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福山鬼疫
“何况福山秘境没被大比垄断,纵然你非比试弟子,也可以进去搏一搏。没看好多须发花白的都抢着过去了?”
驿站火势已过,回字楼垮塌一半,地上倒着伤重□□的凡人,他们身前,修士发现了更利好自己的机缘,再懒得救助凡人,一队一队飞掠而过,只在经过小树林时好奇看来。
阿尧摇头,道:“中州只是我歇脚的地方。”
“可那——”诰岚上前两步,想到无隐的玲珑心能窃听,换了种说法,“那可是神器诶!”
你们瀛洲的三至宝之一诶!
驿站来了很多救济兵,这里靠近睢阳郡,来的正是郡城中的守城官兵和五道兵,阿尧看来看去却没发现医者,眉头微皱。
最紧要的一支救援怎么没来。等那些大老爷们把人颠来颠去送进城,伤得重一些的,可以直接拉去火葬场了。
阿尧一身藏蓝长裙,本就看不出脏污,此刻走到伤患中间,比他们干净了一个度,直接被女孩抱住求助:“大夫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
这是把她当女医了。
她垂眸,暴雨落下,地面上尘垢混着血水,雨棚根本遮不住所有人。女孩和昏迷的母亲,挤不到雨棚里,只好缩在驿站招牌下,懵懂又无助,怯怯抓住了过路的救命稻草。
阿尧蹲下来,用食指抵住嘴唇,难得调皮,“姐姐不是大夫,是精灵,只能悄悄救人,你不要说出去。”
女孩听得发懵,仍是认真点头。
神芝仙草的温润之力缓缓注入昏迷的夫人体内,她脸上大块大块皮肉脱落,头皮也被烈火燎去一块,脏水漫过,不用法术的话,大夫来了也无力回天。
阿尧控制着灵气,却也只保住她一条命便收手。前一秒要死了,后一秒伤口全无,这对母女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可惜了齐整的一张脸。
她伸手替女孩把污水抹掉,弯腰抱起年轻夫人,找了个楼内无人的角落,悄无声息烘干母女俩身上的水湿,对女孩道:“哭吧。”
言罢,阿尧抓了一把地上的火灰糊在女孩身上。
女孩眨眨眼,面前的大姐姐就消失了。她好像被吓到,真的放声大哭,楼里楼外,有的人哭着求生,有的人为逝者哭。
阿尧看着风卷起烟灰,无力抿唇。
他们说圣女的死能换来四海安宁,那么这些血和泪,为何永远存在?
她的身影闪回远处,默不作声再次踏入火场,抬脚往裹尸布密集处走去。
她从不看轻人的求生意识,但也很难高看凡人的求生能力。近神如天人境尚会死亡,樱桃很难活下来了。
盈姐儿还在昏迷,不用面对也好。
火灾中死去的人大多不体面,整张脸被熏得昏黑,身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肉。阿尧面无表情辨认着这些尸体,身边同样有前来认人的百姓。
她听着他们跪地,听着他们嚎啕大哭,听着他们连哭都哭不出,疯狂打滚捶胸。她从毫无波澜到加快脚步,蓦地感觉到恐惧。
她害怕这样的惊雷与暴雨。
古人言万事开头难,熟悉了一件事之后再去做,便不会有最开始的窘迫与害怕。可她恰恰相反,一件事经历过一次,知晓了它的残忍与困难,她再去做,还是会感觉莫名恐惧。
区别是,凡人生死,一生一次无从后悔,留下的阴霾全部痴缠着身后人。而她的死亡,她要亲手剥开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找寻,去发现那些埋藏在岁月中的阴谋。
阿尧悄然结印,给那些尚未彻底死亡的人送了一口生气。
这口气过去,阎王爷要在她身上扣因果了。
她驻足,没有其他家属那样激烈又沉默的情绪,她只是平静地拉开白布,注视看不清五官的这张脸。
“见了程夫人,替我说一句对不起。”
阿尧伸手轻轻将火屑拍掉,整理了一会儿,樱桃清秀的脸总算露出一角。她的手脚全折了,估计是送走盈姐儿后,自己好不容易从乱群中挤出来,迫不得已也跳下楼,可惜当时火烧起来,没有人还能站在天井帮着接人。
摔下来以后行走不能,哪里还有机会逃出去。
“官爷,这是我邻居妹子,如今家中没人了,劳烦你们帮忙送去安葬。”
阿尧拦住过路的五道兵,细细说了请求。五道兵打量着她人山人海的脸,没说什么,等阿尧拿出银钱,才指挥身后两个小兵扛起樱桃,放上驴车。
她看一眼睢阳郡城门,又把盈姐儿送到五道
说着不要恋战的那人,首当其冲对着身边人发难,转瞬已经砍下一颗脑袋。阿尧豁地站起来,抖抖手上的剑,准备离开。
福山秘境她不去。朔源宝堑在哪,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何必当盘菜送上门去给华衍算计。
传音玉简……那玩意儿她好久不用了。阿尧低头翻找,总算在芥子囊里拿出玉简,和她们两人碰一下,魂识烙印就算交换过。
“告辞。”阿尧朝她们笑笑,转身计划接下来的路线。走之前,她且去看看樱桃还活着没有,盈姐儿那么小,如果身边亲近之人都死了,那也只好随城内的孤养院走了。
阿尧惊奇地看着指尖,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虐杀欲在她心中暴起,似乎还想感受毁天灭地的滋味。
“遥……不是,你要去哪?”诰岚脸色不算好,忧心忡忡看着福山脚下撕裂的结界口,那里就是福山秘境入口,旭日熹微,和光渗进云雾,天幕“轰隆”半晌,蓦地降下大雨。
诰岚目送阿尧走远,和愚姝保持了一定距离,“进去以后咱们就分开。那事儿我记着呢,至于旁的,就省去多余的接触吧。”
“这是自然。”愚姝应。
若叫方丈山其他人发现她结党营私到其他两座山上去了,恐怕回去之后的日子就比较难熬了。
“秘境……开了!快!”
“找神器,不要恋战!”
原来用邪火是这种感觉。
“你快去吧,秘境入口在缩小。”阿尧不为所动,察觉到入口法象不断收缩,乌泱泱一群人打得头破血流,自己进不去也不让其他人进。
愚姝总算找到机会插话,确定无隐已经进入秘境,她才放心开口:“那我与宗女去吧。飞白术有距离限制,你若不放心,我们其实可以交换传音玉简。”
毕竟无隐还没解决呢,她们三个总还要联系。
无隐么,徐徐图之便可。
——
言下之意,福山秘境她就不去了。
所幸她还记得是谁,记得自己在哪里。
蒙昧眼神恢复清明,归雪去晴交叉插进地里,横在她身前。剑鸣悠扬,绕山三转不止,她就在此刻听见远处的人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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