拜门登访，说他们一致投票决定，要把这一届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我”

“大志先生，这次新书发布，您有何感想？”

“怎么我家老爷子，也来到了发布会现场，他不是和王姨去度蜜月了吗？”

恍惚中，陈大志被一束强光照醒，原来是秃了半边天的老爸，对他挥舞着狼牙手电筒。

“啊哈欠，老爷子，你干嘛呢，不找王姨跳舞去？”

“阿兰！我对不起你啊，养了这个白眼狼，你不如带我走吧，活着真没盼头。”

老爷子从漆黑的床底，翻出一本老相册，呆坐床边不断的唉声叹气。

滚滚声浪，再次席卷全场，他们疯狂的齐喊：一语惊天陈书仙，古来圣贤皆汗颜！一语惊天陈书仙，古来圣贤皆汗颜！大志，大志，大志！

摸了摸贝雷帽，半敞开棉麻长袖唐装，再捋了捋稀疏的胡茬，陈大志终于郑重其事的说道：《问天3年》这本书呢，可以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非要用一句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一语惊天陈书仙，古来圣贤皆汗颜！

霎时间，台下万千书迷的尖叫声，宛如海啸迭起，齐声呐喊：一语惊天，圣贤汗颜！一语惊天，圣贤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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