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个破写文的

路曦瞳盯着沈鹤羽看了良久，除了觉得他的耳朵今日格外的红以外，倒也实在没办法从他那张被当了个严严实实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我当然是……”谭晴话说到一半，突然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语气180度大转弯：“我当然不认识了！我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啊！”

谭晴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看向刚才在桌子下轻轻踢了自己一脚的沈鹤羽。收到了他暗中竖起的大拇指后，谭晴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路曦瞳总觉得谭晴的这番说辞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只好狐疑地回头看向沈鹤羽，问道：“你真的不认识她？”

“我真的不认识。她和你做在一起，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多么巧妙多么天衣无缝的化解方式啊！沈鹤羽有一种自己拯救了自己的余生的庆幸感。

“喷嚏打得不错，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了。”路曦瞳低着头，不再看他，可声音里却似乎是含着笑意的。

沈鹤羽这个喷嚏，实在是打得太刻意了。

尽管被人嘲笑了，沈鹤羽却也只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鹤羽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已经完全宕机了。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路曦瞳这个人根本不该和左泽画上等号的。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咖啡厅墨绿色的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顶暖色的灯光照射在她披在身后的黑色长发之上，反射着淡淡的光泽。

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还不太擅长打扮自己，像是一张还未曾被着墨过的素白宣纸。

他曾经把左泽视为偶像一样的存在，有种触不可及的感觉；渴望着左泽这样的人能够为大众所熟知，又有一种自己挖到了无人知晓的宝藏的窃喜。

直到不到一个月之前，那个在健身房里像只小呆鹅一样的小姑娘和自己有了交集，左泽的形象在他这里才又变成了某种邪恶的代言词。

他甚至曾经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魅魔这种东西的话，那么其在人间行走之时的代理人一定是左泽。

不然怎么会一次次看得他一面恨不得羞愧自尽，一面又欲罢不能？

他真是对左泽又爱又恨，绝对是染上了某种名为左泽的瘾了。

而现在，事实似乎告诉他，那个叫左泽的，其实就是一个他觉得像上中学时班级里的三好学生一样的小姑娘。

今天的他还穿成这个样子，被她看见了。

其实这身衣服倒也还好，算不得什么奇装异服。可是对面那个人既然是左泽的话，那简直和情/趣/内/衣没什么区别。

一切似乎跑偏到了一个让他完全始料未及的局面。

沈鹤羽还没经历过如此超出他认知和常理的场面，一时之间竟有了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一旁的谭晴看着这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觉得是时候退出战场，把舞台留给这二位尽情发挥了。

因此她默默地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那我就先走了，二位既然是熟人，便先在这慢慢坐着聊，我就不陪着二位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给还愣在一边跟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沈鹤羽腾出了一个位置：“您请坐。”

请坐个鬼。

沈鹤羽一点都不想坐，他想撒腿就跑，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咖啡厅多待。

看着谭晴那已经溜之大吉的身形，沈鹤羽似乎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也准备找个借口就开溜：“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走了。”

“沈鹤羽。”

一直低着头的路曦瞳突然抬起头来，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要去哪里呀？”

谭晴既然已经走了，路曦瞳便也没有了可能会被沈鹤羽知道自己的笔名的后顾之忧。

此时放松下来，看着墨镜加口罩都没办法掩饰住紧张与局促的沈鹤羽，路曦瞳突然有种“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感觉。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沈鹤羽实在不多见，不把他留下来好好观察一番写进文里实在是一大损失。

“我也要回去了，明天工作日了。”沈鹤羽没有回头看她，却也无法完全无视她直接转身而去。

求你了，路曦瞳，路小姐，左泽，左大人。

请务必忽视自己今天这套不同寻常的衣着，就让这个事情就此翻篇吧。

“一起去吃饭吧，上次明明说好我请你的，到头来你自己先去结账了。”

路曦瞳说着，撇了撇嘴：“你总不能连续拒绝我两次。就在旁边，吃个便饭，一起来吧。”

沈鹤羽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好跟了上去。

餐吧距离餐厅只有一墙之隔，几步的功夫就到了。

坐好点完餐后，路曦瞳抬头看了看沈鹤羽蓝黑色的头发，路曦瞳忍不住吐槽道：“小伙子今天打扮的倒是挺精神的。”

“……这算是夸赞吗？”沈鹤羽低头地喝了一口冰水，可红得像是可以喷出火来的耳朵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看起来就是一个精神小伙。”路曦瞳精准补刀。

“……你还挺会形容的。”沈鹤羽感觉这一顿饭恐怕是会吃得不太容易。

“多谢夸奖。”路曦瞳说着，喝了一口刚才服务生送来的饮品。

叫什么薄荷朱莉普，冰冰凉凉的还挺好喝。

“我认输了。”沈鹤羽单手扶额，无奈地说道：“你就当没见过我，咱就此别过成不成？”

路曦瞳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用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神情像是一只看见了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小鸟的小猫咪。

小猫咪看得沈鹤羽心里发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鹤羽再也受不了了这种赤裸裸的眼神打量，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当然是看你咯。”路曦瞳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倒显得沈鹤羽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地愚蠢。

“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沈鹤羽被她看得几乎要抓狂，连语气都染上了几分急躁。

“对呀，你好看呀。”路曦瞳用手支着下巴，不知道为何脸色酡红，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乖巧安静的好学生模样，倒是越来越有左泽那个女魔头的风范了。

自己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这小姑娘哪里纯良了啊？自己面前坐着的，分明只有一个坏心眼的女人！

“不好看，你别看了。”沈鹤羽想要扭开脸不让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于幼稚，又把脸转了回来。

该死，一转回来就看到了她薄薄的唇所扬起的弧度，实在是笑得他心烦意乱。

“沈鹤羽。”她轻轻地开口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他不想理她。

“沈鹤羽，你把墨镜和口罩摘了好不好啊？”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有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可是沈鹤羽却有种自己被人调戏了的感觉。

就好像她让自己脱的不是口罩，而是身上的衣服。

“不好。”他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当然不会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特别是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左泽，那他就更加不可能答应了。

“哎呀，我们都见过好多次了。”她的尾音带了轻微的转音，沈鹤羽总觉得她有种撒娇的感觉。

不想答应，却又难以拒绝。沈鹤羽感觉距离自己的防线全面溃退只剩下最后的临门一脚。

“让我看看嘛，我谁都不说。真的，我嘴巴特别严实。”路曦瞳觉得就算那沈鹤羽再铁石心肠，也该被自己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论打动了。

她想多了。

沈鹤羽一听到她说自己嘴巴严，不禁又有些恼火：是啊，你嘴巴全世界第一严，你谁也不告诉。

可是你会写成小说给将近一万来号人大家一起雅俗共赏啊！！

可今天的路曦瞳似乎格外地大胆，全然没有往日里的羞涩与矜持。她的视线实在是灼热而恳切，他真的没办法拒绝。

算了，他认命了。那本小说已经写了那么多，自己的人早就已经丢完了。

反正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框框文学城的主编。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想飙车的话，就再也没机会像现在这般畅通无阻了。

想到这里，沈鹤羽的心情倒是明朗了不少，之前还生硬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好吧，我摘就是了。”

他抬起手的一瞬间，路曦瞳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人用线吊了起来，悬在了空中，伴随着他的摘眼镜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荡漾。

路曦瞳屏息凝神地看着沈鹤羽慢慢地摘下了眼镜和口罩，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抬手之间的动作充满了涩气。

有哪些情况需要摘眼镜？

洗脸，睡觉，以及……接吻。

当然不是指那种蜻蜓点水式的微微擦过，路曦瞳想的是那种激烈的，充满了掠夺气息却又不会让人感到粗鲁的吻。

沈鹤羽的唇因为一直带着口罩的原因，看起来水润润的。如果被人亲上去后用舌尖轻轻舔过，一定会是非常柔软的触感。

“怎么这个眼神？”沈鹤羽看着女孩毫不掩饰地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感觉像是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答应她这样的要求，可能是自己犯下的致命错误。

“你今天，”路曦瞳直视着沈鹤羽深邃的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真的是特别的，特别的好看。”

“……”被左泽称赞容貌，大概率是要被她写进文里摧残的。

尽管心里这么想，可是面对如此直白的夸赞，沈鹤羽难免脸红。

“真的，所以请抬起头来，不要在害羞了。”路曦瞳认真得像是在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你就是长得很帅啊，没有必要为自己的美貌而感到羞耻。”

你倒是不羞耻的，你把老子写进小说里被人压在身底下了，老子的美貌都要被你玩坏了。

沈鹤羽忍不住低着头在心底狠狠吐槽着面前人畜无害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女孩，却又在她的注视下完全没了脾气。

他真的，一面对她就束手无策。

之前是在文中，而现在是在现实里。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哦。下次再这么遮遮掩掩我可就要说你自恋了。”路曦瞳欣赏着脸颊微微泛红的沈鹤羽，心里十分满意。

嘿嘿，他可真好看。

餐吧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后，让他的整张脸光影交错间有一种莫奈的油画一样的质感。

往日里垂下来的细碎刘海虽然不算长，却也会轻微地遮挡住眼睛。虽然他的眼睛透过发丝来看似乎是会更加的深邃，可这样完整地把额头露出来之后，原本温润的气质便多了一分凌厉。

像是中世界欧洲气宇轩昂的君主。

“所以，你今天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出门啊？”明明不喜欢这幅打扮，却又穿着这身衣服来到了公众场合，怎么看都缺乏合理性。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来我的，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穿成这个样子出门。”

沈鹤羽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却也不能说，自己就是为了不想被她认出来才故意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的。

只好先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

这一次轮到路曦瞳自己语塞了。

她总不能告诉沈鹤羽，自己是看他屁股翘就冥冥之中感觉这个人是他了吧？

“女孩子的第六感罢了。”路曦瞳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特别擅长认人。就是哪怕只让我见过一个背影，我都可以在大街上认出来这个人。”

沈鹤羽成功地被路曦瞳带跑偏了话题：“这么厉害？是有什么认人的诀窍吗？”

看到沈鹤羽这一脸充斥着求知欲的神情，路曦瞳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有个屁的诀窍啊，她从小脸盲到大。甚至于在她刚上初中的时候，每天认出自己的同班同学靠的不是看脸。

她会先记住那个人背的书包。看脸她真的认不出来一点。

“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出门呢。”路曦瞳果断的选择避而不答。

“这个嘛……”

沈鹤羽的神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微微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下来了不少：“是我妹妹的杰作。”

在心里默默地对帮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沈思羽说了声对不起，沈鹤羽为了自己的颜面考虑，果断决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沈思羽身上。

啊，有妹妹真好。

“你妹妹？”路曦瞳想起来了之前在沈鹤羽身上闻到的女士香水的气息，觉得一切变得合理了起来。

“嗯，她是学美术的。现在放寒假了在家闲着无聊，就折腾我一下。”

“这样啊……”路曦瞳突然想到了前几天那个和沈鹤羽举止亲昵的女孩子，问道：“你前几天……是不是和你妹妹一起去吃火锅来着？”

尽管那一天沈鹤羽看到了路曦瞳，但是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沈鹤羽还是掏出了自己浮夸的演技：“哎呀，好像是有这么一会儿事啊。你怎么知道啊？”

“那天我也在店里的，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呢。”也就路曦瞳这种小呆瓜会被沈鹤羽这拙劣不堪的演技骗到了。

“我……我没谈过女朋友。”沈鹤羽的声音突然变小了起来，连脸似乎都红了几分。

“你骗我的吧？”

不是，沈鹤羽身边的人都瞎了吗？这么大一个美男子居然是母胎单身？

路曦瞳无法理解，她觉得以沈鹤羽这种长相，要是在她们高中，怕不是上高一的时候就会被人递情书了。

这么一说来，还有点好奇少年时期的沈鹤羽到底是什么样子。

要是有机会能看看就好了。

“骗你这种事情干嘛，难道你以为我会是那很种受女孩欢迎的人吗？”沈鹤羽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幽怨。

二十多岁的人，哪有几个不想谈恋爱的。他不谈恋爱真的是因为他不想吗？

分明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异性绝缘体啊。

路曦瞳看着沈鹤羽有几分失落的样子，大概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却还是没办法理解：“可是你长得很好看啊，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才对。”

“并没有。”沈鹤羽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样子才能算得

路曦瞳不敢再想，想多了她会失去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继续生活的勇气。

这是什么究极无敌的恐怖故事啊！

“哎——”路曦瞳和沈鹤羽几乎是同时出声，强行把谭晴要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塞回了嘴里。

这个小姑娘身为作者希望被保全隐私不想让自己的笔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说出来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可是沈鹤羽在旁边跟着哎什么？

谭编辑话音未落，之前还大步流星向前走的沈鹤羽突然身形一僵，停住了脚步。

努力地平静了一下情绪，路曦瞳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个，我刚才好像是听到您说了一声沈老师什么的，您是和面前的这位先生认识吗？”

就连路曦瞳也把目光头像了一旁的沈鹤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比自己还要更加紧张的样子。

下一秒——

“哎——阿嚏！”

差点没把路曦瞳吓得当场去世。

毕竟，这个谭编辑是知道自己的笔名的。万一这两个人很熟悉的话，彼此再互通一下情报……

“欸？沈老师？你……”

“姑且信你。”

一旁的谭晴感觉自己在这待着似乎是有些多余了，今天令她震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需要回去自己一个人好好消化一下。

“那个，左……”

沈鹤羽把哎的音起码拐了十八个弯之后，打了一个响得惊人的喷嚏。

“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就继续说好了。”沈鹤羽低头看向一起抬头看着自己的路曦瞳和谭晴，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

“哎呀，我刚才看这个头发啊，错把他认成一个我喜欢的十八线小偶像了！我刚才说的是‘申老师’，我口音有点问题，你一定是听错了。”

虽然他只留给了路曦瞳一个背影，可是路曦瞳却觉得他似乎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地转过身子，向着路曦瞳的方向走了过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啊，哈哈。”

可是此时路曦瞳的心思却已经不在沈鹤羽上了，满脑子都是刚才谭晴的那句“沈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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