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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师妾

15. 鸿运当头

报仇雪恨......

山中寂寞,师父寡言,她常常阒然无声,掩藏心中对人群的依恋。

她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成为不了孤身浪迹江湖的逍遥客,可兄长告诉她,逍遥客都是孤身一人。

北安王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刺在她身上,“我听你兄长说过,他希望你永远是一个安乐逍遥客,可我还是想问问你本人的意愿,你是否想要来洙邑报仇雪恨。”

最后那四个字他咬的极重,一字一字如重石般砸在孔松月心头,砸开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清亮的酒液洒在地上散出醉人离香,“今日老夫交下你这个小友,隔日我引荐你入朝,我们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两脚犹豫踟蹰,“不行,不能直接引荐你入朝。”

他一双凌厉的深瞳直直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铁目倏然柔情,“你太像邱夫人了,太后一眼就能看出,她不会给你寻仇的机会的。”

“这张脸如果是阻碍,毁了便可。”孔松月一改方才迷惘,清凌凌的声音满不在乎,反正师父能妙手回春,毁了再治就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顾小损。只不过一张脸,破相了也影响不了她拔剑出招。

“这倒不必。”北安王凝看着故人仪容,铁腕亦软,“我府里有的是能人奇士,做张□□就行了。”

他思忖片刻,扔开了手中的枭身酒樽,酒器砸出一声响,一旁铜缸里的猩红仿佛在应和它,也晃出了诡异的水声。

“我在想,该安排你以什么身份入朝。”他侧过身子,不苟言笑,“郑鸢对我疑心很重,无论给你什么身份,只要是经我手引荐,一旦被她查到,就一定会向邱夫人的方向怀疑。”

“那......”她不了解郑鸢,一时不知从何突破。

“只有一个身份,不会被太后怀疑到你身上。”

“什么身份?”

“天家。”他闭上眼,藏起了眼底对郑鸢的熊熊怒火,“宋则璘。若你以这个身份入朝,郑鸢只会怀疑我拥帝夺权,一时不会朝邱夫人的方向去想。”

她无所谓自己是什么身份,天家也好,死囚也罢,左右不过是一个名头,无关乎她此行的方向。

于是她当即点点头,“好。”

“我会给你讲宋则璘的事,以及她的一些习惯。只不过这很危险,一旦你披上了这层外衣,各种明枪暗箭就会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我固然会尽力保你平安,但有事可能出手不及。”

“无妨。”她提起手中步光剑,眼角得意俏笑,“我有自保的本事。”

“好,好,好!”北安王大悦,嘴上血色上涌,“到底是邱夫人的孩子,是千琥谷的后人,有胆魄。今日我也难得回府一趟,你可否有空随我一同回去,我找人给你做张面具预备上。”

她猛然想起早间的一些疑惑,遂脱口而出,“您为何一直待在这暗室里?听说您很久没有回府了。”

北安王哼笑一声,捋着银白的胡须,“还不是为了守这个缸子。”

孔松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个装满猩红的大铜缸。

年迈的老人这会儿提起了精神,指着铜缸中的物什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这实在超乎自己的知识范围,她诚实地摇头道:“不知道。”

“这是你兄长留下的一缸子毒虫,千琥谷的东西。”干瘦的食指指向了天花板,“好不容易才从春钱坊的人口中逼问出来。”

孔松月恍然大悟,假装诧异,“春钱坊和千琥谷有关系。”

“当然,关系匪浅,这儿的老板就是从千琥谷出来的,这几十年来,千琥谷只出来过两个人,一个是你母亲邱夫人,另一个就是春钱坊的老板。这儿看似是个胭脂铺子,但在清慧年间它其实是邱夫人设下的讲学之地,她心善,见洙邑瘟疫不散,群医顾不及暇,便自己开堂授课,制药救人,教会了很多洙邑人如何救急保命。也就是因为她,洙邑才安然度过了清慧三十五年的大瘟疫。”

“咳咳。”北安王轻咳两声,“说远了。春钱坊老板整日混吃等死,邱夫人死后,他一筹莫展,回千琥谷嫌太麻烦,留在洙邑又无所事事,最后干脆把这儿改成了胭脂铺。郑鸢趁机收买他为自己办事,他便从此假装被招安。”

孔松月听得认真,在北安王口中,她知晓了更多关于母亲的事,心中油然一暖。

但她也听出了一个不解,“为什么是胭脂铺?”

明明之前是制药的地方,何不继续当个药堂。

“因为他学艺不精,开药铺怕吃死人,凑活着做个胭脂还安全点。”

“原来如此......”她倒是没想到理由如

或许洙邑任何一个人,都比她更知晓兄长的另一面。

某一刻她开始恐惧二人之间的生疏,这样陌生,霎时不像一家人了。

如果仇人就在不远处,那她腰间步光只会出鞘杀人,而不可能躲躲闪闪、临阵脱逃。但仇人是否是太后,依然存疑。

毕竟比起这些人的话语,她更愿意相信师父的选择,师父虽然脾气不好,喜欢罚她抄书,但师父永远不会坑她。

“谁?我娘?”

她自小无父无母,心底对亲情的渴求隐秘而激烈。

手中枯黄的信纸几欲破碎。

暗红烛影摇晃下,她的心思愈发明晰,“我去。”

她看着北安王苍老的面容,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谎话。她不想放过一丝一毫和家人有关的线索,于是便姑且顺着他的意愿来。

她倏然心口郁结,闷闷不乐,手指关节隐隐发白,捏皱了掌中枯黄信纸。

数日以来,她恍然发现,自己对兄长知之甚少。

“呵,我出于一己私欲,更是为了知己二人。”

她默默念着。

自己要来吗?她只是奉师父之命来助太后一臂之力,一个个都说太后是幕后黑手。都说她母亲之死的真相,是使自己孤苦伶仃的祸根。

她想,此刻胸中惶惶,大抵就是所谓怀疑。

况且这人要她去找太后寻仇……正好能见太后了!好事好事。

“好!”北安王一掌拍在书柜旁的木桌上,紫檀木桌上酒樽一震。他高高拿起酒樽,将其中酒液尽数倾倒,“不愧是邱夫人的孩子,有兼人之勇!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

所以,兄长也选择孤身一人远赴洙邑,抛下了她独留人世间。

“没错,还有你兄长孔松曦,大周茫茫十九州,唯我北部六州十步香车,但我北部人才钟爱六州之贤风,憎恶洙邑之污浊,均不肯长留洙邑为朝中建言献策。如此这般,洙邑看似四方辐辏,实则庸才遍地、学士不识天下计。直到你兄长来了这儿,斗南一人才压群臣。”北安王抚着枯白的胡须,慨然长叹,“他有元帝朝中雄策宰相之气概,见他一面,让我想起旧友二三。可惜人生在世躲不开痴恨一场,他忙寻过往之仇,不慎一招出错,落得身死名脏。”

孔松月似懂非懂,在她印象里,兄长闲散终日,煮茶钓鱼,偶尔一展身手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像北安王所说的那样少年雄才,高掌远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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