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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爹爹一路高升

180-190

一时间?左邻右舍都只听到他呜呜咽咽的哭声。

所有的官员都在看热闹,小皇帝抱着一只兔子谨慎的观望。何春生酒气也有点上?头, 无奈伸手去拉拽顾闻经:“你先松开, 宴席要散了。”现在这般失态,明日醒来还?指不定怎么?懊悔。

顾闻经不肯松, 语带祈求道:“不松,我把状元给你,你把她还?给我!”

强行送出了宫,护送到顾三尚书府上?。

等到了顾府还?不安静,一晚上?鬼哭狼嚎的,闹着要去找何春生算账,要去赵府。顾家人轮番过来哄全都没用,闹到子夜又爬上?了屋顶,对月哭泣起来。

只能说,赵首辅一开始就在给他铺路。

这日,何春生跟着赵凛一同出宫。两人坐进马车里后,赵凛道:“你不必日日跟着我,该准备婚事了。”

何春生:“不急,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我娘已经在张罗了。目前最要紧的是?赵叔叔的身体,我尽早熟悉国子监事务,能多分担一些是?一些。”

原本?让钦天监合八字选日子是?选了两个日子的,一个是?一月后,另一个就是?三月后。赵凛因着自己的身体情况,更倾向于?一个月后,但赵宝丫嫌时间?太赶,一应事务和?嫁衣都没绣好,于?是?把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

“赵叔叔近日身体没什么?异常吧?”

赵凛摇头:“身体感觉还?好,就是?忘事越发厉害了。今日在朝堂上?,险些把人名都喊错了。”

何春生叹了口气:“看来药方微乎其微,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您也不必担忧,别太劳累了。”

赵凛揉揉眉心,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何春生不再?多说,看着他侧脸的目光越发沉静:赵叔叔曾经受伤的地方似乎被压迫了,先前以金针刺血,发现血渍暗淡,应该是?有淤血。

撑到这个时候才发作也算是?奇迹。

光靠药物和?针灸想?把头颅里的淤血全部排出似乎不太可能。

他面?色凝重,也无意?识的揉了揉眉心,然?后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先在何府停下后,才缓慢回到赵府。

一到家,方才还?疲惫的赵凛,立刻换上?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笑着走了进去。瞧着赢出来的闺女时,脸上?的笑更灿烂:“丫丫,特意?来迎我?”

赵宝丫把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疑惑问:“阿爹,你进宫前不是?说回来时会去银作局拿绣嫁衣的金丝吗?东西?呢?”

“金丝?”赵凛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哎呀,今日宫中事多,一忙就忘记了。”

“啊?”赵宝丫纠结,“可是?绣娘还?在后院等着呢。”

赵凛:“你别急,我让小厮拿着腰牌去宫里一趟。”

等他吩咐完小厮,赵宝丫又道:“阿爹,管家伯伯把宾客单子放在你书房了,待会你回去记得看。”

赵凛点头,正要往书房去。赵宝丫喊着他:“阿爹,先前你在珍宝阁订的首饰头面?票据在哪?把票据给我,我亲自去取来。”

“票据?”赵凛想?了一下,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好像随手踹进兜里了。

他伸手往身上?摸了摸,袖带、胸口、腰带里都没有……

他放哪了?

见他动作,赵宝丫连忙问:“不会是?放在身上?被婢女给洗了吧?”

赵凛松了口气:“还?真有可能。”

“要不这样,你直接去珍宝阁,同掌柜说票据丢了,给他手写个收据就行。”

也只能这样了。

赵宝丫瞧他神情疲惫,于?是?道:“要不阿爹你先去休息吧,我带小满出去了。”

赵凛颔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递到她手里:“行,想?置办什么?尽管置办,不急着回来。”

赵宝丫确实有很多东西?要置办,她出门去一直逛到了日近黄昏,在一家玉器店还?碰见了顾闻经。这人倒是?躲得快,赵宝丫也只当没瞧见,买好东西?就快速的走了。然?后去何记等赵小姑一起回去。

苏玉娘近日也忙着置办婚礼要用的东西?,可把赵小姑累坏了。今日难得早走,交代周掌柜一番,才跟着赵宝丫回去了。

马车慢慢行起来,赵小姑:“等你和?春生成亲后,玉姐姐空闲了,我得去一趟长?溪那面?的铺子核对账目了。等收了账,除开分红,给你包个大红包。”

赵宝丫眉眼弯弯:“那先谢谢小姑了。”

赵小姑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颇为感慨道:“哎,我们家宝丫一晃眼都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等你有了孩子,小姑继续给你带娃娃,就像小时候带你一样。”

阿爹说她一岁以后就是?小姑在带,这些她都不记得。但从她落水穿过来后,一直记得小姑对自己的好。她把脑袋放在赵小姑手心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的:“小姑,你不必这么?辛苦,给我找个小姑父吧。”

“要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的。”

赵小姑有些不自在的来抽回手:“我,我不都说了不成亲吗?”

赵宝丫瞧着她:“我家小姑漂亮能干,若是?将就当然?不用成亲,但若是?碰到像春生哥哥一样对我好的人,当然?要成亲。而且也要让他入赘,将来生了侄子侄女就给小姑父带。”

赵小姑笑出声:“你想?得倒是?美。”

赵宝丫明眸璀璨:“春生哥哥说,我长?得也很美。”

姑侄两个乐不可支。

马车一路回到赵府,才进门管家就匆匆过来了,朝赵小姑道:“赵东家,大人在书房,让您过去一趟呢。”

赵宝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小姑去吧,让下人给我拿东西?就好了。”

赵小姑点头,招呼有空闲的小厮过来搬东西?,然?后径自往后院书房去了。书房外栽种了两棵枝繁叶茂的四季桂,树上?开着淡色的小桂花,有几只蜜蜂停在上?面?采蜜。

赵小姑一走过去,蜜蜂就停在了她发间?的绒花上?。她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赵凛的声音她才走了进去,询问:“大哥找我有事?”

赵凛搁笔,抬头询问她:“先前马承平寄来的信到了吗?”马家去年就成了大业供给粮食的皇商,今年年初朝廷拨了一笔款项,让他再?筹集一批粮送去燕平山边境。算算日子,这个时候回信也应该到了。

“信?”赵小姑迷惑,“大前天我不是?给大哥了吗?”

“给我了?”赵凛拧眉,仔细回忆起来。

赵小姑点头:“给了,大前天你从宫里回来,我给你的。当时你放在袖子里了,说回书房看……”

赵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大概是?事忙忘记了。我再?找找,其余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大哥,昨天你说何记今年要补交缴多少?税来着?”本?来去年年底就要缴税,但朝廷忙着科考,就延迟征税了。陆坤提前把何记的税盘了出来,昨天报到了赵凛那。赵凛怕自己忘记,特意?写了小纸条回来就同赵小姑说的。

如今睡一觉起来,小纸条早丢了,他哪还?记得。

赵凛顿了一下:“事忙,具体数字不太记得,明日我让户部的人亲自去一趟何记吧。”

赵小姑有些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走了。

经过那棵桂花树时,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家大哥,小声嘀咕:“大哥不是?过目不忘吗?从前再?久远的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今天是?怎么?了?”

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晚膳上?桌前,管家亲自去请赵凛,赵小姑坐在桌前发呆,实在忍不住了,才凑近赵宝丫,小声问:“宝丫,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你爹有些奇怪?”

赵宝丫疑惑:“哪里奇怪了?”

赵小姑啧了声:“我也说不上?来,觉得他好像老是?忘事。”她把方才的两件事说了,又道:“还?不止这些,先前我让他给何记题匾额,去问了三次他都说事忙忘记了。从前他从不会这样的,再?忙也不会老忘记啊。这模样,怎么?有点像竹岭村的邻居刘老伯,他年纪大不是?忘记锁门就是?忘记钥匙放哪了。”

“怎么?可能,阿爹还?年轻着呢。”赵宝丫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疑惑。她爹最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健忘。

若是?寻常人忙起来健忘还?情有可原,可她爹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主。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

她心里有了这事,就格外注意?起来。

等饭菜上?桌,她爹匆匆过来时,她时不时就往她爹脸上?瞧。

次数多了,赵凛就笑问:“怎么?了,有事?”

赵宝丫连忙低头:“没事。”

赵小姑眼眸转了转,插话道:“大哥,宝丫是?想?问你宾客单子瞧过了没,可有不需要请的人或是?遗漏需要不足的?”

赵凛:“……”他又忘记了。

为了掩饰,他直接把面?前的一碟子烧鹅端到赵小姑面?前:“吃你的菜。”

赵小姑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大哥,你忘记了,我从不吃鹅肉的。”她小时候被村里的大鹅追过,还?险些掉进臭水沟里淹死了,还?是?赵春喜一把将她拉了上?来。

从前大哥都记得的。

赵凛:“你也要改改了,怕个死鹅做什么?。鹅肉多好吃,你尝尝。”

赵小姑拒绝尝试,赵宝丫连忙打圆场,盛了碗排骨莲藕汤过去给她:“小姑,喝汤吧。”

赵小姑把碗推了回去:“不喝,你喝吧。”

赵凛突然?拧眉,问备菜的下人:“汤里面?怎么?有葱花,姑娘不喜葱花,你们不知??”

赵小姑和?赵宝丫都诧异的睁大眼:她爹(大哥)最近老是?忘事,怎么?还?记得她不吃葱花。

“大哥,你怎么?就记得宝丫不喜葱花,没记住我不喜鹅肉?”

赵凛有些无语:“记得丫丫的喜好不是?很正常吗?她自小没了娘,我不做工的时候日日带着她。她喜甜食,喜欢冰糖葫芦喜欢布娃娃,尤其是?小老虎。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喜欢玉佩喜欢银子还?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裳,尤其是?石榴红的裙子。”

赵宝丫很是?感动:“阿爹,这些你都记得啊?”

她感动完又看向赵小姑,用眼神说:你看,我爹什么?都记得,先前应该真的只是?事忙忘记了吧。

赵小姑可不这么?认为,经历了陈慧茹事件后,她遇事习惯性?保持怀疑的态度。

她就是?觉得自家大哥不对劲!

等她好好观察观察,用事实来打宝丫头的脸。

第 182 章

赵小?姑先趁着赵凛不在的功夫, 把?他身边的小?厮喊来问话。询问他赵凛平日里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厮迟疑的问:“赵东家具体指哪方面?”他很清楚谁是自己的主子?,若是问及重要?的事,就算是主子?的妹妹, 他也绝对不会说的。

这是作为下人最基本的操守。

赵小姑:“我是指身体状况,你家大?人那么忙, 平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比如头疼脑热?”

“没有, 大?人身体好着呢。”小?厮自信满满。

主子?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但凡迟疑一秒都是对他服侍不周的佐证。

“大?人能吃能睡, 身体倍好。”

赵小?姑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大?人近日记忆力不佳, 或者时常忘记事情。”

小?厮想了一下:“没发现啊。”

其?实, 赵小?姑问他等于白问, 这小?厮只负责照料赵凛日常起居,什么事情自己做好就行, 压根不用主子?提点。

主子?有重要?的事也不会告知?他,就算记忆力减退也不会表现出来。

赵小?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在她大?哥的住处和书房外到处观察,每次吃饭时都试图套话。

然而不仅什么也没发现, 还被赵凛训了一顿。

“你若是闲得慌提前去长溪盘账好了, 天天在家里瞎折腾。”

赵小?姑不敢再探究了,只是赵凛走后, 很是委屈的同赵宝丫道:“我?也是关心你爹嘛,平日里又没大?嫂照料,忙得像陀螺一样,也不知?休息!”

赵宝丫给她递了杯花茶, 笑眯眯道:“哎,小?姑就别疑神疑鬼, 我?爹好着呢。”

赵小?姑接过她的茶:“瞧着是挺好,骂我?的时候中气十足,胆子?都快被他吓破了。”

雅间的门被推开?,苏玉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朝赵宝丫道:“宝丫,你要?的午膳好了,快给你爹和春生送过去吧,别又让他们饿着。”

近日两人特别忙,时常过了饭点也没吃,赵宝丫决定自近日起给他们送到国子?监去,盯着他们吃完再走。

“好,我?这就去。”

她提起食盒往外走,苏玉娘瞧着还在郁闷的赵小?姑,笑道:“好了,倾诉完就出来干活,外头正忙着呢。”

赵小?姑把?脑袋里的东西甩掉,跟着苏玉娘把?赵宝丫送到何记门口。赵宝丫挥挥手,带着小?满坐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国子?监走,等到了国子?监门口,她先下车,小?满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国子?监门口的侍卫瞧见她都躬身行礼,经过门口的罗学正瞧见她连忙迎了上来,笑道:“赵姑娘来了,赵首辅同何司业在内务处所,可要?我?去通报赵首辅?”

赵宝丫摇头:“不必,我?自己过去就行。”

罗学正想着应该是想给赵首辅一个惊喜,也就没有多事,只指派了一个小?童在前面带路。

此时正是下课期间,国子?监不少书生瞧见她眼睛都是发亮,继而又推搡起来:哎,这么美丽聪慧的赵姑娘怎么就定亲了!

若是定的是其?他人家,他们还敢肖想一下。但一想赵姑娘定亲的对象是那个看似温柔和煦,其?实手段了得,最擅长软刀子?割肉的何司业,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更何况何司业还是个小?神医。

这世道,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啊!

谁能保证自家没个头疼脑热或是大?灾大?病的?

这样想着,众人看她的眼神里只有尊敬。赵宝丫倒不知?道众人转了无数个弯的心思,只要?瞧见有人过来都是和气打着招呼。

等到了她爹处理公?务的院子?,她停下朝那小?童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成。”

小?童很规矩的告退了。

赵宝丫带着小?满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往处所去,日头当空照,天气正炎热,知?了声嘶力竭的叫个不停,饶是打了伞,没走几步也出了一身汗。

临近处所处有一颗亭亭如盖的桂花树,树木高大?,在地面撑出一片阴凉的树荫。树荫下有一口水缸,水缸里种?了几朵睡莲。

赵宝丫停在树下稍作休息,小?满以袖擦汗,嘟喃道:“才六月的天,怎得这样燥热?”

她话毕,一阵舒爽的风吹过,将身上的燥热去了大?半。小?满声音里都透着愉悦:“还是树荫底下舒坦,姑娘……”她喊了两声都不见自家姑娘应,疑惑的朝她看去,见自家姑娘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不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前面处所的门紧闭,小?厮守在门口打盹。左侧斜开?的窗户被风吹开?一条小?缝,他们家大?人正坐在书桌前双目紧闭,整个头面部扎满了银针,他们家姑爷何小?大?夫站在侧面还在不停的转动?那针。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那银针反射着日头的光,寒噤噤的渗人。

大?热天的,小?满硬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问:“姑娘,姑爷在干嘛?老爷脑袋不舒服吗?”

赵宝丫摆手示意她禁声,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户里的两人看。

片刻后,何春生把?银针取了下来,拿了两颗药丸送到赵凛手边,顺便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赵凛接过一口吞了,然后喝水,两人说起话来。

赵宝丫忽而想起赵小?姑的话,眸色暗了暗,继续撑着伞往处所走。等近了,那打盹的小?厮才终于清醒,满面堆笑的喊了声:“姑娘。”

赵宝丫颔首,他又立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让她进去。

赵宝丫把?伞递给小?满,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往里面走。里面的人显然早听到小?厮的声音,已经起身迎了过来。

“丫丫,大?热天的你怎么来了?”

何春生走过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声音柔和如夏日清泉:“宝丫妹妹,快过来坐。”

赵宝丫顺着他的步子?坐到她爹位子?的对面,脸上没有过多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爹看。

赵凛走到桌边,疑惑问:“怎么了,被晒傻了?”

何春生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正常。

赵宝丫避开?他的手,抿唇继续盯着她爹瞧,声音闷闷问:“我?方才在外面瞧见春生哥哥在给你用银针,阿爹是病了吗?”

屋子?里的两人心里俱是一惊,但都很快淡定下来。

赵凛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很自然的解释:“这几日吏部考核官员,事忙又繁杂,有点头疼,让春生来给我?扎两针,没什么大?碍。”

赵宝丫:“那方才吃的是什么药丸?”

赵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白的药瓶,笑道:“提神醒脑的药丸,大?夏天的难免闷燥,吃两颗人舒坦些?。”说着他把?瓷瓶往前推了推,问:“你要?不要?也吃两颗?”

赵宝丫看看那瓷瓶,又盯着他瞧。

赵凛隐在另一只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他太了解丫丫了,这个时候半真半假,她反而不太会怀疑。

赵宝丫看了几息,又转头去看何春生,再次确认:“我?爹真没事?”

何春生余光瞟到赵凛告诫的目光,又想起他无数次的叮嘱,心里纠结数个来回,还是摇头:“没事,就是天热烦闷而已,你别想太多。”

春生哥哥是从来不会骗她的,他若是说没事,她就相信。

赵宝丫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爹怎么了,满脑袋的扎针。”

赵凛也跟着笑起来:“你呀,就是受你小?姑影响,整日胡思乱想。阿爹都快不惑之年了,就算没病也得让春生好好调养调养身体,才能长命百岁啊。”

赵宝丫从食盒里拿出饭菜:“要?长命百岁得好好吃饭,你们俩到现在都没吃吧。正巧我?去了何记,以后日日给你们送饭。”她把?熬好的粥摆到何春生面前,瞧着他,眉眼弯弯:“呐,

铱驊

这是给你的,暖胃。”

何春生接过她手里的勺子?,笑意温柔:“天热,你不必日日送的,让府里的小?厮或是何记的小?二来就行。”

赵凛也附和:“对对对,这天不仅热还时不时就突然下阵雨,没得累着你。好好同你玉姨准备婚事就成,国子?监的食堂饭菜还不错的。”

赵宝丫:“什么不错,外头都怎么传的,说是国子?监的食堂比猪食还难吃,都叫嚷着要?换厨子?。”

赵凛义正言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都受不了还读什么书?”

何春生:“岳父说得是,饭饱会不思进取,少吃点有益身心健康。”

赵宝丫撇嘴:“家里就我?吃得最多,怎么听着你们两个像是在骂我??”

屋内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的景象驱散了外头的肆意的蝉鸣。

等两人用完饭,赵宝丫也不欲再打扰,起身道:“我?就先回去了。”

赵凛紧跟着起身:“春生,你送送丫丫。”

何春生起身,赵宝丫连忙道:“不用了,你们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来来回回的麻烦。国子?监离我?们家又不远,我?乘马车来的,晒不着。”

何春生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那就送出国子?监吧。”

赵宝丫:“那好吧。”

两人一同往外走,何春生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打伞,护着她前行。小?满跟在后面,越看越觉得她家姑娘和姑爷很是相配,简直就是一对碧人。

等到了国子?监大?门口,何春生把?食盒递给小?满,侧身看着赵宝丫。从怀里掏出一方绣了竹枝的白色丝帕,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温声道:“近日辛苦你了,不能陪着你一起去置办婚事要?用的物件,很是抱歉。”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指尖温热的肌肤有一下没有下的碰着她额头。

饶是两人已经定亲了,赵宝丫依旧双颊润红。她摇头,软声道:“不碍事,近日事忙,你帮着我?阿爹就很好了,婚礼要?用的物件我?同玉姨去置办就可。”说着她声音渐小?,“只是喜服,你得亲自试一试,哪里不合适好及时改。”

何春生眸子?里荡开?笑意,将帕子?塞到她手上,然后无比自然的给她顺了一下耳边散碎的发:“知?道了,你先回吧,稍晚点我?也回去。”

他护着赵宝丫上了马车,然后挥了挥手。

赵宝丫撩开?车帘子?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了人影,才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小?满,我?刚刚看起来是不是很傻?”

小?满摇头:“不会啊,姑娘眼睛又大?又灵活,一看就聪明。”

赵宝丫不知?道怎么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呀,算了。”

小?满挠挠头。

马车一路回府,府上正好在大?扫除。

她走到后院,老管家就寻了来,欲言又止的。赵宝丫停下步子?,出声:“陈管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陈管家拧眉:“姑娘,方才辛夷那丫头打扫大?人书房时,不小?心将大?人喜爱的一件花瓶打碎了。现下正在书房外跪着呢,您过去瞧瞧要?如何处罚好?”

若是其?他人家,打碎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就算发卖了也不为过。但辛夷那丫头一直跪在书房外磕头,求他网开?一面。他念着辛夷自从进府还算懂事,但又不好私自做主,只得来请示小?主子?。

赵宝丫听完微微蹙眉:“不是阿爹最喜欢的那只缠枝纹薄胎细口白瓷瓶吧?”

陈管家摇头:“不是,是另外一件。”

“另外一件?”赵宝丫跟着管家去了书房,跪在廊下的辛夷瞧见她,头埋得越发低了,咬着唇不敢说话。

赵宝丫跨进书房,书架子?边上一堆打碎的红柚广口瓷瓶的碎片。这件瓷器好像是年前胶州御窑里出的,她爹颇为喜欢,把?玩过几次,之后忙起来也就闲置了。

赵宝丫见那缠枝纹薄胎细口白瓷瓶还好好待在架子?上,不禁松了口气。朝外头跪着的辛夷道:“好了,起来吧,发卖倒也不必,就罚两个月的月钱好好长长记性就行。”纵使她不太想处罚下人,但玉姨说过,对下人要?恩威并?施,一味的纵容只会让她们更容易犯错。

辛夷千恩万谢的走了。

赵宝丫又朝管家道:“找两个伶俐的过来把?地上的瓷片收走,剩下的我?会同阿爹说的。”

陈管家颔首,连忙又喊了两个手脚伶俐的婢女过来收拾。

赵宝丫环顾一圈,见窗台的富贵竹倾斜了,忙走了过去,伸手去扶正。扶好后,正要?走开?,发现裙子?被桌案上突出的钥匙给卡住了。

她干脆坐了下来,边拔钥匙,边嘀咕道:“阿爹还真是粗心,怎么暗格的钥匙都忘记拔了。”

她的裙子?外层是纱织成的,钥匙扣在丝线里面怎么也扯不开?。她解得有些?急躁,双手用力一拉,不仅把?衣裙扯破了,还直接把?暗格给扯了出来。

一个瓷白的药瓶在暗格里打了几个滚,咕噜噜滚到了小?满脚边,还有一本时常翻折的册子?掉在了她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那小?册子?,一只书签险些?掉了出来。她接住书签,翻开?册子?打算把?书签夹回去。书签那页的字迹瘦劲犀利,一看就是她爹的字迹。再一扫里面的内容,她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匆匆看过一页后,又快速往前翻,越翻手越抖……

眸色越来越暗,最后盈满泪水。

“姑娘……”小?满担忧的喊了一声,伸手把?捡起的瓷瓶递给她。

赵宝丫迟迟没接,双手死死捏着手里写?满字的册子?……

她爹真的病了!

病了好久好久,如此严重还在隐瞒她。

一滴泪砸在了册子?上,立刻在薄薄的纸面上晕染开?一团。

小?满慌了,又喊了声:“姑娘……”

书房里的管家和两个收拾的婢女也惊慌的看着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第 183 章

何春生忙完手?头的事就回了赵府去找赵宝丫, 只是才进门不久,管家就告知他,赵宝丫去他府上了。

他略微诧异, 立刻又调转方向回了何府。

书童白?芨一直在门口焦急的踱步,瞧见他下了马车, 立马迎了上去。

何春生把药箱递给他, 问:“宝丫来了?她人在哪?”

白?芨点头:“来了, 在?您的书房呢。”他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奇怪。

何春生拧眉:“有话?就说。”

白?芨连忙道:“赵姑娘看起来不太?对劲……”他也不知道怎么描述, “总之, 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何春生快步往书房去, 等?快接近书房时, 他抬手?示意白?芨停下:“把药箱放到药房去,就不必跟过来了。”

白?芨提着药箱匆匆去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门口的小满朝他行了一礼。他点头, 然后跨进了书房。

一进去就瞧见赵宝丫坐在?窗口的案桌前,他惯常坐的位子之上。如瀑青丝垂在?腰际, 发间别了一支他先前送的仿茱萸子步摇, 笔直的背脊瞧上去分外好看。

他眉间立刻有了笑意,边走过去, 边问:“宝丫妹妹,我方才还?去赵府寻你,你怎么到我这?来了?”

只是走到近前也不见赵宝丫回他,他疑惑, 目光先落到她面前的桌案上。那桌案上摆着他近日研究的医术以及药方子,但他每次出门都会把这?些医书放在?书架上摆好, 如今摆到了宝丫妹妹的面前。

他眸色微动,视线又?落到了医书旁边的瓷白?药瓶上——那是他给赵叔叔用的药。

恰在?此时,赵宝丫抬头瞧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之下,一双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一看就是哭过,而且哭得很?凶才会如此。

他心尖颤了颤,有种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出口的声音也艰涩起来:“宝丫妹妹……”

赵宝丫双眼又?迷蒙起水雾,抿着唇,梗咽开口:“我爹的病情?现在?如何了?不许骗我,如实说。”声音里带了点冷漠。

她果然知道了!

何春生开口就是先道歉:“宝丫妹妹,对不起,我不该……”

“我不需要你对不起,现在?别和我说这?个。”赵宝丫声音陡然严肃,“我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何春生见她如此,只得坐到她对面,长叹了口气?后,才道:“不太?好,赵叔叔是十几?年前后脑被砸之后的后遗症。我猜测可能是先前后脑勺那一下造成颅内出血形成了血块,那血块压迫了颅内某一部分的经络,虽然令他过目不忘,但时日越久,危险性就显现出来了。”

“身体暂时没有其他的不适,只是健忘,就算我已经用针灸和药物?在?控制,也只是减缓他健忘的速度……他的记忆力好像在?被蚕食,先是对近期发生的事记忆产生偏差,然后开始对周围的人或物?淡忘,再严重下去,只怕忘记的事会越来越多,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赵宝丫鼻子发酸,她绞着手?极力忍住又?想落下的眼泪,希冀道:“可是,阿爹他记得我的一切喜好,小到我不吃葱都记得!”

何春生:“也许他对你感情?深,下意识会单独存放关?于你的记忆……但再恶化?下去,迟早会忘记。”

赵宝丫抿唇:“还?有别的办法治吗?宫里的御医、大业别处的名医呢?”其实她知道不太?可能,春生哥哥的医术已经远超宫中御医了,又?曾四处游历学习过,但凡有能医治她爹病症的,他们都不会拖到现在?。

何春生只道:“你爹的病不宜四处张扬……”

“你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

眼看赵宝丫的眼泪又?要落下,他心疼的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赵宝丫豁然偏开头,冷淡的起身,转身就走。

“宝丫妹妹……”何春生追了两步。

赵宝丫回头警告:“不许跟来!”

她生气?了,气?他隐瞒她。

何春生苦笑,看得等?她气?消了再哄哄。

等?赵宝丫走后,何春生立刻提了腰牌去了内阁,把宝丫已经知道病情?的事同赵凛说了。赵凛手?上的折子一不小心就撕破了,声音担忧又?无奈:“还?以为能瞒过去的……”

“哎,这?丫头就是死心眼,她知道了又?不能改变什?么,还?白?白?担心。我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啊!”他开始絮絮叨叨的为自己辩驳,说了一通后,定定的看着何春生,来了一句:“要不我先躲躲,你回去安抚安抚她?等?她不生我的气?了,你再派人来告知我?”

别看那丫头软乎乎的,平日里见人就笑,没什?么脾气?。

真生气?起来挺恐怖的,他还?真有点怕。

何春生接着苦笑:“她估计不太?想理我,连多余的话?都不想同我说。”

翁婿两个同病相怜。

赵凛语塞,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是我连带了你,要不我两都躲躲?”

何春生:“要不您还?是回去吧,宝丫妹妹正担心您呢。而且您还?病着呢,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冷待您的。”

赵凛在?面对闺女的时候像来比较怂,硬生生躲到临近亥时才回家。

夜色昏黑,有风,他路过自家闺女的院子时特意看了看。确定里头已经熄灯了,才往自己书房去。摸黑到了书房,刚掏出火折子就被暗夜里一双莹莹发绿的猫眼睛吓了一跳。

火苗窜了起来,猫猫吓得喵一声叫,窜走了。

然后赵凛就瞧见自家闺女恼怒中红肿的双眼。

烛芯噼啪跳了两下,他直起身,摸摸鼻子,讪讪问:“还?没睡呢?”

赵宝丫双眼开始蓄泪,抿唇委屈的盯着他。下一秒,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赵凛怎么也装不下去了,叹息一声投降,走到她身边,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好了,多大了,还?哭鼻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又?没死!”

赵宝丫一听?死字,哭得更凶了,抱着他的腰哭到打嗝:“呜呜呜,你和春生哥哥都太?坏了。这?么久了都不叫我知道。你们总绝对是为了我好,自以为是!我一点也不好呜呜呜,就我一像个傻瓜一样,阿爹都病得这?么严重了,我还?只想着成亲,呜呜呜……”

赵凛沉默得,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背。

等?她终于哭够了,他才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不必太?担忧,春生会治好我的。”

赵宝丫哽咽,抬起红肿的眼睛瞧着他:“嗯,阿爹一定会好的。但在?这?之前,我要日日跟着阿爹,我要做阿爹的大脑,帮你记住所有想记住的事,这?样你就不用每次都掏小本本了。”她爹记忆力下降,万一那次忘记带多麻烦。

“你跟着我?”赵凛惊了惊,“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在?朝堂上进进出出像什?么话??”

赵宝丫揉揉还?有些发酸的鼻子:“我有办法的。”

赵凛还?当她是什?么办法,直到次日,赵宝丫换了一身男装出现在?他面前,他忍不住瞪眼。

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赵宝丫就道:“若是阿爹不让我跟着,我就日日在?家哭,把自己哭死算了。”

赵凛:“……”哎,那自己作为威胁的他还?是头一遭瞧见,可偏偏吃死了他。

“好好好,你跟着便是。”

赵宝丫这?才破涕为笑,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去了国子监。刚到国子监的何春生瞧见她男子的打扮,也颇为惊讶,正要上前搭话?,就被她一个冷眼给逼退了。

赵凛回头瞧了面色沉郁的何春生一眼,侧头小声道:“你生他的气?做什?么,是阿爹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告诉你的。他也是心疼你,知道告诉你也无用,反而会让你担忧。而且他为了给爹治病日夜不停的研究药方,胃病都不知道犯了多少回了,又?要接手?国子监,又?要给小皇帝当伴读,还?要忙婚事,照顾你。这?孩子不容易,你气?一晚上就算了。”

“我知他不易。”赵宝丫噘嘴,还?是有些恼,“阿爹你不懂,就算事出有因他也不能骗我啊。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好好晾晾他,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这?是在?为今后打算,您就别管了。”

赵凛啧啧两声:“春生这?孩子也是可怜,要是他把我的病情?偷偷告知你了,肯定也要被我责罚。哎,当真里外不是人!”

赵宝丫撇嘴,余光触及身后的何春生,他整个人焉哒哒的,看上去是有些可怜……

“阿爹你不许胳膊肘往外拐!”她说完愤愤不平的往前走。

赵凛同春生目光对上,无奈的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何春生苦笑:哎,夫人还?没娶上就先把人惹毛了,看来任重道远。

之后的数十日,赵宝丫日日穿着男装跟着赵凛进进出出。不管是进国子监还?是宫里、内阁,她都不离左右。

她放出了自己养的全部的鸟雀,发动附近所有的小动物?,搜集京城大小官员的一切喜好、弱点、秘闻。同她爹和春生一起,整理成档案册子,放在?了国子监单独辟出来的屋子里。

然后花心思努力去记这?些档案,总在?她爹最需要的时候提点一二。

但饶是如此,赵宝丫还?是发现她爹记忆力在?不断减退。

比如进宫前想好今日要给小皇帝讲哪些课,面对小皇帝的时候就忘记了。看过的折子刚批注完又?拿起来重新批,几?个大人同他打招呼,他目光陌生而显得高高在?上。

此举引来了很?多人的不满,觉得他如今权倾朝野,整个人都虚浮、目中无人,实在?太?不像话?。

尤其是当他目不斜视的路过刑部顾老尚书时,隐忍的顾老尚书爆发了。撑着老了许多的躯体在?金銮殿上参了赵凛一本。

说他权倾朝野后狼子野心,当皇宫大内是他赵家的,公然带着女儿进出内阁这?等?机要之处就算了,还?不尊老,把他们当空气?,碰见了都当不认识,简直目中无人!

激情?愤慨的骂了半天,结果一直抱胸作壁上观的赵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了一句:“你谁啊?这?么老了不在?家养着,在?这?瞎逼逼什?么?”

他那眼神不像作伪,好像压根真的就不认识顾老尚书。

顾老尚书可不认为赵凛真不认识自己,他额头上被顾山长追打的包还?在?呢。

明?显就是在?羞辱他!

而赵凛很?无辜,他是真记不起这?个骂骂喋喋的糟老头是谁了!

在?何春生煞有介事的提醒下,他哦了一声,道:“早说嘛,下次把官帽拉高一些,本官瞧见你额头上的包就记得了,你是被顾老追打的那个多管闲事的刑部尚书嘛!”

顾老尚书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厥了过去。

赵凛丝毫不讲情?面道:“都病成这?样了,就在?家好好修养。刑部尚书一职就由刑部赵侍郎赵春喜暂代。”

有六部的旧人站出来强烈反对,若是从前,赵凛还?会考虑这?些人后面的势力,会顾忌一二。但他现在?记忆力堪忧,压根不记得这?些烦人的‘苍蝇’,下起手?来毫无压力。

反对的全革职查办,再瞎逼逼的就拉到昭狱打一顿再说。

简而言之就是我有病,谁让我不好过,我就创死所有人。

克制的权臣一旦释放天性,反而叫人心惊胆颤,从前蠢蠢欲动的六部旧势力被他一通蛮力搅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逃,再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所有人都觉得赵凛手?段委实厉害!

下朝后,陆坤一路跟着到了赵府。好在?赵凛还?是记得他的,没下逐客令。

陆坤坐到正厅后,冷厉的眉眼里都带了爽利的笑意:“赵首辅这?招实在?是高,不若再帮下官一个忙,把陆家十几?口全贬出京都,也省得下官碍眼。”

赵凛瞧着他,突然来了一句:“先前你让本官拉陆老尚书下马的十万两银子给了吗?”

陆坤莫名其妙,继而嗤笑道:“赵首辅,你够了!那十万两可是亲手?交到了你的手?里,怎么想装失忆不认账?”

赵凛:“什?么装,本官可不记得。你若是有银子就再付一次吧,不然本官老惦记着你没给过,忍不住把你弄出京都就不好了!”

陆坤觉得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赵凛是继发疯后,开始不要脸的敲诈勒索了是吧!

而赵凛很?无辜:他是真不记得啊!

哎,花、李两位尚书辞官前也没给银子给他吧?苏家散了后,苏家族人把家产上缴国库了没?静亲王府应该都搬空了吧?前徐首辅和前左都御史许庭深死了,家里有交赎银赎尸首吧?

好像都不太?记得,要不把这?些人都重新拉来问一问?

第 184 章

赵凛心里掠夺的因子蠢蠢欲动, 若不是有自家闺女日日在耳边念叨,定然已经动手了。

赵宝丫将当年静亲王府、苏家、徐家、徐家的卷宗都调了出来?,摊到?她爹的面前, 一一念给?他听。最后又道:“阿爹,这些人都收拾过了, 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穷寇莫追, 否则容易反噬。”

赵凛胸中隐隐有股躁郁之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他强忍着不适, 四下环顾一圈后问:“春生呢?”

赵宝丫:“最近朝廷不太?安稳, 许多大人察觉出了您的不对?劲。打了一棒子, 总得给?个甜枣, 春生哥哥在忙着安抚他们呢。”

事实上,不仅六部残余的势力觉得赵凛不太?对?劲, 赵凛一党的同僚也觉得他近日性情多变。

时常出其不意,不按常理出牌。

这样以来?难免人心浮动, 朝廷动荡。而何春生就像赵凛丢在火药中?的稳定剂,永远情绪平稳的周旋在每一个怀疑不安的大人之中?。

大理寺卿邢大人特意请了他去, 直接了当的问:“赵首辅近日可是有何事?怎么瞧着不太?妥当?”眼见着何春生这个后辈又要?打官腔, 他连忙道:“若是有什么事你也不必瞒着老夫,老夫自长溪就认识他, 又同他的半个恩师权道长是老友,能帮的自然会帮。”

若赵叔叔病情再次恶化,肯定很?难再瞒住了。

何春生思虑一番后,捡了一半透露:“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近日事忙,身?体出了点状况, 有些浮躁罢了。我已经再替他诊治,应该很?快能痊愈,只是今后朝中?事宜要?请邢大人多担待了。”

原来?是身?体出了问题。

邢大人拧眉:“他一人身?兼三职,老夫早说过他那样拼身?体会出状况。老夫明日就上折子,将你提为国子监祭酒。你且让他放宽心修养,六部旧部的那些臭鱼烂虾老夫看着,出不了岔子。”

何春生道了谢后,又被赵春喜请了过去,等他应付完回到?赵府时已经满身?疲惫。还没来?得及休息,又开始给?赵凛施针疏通头部经络。

赵宝丫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凛头上扎满了针,还有心情调侃她:“这么紧张做什么,只是针灸又不疼!”

听他这样说,赵宝丫才放松紧绷的神经,她目光一转就注意到?何春生明显空荡的衣摆。

他似乎瘦了许多。

何春生施完针,不经意的伸手抵了一下胃。

赵宝丫眸光微动,颇为不自在的起身?,错过他看过来?的目光走到?门口?朝小?满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小?满就提着食盒来?了,等何春生收拾好药箱,她就从?食盒里拿出一份清淡的饭菜并?一份热腾腾的粥端到?了案桌上。

赵凛看到?那碗粥,故意道:“我不喜吃粥,快让下人拿下去吧。”说着就要?招守在书房外的小?厮过来?。

赵宝丫连忙制止,有些别扭道:“这粥不是给?你的……”然后伸手把粥推到?了何春生面前,也不看他。

何春生眸子亮了,伸手拿过食盒里的勺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暖暖的粥下肚,仿佛通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谢谢宝丫妹妹。”

赵宝丫轻咳,看向别处继续不搭理他。

他和赵凛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无奈的笑起来?。

连续的用药和针灸,赵凛状态看上去好了许多,至少这一整天都没认错人了。

赵宝丫很?是高兴,夜里命人做了一桌子的菜庆贺。赵小?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看着晚膳如此隆重,忍不住问赵宝丫:“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好菜?”

赵宝丫:“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心里高兴。”

这一高兴,赵凛就想喝酒。赵宝丫拦着不让,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汤,又顺带给?何春生盛了一碗。

用过饭后赵凛还想处理公文,被赵宝丫赶去休息了。何春生原本打算回去,赵宝丫主动开口?:“天色晚了,你就在府上客房休息吧。”

何春生唇角翘起,跟着她走了一路去了客房,临到?要?入屋时,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温声道歉:“宝丫妹妹,先前的事抱歉。”

月色下,他眉眼清俊柔和,态度真切诚恳。

赵宝丫提着灯笼不搭话,他继续说:“今后不会了,就算赵叔叔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一定会告诉你。”

赵宝丫被他的话逗乐,极力压住唇角的笑意:“知道就好,若是再敢骗我……”她捏着手做了个打人的架势。

这模样没有丝毫威势可言,反而有点软乎乎的可爱。

何春生一下就笑了,笑得真心实意,那是很?纯粹的欢喜,清透地如月夜清辉。赵宝丫很?短促的呆了一下,耳尖悄悄红了,小?声催促:“你也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跟着我爹去上朝呢。”

“好,你也早点睡。”何春生看着她走远,才关了房门,径自去睡了。

次日一早,赵小?姑最先起来?,穿戴好才出门迎面就和一个高大的人影撞在了一起,疼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幸而对?面的人及时拉住了她。

她站稳后,瞧清来?人,诧异问:“大哥,你大早上急匆匆的干嘛呢,险些没撞死我!”

赵凛漆黑的眸子里慌乱一闪而过,环顾四周后,拉着赵小?姑急问:“翠香,我们这是在哪?这院子瞧着陌生得紧。”

“这是我们家啊!”赵小?姑一脸莫名其妙。

赵凛拧眉:“我们家?我们家不是同苏玉娘家在一起吗?黑雪呢?丫丫呢?”

赵小?姑更加疑惑了:“大哥,你睡醒了吧?这是在京都,是先皇赐下的赵府。长溪那个家才是和玉姐姐家在一起的!”她上下狐疑的打量自家大哥。

“京都?先皇赐下的?”赵凛漆黑的眸子压了压,又见小?厮匆匆追了过来?,还有后院不太?认识的仆从?,整个人都有点发愣。

他艰涩的问:“丫丫呢?”

那语气太?过沉重,赵小?姑莫名也慌张了起来?,连忙让人去喊了赵宝丫和春生起来?。然后安抚的把人带回了住处,驱散好奇的下人,紧留日常跟着的小?厮守门。

赵宝丫和春生匆匆来?了,赵凛立刻起身?,一把抓住赵宝丫,语气惊讶又愕然:“丫丫,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只是一句话,赵宝丫就察觉不好,眼里瞬间有了泪意。

昨日分明已经有所?好转了,怎么今日突然就恶化得如此厉害!

何春生也神色凝重,伸手替赵凛把脉。

赵凛知道这种情况不对?,他虽有一肚子的疑惑,但?还是忍住了。

他的病情再也瞒不住了,赵小?姑知道后眼眶也红得不像话,絮絮叨叨把他们这些年经历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凛听后神色越发沉,嘱咐何春生道:“我这情况已经不适合上朝,你且先去替我向小?皇帝告个长假,就说我风寒入体,多年旧疾突然爆发,恐要?修养数月。”

何春生依言照办。

赵宝丫抱着她爹哭得双眼红肿,赵凛安慰她:“别哭,只是不记事而已,第二日你再同我说就是了,又不会死哭什么。”

赵宝丫哭得越发大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边哭边哽咽道:“我,我怕阿爹某天起来?把我也忘记了……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了……”

赵凛轻笑:“怎么会……阿爹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我闺女啊!”

赵宝丫累眼朦胧:“那,那要?是真忘记了呢?”

赵凛坚定道:“绝对?不会。”

赵宝丫擦擦眼泪,又小?声说:“……要?是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就来?做阿爹的长辈,照顾阿爹。”

然而,事情总是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后,第二日,赵凛起床就将下职翻墙进赵府的霍星河给?打了,与以往教训小?崽子磨炼他的手段不同,他眼里是真真切切陌生的杀意。

霍星河昨日当值,是瞧见春生进宫替赵凛告假才知道他病了。今日一早换职后就来?了,不成想险些被掐死,若不是小?黑疯狂叫唤,用狗脑袋去撞赵凛,他就真的凉了。

赵宝丫和春生匆匆赶了来?,看到?那场景都是被吓住。她伸手就去掰她爹的手,急切道:“阿爹,你松手,这是星河哥哥,你不记得嘛?他是你养大的,是你教的功夫,是你带到?京都来?的!”

“我养大的?”赵凛迷惑,手渐渐松开了,然后他一转头看见何春生时,立马又警惕起来?,冷声质问:“你又是谁?”

何春生喉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宝丫再也忍不住了,捂住脸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原本戒备的赵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丫丫……”

他蹲下来?,伸手去摸她的发顶,声音小?心翼翼:“丫丫,你怎么哭了,是阿爹哪里做的不好,还是说错话了吗?”

见赵宝丫一直哭,迟迟不说话,他急了:“你别哭,别哭啊……”粗糙的大手不断的去给?她试泪。

园中?鸟雀尽皆寂静矗立在枝头,小?黑围着赵宝丫急得团团转,跟着呜呜咽咽……

何春生和霍星河静默的站在高墙之下看着父女两个,眼眶都有些泛红。

赵宝丫将心里恐慌宣泄而出后,终于不哭了,伸手擦了擦眼泪,冲着惊慌的赵凛露出个笑脸:“没事,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赵凛明显不信。

接下来?又是重复昨日的事,把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大概都讲了一遍。

赵凛瞧着她犹有哭痕的脸,心脏一抽抽的疼,叹息一声后道:“丫丫,若是阿爹继续病下去就带阿爹回长溪吧,回到?竹岭村,这样你就不必如此辛苦,日日同我重复这么多年的经历。”

“阿爹就算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会凭本能养活你的。”

赵宝丫又想哭。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是。赵凛即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依旧是大业朝的首辅,皇帝的老师,整个朝廷的支柱。

大业世家和寒门的较量还在进行,科举改革才稍有成效,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赵宝丫有些害怕每天睁眼了,她怕有一天一觉醒来?,阿爹连她都不认识了。但?不想睁眼还是得睁眼,好在这天清晨阳光明媚,一切无事发生。

她松了口?气,带着小?满往前院去,瞧见她爹院子的小?厮顺口?问了一句:“我阿爹昨日睡得可好?”

小?厮连忙点头:“挺好的,就是睡得比较晚,方才小?的过去瞧,还睡着呢,估计今日会稍微晚起。”

赵宝丫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让阿爹好好睡吧,等早饭好了再喊他。”说起来?也是丢脸,昨日还要?阿爹来?安慰她。

她先去后花园喂了鸟雀,又摸了摸小?黑几?个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剪了枝头最艳丽的几?朵蔷薇花放到?了正厅。浅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何春生提着药箱走了进来?,瞧见她脸上也带了笑,温声问:“赵叔叔今日如何了?”

赵宝丫随口?应他:“昨日睡得晚,还没起呢。”

“还没起?”何春生放药箱的手顿了一下,眸子里异样的光闪过。

外头小?满喊了声:“姑娘,早膳好了。”

下人端着早膳依次进来?,赵宝丫朝小?满道:“你让严霁去喊阿爹起来?吧。”

小?满匆匆去了,隔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回来?。赵宝丫正要?起身?,正门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赵凛近身?伺候的小?厮慌乱的冲了进来?,一进门就眼泪横流,惊慌的喊:“姑娘,姑娘,不好了,你快去瞧瞧大人吧!”

赵宝丫蹭的站了起来?,怀里的猫猫被吓了一跳,喵呜一声跑了。

“我爹怎么了?”她声音颤抖,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险些被门槛绊倒,幸而何春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小?厮惊慌道:“小?的也不知,就是怎么喊都喊不醒大人。”

府里的下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谨慎又惊慌的观望起来?。

赵宝丫已经问不出什么话了只管往前走,何春生扭头吩咐他:“你就不必跟来?了,去告诉管家封锁赵府,告诫所?有人不要?乱说话!”

小?厮立刻朝着前院跑,何春生护着赵宝丫一路到?了赵凛住的院子,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还点着他调配的安神香,袅袅的香烟在萦绕在榻前,衬得屋子里格外的寂静。

往日高大硬朗的赵首辅安静的躺在榻上,双眼紧瞌,似只是睡着了。

赵宝丫坐到?床头,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喊了声:“阿爹……”

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无,依旧安静的平躺……

赵宝丫又急促的喊了两声,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开始用力的摇晃,伸手去拽她爹,最后绷不住哭嚎起来?……

第 185 章

何春生眼?眶发红, 伸手去拽崩溃的赵宝丫:“宝丫妹妹,别哭,别哭……赵叔叔没事, 没事,他只?是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赵宝丫努力克制难过, 仔细去看她爹, 发现她爹还有细微的呼吸,胸口还在跳, 身体也?是热乎的, 甚至眼?皮还在动。她焦急的把?何春生拽到床边:“我爹还活着, 那你快给?我阿爹看看啊!”说着又让小满拖了条凳子过来, 把?人摁到了凳子上,泪眼?巴巴的瞧着他。

“你先镇定下来。”何春生安抚她, 然后?伸手细细给?榻上的人把?脉。

几息后?,神?色有些古怪道:“从脉象看, 赵叔叔心脉强劲,暂时并未有衰退的迹象……”

赵宝丫急忙问?:“那我阿爹为何不醒?”

何春生又仔细看了看床上之人的面色, 拧眉:“赵叔叔眼?珠子还在动, 似乎是在做梦……至于为何迟迟不醒,大概是血块压迫了脑中某一部分的经络, 让他没办法醒来吧。我们得尽快找到消除他脑中血块的办法才行,不然时日日久,恐真会危机生命。”

赵宝丫慌张无措,脑海里想了无数的办法, 念念叨叨的,试探的小声问?:“药物没办法, 那开颅能把?血块取出来吗?”

病房里的几人都惊了,不明白她为何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

何春生为难:“宝丫妹妹,人的脑袋是重要部位,不说打开后?有没有办法缝合,疼也?得生生疼死?。”先前翻阅医书,倒是看到过有开颅的记载,只?是开颅的大夫和被开颅的人都死?了。一个是疼死?的,一个是被官府以谋杀罪斩首了。

“那如何是好?”赵宝丫眼?泪又开始掉。

何春生安抚她:“你别急,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把?赵叔叔治好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赵宝丫点?头,尽量不让自己太慌乱,给?他添乱。

赵凛的小厮严霁见她终于不哭了,才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朴素的木匣子递到她手上,小声道:“姑娘,这是大人前段时间?交给?小的,说是万一他有什么意外,就把?这个匣子交给?您。”之前他还疑惑大人能有什么意外,如今……

小厮喉头也?哽咽起来。

赵宝丫接过他手里的木匣子,打开。发现里面是大把?的银票、庄子田地地契、纸张之下是一封信,信下面压着一块免死?金牌。

她眼?眸睁大,把?免死?金牌放了回去,然后?又把?木匣子交给?何春生才拆开信认真看起来。

信的格式没有严格的规定,也?没有繁杂的称呼,开头就单刀直入。

“丫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爹可能已经出事了。你莫要怕,阿爹给?你准备了足够多的家产。银票、田地铺子庄子都有,长溪老家的宅子地下还埋了好几箱金银玉器,足够你十辈子衣食无忧。还有一块免死?金牌,是阿爹特?意为你求的,我儿有福,定能安稳一生……”

接下来就是絮絮叨叨的交代。

这信显然是她爹提前就准备好的,他早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么一天!

赵宝丫刚憋下去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把?手上的信纸都染湿了。

何春生将?木匣子放下,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宽厚温暖的手顺着她的发一下一下的安抚:“别哭,赵叔叔想你开开兴兴的……”

赵宝丫手扣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眼?泪洇湿了他的外裳……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稳定朝堂局势,先前赵叔叔告假在家已经有许多官员想来探望了,若是长久的昏迷下去,官员又见不到人的情况下,说不定会生出别的心思?。

就是小皇帝也?会慌张。

何春生安抚好赵宝丫后?,将?大理寺卿邢大人、新任刑部尚书赵春喜、都察院左都御史霍大郎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都请了来。

几人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赵凛时都是不可置信。

待问?过病情后?,何春生撩开袍摆突然朝着几人跪下了,沉声恳求道:“邢伯伯、春喜叔叔,霍伯伯你们都是赵叔叔最信赖的同伴。他如今这样,还麻烦你们一定要帮忙瞒住消息,稳住朝堂,我会尽力医治到他醒来!”

邢大人和霍大郎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语气也?颇为沉重:“你这孩子,怎得如此见外,维持朝堂稳定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何须行如此大礼!”

赵春喜也?附和:“对啊,你稳住小皇帝之余尽管救治清之师弟就是,其余的我们来。”

何春生起身,再?次朝几人行了一礼,然后?把?人送出了门。等转身,又朝霍星河道:“星河,你近日都跟着小皇帝,他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一定及时派人来告知?我。”

赵凛还在时,小皇帝尚且能克服恐惧上朝。一旦赵凛不在,他就想逃避,想躲在后?宫中不去面对那些唇枪舌战的大臣。

想到这点?,何春生又道:“小皇帝若是拧巴,你就把?云亭侯府的小蜜儿带进宫,她能管住小皇帝。”

霍星河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的赵宝丫一眼?,嘱咐道:“你好好照顾宝丫妹妹。”说完立刻动身往宫里去。

屋子里只?剩下何春生、苏玉娘、赵小姑和赵宝丫四人。苏玉娘站在房门口,看着床边憔悴的赵宝丫,小声同何春生道:“你近日就不必回家住了,在你赵叔叔醒来前都住在赵府看顾宝丫和他吧。”说完她又朝赵小姑道:“你也?多待在家中看顾一二,何记暂时有我。”

赵小姑颔首,苏玉娘叹息一声,拍拍春生的肩也?走了。

等苏玉娘走后?,何春生同赵小姑道:“小姑,宝丫这边就先麻烦你了,我先去书房一趟。”

赵小姑:“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先去忙吧。”

何春生出了门,边朝书房走,边吩咐白芨:“去何府,把?府上的药房和医书全搬到这里来。”

等白芨去后?,他到了书房,提笔开始写信。一封给?经营钱帮大江南北跑船的钱大有,一封给?远在荆州的吕勇和十二商会的云娘子,让他们在大业各地搜寻有没有会治疗颅内淤血的大夫。

他早年虽然游历过大业各处,也?知?不太可能有这样的大夫,但万一呢?

总是一点?微薄的希望。

信里只?提及病人是京都权贵,对他和赵凛十分重要,并未提及就是赵凛。

请他们务必十分留意。

怕对方收不到信,他特?意写了一式两份,一份让信差快马加鞭的送去,另一份让信鸽送去。

做好这一切后?,白芨也?带着何府的下人把?他惯用的药堂和医书搬来了。

他又一头扎进了数不尽的药材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有余,赵凛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反而?在沉睡中日益脉搏微弱。

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燕平山边境又传来消息。先前战败的南蛮卷土重来,且这次还联合了北狄,一同突袭大业边军。振国将?军林茂一时不查,腹背受敌,重伤被围困在燕平山脉的峡谷中。

几次派去营救的将?军折戟而?归,军中无人坐镇,乱成一团,遂上书朝廷请求霍家人重新挂帅出征。

霍家历代镇守边关,即便曾经没落了,但在军中的威信依旧无人可比。霍家一脉,霍老将?军已经年过古稀,双腿又断了,根本不可能出征。剩下的就是霍大郎和霍无岐、霍星河了。

两个小辈都资历太浅,唯有霍大郎曾经上过战场。但霍大郎如今掌管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若是他一走,朝中必定动乱。

但不得不去,许庭深一脉开始蠢蠢欲动,想趁着霍大郎卸任前往边关的功夫,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位夺回去。

就在霍大郎和邢大人几个发愁选谁来管理都察院时,霍星河先斩后?奏在小皇帝那拿到了圣旨和虎符,挂帅出征了。

圣旨下来的那日,霍大郎气得险些仰倒。逼着霍星河去把?虎符还了,他去求皇帝换人。

霍星河跪在霍家的祠堂里抿着唇就是不肯,犟得让人牙痒痒。

霍无岐劝道:“星河,你虽武功高强,但战场刀剑无眼?,听我爹一句劝,一同进宫同皇帝请求换人。”

霍星河坚持:“舅舅不能去,外祖父需要你照顾,朝廷需要你□□!”

霍无岐:“那换我去,我比你大好几岁!”

霍星河盯着他,实事求是道:“你功夫还不如我,去送死?吗!”

霍无岐也?仰倒。

霍星河看向霍大郎:“舅舅,我也?姓霍,你不让我去是不把?我当霍家人吗?”

“浑说什么!你明知?道不是,还拿这个话来堵我!”霍大郎气结,“你母亲就你一点?血脉留在世上,你小时候那般苦,舅舅找了你那么久……”一个大老爷们说得眼?眶泛红。

霍星河不为所动:“外祖父也?就您一个儿子,舅母也?只?生了无岐一个。”

“我是赵叔叔一手教出来的,我自认为文韬武略不输当朝的任何一个人,也?曾随同吕州牧一同剿过匪,我去最为合适!”

他掷地有声:“我会成为外祖父一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会把?南蛮打回老家,再?无侵犯大业边境的可能!”

霍大郎还要再?劝,祠堂的门开了,霍大夫人推着霍老将?军来了。轮椅滑动发出木质的咔嚓声,霍老将?军看着霍大郎:“让他去,星河说得没错,若是一直让他待在宫中做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才是屈才。他是霍家儿郎,霍家儿郎就该是燕平山脉处的雄鹰,该驰骋沙场,开疆拓土,保卫大业!”

“父亲!”霍大郎不可置信:“星河才多大!”

霍老将?军不怒自威:“你父亲当年带兵打战时才十六!”

霍大郎:“那能一样吗?您当初是天下大乱!”

霍老将?军:“怎么不一样?星河比老夫当年更?机警勇猛!”

霍大郎面色涨红,在霍星河的坚持和霍老将?军的赞同下,他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任由霍星河点?兵出征。

出征的那日天气异常晴朗,天空浩渺无云。

赵宝丫和春生一直把?人送出了北城门,少年将?军举着军旗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满身的铠甲反射着烈烈灿阳,朝着他们扬起唇角。

赵宝丫眼?圈红红,递给?他一柄黑沉粗布包裹的大刀,仰着头嘱咐:“星河哥哥,这是我爹从前用过的大刀,我把?它送给?你,你一定要带着它平安回来!”这柄刀从前一直埋在她师父的城隍庙里,前段时间?就让人去刨出来送到了京都。原是想着给?她爹触碰熟悉的物件,能让他快点?苏醒。

霍星河接过,脸上不见离别惆怅,反而?肆意张扬,看着她笑道:“你放心,黑雪都送给?我了,我定能英勇无敌!”他是为大业而?战,为了千万百姓而?战。

他骨子里就有霍家人的热血!

“希望下次再?见,赵叔叔能给?我接风洗尘!”

赵宝丫眸子暗了暗,眼?眶又有了泪意,她从不知?道自己如此能哭。

何春生伸手抚了抚她单薄的背脊,才朝霍星河道:“刀剑无眼?,一路保重!”

霍星河瞧着他们二人,儿时的种种,天真无忧一一从眼?前掠过。他淡蓝的眸子如此刻的天空,语气颇为遗憾:“看来是没办法喝你们的喜酒了,不过我会托人送礼来的!”

说着一甩马鞭,黑雪嘶鸣,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追上了前进的队伍。

少年当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第 186 章

直到出征的队伍消失在看不见前程的?官道上, 何春生才同?赵宝丫回到马车上。

车夫甩动马鞭行了起来,时不时有行人和快马从他们身边路过。才行了不到百米,马车突然勒停, 赵宝丫没坐稳,身体惯性的前倾。

何春生及时伸手扶住她, 掀开车帘子朝外问:“怎么了?”

车夫又吁了两声, 才大声回:“公子, 路中间有个人被撞倒了,额头在?渗血。”他似是怕被误会, 又连忙补充道:“可不是小的?撞的?, 小的?老远就瞧见他?躺那?儿了。”

赵宝丫坐稳后透过半掀开的?车帘子往外看, 看到地上之?人一截洗得发白的?道袍时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直接下了马车, 何春生也紧跟着她下去了。

地上的?道人捂着额头在?哎呦哎呦的?叫唤,赵宝丫低头询问他?:“你没事吧?”

那?老道很不客气, 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小姑娘问些屁话,你瞧老道像是没事吗?”

车夫见老道如此态度立马训道:“你这老道, 我家?姑娘好心问你,你怎得如此无?礼?”

老道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撞的?我?”

“哎, 感情是个碰瓷的?, 胡说八道什么!”车夫气结,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赵宝丫伸手拦住他?:“算了, 不过是求些钱财就当日行一善了。”她瞧见这老道就想起了师父。

赵宝丫看向何春生:“春生哥哥,你带了药吗,帮他?包扎一下吧。”

何春生点头,让车夫先把马车靠边, 然后把老道引到车边,给他?包扎脑门?。等包扎好后, 又给了一两银子:“今日算你幸运,快走吧。”

老道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精铄的?双眼发亮,抬头看向正要上马车的?赵宝丫,道:“姑娘,瞧您面?善,老道可帮你一个忙。”

赵宝丫和善一笑:“不必了,我的?忙你帮不了,自行去谋生吧。”

老道起身,依旧瞧着她:“那?可未必,姑娘府上是不是有病重将死之?人?”

赵宝丫眼眸微动,同?何春生对视,两人第一反应都是她爹病重的?消息是不是透露了。或者面?前的?老道是他?人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

何春生语气冷了下来:“老道士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要瞎打听害人害己!”

老道也不生气,继续道:“老道倒是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是这位姑娘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吗?”

刚上马车的?赵宝丫动作一顿,惊愕的?回头看着那?老道。

这老道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不是此间人?

老道笑眯眯的?和她对视,在?长久的?沉默中,她终于开口了:“您真的?能帮我?”

老道很诚恳的?点头。

赵宝丫不知?怎得就信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那?道长可知?头部?淤血、记忆力减退直至昏睡的?病人该如何治?”

老道丝毫不废话:“一张方子一千金。”

眼看着赵宝丫真有掏钱的?打算,车夫急了:“姑娘,这老道就是个碰瓷的?,您可别信他?。”他?要上前,被何春生伸手拦住了。

车夫不解,看着自家?姑娘从衣袖子里掏了一千两银票出来递给了那?老道。

老道收了银票,又朝赵宝丫道:“笔墨。”

赵宝丫忙从马车小几的?暗格里拿出了笔墨递过来,何春生亲自研了墨,又用毛笔沾了墨递到老道手里。老道就伏在?车辕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写好了方子,吹了吹递到赵宝丫手里。

然后自顾自把那?一千两银票收进了怀里,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赵宝丫捏着那?方子看了两眼,又把它递给何春生。何春生把她扶上马车,等马车行了起来才认真研究起药方来。

看到一半后,开口问:“宝丫妹妹怎么就信了那?老道的?话?”

赵宝丫摇头:“不知?道,总觉得他?很像师父,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万一真碰到高人了呢?”她也不知?那?老道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真知?道她的?来历,还是瞎胡诌的?。

一千两买一个希望,不贵。

何春生把方子看完,沉郁数月的?眉头终于松开了,眼里有些惊喜:“这方子恐怕真有用,方子与我先前开的?方子七八分?相似,只不过多添加了几味药和一味药引,用药的?分?量也不同?。这老道是个懂医术的?,你这一千两花得值!”

“真有用?”赵宝丫双眸发亮,看着那?张药方。

何春生点头,随即又拧眉:“只是这药引难寻。”

赵宝丫:“什么药引?”

何春生指给她看:“这里面?其余多出来的?药材虽然稀少,但皇宫内还是凑得齐的?。只是这药引——血竭,却是难寻。”

“血竭?”赵宝丫不懂药材,“难寻便是有了,如何难?”

何春生解释:“医书上记载,这血竭有称麒麟竭,是麒麟竭树木被砍后流下的?汁液形成的?块状物,和血块相似。这血竭可主五脏邪气,既能止血也能破积血,是活血圣药。年份越久,药效越佳,这药方上写的?是百年以上。”他?也只是无?意中在?一本残本中看到过,因在?现?世和平日里并?没有见到过,更没用过,还以为这东西只是个传说。

同?传闻中的?太岁一般。

因而,先前定?方子一时间没想起来。

赵宝丫急了:“我有很多很多银子,多贵我都可买的?。”

何春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书中记载,这东西大业境内并?不生长,据说海外才有。曾有人远渡周游后,带回来过,但也只是传说。”

赵宝丫傻了:“海外?”别说她没去过海边,大海之?外有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波斯商人那?呢?他?们经常会贩卖新奇的?药材过来。”她记得先前那?个‘一梦黄粱’就很神奇。

何春生:“恐也没有,不然大业早有人用过了。”他?安抚道,“你别急,我先找人去打听打听。”只是他?知?道,这血竭恐怕压根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恐也要费些时日,赵叔叔能不能撑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赵宝丫稍稍安心:既然有方子了,总比先前抓瞎好!

两人回到家?中,恰逢赵春喜过来探望,瞧见他?们二人回来总算松了口气,朝何春生道:“终于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方才内阁好几个官员来求见清之?,差点就拦不住了,幸而被陈夫人带着陈尚书挡了回去。”

赵宝丫诧异:“慧姨人呢?”

赵春喜:“她没进来,只是让你有事就去找她。”

赵凛这边情况,陈慧茹也是知?道的?,也托了人到处去找大夫,又让陈尚书帮忙稳固朝堂。只是情况特殊,百官都拒见的?情况下,她自然不好来探望。

赵春喜说完,又问:“你们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吗?怎得回来如此晚?”

何春生把回来时遇到古怪老道的?事说了,又说起药方的?事,最后叹了口气:“这血竭实在?难找,希望赵叔叔能撑住吧。”

赵宝丫眼神坚定?:“再难找也是要找的?。”

赵春喜听完后神色有些古怪:“你们是说血竭?”

何春生观他?神色,有些意动:“你知?道血竭?”

“倒是知?道。”赵春喜点头,“早年老师曾经有个学生曾去过海外,送过老师一块药材,据说很是珍贵稀有,能止血亦能破血,祛腐生肌之?功效。名唤麒麟血,别名血竭,至少有百年以上。”

他?说的?老师自然是顾山长,顾山长的?弟子也就是赵凛的?师兄,虽然压根没见过。

赵宝丫同?何春生对视一眼,皆是欣喜:“那?药还在?顾爷爷手上吧?”

赵春喜摇头:“不在?,当年顾四少夫人生阿经时大出血,情况危机,血竭被用了一半,故阿经一直有麒麟才子的?名声。不当当是他?天资聪颖,还因为他?出生时他?母亲用过麒麟竭,家?族内部?的?戏称传了出去。后阿经进了京,顾老师最是疼他?,说是这血竭和他?有缘,就把仅剩下的?半块血竭送给了他?。”

“所以这血竭现?在?在?阿经手上,你们若是要得去寻他?。”

赵春喜神色复杂:谁都知?道顾闻经当初被赵府抢亲又被拒,跨马游街当中表白接着被拒之?事。

后又在?琼林宴上抱着何春生的?腿出了糗。

之?后顾闻经一直躲着赵府的?人躲着何春生。

说是他?们有过节也不为过。

若是阿经还放不下宝丫侄女,这件事就会很麻烦。

当赵宝丫知?道血竭就在?顾闻经手里,第一反应是高兴。东西在?认识的?人手里,还离得如此之?近,当真是老天顾惜她爹。等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忧起来,她当众拒绝了顾闻经,想来他?是生气了。不然不至于躲着她,就算无?奈瞧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

梦里的?顾闻经是她爹的?杀劫,还以为这事已?经扭转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血竭居然在?他?手上,她爹的?生死还是捏在?了对方手里。

但即便对方不待见她,还是要去的?啊。

她看向何春生:“春生哥哥,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何春生拉住她,拧眉道:“你先别去,他?现?在?还在?翰林院当值。你先在?家?照看赵叔叔,我去一趟翰林院吧。”

赵春喜也劝道:“是啊,先让春生去问问,翰林院在?宫内,又全是男子,你一个姑娘确实不太方便。万一他?们问起你爹的?情况,说漏嘴就不好了。”

赵宝丫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那?好吧。”

之?后,何春生就匆匆出门?去翰林院找顾闻经了。

翰林院的?人说顾闻经在?藏书阁整理书籍,去通报后,对方只让人来说恐没有时间见他?。何春生也不急,就坐在?翰林院众人下职的?必经之?地等。

他?从午时等到申时末,直到所有翰林院的?官员都走光了。顾闻经避无?可避,终于从藏书阁出来了。

顾闻经瞧见他?面?色很不好看,拧眉道:“你这人有没有眼色,我避开你自然就是不想见你,还等在?这看我笑话吗?”

何春生起身:“顾兄误会了,我今日来是有事求你。”

顾闻经疑惑:“你求我?”

何春生看了一眼四周,确定?翰林院没有人了,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顾闻经先是诧异赵首辅已?经病得如此厉害了,继而又拧眉看向何春生:“纵使是赵首辅病重,但你与赵宝丫又未成亲,凭什么替她来找我要‘血竭’?”

“她若是真想要,让她自己来找我吧!”

何春生眼眸微眯,提醒他?:“顾闻经,赵叔叔是顾山长的?弟子。”

顾闻经声音冷淡:“我知?道,你不必拿这个来说事。反正我就一句话,赵宝丫若是想要血竭,就让她亲自来,而不是让你来同?我说。”

何春生和他?对视,他?丝毫不退让。

“顾闻经,我希望你不要让她为难。”何春生深吸一口气,平复掉胸中郁气:“只要你愿意把血竭给我,今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我不需要你的?承诺。”顾闻经坚持,“我再说一遍,她若是想要血竭,让她自己来找我。”

“还有,我顾闻经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决计不会为难一个女子!”说完错过他?身边往宫外走。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了。

何春生站在?原地盯着他?背影沉默良久,才趁着宫门?未关前出了宫。

一回去,赵宝丫赶紧问他?如何了?

何春生拧眉,把两人之?间的?对话说了一遍。

赵宝丫抿唇:“春生哥哥你不必担忧,就像他?说的?,他?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会来为难我。而且,我俩打小就认识,他?性子高傲,也不屑为难我。”

“这次确实是我们无?礼了,想求他?手里的?宝贝,自然要我亲自去才合适。他?没直接拒绝就是有希望的?。你去问问他?哪日休沐,我亲自去找他?。”

何春生: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第 187 章

顾闻经两日后?休沐, 赵宝丫本想使诈让他提前休沐,但又怕他因此反感,只得安耐住了。前一日就提前给他下了帖子, 等到那日,何春生要送她去, 她道:“不必了, 他只让我去, 那就我去吧。”

何春生见此也不再坚持。

赵府的马车到了顾三尚书府上后?,她下了马车, 就见站在顾府门口风仪无?双的顾闻经。她略微诧异, 站在台阶之下仰头看他, 疑惑问:“闻哥哥怎么出来了?”

顾闻经眉目含笑?, 无?比自?然道:“今日正好休沐,府里闷, 不若宝丫妹妹带我在京都四处逛逛吧。好吃的、好玩的、就你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都成。来京都这么久,还没有认真逛过呢。”那态度, 像是?最亲近的人?邀着?一起?出去游玩一般。

赵宝丫秀美微蹙:“可是?今日……”

顾闻经打断她的话:“先陪我游玩吧,其?余事之后?再说。”

赵宝丫深吸一口气, 调整好心态:“好啊, 那我们?先从这条街逛一遍吧。”她伸手指了指南街整条繁华的街道:“我平日里最爱逛街边的小摊,这里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顾闻经走到她近前, 笑?如春风拂面:“好啊。”

赵宝丫带着?他从街头逛到街尾,凡是?她说好看的,顾闻经都掏钱买了下来。有大风车、如意节、木簪、泥塑娃娃、老虎布偶……

小满和他的书童跟在后?面帮忙拿东西。

全程他兴致都很?高,仿佛他就真的只是?来逛街。赵宝丫看得有些迷糊了, 尽管心里焦急还是?尽职尽责的又带着?他去了糕点铺子,买了她认为好吃的点心。

顾闻经捧着?油纸包里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 笑?容璀璨,连连点头:“嗯,果然很?好吃,怪不得这么多人?排队呢。”说着?拿了一个递给赵宝丫。

周围许多人?在看,赵宝丫微微后?仰,在他无?比自?然的目光中,微微蹙眉。

他到底想干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样骄傲、讲规矩的世家公子,居然在大街上吃包子?

顾闻经见她不吃也不恼,之后?,赵宝丫又带着?顾闻经去了北街的梨园,里面戏腔婉转动听,花旦青衣扮相轻灵美丽,不少人?在叫好打赏。

顾闻经不太喜欢这种地方,回头见她明显心不在焉,立刻拉起?她道:“换一个地方吧?”

赵宝丫被?拉得踉跄两步,回神后?连忙问?:“去哪啊?”

顾闻经故作高冷:“这要问?你啊,总之清净,风景好一些的地方。”

“风景好?”赵宝丫想了一圈,把他带到碧湖上去泛舟了。

湖边两岸杨柳依依、雀鸟成群,时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船上没有艄公,赵宝丫努力拨动船桨,但乌篷船似乎不听使唤,一直在原地转圈圈。顾闻经很?是?开心,起?身要过来同她一起?划。他一动,小船就不断的晃动摇摆。吓得赵宝丫什么也顾不得想,朝着?他大喊:“你别动,别动!”

他乐不可支,故意使坏,站起?来不住的晃荡。

岸边的小满和顾府的书童急得不行,一直在跺脚。

“姑娘,公子!”

他见赵宝丫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心事,露出小姑娘张牙舞爪、灵动可爱的一面。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终于停了下来,站在船尾看着?她。

赵宝丫眼角都急出了泪花,扒着?船舷瞪他,恼道:“你不会游泳瞎摇晃什么,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宝丫妹妹不是?会水,我若掉下去了,自?然是?你救我。”顾闻经转过头来,素白的袍角沾了水珠,在阳光下煜煜生辉。卷翘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勾勒出他清越的侧颜。他一笑?,整个人?犹如一道风景,穠丽动人?!

饶是?已经很?熟,看过无?数次了,赵宝丫还是?看得呆了呆。随即立马收起?恼意,转开目光不说话了。

顾闻经笑?容也渐渐淡了,朝赵宝丫道:“我们?去寒山寺吧。”

“啊?”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赵宝丫抬头四顾,“都午后?了,还去寒山寺?”

顾闻经:“我们?快去快回,我想去寒山寺挂许愿红绸,上次同你去忘记了。”说着?就要走到过来。

船又开始摇晃,赵宝丫吓得大叫:“你别动,我去就是?了!”

两人?都不会划船,最后?还是?艄公划了另一条船过来,把他们?的船拖到了岸边。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岸,赵宝丫气呼呼的上了自?家的马车,刚想吩咐车夫快走,顾闻经就钻了进来。

赵宝丫原本想赶他下去,但一想到血痂还是?忍了忍,扭头看向别处不看他。

顾闻经有些好笑?,从身后?拿出老虎布偶递到她面前:“别生气了,这个送给你。”那毛茸茸的老虎脑袋在她面前晃了晃,两个铜铃大的眼睛看上去可爱极了。

赵宝丫抿唇: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老虎布偶塞进了她手心,毛绒的触感让她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顾闻经看着?她,唇角翘起?,又把手上的糕点盒子递了过去。在她看过来时,挑眉示意她吃。

赵宝丫瞧了他一眼,大眼眨巴眨:“你不吃?”

顾闻经:“这不是?你喜欢吃的吗?吃甜食心情会变好。”说着?他玉白的指尖捏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赵宝丫抿唇:“闻哥哥,血竭……”东西再好吃,她现在心情也不会变好。

顾闻经打断她的话:“先吃糕点,有事之后?再说。”

又是?这句话。

赵宝丫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糕点,默默吃了起?来。

马车一路出了北城门,行了个把时辰终于到了寒山寺。此时以及日近申时中,别说上山的人?,下山的人?都没有几个。

玩了一天了,本就很?累,赵宝丫仰头看着?高不见顶的石阶有些抗拒的继续上行。但看着?顾闻经站在两步开外,朝她伸手浅笑?的模样,她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跟着?他往上走。

剩下最后?十几阶台阶她实在走不动了,本想让小满搀扶一下,小满也累得够呛,在她身后?十几步远喘着?粗气。

她趴在石阶栏杆上,边擦汗边喘气。正蓄力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拉住她的手,然后?用力带着?她往高处走。

赵宝丫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着?他的力道终于爬上了寒山寺山顶。刚想喘口气,顾闻经又把她拉到了山崖边上的那棵高大的许愿树下。微风一吹,树下红绸飞舞,树端垂挂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顾闻经跑到树下拿了小沙弥手里的纸笔,取了一条红绸写?好了行字。然后?在另外一段绑上铜钱,再退到弯腰喘气的赵宝丫身边,把红绸交给她,朝她道:“你帮我丢上去吧,我要丢在最高的地方,若是?丢不中就再来。”

赵宝丫啊了一声,无?奈又认命的给他丢许愿红绸。

那东西轻飘飘的,哪有那么容易丢到最高处。她一次不中,顾闻经就再写?一条塞到她手里,直到她丢到第二十一次,手抖抬不起?了。她盯着?扬唇浅笑?的顾闻经,劝道:“你丢这么多会惹恼神灵的,这样反而不灵!”

顾闻经无?所谓:“我本就不信神明,你尽管丢就是?!”

“啊?”赵宝丫有些无?语。

不是?,你不信神明还让我丢,逗我玩呢?

她忍!只要拿到血竭扔一百次都没关系!

她认命的再次接过他手里的红绸,又一阵风刮过,红绸稳稳的落在了最高的树顶。

她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拉着?顾闻经的手臂高兴的只给他看:“你看见了没,看见了没,它在最高了!”

“嗯,看见了,你真厉害!”

顾闻经望着?她笑?盈盈的,夕阳透过飞舞的红绸,落在他弯起?的长?睫上,像是?洒了点点碎金。

赵宝丫无?心欣赏,立刻又问?:“那血竭……”

顾闻经嘴角的笑?立刻收敛了几分,没接她的话,站在高高的悬崖边缘,道:“别吵,看那里。”

赵宝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他一起?俯瞰瑰丽的落日夕阳。登高远望,夕阳奇诡多变,山间飞鸟盘旋。

这一刻,赵宝丫心里数月的压抑与浮躁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宁静与平和。风从她耳边划过,带起?她一缕发……

她看向顾闻经清绝的侧脸,真心实意道了句谢。

顾闻经也侧头看她,嗤笑?一声道:“方才还在骂我,怎么又道谢了?”

赵宝丫有些不自?在:“也没有骂你,我就知道小时候那么好看的人?一定是?好人?。你故意遛我,是?想让我忘记不开心的事是?不是??”

顾闻经撇嘴:“我可没那么伟大!”

赵宝丫见他不承认,也没继续追问?,两人?继续看着?山顶夕阳落幕。隔了半晌,顾闻经突然又问?:“赵宝丫,今日同我在一起?开心吗?”

赵宝丫点头,真心实意道:“开心。”

顾闻经彻底转过身,盯着?她。赵宝丫也回头,和他对视。

他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定,问?:“如果,如果我说,让你不要嫁给何春生,嫁给我你愿意吗?”

赵宝丫看着?他盛满霞光的漂亮眼瞳,轻声问?:“这是?你拿血竭救我阿爹的条件吗?”

顾闻经:“如果我说是?呢?”他到底是?有点微末的私心在的。

他很?想说,你看,你是?没有好好了解我,你同我在一起?一整日也是?开心的。

一阵山风吹过,赵宝丫眼眶有些发红,像是?被?逼到极致的可怜雀鸟,终于低头妥协了,就在她要张口时。顾闻经突兀的笑?了,嗤道:“算了,弄得本公子像是?个棒打鸳鸯的坏胚子!”

“赵宝丫,我方才不过是?逗你的。本公子生来就是?翱翔九天的凤,是?要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能臣,耽于情爱,皆为愚者,你就好好同何春生在一起?吧。”

“至于血竭,你同我来寒山寺的前一刻,我就让人?送到赵府了,你回去吧。”

赵宝丫从惊愕到释然,继而鼻子发酸,冲着?他又哭又笑?。哽咽的问?:“你不回去吗?”

顾闻经转头继续看夕阳:“不回,我今晚在寒山寺参禅。”

赵宝丫又笑?了:“你不是?说你不信神佛?”

顾闻经有些尴尬,伸手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拨到脑后?,傲娇道:“你等凡夫俗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快快下山!”

赵宝丫朝他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毅然转身往山下走。

夕阳彻底落下,顾闻经手里握着?的一截红绸随风一路飘飘荡荡飞走了……

才刚上山的小满又扶着?自?家姑娘下了山,两人?上了马车,车夫甩动马鞭快速往城门口去。夜幕低垂时终于进了城,等到了赵府,门口已经掌起?了红灯笼。

等在门口的赵小姑见马车停下,立刻迎了出来。拉住她急促道:“快,快进去,顾府几个时辰前就派人?送东西过来了,春生已经把药熬了,现在正在喂你爹吃呢。”

赵宝丫跟着?她匆匆往赵凛的屋子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木脂香。

何春生正坐在床头给她爹喂药。

她在床边焦急的站着?,等碗里的药见底了,她才问?:“如何了,我爹是?不是?快醒了?”

何春生把被?子捏好,起?身把药碗给了小厮,安抚道:“别急,药效没这么快,估计得明早才能看出效果,今晚我守着?赵叔叔,时刻注意他的情况。”

赵宝丫又看了一会儿,赵小姑才问?起?今日出门的情况。

赵宝丫道:“闻哥哥是?个好人?,我们?家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何春生转身,从桌边的木架子上拿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递给她。

赵宝丫疑惑:“这是?什么?”

何春生:“我也不知,同血竭一起?送来的,点名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

赵宝丫接过,伸手打开,赵小姑和小满都好奇的凑过来看。

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副卷起?来的画,画下面压着?一枚红纸剪出来的小像。她先拿起?小像端详,小满看了一会儿,疑惑问?:“这剪的怎么是?个小姑娘?”

小满不知道,但屋子里其?余的三人?都知道:这是?小时候的宝丫,还在青山书院时穿着?一袭石榴红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赵宝丫。

她眼眸波动,继续打开手里的画。

画中的姑娘依旧是?一袭石榴红裙,眉眼弯弯,俏丽回眸,甚是?喜人?。

这是?现在的她。

顾闻经把这两样东西还给她了!

这这是?彻底放手了?

第 188 章

药效没有那么?快, 但床上之人的脉搏已经强劲了许多。

何春生将公文搬到了屋子里,打算守一夜,赵宝丫坚持要一起?陪同。

时至深夜, 烛蜡滴了满烛台,屋内暗了下来。他起身走到烛台前剪了一节灯芯, 烛火又重新亮了起?来。一回头, 小姑娘撑着脑袋趴在床边不住的?晃动, 要磕到的?最后一刻,他伸手托住了她细软的?脸颊, 然?后轻轻放到了柔软的被子上。

再拿了条厚重的斗篷给她盖上。

抬头时, 床上的?人依旧沉睡, 但盖住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乱窜, 眉头紧拧,神色痛苦。

似乎在做噩梦!

赵叔叔好像从?沉睡起?就一直在做梦, 他治过的?人里面甚少有这种情况。

他有些好奇赵叔叔梦见了什么??

子夜的?寒气无孔不入的?侵入梦境。

一阵狗吠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和哭声突兀的?响起?,村民循声全挤到赵家破败的?西侧小屋内。

扒在最后面的?人终于?透过密密匝匝的?人头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赵家老大那个傻子小闺女此刻躺在屋子里仅剩下的?木板床上, 小小的?身?板连同头发丝都在不住的?渗水,双目紧闭, 面色惨白, 一看就没了气息。

匆匆赶回来的?赵家老大跪在床边,大手小心翼翼的?握住小姑娘冰冷发僵的?手, 声音发颤的?轻声喊:“丫丫,丫丫……”喊了两句床上的?小姑娘一点反应也无。

赵小姑双眸垂泪,趴在床边惊慌的?哭泣,颤着声不住的?道歉:“大哥, 对不起?大哥。俺,俺就是出去割了个猪草宝丫就不见了, 俺回来立刻就出去找了,等俺赶到水潭边上宝丫已经沉了下去……”她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赵大成双眼血红,将?已经没了生息的?小姑娘紧紧的?抱在怀里。

立在木板边上的?赤脚大夫劝慰道:“大成啊,人死不能复生,宝丫头已经没了气息,你还是尽早让她入土为安吧!”

赵大成不为所动。

身?后的?赵二婶尖着嗓子说着风凉话?:“都说已经死了,还请大夫来瞧,没得浪费银子!”

赵大成蓦的?回头盯着她,然?后看向她护着的?赵小胖。赵小胖被他黑沉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吓得往他阿奶那躲。

赵老太不满道:“你瞪俺孙子做什么??是你家这个傻子自?己?掉进池塘淹死的?,关俺孙子什么?事?”

“哎呀,小娃娃死了就是孤魂野鬼,再家留不得的?,快快让人卷了丢到山坳里去!”

赵老汉要让人来抬床上的?小姑娘,被赵大成凶悍的?眼神吓退。

他不顾村民的?劝阻和赵家几人的?骂骂喋喋把人全轰走了,连同哭哭啼啼的?赵小姑也赶了出去。然?后关门一个人守着闺女已经僵硬的?身?体直到天黑。

赵老太还在咒骂,赵老汉砰砰砰的?过来敲他的?门,嚷着让他快些把孩子丢到山坳里,否则会坏了赵家的?运道。

门被猛得拉开,透过门缝,赵老太瞧见木板上换了一身?喜庆衣裙、簪了红头绳安静躺着的?小姑娘。

她刚想闯进去,门又被砰咚关上,顺带上了锁。

满身?煞气的?赵大成一声不吭的?拖过家里的?木头就开始劈砍庖,等差不多成型了,俨然?是在做一口小棺材。

赵家几人大骇,叫嚷着阻拦。

“村里都没有给?小娃娃用?棺材的?先例!”

“他这是想害得俺们家不得安宁啊!”

赵大成钉好最后一块木板后,又默不作声的?把小棺材搬进了屋子里,然?后又是砰咚一声,把赵家叫嚷的?其余人都拦在了门外。

他脱下外裳先在棺椁里铺了一层,然?后把安静乖巧的?小闺女抱了进去。再把存满铜板的?小陶罐和她心爱的?玩具放在了她的?小手边。在合棺的?一刹那,眼泪砸在了小棺椁上。

门在一次拉开,在赵家几人的?咒骂声中,他一个人扛着棺椁乘着夜色翻山越顶,把闺女葬在了一个开满小花,无人踏足的?小山坳里。

然?后在小小的?坟包前?枯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子夜,赵家突然?传来狗吠和惊恐的?尖叫声,尖叫过后燃起?了大火。

赵家四口除了呆呆木木吓傻的?赵小姑和在书院没回来的?赵老二以外,全都死了。被乱刀砍死,然?后烧得面目全非!

赵家老大不知所踪!

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官府很快派人来了,赵家老大被全城通缉。

赵大成背着刀,刀柄上系着一个针脚歪歪扭扭的?小老虎布偶。他压低帽檐坐在了混炖摊上,很快有个江湖术士凑了过去,笑嘻嘻问:“客官,贫道观你前?路迷茫,可要算上一卦?”

赵大成压低帽檐盯着四处盘查的?官差,丢下三文钱:“改个名字吧。”江湖术士一通掐算,给?他取了一个‘凛’字。

“赵凛,有威风凛凛、位高权重之意。”

从?此之后他就叫赵凛了。

有官差往这边来,赵凛立马起?身?就走,那江湖术士拿着挂帆直接撞到了官差身?上,乐呵呵的?问:“官爷,要算挂吗?”

官差不耐烦的?赶人,等赶走术士再回头去找人时,赵凛已经走远。

他一路摸到了林茂的?住处,林茂将?他藏了起?来,然?后避过官差的?搜查上了一艘北山的?船走镖。货船一路都算太平,途经云中郡遭遇了水匪,守夜的?赵凛最先反应过来,冲到船舱去拉林茂,两人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要跳入湖水时。赵凛一摸自?己?刀柄,突然?一言不发的?又冲回了船舱。

林茂急得跺脚,等看到他拿着沾血的?破布娃娃出来时,顿时有些无语。

两人跳入冰冷的?湖水里,一路游到了岸边。林茂坐在高高的?芦苇荡里喘气,回头一看,冻得唇色发白的?赵凛还蹲在河边清洗那破布娃娃。

林茂看了一会儿,问:“那是你女儿的??”

赵凛沉默,把洗干净的?湿娃娃塞进了怀里。镖也丢了,兄弟都死了,两人了无牵挂,决意去燕平山边境从?军。入伍的?第一日,负责征兵的?兵头调侃了赵凛背着破布娃娃一句,被赵凛冷沉的?脸吓了一跳,直接把人调到了火头营。

他一句话?也不说,提着行囊就住到了最下等的?营帐里。

林茂有些无奈,这兄弟越发的?寡言了。

赵凛只是劈了个柴回来,就发现自?己?的?香囊别?人动过了,通铺上除了一并光秃秃生锈大大刀,带的?行囊连同那个娃娃都没了。

他双眼血红,如同疯了一般把住在一起?的?四人困在一起?拷打,几人哭爹喊娘,把他的?衣物?盘缠全拿了出来。

赵凛双眼如刀,低声怒吼:“那个布老虎呢?”

四人都傻了,这人什么?毛病,什么?都不要,独独问那个破烂不堪的?丑娃娃。

“一个破布娃娃,我们以为没用?就丢了。”

“丢哪里了?”

“丢后山的?沟里了。

赵凛狠厉的?把四人的?手折断了,然?后直接翻出军营跑去找了那娃娃。找到天黑终于?从?山沟里把那娃娃找了回来,从?此之后就一直揣在怀里。

因为打了人不服管教,他被派去当开路的?先锋。然?而,他就是个亡命之徒,战场上杀红了眼,一身?杀伐戾气让敌人闻风丧胆。

仅仅九年就从?一个火头兵一跃成为燕平山的?边军大帅!

将?南蛮和北戎敌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不得不求和,承诺永不再战才得以保全王旗。

赵凛班师回朝,被老皇帝封为异性一字并肩王,开始和静亲王抗衡。

他知道老皇帝只把他当一把刀,一把可以砍杀静亲王和六部的?刀。他不在意,他帮着皇帝杀了静亲王,又把六部连根拔起?,等他独揽朝政后,老皇帝才反应过来。他不仅是把刀,还是一匹孤狼。

一匹没有弱点,没有后顾之忧,凶狠毫无顾忌不要命的?饿狼!

他开始敛财、开始挟制皇权,自?封为摄政王,连内阁几个老家伙都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站在朝堂之上,看着面对他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日渐苍老恨毒了他的?老皇帝,突然?就觉得人活着挺没意思的?。

这世间都像一场怪诞荒谬闹剧。

凭什么?那些利益熏心的?世家可以活着、荒唐恶心的?皇帝可以活着、羸弱胆怯的?小太子也可以活着。

就独独他乖巧可爱的?闺女那么?小就要死去?

他不甘心,不认命!

既然?做什么?都没办法?换回丫丫,那就求神拜佛吧。

他开始利用?手里的?权利在大业境内大肆修建功德观,观里不供仙不供佛只供一面目纯善稚嫩的?小童子。开始到处寻访得道高僧、道人、翻开佛家道家典籍。

世人嘲讽他这个奸佞莽夫出身?摄政王,只懂得杀人,连佛、道都不分,还妄想得道升仙!

他求的?哪是仙啊,是女儿活命的?微薄希望。

终于?有一日,他在司天监的?藏书阁内找到了一本献祭残本。

书中写道,人生来痴傻定?是有魂魄存于?异世,若用?亲缘血脉为祭,画符引路,能令其回归,逆天改命!

这一刻,赵凛双眸燃起?炙热的?火焰。

他拿着残本找到陈太史令,陈太史令瞧着他有些害怕,劝道:“王爷,这残本或许是世人杜撰,您莫要信以为真?白白丢了性命。”

赵凛一眼看过来,他立刻闭了嘴。

天禧三十六年秋,天降大雪,有人跪于?宫门之外,状告摄政王赵凛昔年杀害全家大案。

摄政王供认不讳,只要求天子在司天监正殿前?的?祭台行车裂之刑。

年迈的?天子迫不及待的?应允,令新任刑部侍郎顾闻经监斩,百官观刑。

令牌下,五匹马同时嘶鸣。

昔日权侵朝野、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瞬间身?首异处……

蜿蜒的?血流了满地,在积雪深重的?祭台上汇聚出一副诡异的?符文……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荒芜的?山,以及山上奔跑而来的?小团子。她抱着他喊大黄,窝在他怀里取暖……

这一个梦仿佛过了百年那么?长,真?实得让他害怕。

他睁开眼,女儿就趴在他的?床边,细软的?发丝挨着他的?指尖,暖乎乎的?脸颊温暖美好。

酸涩的?眼眶滑出泪来。

他的?女儿啊,真?真?切切的?活着……

第 189 章

“赵叔叔, 你醒了?”

起身打算查看床上之人情况的何春生很是惊喜。

趴在床头的赵宝丫被惊醒,本能的抬头去看她爹,待看到她爹眼睛已经睁开时, 眼圈瞬间红了:“阿爹!”

这一声爹叫得赵凛无比满足,他唇角带笑, 极轻的应了声。

赵宝丫激动了:“阿爹, 你真的醒了!阿爹!”

她伸手去扶, 赵凛就着?她的力道坐了起来?,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满面病容, 双眸充血, 整个人?却由内到外都有了生气?。

这是彻底活过来?了。

赵宝丫让开位置, 给何春生把脉。等把完脉后, 何春生眼里?也有了笑意:“比预想的要好,堵塞的经络完全冲开了, 脑中血块应该已经消散了。”说完又取出银针给他疏通头部经络。

等疏通完,赵宝丫跑到桌边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边。

赵凛润完嗓子?, 看了看跳动的烛火,问:“我?睡了多久了?”

赵宝丫哽咽:“一个多月……”

赵凛算算日?子?, 眉目温和:“幸好, 还赶得及丫丫的婚礼。”

赵宝丫破涕为笑:“阿爹,这个不急, 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天亮后,赵小姑和府里?的下人?知道赵凛醒了,都是欢欣鼓舞。整个赵府一扫往日?的沉闷和低气?压,连鸟儿都叫得更欢快了。

赵凛醒后, 记忆力不再是过目不忘、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的健忘,而是恢复到被砸脑袋前, 开窍前的状态。

唯一受影响的就是四肢了,由于摊得太久,四肢有些僵化发软,一时间没办法?像从前一样?行动自如,徒手力拔千斤。

赵宝丫找人?订做了一副轮椅,日?日?推着?他在花园散步,然后搀扶着?他走一段路,适应手脚。何春生每日?辰时准点过来?给他把脉、开药方、活络手脚经络。

这段时间的赵凛很安静,安静到话都很少,眼睛总是时刻不离开自家闺女。

赵宝丫在种花他盯着?,赵宝丫在喂鸟雀他盯着?,赵宝丫抱着?猫晒太阳他也盯着?。早起先推着?轮椅找闺女,睡前慈祥的道好梦,三餐给她夹菜。

赵宝丫也给他盛了碗汤,眉眼弯弯道:“阿爹,你还在修养中呢,怎么老是来?照顾我?,应该我?来?照顾您才是。”

赵凛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笑道:“都一样?,阿爹就喜欢照顾丫丫,丫丫永远都是阿爹的宝。”

赵宝丫有点被肉麻到,低头继续吃碗里?满满的菜。隔了好一会见她爹还在看她,于是抬头,笑问:“您怎么老是看着?我?,快吃呀。”

赵凛摇摇头:“我?吃不下了,看着?你吃就行。”就是这样?看着?闺女吃饭,他也觉得无比幸福。

赵宝丫见此,想着?陪他聊一会儿天,于是转移话题问:“阿爹,你昏睡的时候眼皮一直在动,春生哥哥说你在做梦,你都梦见了什么呀?”

赵凛想了一下,突然问:“丫丫相信父女连心吗?”

赵宝丫点头,等着?他下文。

他语气?和缓:“阿爹大概是梦见了丫丫从前梦见的事,阿爹去从了军,成了摄政王,然后死在了天禧三十六年秋。”秋日?下雪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大概是老天都在怜悯他的丫丫吧。

赵宝丫夹菜的手顿了顿,长?睫瞬速颤了两下,语气?有些干涩的问:“那阿爹梦见我?死了?”

赵凛眉头轻蹙:“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那只是梦,我?的丫丫还好好的活着?。”

那就是有梦到了?

以整顿饭下来?,赵宝丫食不知味,开始惶恐不安。

阿爹梦到了丫丫三岁时已经死了,会不会察觉出自己不是他的女儿?

要是知道自己是异世界来?的孤魂,是不是就不喜欢她了?

她开始回避赵凛的眼神,开始愧疚。她想坦白的,可她怕失去阿爹。

夜里?的也睡得不安稳,总是梦见阿爹知道她不是原本的赵宝丫后将她赶出家门,举起大刀要砍她,让她把女儿还给他。

几?个月来?的操劳和担忧,加之这事凑在一块,赵宝丫突然就病倒了。

赵凛心疼的不得了,推着?轮椅坐到她床边,伸手去试探她额头,关心问:“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赵宝丫一听?他语气?里?的怜爱,鼻子?就忍不住发酸,眼眶通红,双眸含泪,摇摇头不说话。

任凭赵凛如何问她都不开口?。

等赵宝丫睡着?了,他示意何春生出去,到了院子?里?后,才道:“丫丫瞧着?好像有心事,哎,女儿大了,有事都不想和长?辈说,你试探着?问一问吧。”

何春生点头,眉头也拧了起来?,方才把脉他就发现?了。宝丫妹妹近日?失眠多梦,忧虑过度,若不及时开解,很容易郁结于心。

她这一觉睡到日?近黄昏,何春生端着?药碗进来?,将她扶靠在床头,打算一勺一勺的喂她。赵宝丫摆手,小声道:“喝药哪有一口?一口?的,把药碗给我?吧,我?一口?灌下去,吃点蜜饯就好了。”

何春生把药碗递给她,她端起来?一口?气?灌了下去,饶是做好了准备,还是被那苦味刺激得双眼含泪。

一颗蜜饯塞到她的嘴里?,她嚼了两口?,总算把苦味压了下去,只是眉头还无意识的蹙着?。

下一秒,温热的指腹摁在了她的眉间,轻而缓的揉着?她眉心往鬓角抚去。

赵宝丫眉头舒展开,圆溜溜的眼珠瞧着?床边的俊美公子?。大大的眼里?,小小的疑惑。

何春生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揉着?,声音里?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道:“你近日?愁眉不展,我?瞧着?甚是心忧,婚期将近,可是恐惧于我?成婚?”

赵宝丫耳尖红透,连忙摇头:“不是。”

何春生继续问:“那是为何?”

赵宝丫神色又开始纠结,何春生抚平她将将要蹙起的眉头,哄道:“别蹙眉,我?也会担心你的。你有什么烦心事就告诉我?吧,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会为你解决所有的事的。”

赵宝丫长?睫又开始不安的眨动,突然开口?问:“若我?不是赵宝丫,不是你未来?的娘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说的什么傻话?”何春生眉目和煦:“我?认识的就是你啊,不管是周宝丫、李宝丫还是别的什么名字,我?认识的都只是你。”

赵宝丫抿唇:是了,春生哥哥和星河哥哥认识的都是她。

但阿爹最开始的女儿不是她啊!

之后,何春生如何哄,她都不肯再说了。

何春生无奈,回头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同赵凛说了。赵凛碾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这个傻闺女!

何春生欲言又止:“赵叔叔,要不要让小姑或者陈夫人?来?劝劝?”

赵凛摇头:“不用,你先回去休息吧。近日?也累坏了你,没得还没成亲,你也病倒了。”

何春生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朝他一礼,先回去了。

赵凛瞧着?他背影轻笑:“这孩子?,倒是比前世脸皮子?薄了一些。”也比前世有活气?了些。

到底是没经历过上辈子?糟糕的种种。

真好!

他让小厮把自己推进了闺女的屋子?,坐到床边瞧着?床上隆起的一团。床上的人?明?显已经察觉他的存在了,裹在被子?里?淅淅索索的就是不肯探出头来?。

他把人?都支了出去,才出声哄道:“好了,出来?吧,也不怕把自己闷坏。”

隔了半晌,床上的人?探出个脑袋,细软的发铺在发红的脸颊上,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声的喊:“阿爹……”

赵凛看着?长?大的闺女,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揉揉她的乱蓬蓬的脑门,语气?放低,很认真的问:“丫丫,知道你从前在荒星为何总也长?不高吗?”

赵宝丫迷惑的摇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她很久。

她思考了两秒,脑袋突然转过弯来?,双手扒着?被子?,瞪圆眼睛惊恐的看着?她爹:“……阿,阿爹,你方才说什么?什么荒星?”

赵凛挑眉:“怎么不记得了?荒星、大黄?有一年寒冬,你去找食物,掉进了沼泽里?,还是大黄叼着?绳索把你拉了起来?……”

赵宝丫更加惊悚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阿,阿爹,你怎么知道?大黄告诉你的吗?大黄是狗,怎么可能?”而且大黄也没跟她来?啊。

赵凛轻咳:“有没有可能,大黄是头狼?”

“不可能!”赵宝丫反驳,“大黄从来?不学狼叫的。”

赵凛:“……”他是人?,当然不可能学狼叫。

她说完又反应过来?:他爹听?不懂动物说话啊!

就算大黄告诉他,他也听?不懂。

赵凛见她摸摸她纠结的脑瓜子?,继续说:“因为丫丫本来?就不是荒星是的人?啊,没办法?长?高很正常的。丫丫三岁前都痴傻,你就是丫丫,不过是丢了的魂回来?了而已,你就是我?女儿!”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所以啊,别担心阿爹会疏远你、不要你,你是阿爹用命换回来?的珍宝,阿爹永远爱你!”

赵宝丫鼻子?发酸,积蓄到极点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涌了出来?。伸手抱着?赵凛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他宽厚的肩头,声音哽咽:“呜呜,阿爹,我?真是阿爹的女儿?”

赵凛伸手轻拍她单薄的背脊,点头应是:“嗯,丫丫就是爹的好闺女。”看见如此小心翼翼求证的闺女,他很是心疼、愧疚,让她一个人?在异世界流浪了那么久。

赵宝丫越哭越大声,仿佛要把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担忧都哭出来?才罢休。

她一直以为这么好的阿爹是她偷来?的……

她喜极而泣,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哭累的赵宝丫终于平静下来?,松开她爹,很不好意思的伸手擦擦眼泪,冲着?他笑了起来?。

解开心结的小姑娘笑容亦如从前明?媚又干净,甜甜的叫人?瞧着?就欢喜。

翌日?一早,何春生瞧见她时很是诧异,询问的看向赵凛,赵凛朝他笑了一下,他突然就不想问了。

等再次给赵凛疏通完经络,管家急匆匆的来?报,说是外头聚集了文武百官,闹着?要求见赵首辅。

赵凛蹙眉:“邢大人?他们呢?”

管家道:“邢大人?、小赵大人?、霍大人?已经赶过来?劝阻了,可是门口?那群人?不听?。说是大人?病了这么久,到底状况如何得给他们透个底,小皇帝已经连着?十几?日?都没上朝。您再不出现?,朝廷内外都乱得不成样?子?了。”

赵凛拧眉看向何春生:“皇上十几?日?没上朝?”

何春生点头,有些无奈:“皇上一上朝就发病,心慌气?短手脚冰凉没办法?呼吸。我?瞧过了,不是作?伪,是真的恐惧上朝,形成了惯性反应。”

“您才醒,我?就没同您说。”

其余人?都好搞定,唯独皇帝他是真没办法?了。

赵凛眉头几?乎打结,半晌叹了口?气?道:“扶我?去正厅,让外头那些人?都进来?吧。”

赵宝丫把他扶去了正厅,很快得到允许的一众官员陆陆续续的被引到了正厅。他还疑惑赵首辅不是病重吗,怎么不是在卧房接见,反而是到了正厅?

待见到气?势依旧鼎盛,只是略显消瘦的赵凛时,都呆了呆。有反应快的人?率先跪了下去,继而跪倒了一大片,嘴里?都是嚷嚷道:“首辅大人?没事下官们就放心了。”

赵凛面容肃穆,不怒而威,语气?凉凉道:“本官不过就病了几?日?,多修养了几?日?,一个个的都不消停!全聚集在赵府门口?是想来?瞧瞧本官死了没有,还是想本官死了混乱浑水摸鱼?”

有几?个别有心思的连连摇头,坚称他们就是来?探病的。

赵凛冷笑:“既是来?看病,怎么都是两手空空?”

“这这这……”

来?探病还是大病,两手空空确实不太像话。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脸红脖子?粗,思考着?要不要立马回去提礼品过来?以表诚意。

第 190 章

赵凛劈头盖脸一通骂, 将一众大?臣骂得狗血淋头。原本雄赳赳气昂昂跑过来的?官员各个蔫头耷脑的?走了。

等人?走后,邢大?人?、赵春喜和霍大郎留了下来。

邢大?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很是宽慰:“观你方才训人的气势, 身子应该已经?大?好了。甚好甚好,老?夫总算能松口气了。”

霍大?郎笑容爽朗:“无事?就好, 那帮大?臣就是欠骂, 稍微有人怂恿就全聚集过来了。”

赵春喜面色有些凝重:“清之兄, 只怕小皇帝那还要?您去劝劝,您看您什么时候可以入宫?”

赵凛拧眉问:“你们?见到小皇帝了吗?”

赵春喜摇头:“他只见何祭酒和云亭侯府的?蜜儿, 我们?去求见他一概不见。”

赵凛:“我午后再去吧。”

三人?又同他说了近日朝堂情况后才离开了, 等三人?离开后陆陆续续有官员派人?送来礼品, 说是拿来探望赵首辅的?。

看赵首辅的?礼自然不能轻了, 除了送一些珍贵的?药材,药材之下多少还压了别的?金银珍宝。赵凛倒也不客气?一一收下了, 然后又问赵宝丫:“顾闻经?那给过谢礼了没有?”

赵宝丫点头:“拿到血竭的?第二日就派人?送去了,但他又让人?送回来了。”

赵凛:“他不收就罢了, 这份恩情我以后再想办法还吧。”

用过饭后,赵凛要?进?宫, 赵宝丫不太放心, 坚持陪同入宫,何春生自然也跟着。

一行人?乘了马车进?宫, 到了宫内有步辇代步。大?太监总管瞧见赵凛像是瞧见救星一般,双眼发亮,把人?引着就往皇帝寝殿去。

赵凛现在走路已经?没什么大?碍,一行人?还未进?寝殿就见一群鸽子在寝殿外悠闲的?散步。见人?来了也不躲, 甚至还飞到众人?面前讨要?食物。

寝殿外到处弥漫着一股鸟屎味,赵凛蹙眉:“怎么这么多鸽子?”

大?太监老?脸皱成了橘子皮, 很是无奈:“寝殿里?头还有,大?人?进?去瞧瞧吧?”

赵凛一步跨进?寝殿之内,迎面险些被飞出来的?八哥扑了满脸,幸而眼疾手快一把捁住了那八哥的?脖子。

八哥双翅胡乱扑腾,嘎嘎的?乱叫,若是赵凛能听得?懂它说话,肯定?能听出它在骂人?。

而且骂得?特脏!

怀抱兔子的?小皇帝听见八哥凄厉的?叫声立马回头,看见赵凛的?一刹那,双眼发亮,蹭的?站了起来,跑过来仰头看他:“太傅,太傅,你终于来看朕了!”

赵凛环顾一圈已经?沦为养兽场的?寝殿,眉头紧拧:“皇上为何不去上朝?”

小皇帝一听上朝两个字,方才还发亮的?小脸立刻白了。眼神慌乱闪躲,抱着兔子的?手微微发颤,低着头咬唇不说话。

赵凛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回答微臣。”

小皇帝咬着唇小声道:“朕,朕不想当?皇帝,不想上朝……”说完就往赵宝丫身后躲了躲,力图将自己隐藏。

见他如此,赵凛伸手招来大?太监总管,吩咐道:“多找一些宫人?过来,把这些鸟雀全清理出去,那些兔子全拿到御膳房去薄皮炒了!”

“这这这。”大?太监是知道小皇帝有多宝贝这些小动物的?,一时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凛嗓音提高,眉眼冷了下来:“听不懂本官的?话?”

大?太监被他眼神里?的?凌厉吓到,立刻躬身应是,然后招手让外头的?小太监小宫女进?来把这些鸟雀、兔子猫猫狗狗都?清出去。

原本鹌鹑似的?小皇帝慌了,抱着兔子惊慌大?喊:“不许,不许你们?动它们?,你们?停手,停手!”

然而,那些宫女太监压根不听他的?,依旧我行我素,抱起鸟雀就往外走。

等到要?把他床下那窝新生的?小兔子抱走时,他彻底慌了,伸手去拉赵宝丫:“仙女姐姐……”

赵宝丫自然是站在她爹这边的?,小皇帝见她不为所动,明白这时候只有赵凛说的?话才管用。

他跑过去拉着赵凛衣袖恳求道:“太傅,太傅,求您了,别把它们?送到御膳房……”他语气?可怜,双眼因为委屈而通红,几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赵凛看着他语气?坚硬:“皇上,臣是想告诉你,您若不想当?皇帝,没有足够的?权利,就连自己在意的?东西也保不住!”先前可能是他对?小皇帝的?教导太过宽纵,才让他生出如此想法。

他继续道:“大?业皇室就您一个血脉,这个皇位您是不做也的?做,您责无旁贷。所以与其玩物丧志,不若臣帮你釜底抽薪。什么时候您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了,什么时候才有资格任性妄为!”

他说话的?功夫,寝殿里?的?动物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大?太监看向小皇帝手里?最后一只兔子,赵凛抬眸示意他继续。

大?太监立刻上前,伸手往小皇帝怀里?的?兔子探去:“皇上,把小白给老?奴吧!”

他摇头不肯松手,但身单力薄到底不敌,在手上的?兔子被抢去的?一瞬间?,小皇帝彻底崩溃了。扑在地上抱着赵凛的?大?腿嚎啕大?哭,单薄的?小身板哭得?不住的?颤抖:“呜呜呜,你们?都?逼朕,都?在逼朕……”他哭得?歇斯底里?,把一旁的?大?太监哭得?措手不及,抓着那只兔子不知如何是好。

赵宝丫同何春生也愣了愣。

小皇帝继续哭嚎,连自称都?忘了:“我一点也不想当?皇帝,成为皇室唯一的?血脉是我的?错吗?是父皇,父皇杀了他的?兄弟,母妃和母后杀了可能出生的?弟弟们?……他们?都?坏透了,从不会真正关心我!”他知道的?,他体弱是在母妃肚子里?中了毒。

他讨厌皇宫,讨厌当?皇帝,更讨厌面对?一群同他虚以为蛇的?大?臣。

“我就是养在深宫里?的?一个病秧子,为什么一定?要?我当?皇帝,扛起江山社稷这么大?的?重任?我都?说了我做不来,我真的?努力去学,去适应了。可是我真的?做不来,我一看见那些大?臣就头晕想吐呼吸不畅!我支撑不住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我太累了……”

小皇帝抱着赵凛的?腿颓然的?坐在地下,声音嘶哑可怜,像只溺水快要?憋死的?鱼,哭得?几乎窒息:“太傅……呜呜呜,你救救朕吧,你放过朕吧……朕是懦夫,朕不想当?皇帝……”

他虽是皇帝,可才十二,脊椎骨就像串珠般在他背上隆起,病弱又瘦小。沉重的?责任和日日惶恐的?情绪绷着他随时有可能断掉的?弦,让他无法站立。

难过的?情绪在寝殿里?蔓延,哭得?在场的?人?都?心生怜悯,不忍再苛责他。

赵凛叹了口气?,伸手去拽他。他不肯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凛头疼,揉了揉眉心。赵宝丫关切的?上前,他摆手,示意大?太监总管将闲杂人?等全带出去。冯总管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立刻抱着兔子带着其余人?等出去了。

等寝殿的?大?门关上,赵凛蹲下,强行将小皇帝扶了起来,冷冽的?眸子和他对?视:“皇上,臣也想帮您,可李氏只有您一个人?了,您没有叔伯,没有兄弟,没有任何人?可以接替您的?位子,您明白吗?”

小皇帝哽咽摇头:“朕,朕不明白,江山为何非要?李家?血脉来坐?尧舜尚且能禅让,贤者?居之,为何到了朕这就不可以?”他哭得?满脸泪水,用力抓着赵凛的?手,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太傅,太傅可以顶替朕啊,您这么厉害,一定?能把大?业治理得?很好的?!朕可以退位让贤,谁要?是不服,你就砍了他们?!”

在他眼里?,太傅就是无所不能,手段了得?,那些敢在他面前叽歪叫嚣的?大?臣看见太傅就像鹌鹑一样!

他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了!

赵凛眼神无波无澜,皇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前世是摄政王,这辈子是首辅,两辈子他都?爬到了最高位,皇权在他面前都?得?低头,当?了皇帝反而不如现在自由。

这个他教导数年的?弟子,同丫丫小时候一样病弱深陷囫囵。想到小皇帝的?过往,他心生怜悯却又恨其不争。

多少人?抢破头的?位置,他居然不想要?!

他深吸一口气?:“您想清楚,您想放弃的?是天下至尊之位。这个位子拥有无上的?权利、无与伦比的?财富、能享天下人?的?朝拜,也是李氏老?祖宗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

小皇帝还在抽噎,一向怯弱的?眼神此刻却很坚定?:“朕想得?很清楚,皇宫和皇位于朕就是牢笼,真一刻都?不想多待!”

他觉得?自己就是投错胎了,来错了地方,他应该生在寻常百姓家?,开个小小的?兽医馆,过着惬意舒适的?小日子。

而不是在皇家?,在皇宫,还未出生就被人?毒害,出声后拖着破落病败的?身体整日战战兢兢的?困在皇宫。

赵凛松开他:“皇上还小,今日又太冲动,您再好好想想吧,等想清楚了再告诉臣!”

小皇帝要?开口,立马又被他打断:“臣让您想,现在别冲动。臣保证,只要?皇上愿意当?这个皇帝,臣必定?辅佐您坐稳这个皇位,大?业会在您的?治理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说完不等他反应,转身往寝殿外走。

小皇帝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哭泣。

赵宝丫心生不忍,走过去蹲到他面前,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别哭了……”

小皇帝抬头,颓然的?看向她,声音哽咽:“仙女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在胡闹?觉得?朕只是冲动才如此的??是不是也看不起朕,觉得?朕就是个不懂事?的?废物?”

赵宝丫摇头:“没有,很多胆小鬼都?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皇上很勇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小皇帝看着她:“真的?吗?那,那仙女姐姐能不能帮帮我?”他眼眶通红,“我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了,我什么都?不会,继续当?皇帝,大?业只会被我弄得?一团遭……”他伸手拉住赵宝丫,眼里?全是祈求。

他再待下去会死,会郁郁而终。

大?家?都?不理解他,认为他在任性,但他知道,他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是心病!

赵宝丫抿唇,眼露犹疑。

何春生伸手把她拉起,朝小皇帝道:“皇上,您还是再仔细想想吧。皇位更替自古就是大?事?,您不能只顾自己意愿而将赵首辅拉入不忠不义的?泥沼。若没有个正当?的?理由,你就说要?退位让贤,只会把赵首辅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让天下人?口诛笔伐,骂他是乱臣贼子!”

小皇帝眼眸闪烁,死死咬着苍白的?唇。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太傅于他就是暗室灯、绝渡舟、雪中炭……

他除了抓住别无他法。

他只想活着走出皇宫!

他容貌脱俗, 即便哭得很惨也没显得多狼狈,倒是?把整个御花园的花儿都哭得黯然?失色。

只是?这抱着情敌的腿哭有点太跌份了, 只怕清醒后恨不得一头撞死才行!

同时告知?府里人千万别把琼林宴以及这晚上?的事告诉他。

然?而千防万防还?是?叫他知?晓了,顾闻经自觉丢了大脸,连门都不想?出。但皇帝诏令下来,他同榜眼必须要去翰林院报到,好在何春生去了国子监,不然?他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闻经输得彻彻底底, 他明白,这次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探花郎也是?好脾气,任由他抱完左腿抱右腿, 但巴拉他衣服死活不让人走就过分了。

科考前三入翰林院是?惯例,连状元郎都是?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做起,赵凛当年就是?。像何春生这种直接把探花郎调到国子监任从四品司业的还?是?头一遭。

但何探花如今是?赵首辅的女婿,没直接任祭酒一职,已经是?很收敛了。

赵首辅让他任司业一职,每次去内阁都会带着他。自古非翰林不入内阁,在何春生这似乎要打破了。

果然?, 没一会儿状元郎就寻着机会和探花郎拼酒去了。

原以为是?一场旗鼓相当的‘生死较量’,只是?没想?到状元郎如此不经喝, 几碗酒下肚, 就开始发酒疯。一改往日清贵高傲的性?子, 抱着探花的腿哭得不能自已。

第 181 章

一晚上?过去,整个京都的百姓和?贵人都对这位谪仙一般好看的状元郎滤镜碎了一地。

顾家家风严谨,谁也想?不到喝醉的顾状元郎会是?这般模样。

顾三尚书扶额,告诫府里所有人,以后多看着小公子一点,不说滴酒不沾,绝对不能让他喝醉了。

朝臣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小皇帝都没说什么?他们能怎么?说?

更何况,何春生是?小皇帝的伴读。

眼看着外袍都要被他撕裂了,何春生求救的看向赵凛。赵凛招来小太监耳语了几句, 小太监匆匆去了,很快巡逻的霍星河带着几个侍卫过来, 强行把发酒疯的顾闻经给拉开,然?后抬手抬脚的把人往外抬。

考场得意,情场示意?。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令他颓废, 就算成了状元也没绝对有多欢喜。琼林宴上?,所有人都看出了状元郎不太高兴, 在知?道游街上?的事后, 都暗暗观察他和探花郎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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