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引

岑商心领神会：“恭喜林主任。”

岑商看了下手机，“约了人在附近谈点事情，她快到了。”

辜幸以怏怏道：“好吧，你记得早餐。”

林主任约的她。

林维陪同辜女士去锦城，自然不能让人自己回来，于是也当天来回锦城申城，这对林主任来说虽不频繁，也不少见，区别于辜幸以的惫懒，林主任显得神采奕奕，随着一句“怎么说我也再补两个项目给岑部长”意气风发地落座。

岑商听罢很服气：“你们是勠力同心，从善如流。”更佩服林主任在系统内的协调能力，临时传信也能让锦城那边上上下下随之做巨大调整。

“近40亿人民币的资金池，全球20多个主要城市都有分支机构，200多项自有专利。也就你们申城财大气粗底子厚，舍得怠慢。”林维揶揄。

岑商不动声色地把大半力道卸到椅背上，散漫问道：“锦城实控主体是辜总个人还是机构？”

林维眼神里明明有争强好胜，却认输地摆手：“总部以申城为主，五年内不变。”

岑商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申城对外交流总是占主导地位的。”

之所以从林主任的约，一大部分原因是要从林维这里确定辜女士去锦城一趟，有没有被连根带苗整个挖走，如果一次牵线导致自损自伤，那可太不划算了。

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她迫切地想从第三者口中了解更多辜女士。

岑商在套话上功力弱了些，几句闲谈下来，才找到合适机会问出：“这种规模的项目落地，锦城要做哪些配合？与申城这边有交叉么？”

林维略作思索：“我正好想请教你，和辜总随行的一个外国人提了几点要求，我们领导现场没有直接答应，会后找我问话。”

“什么要求？”岑商预感应该是和文峥、蔡春茹收到的差不多类型。

“是那种长期利于我方，短期得壮士断腕的条件。”林维没明讲，这是特殊通道才有的“关门谈判”，在公众场合讲不合适，私下也得找赤诚相对的环境。

岑商便知道了，她打了一个忽然闯进脑海的比喻：“你想要将军开疆拓土，就得给她大笔粮草军马。”

林维接上话：“她会是逼宫夺权的将军吗？”

岑商昨晚辗转了半夜，一直在想沈晓睿向文峥、蔡春茹索取人脉和专利技术，是源于绝对优势者的傲慢，还是说，作为那种规模的庞然大物，与其手把手教小朋友带路，更习惯于将小朋友放进车里加速飞驰。

两者所耗费的成本、所取得的效果远不在一个层级。

就好比，文峥花了两年时间，谈下来三五个景点授权，如果换「乐恩时」来做，起码十倍数十倍。而蔡欢耗费七年心力只做到一村一镇的信任，但若是上级单位来发号施令，必然扩展到更大区域。

岑商始终摆不齐天平两端。

这本不是该她考虑权衡的事情。

岑商摊了手：“让领导们自己做决策吧，这又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林维懂了：“她在你们申城也提了类似条件。”

“我可不知道啊，我只是马前卒，将军和圣上怎么谈跟我没关系。”岑商笑眯眯地说，“总归已经落地了嘛，至于开疆拓土后会不会反向逼宫夺权，我认为上面的人不至于任人拿捏。”

林维深表认同：“也是。”

短期内对经办人而言是一个好看的业绩，经办人的领导咬咬牙也能换来任上一笔好看的政绩。长期来看，又能将资金、技术以及成熟模式更好地应用于本地发展。

无非是取舍。

但外来的和尚到了本地的庙，派头再大，也未必翻得出五指山。

岑商不由在心里跟辜女士道歉，昨晚睡眠质量欠佳，脑子里总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

林维临分别前提出请求：“岑部长，你和辜总熟，哪些方面要注意，哪些方面做准备，你还是多指点我。”

岑商自嘲：“你太高看我，我在这位面前，无非是解闷的玩具，一把顺手的快递剪。”

最多再加一项，不浪费食物的饭友……？

跟林维一番似是而非的公事交流，把自己的颜面踩到最底，岑商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或者说，她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毫无疑问，辜幸以所代表的「乐恩时」以及她背后的「l&s」是寻常人一辈子难以见识的庞然大物，这是岑商从一开始就清晰明了的现实。

至于辜幸以本人如何，就算公私分明吧，她也不可能跟人平起平坐。

吃人的嘴软。

所以岑商等辜幸以吃好了才拿出手机，在倒计时页面设置五分钟，眼神询问：可以吗？

“沈晓睿选了「她盟」两个项目，要的是两个项目的核心，一个是创始人的人脉资源，另一个是核心专利。我上午是跟林主任有约，你应该跟锦城也提了差不多的条件，她向我征求意见，对你们也有忌惮。”

“不是我哦。是charles，我准备让他常驻锦城，他是sherry以前的老板，sherry深得他真传，嗯……对，那应该差不多。”辜幸以说，她还是很困顿的模样，“我起太早了，好困，他们讲什么我没有仔细听，我不想去的，可林主任跟我说我不去他们就过来，而且没法安排到一天。”

岑商干脆利落地终止倒计时，“好，我知道了。”

“嗯？”辜幸以努力睁大眼睛，“结束了么？”

岑商心道不然呢，说：“午休时间到了，快回去休息吧。”

辜幸以梦游般地跟着她进电梯，在电梯里说：“我以为shine会为了大小蔡女士做我的工作呢。”

岑商惊讶道：“可你上次不是说前期遴选是由sherry负责么，就算我要做工作，也得去做sherry的工作。”

没睡好的人脾气好像都不大好，辜幸以闷闷地问：“可我是她的老板，shine为什么不直接做我的工作？你工作那么出色，总该知道找决策人才能更快达成目的吧。”

“因为我不能消耗我在你这里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姑且称之为‘分数’吧。”岑商坦然承认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总是为了大事小事找你，那就变成我有求于你，虽然你确实能给我的工作甚至能让我本人获得非常大的利益，但我不想那么快把分数消耗光。”

“你知道你最讨人喜欢的是什么么？”辜幸以说，“你总是把心摊开给我看。”

步入四月，气温明显转暖，太阳高高悬在东南方，走去停车地点的短短几分钟，岑商就见辜幸以被晒得晕眯了双眼。

把辜幸以送上车，岑商虚扶车门，“那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岑商也感慨：“辜总对你们是另眼相待了，我们上面的领导当时想见她一面，难的。”

两人已互有利益交换，暂无纷争，又都是直来直去的率性，所以林维透露春申区有向锦城方面输送机密信息的“熟人”，岑商便闻弦知意，说些当时对接的艰难，将人情卖得更牢固。

“啊？”辜幸以果然小小地惊呼了声，下意识做捂嘴的动作，手抬到一半，双手合十默念了句，然后懊恼抱怨，“那你还问？”

辜幸以满以为她要同车回，闻言探出身：“你不去单位？”

岂料林维却是投来促狭一瞥：“分人的吧。”

岑商：“什么？”

“和辜总去机场的路上，她说申城这里有岑商，做事干净利落，没有废话，不像那些做领导的，弯弯绕绕。辜总说她自小在国外，不太适应国内的语言文化，还好遇到shine——”林主任将尾音拖得老长，攒出一个明晃晃的八卦来，“说shine总能把事情用一句话说清楚，那么她就好做判断，否则，还不知延推到几时。”

对后半句，岑商反而没有一点好奇心，她如常地笑起来，指向路旁的白玉兰树，“要开花了。”

辜幸以的视线随着她指向的方向，“是哎。”

“愿望说出来会打一点点折扣的呀，原来一百分就变成了九十九分。”

“少来，还不是借了岑部长的光。”林维免不了跟她讲客套话，末了感慨，“多久没做过这么顺的项目了，白捡的一样。”

“那也是林主任嗅觉敏锐，果断出击，穷追不舍，这点我要跟你学习。”岑商钦佩林维的效率是真，又随口问，“手续全办妥了？”

“我们上面的领导和你们区有熟人，前期工作做好了，辜总过去走个过场跟领导们打个照面罢了。按说应该由我们领导来拜会，可想见佛面的领导太多，安排不到同一天，统一部署费周折，只好委屈辜总亲自去。”

岑商近期免疫了来自辜女士的花式shine夸赞，举杯到唇侧，“然后呢？”

林维说：“所以我起飞前紧急跟我那边的领导传信，更改了行程和主题，原先无论如何也想请辜总去市府一趟，后来一切流程从简，就在机场附近的网点做好了认证，由我们几位主管领导和辜总谈，然后送回机场，尽可能只办事，不闲聊。礼数自然是周到的。”

岑商点点头，后退两步，让司机关车门。

“对不起对不起，是有点好奇。”

如果一个人脱口而出的愿望是“健康”，那么，无论其身份背景如何，无论与其关系如何，只要不对那人深恶痛绝，总归不忍心拿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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