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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爹爹一路高升

100-110

屋子里全是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陆尚书忍着嫌恶继续说:“依本?官看, 都是那赵凛赵修撰 故意为之。你想,自从?那赵凛来?京后, 李、花、苏、陆家接连倒霉,哪一件不和他有关?如今是侯府,那霍星河更是他养出来?的。侯爷不把他赶出京都出得了这口气吗?”

夜里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 梦里都是赵凛登堂入室的画面。他恼恨不甘,觉得必须先弄死赵凛, 才能?看得开。

他如今是不能?动了,但赵凛先前得罪过的人可不少。工部的李家、兵部的花家、户部的陆家、礼部的苏家, 他一个没?少得罪, 这些人都是对付他的利器。

原想着要如何切入, 陆尚书先开了口:“侯爷,您可曾想过侯府为何会顷刻间变成这般模样??”

云亭侯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等着他继续说。

陆尚书大惊,蹭的站了起?来?:“果真?”他先前拿银子冲国库时,只道自己倒霉,原来?还有这一层事?!

皇帝是终于忍不了世家,也不顾朝堂内外的平衡,想对世家下手了?

云亭侯点头:“自然是真,皇后娘娘亲口告知本?侯的还有假?”

陆尚书:那这个赵凛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了!

他匆匆告辞,依次找到其?他五部的尚书,把云亭侯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曾经被赵凛坑过的李、花、苏三家义?愤填膺,这次不再推脱,都下定决心要弄死赵凛。吏部陈尚书,也就是陈慧茹她爹也表示赞同,倒是刑部顾尚书,因着赵凛出自青山书院顾山长?门下犹豫不决。

花尚书微恼:“老顾,皇上既然决心要动六部,就不会独独留下你刑部。赵凛此人还没?对你动手也决计不是念在师出同门的面子上,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同赵凛套近乎就是用顾山长?的名义?,事?实证明他坑起?自己毫不手软。

覆巢之下无完卵,特定情况下六部就是一体。

顾尚书咬牙:“你们动手吧,老夫最多不管,必要的时候顺手推舟!但此事?决计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外人会看我?们顾氏笑话。”他们顾氏最忌讳同门相残。

况且,他们还闹不准顾山长?对赵凛的态度。那顽固的顾山长?虽是顾氏旁支,可在读书人那声誉极高,不仅给?他们顾氏长?脸,还替他们顾氏培育了不少子弟。朝中?内外也有不少他的学生。万一事?发,那个顽固的顾老头替赵凛出头就麻烦了。

要是赵凛知道顾尚书的畏惧肯定要笑死,那个顾老头要是知道他天?天?坑钱,估计得赶到京都锤他两顿,再骂一句‘贪官’!

其?余几人面上同意,心里却是想:只要其?余几部动了手,刑部哪还能?摘得干净!

六部打定主意要弄死赵凛,自然就不拘泥于手段。他们想着先让赵凛犯事?,不管是疏忽值守还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也好,总之先把人弄进牢里。只要弄进牢里,再随便一个意外,死了很正常。

大理寺的牢房是绝对不行的,最好是京兆尹或是刑部的牢房。

然而他们想象很美好,每次动手静亲王就出来?捣乱。比方说赵凛在翰林院整理的重要书籍和史料不见了,按理是大罪,足够蹲牢房了。偏生静亲王路过,捡到了,把东西送了来?。

又比方说,他们让小太监故意把赵凛引进后宫后花园,让他冒犯后宫娘娘们。静亲王就恰巧这个时候出现,把人领出了后花园。

还有,他们支使人在赵凛下职的必经之路上碰瓷,被撞‘身亡’,静亲王先一步窜出来?,把人撞断了腿。

等等诸如此类,大闲人静亲王总能?精准的救下赵凛。

六部几个老家伙恼了,打听到静亲王近期日?日?都在南城的聚贤斋作画。陆尚书直接杀了过去,撞开门,大声质问:“王爷到底意欲为何?”

门一开,一股热浪夹杂着香风扑面而来?。

等进去了才看到一群莺莺燕燕在里头饮酒、跳舞,大冬天?的衣裳也不好好穿,全是半透明的轻薄纱衣。一身广袖月白长?裳的静亲王歪坐在长?绒地毯上,一手执酒壶,一手执笔,挥毫泼墨,好不风流快活。

简直辣眼至极!

陆尚书虽是花丛老手,但大事?当前还是管住了自己眼睛,动手赶人:“下去都下去!”

舞女齐齐停了下来?,询问的看向还在作画的静亲王。陆尚书恼怒,大吼一声:“愣着干嘛?想蹲大牢吗?”

一群舞女乐师吓得齐齐往外跑,片刻功夫,屋子里唯余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陆尚书见静亲王依旧不为所动,坐到他对面再次质问:“王爷究竟想干嘛?”

静亲王被他吼得掏了掏耳朵,终于抬起?了头,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带了笑:“陆尚书指的是何事??”

明明年近四十了,这人还是一副文雅清俊的模样?,眼角连细纹都没?有。

陆尚书对着这张脸火气顿时小了两分:“您说何事??王爷处处帮着那赵凛,难道想结党营私不成?”皇帝对这个弟弟的防备心极强,可是不许他参与任何政事?的,至今圈在京都不许回封地。

“哦,陆尚书说的是这事?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搁笔:“结党营私倒不至于,主要是和赵小可投缘,顺手就帮了。”

“顺手?”陆尚书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本?官瞧着王爷是诚心和我?们六部作对。”

静亲王自嘲一笑:“怎么?会,本?王一无兵权、二无职位,吃饱撑着也不会和六部作对啊!”

陆尚书不耐和他打太极,直接问:“王爷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静亲王看着他黑沉的脸色忽而笑了,挑眉道:“陆尚书不知道吗?你们仔细想想,曾答应过本?王什?么?,又没?履行承诺的?”

陆尚书眸色转了几转,面色越来?越沉:还真有,他们六部之前得了静亲王天?大的好处,答应他上表,恳请皇帝同意其?离京去封地。

出于利益考量,六部集体失信于他了。

好嘛,在这等着他们呢。

陆尚书深吸一口气开口:“将王爷圈禁在京都是皇帝的意思,如今太子病弱且年幼,皇上不太可能?会放您回去的。除非你生个嫡子在京都为质,并交出封地的私兵。”

静亲王嗤笑:“当本?王傻吗?私兵交了,皇帝会放过本?王?”

“先不论皇帝怎么?想,你们先前同本?王达成的交易就该信守诺言,只要六部齐心,定能?住本?王离开京都。否则,你们就等着那赵凛和徐阁老联合老皇帝把你们一锅端吧。到时候你们吐出来?的,可不止吞下去的那么?一点。”

陆尚书思虑一番后道:“要我?们上折子也行,你需得帮忙我?们弄死赵凛。”

静亲王觉得好笑:“难道帮本?王离开京都不是你们应该的吗?本?王已经付出过酬劳,凭什?么?还要有条件?”

陆尚书拧眉:“王爷不是闲得无聊吗,给?您找点乐子有什?么?不好?况且赵凛是皇帝的爪牙,等皇帝收拾完六部,说不定就想到王爷了。”

“你似乎说的也对。”静亲王掏出绢帕细细擦拭着本?就没?有墨迹的手,“要不这样?,你们六部先写好折子盖完章放在本?王手里?以免事?成后你们再赖账。”

陆尚书不愿:“这就不必了吧,就算我?们写了,王爷也没?有递折子的权利啊。”

静亲王:“这就不用陆尚书操心了,只要你们写了,本?王自然有办法呈到御前。”

陆尚书一拍大腿:“成交!”

静亲王诧异:“陆大人不用同其?他几位大人商量商量?”

“不用不用。”不就是写个折子吗,又不是马上呈到御前了。

当务之急是弄死这个赵凛,晚一天?又不知道他要坑谁了。

次日?午后,六部的尚书齐齐写了折子派人秘密交到静亲王府,静亲王看着那折子心情甚好,挑起?一旁跪着伺候的王妃下颚,问:“王妃,这次若能?回到封地,本?王定赏赐你一顶翡翠凤凰头面。”

静王妃眸光闪了闪,不敢应声:凤凰可是皇后才能?戴的,她如何敢。

见她如此,静亲王无趣的松了手,起?身就往外走?。静王妃连忙站了起?来?,小声询问:“王爷要去哪?可要备晚膳?”

“不用!”静亲王声音愉悦:“你去换一身衣衫,本?王今夜带你去聚贤斋。”

静王妃惊愣:王爷可不喜带她出去,更别提是去聚贤斋。

她也不敢多言,乖顺的去挑了衣裳和首饰。

当天?,赵凛下职回来?,府里多了一封帖子,是静亲王府送来?的。邀他今夜去城南聚贤斋一聚。

他这些日?子得了静亲王不少帮助,自然不好不去。他立马写了帖子让人回了过去,言明今夜一定准时到。

聚贤斋去的大多都是京都的文人墨客,像秦正卿和徐明昌就经常去,京都也有不少贵女会去,是吟诗作画喝酒闲聊的好去处。

赵宝丫自然也能?去的。

但赵凛考虑到对方是静亲王,据说风流成性、浪荡无羁。怕带小孩子去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就让星河来?家里陪着她,独自去赴约了。

聚贤斋就在南城,离赵府并不远,乘车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他到时,已经华灯初上,聚贤楼内亮如白昼。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他进去先环顾了一圈。聚贤斋分三层,最底下散着许多小桌,有人在吟诗,有人在作画,还有的在喝酒。

二楼三楼都是雅间,相对而言清净点。

恰巧此时有个清秀的小厮经过,他拦住人询问静亲王的雅间。小厮听闻他来?找静亲王,立刻笑盈盈的把他往三楼带。

静亲王可是个大方的主,给?他的客人带路定能?拿到赏钱。小厮边走?边同他说:“王爷在三楼天?字一号兰香阁,那间常年被王爷包下来?的。”

两人经过天?字五号观海阁时,恰巧瞧见正坐在里头的秦正卿和徐明昌两人。秦正卿瞧见他连忙起?身迎了出来?,笑问:“清之兄怎么?来?了,先前几次请你,你都说忙?”

徐明昌也紧跟着过来?:“是啊,既然来?了就一起?过来?瞧瞧我?这副画。”

透过两人肩头往里看,能?瞧见雅间的案桌上摆了好几张画。赵凛是不喜吟诗作对、赏画插花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还不如吃一顿饱饭来?得实在!

他笑道:“我?倒是想,但今日?是静亲王请客邀我?前来?的。”

秦正卿诧异:“静亲王?他邀你来?做什?么??”

赵凛:“先前在翰林院整理的重要书籍和史料不见了,就是王爷帮忙找到的。后来?有几次也帮了我?,他请酒总不好不来?。”他顿了顿,又道:“听闻王爷也喜画,我?对画并不是很懂,不如九如和明昌兄同我?一起?过去吧,人多也热闹些。”

徐明昌早听说静亲王画画也是一绝,很是仰慕,可他爹徐阁老不许他同这位皇帝忌惮的王爷往来?。今日?借着赵凛的由头,倒是可以过去好好看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秦正卿还在犹豫呢,就被他拉着跟赵凛一起?往天?字一号兰香阁去了。

三人到了兰香阁的门口,里头伺候的人应该听到动静,先打开了门。门一开,温暖扑面而来?,三人身上厚重的大氅就有些穿不住了。

静亲王一抬头瞧见他三人,眼眸压了压,眼见着他要开口。赵凛抢先拱手道:“王爷,赵某恰巧在隔壁遇见两位同僚,他们知晓您今日?请酒,特意来?讨杯酒水,不介意吧?”

秦正卿同徐明昌齐齐弯腰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来?都来?了,他能?说什?么??

静亲王温声道:“无碍,都进来?吧,本?王今日?也就是找赵大人喝喝酒。”

徐明昌闻言很是高兴:“传闻王爷雅量,果然不假。”

三人走?到早就备好酒席的桌边挨个坐下,立马就有婢女上前给?三人卸下大氅,斟酒。屋内银丝碳燃得正旺,赵凛先朝静亲王道了谢,又拿来?特意准备的谢礼呈上,同静亲王喝了几杯酒。剩下的就是徐明昌在和静亲王攀谈,两人倒是兴趣相投,聊起?画来?时间过得飞快。

席间,几个婢女不断劝酒。赵凛发现了,这些人是在有意灌他酒,但每次有人递酒过来?,秦正卿就先把酒接了过去,道:“清之兄酒量不行,还是下官代?劳吧。”

赵凛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幸好把秦、徐两人弄来?了,一个陪着静亲王侃大山,一个挡酒,不然今日?够他喝一壶的!

静亲王玉脸薄红,看向这边笑道:“酒量不行才需要喝啊,在京为官,今后喝酒的时候可不少。”

秦正卿接话:“王爷是不知道,清之兄酒量特别的差,从?前在长?溪,县令大人请吃酒,他没?喝几杯就一头栽进了荷花池里,险些没?淹死。还有在琼林宴上,也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一件一件数着赵凛的过往的糗事?,力图让静亲王相信赵凛酒楼真的很差。

静清王笑得开怀:“看不出来?,赵大人身高体长?,居然这么?不能?喝,那秦大人多喝一些吧。”说着朝婢女使眼色,娇俏的婢女立刻上前给?秦正卿斟酒。

这是打算先灌倒两个碍事?的再灌到他了?

赵凛瞧着秦正卿和徐明昌两人在婢女的劝哄下一杯接一杯的喝,等两人都喝得酒色上头,昏头转向的。静亲王看向他,举杯:“赵大人,我?们来?喝几杯。”

赵凛推辞:“王爷,下官酒量是真的不行,万一喝醉了,恐会失态,也没?办法送九如兄和徐兄回去了。”

“这你担心什?么?,本?王请酒自当把人完好的送回去,来?喝酒。”

婢女给?赵凛满上,赵凛推辞不过举杯同他喝了起?来?。有秦正卿的话在前,所有人都以为赵凛估计几杯就倒了。

然而,一杯接一杯,一坛子接一坛子,喝得静亲王自己都有点恍惚了,赵凛还异常清醒。又一杯酒下肚,静亲王打了个酒嗝,面前的赵凛已经从?一个变成两个了。

静亲王暗骂了声:不愧是让四大尚书和云亭侯都栽了的人,果然有点东西。

就在赵凛又举起?酒杯时,他撑着额头,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本?王不能?再喝了。”他指着几个伺候的美貌婢女,状似开玩笑道:“来?呀,你们几个陪着赵大人喝,务必把人放倒了。”

婢女应声齐齐上前,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赵凛不适的蹙眉,连着又喝了一坛子,终于眼一闭歪倒在了桌上。

静亲王起?身,摇摇晃晃的往他这边走?,边走?边推开已经醉倒的徐明昌,然后在他面前停下。伸出两指在他脖颈处探了探,含糊笑道:“还以为你千杯不醉呢……呵呵……”

接着他摆手,两个婢女立刻上前,把赵凛架着往雅间的屏风后面去。他被放倒在一张软榻上,他闭着眼,雅间的一切声音和气味都变得敏感起?来?,很快一个微颤的躯体靠了过来?,很明显是个女人。

赵凛险些破功,见对方只是挨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才忍了下来?。

静亲王散漫的声音响起?:“王妃,今晚你好好守着他,明日?一早,本?王要聚贤楼的人都知道他侮辱了你……”

赵凛心里一咯噔:静亲王莫不是疯了,拿自己的发妻来?陷害他?

他心思百转,先前一直有人在害自己,静亲王主动帮忙,今夜怎么?却要如此?

床榻上的女人整个身体都紧绷,显然是极不情愿的。

紧接着是静亲王让婢女下去的声音,他磕磕绊绊的走?到桌边,最后终于撑不住也醉倒了下去。

等确定屏风另一边三个醉鬼呼吸都平稳了,赵凛才睁开眼。背对着他的静王妃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他悄无声息的举起?手,然后照着静王妃落在外头的脖梗就是一下,一直紧绷的女人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他翻下床,通亮的烛火印在女人润湿的两颊上,显得无助又可怜。

他不再逗留,快速走?到窗户旁,从?三楼翻了下去。刚一落地,就瞧见暗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轿子。此时已经子夜,除了这轿子,街道上空无一人。他正要绕过轿子打算猫走?,轿子的门帘掀开,大理寺卿邢大人的脸映在冷寂的月色里,压低声音朝他道:“回去!”

赵凛眼眸微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没?疯,回去找死吗?

见他不为所动,轿子里的邢大人又压低声音道:“六部和静王要害你之事?皇上已经知晓,皇上口谕‘你现在回去,配合他们入狱,朕保你无事?’。”

赵凛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无理的要求……

但圣旨不可违逆,他只得又从?窗户口爬上了三楼兰香阁。

他先是在床榻边站了两息,看着床上的女人,实在躺不下去。他就算要入狱也不能?是因为非礼了静王妃,不说自己脸上无光,自家闺女也会鄙夷他。

皇帝只说配合入狱,没?说要怎么?配合,只要最终能?入狱都可吧?

他移动步子,越过屏风走?到桌前静静看着桌上醉倒的三人。最靠近他的静亲王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迷离的眼神渐渐有了点焦距,看到他愣了愣,问:“你怎么?在这?你……”他伸手指指屏风,又看向赵凛,眼神有了点清明,蹭的站了起?来?。

“你!”

哐当!

“你大爷的!”赵凛想也没?想,提起?酒坛子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

剧烈的疼痛在脑袋上蔓延开,猩红的血自白皙的额角蜿蜒而下。静亲王算是彻底清醒了,惊叫一声,怒吼:“赵凛!你胆敢打本?王!”

他一吼,守在门外的几个婢女就冲了进来?,然后就看到赵凛一脚踹在了静亲王肚子上。然后摁着人拳打脚踢。

婢女惊叫,把醉酒的秦正卿和徐明昌两人都惊醒了。看到赵凛的行为都吓得魂不附体,赶忙伸手去拉他:“赵兄,你醉了,别打了!”

赵凛浑身酒气,眼神毫无焦距,嘴里发出含糊的嘶吼:“我?没?醉,走?开,我?要打死赵老二那个不要脸的!”

他力气其?大,秦正卿和徐明昌拉不住他连忙喊人来?帮忙,聚贤楼其?他雅间听见动静的人也纷纷跑来?看热闹。

然后集体围观了年初风光游街的状元郎痛揍大业的唯一亲王……

不消片刻,向来?浪荡风流、清俊雅致的静亲王被揍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只怕封地的老太妃回来?都忍不住自家儿子来?!

第 102 章

赵凛心中有章, 也不能把人打死?了,等众人把他拉开,他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任由秦正卿怎么喊就是不睁眼。

静亲王虽是被禁在京都无?法外出, 可到底是皇亲国戚,还从来没受过如此屈辱。颤巍巍被人扶起来后, 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大吼:“京兆尹、刑部的人, 还不快把这个人拉出去砍了!”

计划有变, 静亲王府的人听见吼声急匆匆往外跑,等跑到一半又糊涂了。到底是请京兆尹的人还是请刑部的人?

哎呀, 不管了, 全请来吧。

两方人马赶到现?场时都懵逼了一瞬, 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调戏王妃而是打了王爷, 还是醉酒后打的,所以这到底算什?么罪, 该关哪里?

往小的说是一群友人喝醉闹事,该京兆尹关。往大的说赵凛是在羞辱皇亲国戚, 追究起来又是重罪,该关刑部。

就在两方人马犹豫谁把赵凛拉走时, 大理寺的人赶了过?来, 二话不说就把醉酒的赵凛抬走了。

两方人马刚想阻拦,同来的大理寺卿邢大人肃着一张脸, 义正言辞道?:“天子脚下,胆敢殴打王爷,就是羞辱皇室,自然是大罪, 按理诛九族都不为过?,自当由大理寺接管。”

皇家都抬出来了, 这话谁敢接。要是说赵凛罪不至死?,岂不是轻慢皇室?

京兆尹、刑部和被打成猪头的静亲王就这么看着大理寺的人把赵凛抬走了。

要抓的人没了,京兆尹和刑部的人自然也走了。看热闹的其余人被静王府的人驱散,屋子里的秦正卿面色凝重,徐明?昌看看静亲王那张脸,主动关心问:“王爷,要不找大夫来瞧瞧?”

都被打成这样了,静亲王还依旧保持在外人面前的好脾气。没有迁怒,而是摆手示意两人自行回去。

徐明?昌眼露担忧,还要上前,被秦正卿一把拉住,扯出了聚贤楼。等到了外头,秦正清才道?:“王爷正在气头上,我们就不要往前凑了。”

徐明?昌却不以为意:“我瞧着静亲王脾气甚好,能对书画造诣如此之高的人,必是个顶好的人。”

秦正卿才不信这种鬼话,谁被当场揍了还能保持修养,不是傻就是在压抑中变态。

徐明?昌评价完静亲王后转而又问他:“你不是说赵凛‘柔弱’,曾被陆主事碰一下就晕倒了?”今日?瞧他那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揍人架势可不像。

秦正卿努力?解释:“喝醉和梦游的人大概力?气都大吧,你瞧李尚书那身板,梦游时还能扛着赵家的大门到处跑呢。”

徐明?昌一想也是,回徐府前又忍不住担心起静亲王的伤势起来。想了想,命府里的下人又立马送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去聚贤楼。

已经涂过?药膏的静亲王看着手里的那瓶药膏挑眉:徐家的这位公子倒是有点意思,或许他不该从六部入手,从徐阁老这里入手,更容易返回封地。

他收好药瓶起身,命人把他前几日?作?的画作?为回礼送去了徐府。然后才慢悠悠往屏风后面去,屏风后的小榻上,静王妃睡得?正熟。青丝铺床,姿态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这样都没吵醒她?

静亲王怒从心中起,走过?去揪住她头发,一把拖到地上。

砰咚!

后脑勺撞击在地面光滑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昏睡的女人被痛醒,睁开眼对上一张青紫可怖的脸,吓得?连连后退。那动作?在他看来是一种羞辱,他想也没想一脚踹在女人的肚子上,拖着她一把头发往床榻边上撞:“贱人,连个醉鬼都看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即便额头被撞得?冒血,静王妃也不敢坑一声。她努力?护住自己的发顶,身子缩成一团不敢动。

她知道?,她越是反抗,对方就打得?越凶,她闷不吭声,对方很?快就会失了兴致。果然,瞧她这样,静亲王很?快失了兴趣。

倒在软榻上酣然入睡。

静王妃跪在榻边悄悄抬头,屋子里的烛火映在那张青紫的脸上,显得?越发恐怖。榻上的人衣衫半敞,几封折子从怀里滑落。她眸色暗了暗,小心翼翼的伸手,拿到折子后快速翻开看了看,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燃烧的火炉旁,把折子丢了进去。看着它燃烧殆尽后才又回到床边重新跪好。

烟气缓缓上升,静亲王又醉又累,压根什?么味也没闻到,只感觉快散架的身体被温暖包裹。

而牢房里的赵凛就有些惨了,大冬天的连床被子都没有。皇家的工不好做啊,他都配合入狱了,半个时辰都过?了,也没来个人告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在他体质好,又喝了不少酒,身体是还暖和,就是人有三急。就再他快忍不了要喊人时,大理寺卿刑大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虎皮斗篷的人,一看就是当今皇帝。

得?,这些憋不住也要憋了。

赵凛弯腰叩拜,披着斗篷的老皇帝露出全脸,伸手来扶他。老脸笑得?满脸褶子,显然心情?极好。

“赵爱卿甚是机敏,是个可塑之才。”天知道?他从年少起就想痛痛快快揍这个小自己许多的弟弟一顿。

“谢皇上夸赞。”赵凛干笑两声,询问:“接下来臣要如何做?”

老皇帝示意刑大人说,邢大人立刻上前两步开口?:“明?日?皇上会下旨,让三司审理你殴打静亲王一案。审案时,你只管装糊涂,推说自己当时喝醉了,什?么也不清楚。”

赵凛讶异:“怎么就要三司会审了?”

邢大人:“为了给静亲王脸面,你且放心,不会有大事,最后会判你逐出京都,下放到荆州淮阳一个小县担任县令。”

赵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叫不会有大事?

从京官下放到地方上,不仅是个九品大的芝麻小官,还是荆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等等,赵凛眸子微转,荆州不是静亲王的封地?

他心中疑惑,也就问了出来:“为何是荆州?”

邢大人解释:“当初长溪胡县令和齐州判吞没金矿一案你也知晓吧。官府只追回了一部分?金矿石,账本上剩余大量的金矿被运往了荆州,你此去前去,务必查清楚这批金矿的下落,最好能全部追回上缴国库。”

这活计有点难办啊。

赵凛为难:“官就不能大一点吗?县令之上还有一大推官压着呢,臣恐怕不能胜任。”

邢大人:“你如今才正六品,哪有越贬越大的道?理。再则,根据情?报,那批金矿就是被运往了荆州淮阳县。官大不如现?管,县令最合适不过?了,以你的能力?能办到的。”

赵凛:别,他就是个芝麻小官!

皇帝见?他还是犹疑,就开始画大饼:“爱卿放心,只要这件事能办成,回来正三品以上的官位任你挑选。”

邢大人大惊,正三品可是同他平级了:“皇上,正三品恐怕不妥……”就算再大的功劳,从个小县令直接升到三品,别说御史台,六部那几个老家伙和徐阁老第一个不同意。

老皇帝摆手:“有什?么不妥的,只要朕高兴,六部扯一个下来也不是问题。”国库乃是他多年来的心腹大患,赵凛如此搞钱的人才,比之当年的徐阁老还要出色,怎么提拔都是不为过?的。

不得?不说,老皇帝在搞钱方面精明?,在其他地方就有点乱来了。

主打就是一个高兴,昏庸不昏庸的,他压根不在乎。

赵凛眸子微亮:就算他是状元出身,若是待在京都,要想从一个从六品晋升到三品大员。没有贵人帮助的情?况下,只怕熬资历就得?熬数十?年。更别说如今六部、静亲王、云亭侯都想他死?,只怕他没熬个几年人就没了。

远离京都去荆州搏一搏或许是件好事!

这当官就和押镖一样,要真能升到三品,这趟买卖值!

既然不能拒绝,就给自己争取最大的福利。他当即跪下,脸上兴奋之色尽显:“臣定?不辱使命!”

“只是臣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就喜欢这种为金钱所动,有干劲的新人:“你说。”

赵凛:“此去荆州天高皇帝远,就算臣查出金矿石被藏在何处,没兵官下的情?况下,也难敌当地豪绅和上级官员。臣请皇上赐臣贴身佩剑,准许臣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

只要能把剩余的金子搞回来,老皇帝是不介意他杀人的。于是道?:“皇帝佩剑不能赐你,倒是先帝惯用的鸣鸿刀可以借你一用。”

鸣鸿刀,赵凛自然听说过?。传闻鸣鸿刀乃是上古黄帝轩辕剑出炉时的剩余原料所铸。受命于天,先帝尤为喜爱,曾拿着它开疆拓土。先帝没后一直供在太?庙之中。

他这身形,确实更契合霸道?的刀。

赵凛大故作?喜:“谢皇上隆恩,臣必当竭尽所能报效朝廷!”

老皇帝甚是满意,围着斗篷走了。等皇帝一走,邢大人去而复返,命人拿了两床被子和一些温水吃食过?来。面色凝重道?:“这次任务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荆州荒凉,民风彪悍,又是静亲王封地。皇帝即答应送你宝刀,你就放开了手去查,必要时候万不要手软。你放心,荆州凡是有弹劾你的折子,本官会一律压下。”

赵凛点头:“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负你的提拔。”

“小官还想求大人帮一个忙。”

邢大人:“你说。”

赵凛:“下官下狱的消息只怕在京都传开,小女定?然着急,还请大人去赵府同小女说一声。”

邢大人点头,兀自去了。才出了大理寺的监牢,就在监牢大门口?瞧见?两个同狱卒纠缠的小孩。一个是赵凛的闺女,一个是霍家才找回来的霍星河。

赵宝丫也眼尖的看到了他,朝他招手:“邢伯伯!”

邢大人走近,朝拦着他们的狱卒挥手。狱卒立刻松手,赵宝丫和霍星河上前,急忙问:“邢伯伯,我阿爹怎么样了?我们能去看看我爹吗?”

“不能。”邢大人道?:“大理寺今夜任何人都不许探监。不过?你放心,你爹很?好,明?日?午后就能放出来了。”

“当真?”方才还失落的赵宝丫眼睛顿时亮了。

邢大人点头,素来严厉的眉眼里柔和了几分?:“明?日?辰时会公开审理你爹的案子,午后一定?放出来,本官以你师父多年好友的身份担保。”

赵宝丫一听她师父,顿时安心了许多:“我信邢伯伯。”

邢大人:“那你快些回去吧,天黑,需不需要大理寺的人送送你?”

赵宝丫摇头:“不用不用,我有星河哥哥一起,不怕的。”

邢大人从侍卫手里拿过?一盏灯笼递了过?去:“喏,回去吧。”

赵宝丫接过?灯笼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等离大理寺衙门远了,她才从霍星河手里接过?猫猫。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猫猫,快去帮我瞧瞧阿爹。”

蓝白猫已经喂得?很?胖了,喵喵叫了两声,跳到地面上往大理寺监牢跑。霍星河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小声道?:“今后要少喂一点那傻猫,再胖下去都跑不动了。”

冬夜寒风刺骨,赵星河把她拉到一处屋檐下就势蹲下,利用身体挡住吹来的北风。两人等了一会儿,又听见?黑暗里一声猫叫,胖嘟嘟的蓝白猫跳到赵宝丫脚下,一阵喵喵乱叫。

一家人相处这么多年,霍星河算是看出来了,宝丫妹妹似乎可以听得?懂小黑、黑雪和猫猫说话。

赵宝丫听完猫猫叫后,终于放心下来,起身:“星河哥哥,阿爹没事,我们回去吧。”

两人提着灯笼往回走,快走到赵家门口?时,碰见?一辆眼生的青棚马车。赵宝丫好奇的多看了两眼,等走近,青棚马车的车帘子突然被掀开,昏黄的灯笼光中露出一张高华明?艳的美人脸。

赵宝丫诧异:“慧姨,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陈慧茹温声道?:“就是来看看你……”

赵宝丫立刻明?白她定?是听说了自家的事,不放心自己才来的。她有些感动:“我没事的,我方才去了大理寺碰见?了邢伯伯,邢伯伯说我爹也会没事。慧姨你回去吧,小蜜儿还在家里呢。”

陈慧茹细细看了她神色,确定?她不是强装镇定?后才让车夫驱车回去。

等马车走远,霍星河边往赵府走,边有些奇怪道?:“宝丫,你有没有觉得?陈夫人对你好得?有些过?分??咱们家和她非亲非故的。”

赵宝丫侧头看他:“不会啊,我们捡到过?小蜜儿啊。要是当初没捡到小蜜儿,说不定?小蜜儿也像星河哥哥一样被人牙子拐走了,然后卖到好远好远,好多年都回不了家了。”

“而且,玉姨也对我很?好啊,你和春生哥哥他们都很?好。”

“不是那种好。”霍星河挠头,“总之就是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在这利益交错的京都,能这般好委实奇怪。

赵宝丫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赶人:“你回霍家睡吧。”

霍星河:“不去,家里不是有我房间吗,我在这睡。”他虽是入了霍家的祖谱,但还是习惯待在赵家。对于这点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舅舅现?在不行商了,入了东郊千机营,每日?下职回来,日?日?想着操练他和霍无?岐,人都快被他搞废了。

其实那些都是无?用的操练,不如赵叔叔教的杀招管用。

赵宝丫随他:“那你早点睡,明?日?我要去大理寺看他们审理阿爹的案子。”

她计划得?好好的,然而,次日?,皇帝下旨三司闭门审理她爹的案子,她压根进不去。只能拜托猫猫进去守着,自己和星河哥哥坐在大理寺门口?等。

门口?风大,霍星河怕她冻着,四处瞧了瞧,拉着他往隔壁一处高楼上跑,然后掏出千里眼让她看。

千里眼虽好,也只能看清大理寺衙门正堂里的人,压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皇上命京兆尹林大人、刑部顾大人、大理寺邢大人共同主力?赵凛打人一案。被打的静亲王坐在下首旁听,青紫的脸色很?是不好。再明?了不过?的案子,皇帝整这么大,说是给他面子,不就是想公开嘲讽他吗?

先前还想公开审理来着,他硬是不同意,最后才改为闭门审理。

当日?在场的秦正清和徐明?昌两人以及几个伺候的婢女也被带了来,赵凛被提过?来时看上去神清气爽,丝毫不像在大牢里关了一夜的人。

看到脸色漆黑的静亲王,上去就是认错:“王爷,都是下官的错,下官昨夜喝多了,实在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直到今早醒来狱卒告知,才知犯下了大错。”

感情?他打完人什?么也不知道?,安慰的睡了一夜?

静亲王再好的修养都想骂脏话了:他娘的太?气人了,怪不得?六部的人想弄死?这人!

主审大理寺邢大人轻咳,一拍惊堂木,开口?询问:“赵凛,你昨日?在聚贤斋三楼兰香阁殴打静亲王一事可有话说?可是故意为之?”

“冤枉啊!”赵凛拧眉,“下官绝对不是故意的,王爷有恩于下官,下官那日?是应王爷的邀去吃酒。下官心知不胜酒力?,酒品也不太?好,推脱了几次,是王爷说让下官尽管喝,不醉不归……”

静亲王阴沉沉的盯着他:“你的意思是本王找打?”

赵凛连忙否认:“下官觉得?没有这个意思,下官只是在陈述事实。几位大人可以询问当时劝酒的几个婢女以及秦编修、徐编修。”

秦正卿附和点头:“赵兄说的是真,那日?是王爷请酒,几个婢女接连劝酒。下官同王爷说了赵兄不胜酒力?,还替他挡了好几次酒,下官醉后,王爷又主动邀请赵兄喝酒……”

静亲王冷冷的盯着秦正清,秦正卿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没了声响,他才看向徐明?昌:“徐公子,你说。”

被点名的徐明?昌温声道?:“秦兄确实有说赵大人不胜酒力?,之后下官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邢大人又问跪在堂下的几个婢女:“你们可有灌赵大人的酒?”

几个婢女瑟缩着不敢答,邢大人:“那就是有了?”

京兆尹林大人插话:“邢大人,不管是不是王爷请的酒,劝的酒,赵凛打人是事实,您不该抛开事实不谈,谈缘由!”

顾尚书附和:“林大人说得?对,打了王爷就是藐视皇室宗亲,大业律法,藐视皇室是重罪,流放鞭笞都是轻的,重则可问斩。”

静亲王脸色好看了点,邢大人打断顾尚书的话:“两位此言差矣,赵凛当时喝醉了,压根没有意识,试问没有意识之人如何藐视皇室?就如工部的李尚书,他梦游偷盗数不尽的珠宝,皇上不也没怪罪他?”

“凡是都有例外,赵凛是无?心之失,且是王爷请酒灌酒在先,他打人情?有可原。”

静亲王:“邢大人的意思是本王活该?本王接连几次帮赵修撰,又请酒又劝酒本意是表达善意。他喝醉了,就可以无?故殴打大业的亲王?”姓刑的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邢大人:“也不算无?故吧,诸位大人又不是没见?过?喝醉的人,前几年皇帝的寿辰宴上王爷喝醉了,不也轻薄了教坊司右韶舞?皇上不仅没怪罪还赐右韶舞给您为妃了,王爷应当大度。”

周围隐有讥笑声,静亲王扶住木把手的手捏紧。

公堂之上的赵凛恍然大悟:怪不得?静亲王如此作?践自己的王妃,原来那王妃是教坊司出身。

皇帝把教坊司出来的女子赐给一个亲王,明?显就是在羞辱他。

估计在宴会上大醉也有文章吧。

静亲王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怒瞪着邢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本王算了?算了也行,现?在让本王打他一顿!”他绝对往死?里打,反正先皇都说了,除了谋逆,谁也动不了他。

他要上前,顾尚书立马站起来拉住他,劝道?:“王爷息怒息怒啊!”然后小声耳语道?,“不能算了,我们的目的是弄死?他。”

什?么鬼目的,静亲王只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这群人就是看那老不死?的皇帝不待见?他,才敢如此慢待他。京都六部的人可以晃点他,大理寺卿可以藐视他,现?在连一个六品的修撰都可以打他不用付出代价了。

先帝还在时,他何曾受过?这种鸟气!

“今日?必须要给本王一个说法!”

邢大人开始甩锅:“要不还是请皇上定?夺吧!”

遇事不决找皇帝,皇帝荒唐,但说话管用啊!

就在六部和静亲王担心皇帝会偏袒赵凛时,圣旨下来了。赵凛殴打静亲王有过?,但罪不至死?,贬出京都,下放到荆州淮阳县任九品县令。

静亲王满意了,荆州是他的封地,他母妃以及一队禁军都在荆州。他暗中传信过?去,慢慢折腾他,再弄死?他轻而易举。

六部虽不甚满意,但大抵还是如意的。荆州那么偏远的地方,只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回京都了。只要人不回来,怎么都好说!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云亭侯了。

他本意是想赵凛死?,万万没想到,六部联合静亲王都没弄死?赵凛那个不要脸的!

若是他此生不回来,那他不是这辈子都没办法看开?

不管如何,赵凛必须死?。等出了京都,他就雇一队人马去弄死?他们。他找来心腹侍从,拿了十?万两银票给他,让他去雇杀手。交代道?:“一定?要雇顶级的,一路杀到荆州定?要弄死?他全家,不够再来拿银子。”

心腹侍从郑重点头:“侯爷放心。”他走后,躲在门外偷听的小婢女匆匆往锦瑟苑去,把听到的事说了。

陈慧茹眉眼下压:“他说全家?包括赵宝丫?”

小婢女点头。

“知道?了。”陈慧茹打赏了小婢女让她下去,然后朝乳娘道?:“你选几个好手,快去把那人拦下,找个地方埋了。你务必亲自看着,事成拿出一万两分?了。”

乳娘匆匆去了,陈慧茹起身朝身后的婢女道?:“去前院,我们去瞧瞧侯爷。”

婢女惊讶,取来御寒的狐裘给她披上,行到前院,天忽然飘起小雪,紧接着越来越大。落在了她发顶,肩上,她伸出手,雪花落在她保养得?宜的指尖。

冷得?她一个哆嗦。

她轻叹:“下雪了,侯爷病重,今后就不宜下榻了……”

婢女困惑,刚撑开伞,她已经走远。

到了侯爷屋前,正好碰见?送药的婢女。她伸手接过?,推门而入。云亭侯靠在床前,瞧见?她来甚是惊讶,再见?她端着药,眼中狐疑更甚。

陈慧茹不理会他的目光,坐到床边,温声道?:“该喝药了……”

她勺了一小口?递过?去,云亭侯不张口?。她疑惑问:“怕烫?”然后先把那勺药送进了自己口?中:“不烫啊!”

云亭侯见?她喝了,才乖乖张口?,然后一口?一口?把药喝完了。末了,眉眼也柔和下来,伸手去拉她的手:“慧茹,我们这样多好,好像回到了刚成亲的那会儿……”

陈慧茹撇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侯爷,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今日?下雪了,有些冷,莫要着凉!”说着她端着药碗起身,又嘱咐屋里伺候的婢女把碳火燃足一些。

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婢女走了。

等走出云亭侯的住处,她以帕掩唇,帕子慢慢被棕褐的药汁浸染。随行的婢女惊诧,眸子闪烁不定?。

陈慧茹把药碗交给她,道?:“把碗洗干净了,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事,谁也不准出侯府!”

小婢女应是,匆匆去了。

当夜丑时,云亭侯睡到中途突然抽搐,手脚不听使唤的乱颤。屋子里伺候的婢女小厮,吓得?六神无?主,跑来锦瑟苑喊人的途中滑了一跤,晕倒在雪地里。等清早醒来,再去请御医时,云亭侯已经中风,全身瘫痪,口?不能言,唯有眼珠子能转动。

其妻哭得?甚为伤心,决意斋戒沐浴三日?,礼佛一个月替夫祈福。

第 103 章

不出一个时辰, 昔日?的状元郎被贬出京,去荆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令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

皇帝限赵凛三日内离开京都去任职,不少人觉得可惜, 但大部分人还?是欢欣鼓舞,大大松了口气?。

这人实在太能搞事了, 出了京好啊, 大家不用时刻戒备。

陆坤听?闻他被贬, 第一时间跑来嘲讽了他一番。向来阴沉的脸笑得无比开心,隐隐有了种高高在上的高傲:“赵凛, 我如今已经是从五品员外郎, 你却连京都都待不下去, 只是个九品芝麻小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终究是我赢了。”

原以为赵凛会羞愤,恼怒, 勃然?变色把他赶出去。但赵凛很平静,听?到?他的话?, 甚至还?拍手称赞:“看来陆尚书近日?很器重你,不错, 有上进心。加油继续往上爬, 下次回来时希望你把你老子干掉了!”

这态度像是一个长者在夸炫耀的小孩,陆坤面色薄红, 冷笑:“你还?想回来?能在荆州活下去再说吧,听?说那里盗匪猖獗,上一任县令就是被土匪砍死的。”

他说十句,赵凛都不搭理一句, 兀自?埋头整理书籍。陆坤顿觉无趣,甩袖走了, 才走出赵府大门,正好碰上秦正清,两人相看两生厌。

秦正清看到?赵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安慰了他几句,又道:“你且先去荆州待着,多做些政绩出来。徐首辅已经很器重我了,等我官位再高一些,会想办法帮你。三年后吏部考核,还?是有机会回京都的。”

从这一刻起?,他们一同从青山书院出来的三人,命运似乎完全不同了。

如果赵凛真是被贬,等秦正清爬上更高的位子,等吏部考核,估计他得老死在荆州。

他点头笑道:“知道了,你在京都好好的……”本?有意提醒他两句不要完全信任徐阁老,但想起?他秉正的性子最终还?是没说。

等秦正清道过别,从赵府出来,坐上轿子。秦母不悦道:“同一个被贬的人说什?么说那么久,害得我好等。”说着催促车夫开些走。

马车行了起?来,秦正卿蹙眉:“不是说让您不要来吗?”

秦母嘴角带笑:她不就是想来看看那昔日?不可一世的赵凛落魄的模样吗。

往后再也不用因为菁儿的事受自?家老爷埋怨了,他赵凛就是个没出息的!

收拾行李的次日?,邢大人又乘着马车来了,这回倒是挺高调,不怕人看见。赵凛沏了茶,询问他怎么白日?走正面进来?

邢大人难得有了笑:“现在你比老夫得罪的人还?多,老夫怕什?么。”

赵凛也跟着笑了起?来,与他碰杯。邢大人喝了口茶,先把皇帝答应借给他的鸣鸿刀捧了过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漆黑的令牌,道:“这块令牌是燕平山边郡柳将军的,老夫曾有恩于他,你收着。燕平山离荆州极近,危机时刻,你可拿着令牌找他出兵救援。”

“多谢。”赵凛接过。

邢大人:“不用谢,让你去荆州也是老夫同皇上建议的,老夫从长溪回来就向?皇上提起?过你,本?来年初就该让你去了,皇上坚持要考验考验你,事实证明你入了皇上的眼,只要能平安归来,今后定有大造化。”

“老夫此举也不知是在帮你还?是害了你,你自?己郑重。”说着朝他举杯一饮而尽。

赵凛把那把刀放在了箱笼最底下,看着才修缮不久的赵府觉得甚为可惜。他一走,老皇帝不会又把宅子送给别的大臣吧。

这儿可是花了心思修缮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闺女喜好来的。

这样一想,难免就叹气?起?来。赵宝丫以为他难过,忍不住安慰他道:“阿爹,没事的,被贬就被贬了,反正我们家现在有钱,去哪里都不怕的。而且出了京,肯定就碰不到?将来害你的人了,也挺好。”反正她还?挺高兴的,能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是挺好。”京都都被他搞得差不多了,不得给人家喘口气?的功夫,换个地方?折腾。

赵宝丫边收拾东西边转移话?题:“阿爹,我们出发前要写信给小姑他们说一声吧?带不走的东西也让人寄回老家吗。”

赵凛看着自?家闺女好一会儿,突然?道:“荆州比就别去了,那里荒凉,盗匪猖獗。信就不必写了,阿爹让人送你回长溪,你且先同你小姑她们住一起?,等阿爹回到?京都再去接你。”他是个粗人,在哪都能适应,可闺女不行。

赵宝丫呆愣一瞬,继而道:“阿爹为什?么要这样决定,从你将我带出竹岭村起?,不就说好了吗?你在哪,我就在哪。”她目光澄澈,没有撒娇也没有激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冷静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她娘。

就在赵宝丫以为还?要多费口舌时,赵凛轻轻应了声:“好,我在哪,你就在哪。”父女两个相视而笑。

霍星河也跟着笑起?来,赵凛瞥见他,开口道:“你就别去了。”

霍星河笑脸顿时僵住:“赵叔叔,你们在哪,我在哪!”

“去去去,什?么你们,我们。”赵凛对他可没有对闺女这么好脾气?,“你是霍家子,跟着我们去荆州像什?么话?。再说了,你不待在京都好好努力当?上大将军,想办法把我和宝丫捞回来。跑到?荆州看着我们风吹日?晒的可怜啊?”

“你的责任巨大,给我待在京都努力!”

霍星河眉头都快打?结了,甚是纠结:“可是……”

“别可是了。”赵宝丫安慰他:“霍伯伯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我们家的鸽子留几只给你,等我到?了也会给你写信的。”

“先前我给春生哥哥写信,你不是都羡慕吗?”

他现在一点也不羡慕了。

“好吧。”霍星河一整日?都闷闷不乐的。

离开前夜,赵凛把家里的厨子,两个做事的婆子叫到?了近前,温声询问:“你们可愿随本?官去荆州?若是愿意去,必不会亏待几位,若是不愿意的,拿了银子就各自?找下家吧。”

陶御厨若是走,也只能再回宫里,但他在赵家呆习惯了,自?由又有人权,工钱高主家和善还?没有被砍脑袋的危险。比起?回宫,他宁愿跟着赵家的。

不就是荆州吗,再荒凉能荒凉到?哪里去,只要主家好什?么都好说。

于是他第一个站了出来:“主子去哪,老陶自?然?去哪,再说了,小小姐要是吃不到?老陶煮的红烧肉会难过的。”

“是吧,小小姐。”

赵宝丫连连点头:“嗯,陶伯伯最好了。”

两个做事的婆子虽不是宫里出来的,但从前在别家也从来没有像在赵家这样舒坦过。当?即也表示不走,要跟着一起?去。

赵凛:“那好,你们收拾收拾一起?去吧,若是到?了荆州觉得不适应,可以随时同我说。我会给你们盘缠,让你们回来。”

当?晚,霍家一家请他们过去吃酒,说是践行宴。赵凛带着赵宝丫过去,饭桌上,霍大老爷一再对他表示感谢,霍大夫人准备了很多风衣和干粮还?有银子给他,道:“荆州靠近边塞,荒凉风沙还?大,昼夜温差极大。你们此去正好赶上年关,准备些厚实的衣物总没错的,干粮都是风干的牛羊肉,不容易坏还?方?便。银子你们带着,有用得着的地方?。”

赵凛收了风衣和干粮,银子退了回去:“银子我们有就不必了。”

他再三推辞,霍夫人也就算了,全程没说一句话?的霍老将军,饭后却把他叫到?了书房。然?后从书案的暗格里拿出一卷东西递给他。

赵凛疑惑打?开,发现那是一张荆州地带的舆图,舆图上山脉、河流、村庄、农田、城镇……都标得一清二?楚,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及时雨。

霍老将军开口:“这图是老夫年亲时用过的军用舆图,比民间流传的舆图要细致实用许多。”英雄垂暮,他昏暗的老眼里似是有了光,“老夫年少时曾陪先帝一起?打?江山,之后一直镇守燕平山,燕平山往西就是荆州。”

“你可知先帝为何?把静亲王封在荆州?”

赵凛摇头。

霍老将军继续道:“静亲王是先帝宠妃庞贵妃之子,当?年备受先帝宠爱,一度有废太子改立之势。后来皇位还?是传给当?今这位了,先皇担心皇帝嫉恨庞贵妃母子,于是把荆州连同三千禁军赐给了他们。荆州之地虽荒凉,却两面环山一面临沙漠,易守难攻,是顶好的退居之所。庞贵妃带着三千禁军去荆州后建立了荆州十二?商会,十二?商会的掌权人各个是经商好手,分别在大业各地经商收集财富运往荆州。荆州虽穷,但静王府并不穷,茶、盐、矿产、田地、布匹、马匹、米粮……百姓民生全握在静王府。当?今皇帝忌惮,才寻了个理由把静亲王骗到?了京都,迟迟不肯放归。”

赵凛惊讶:“庞太妃居然?有如此才能?”

霍老将军摇头:“不是庞太妃,是前禁军统领肖鹤白,为人高深莫测,冷厉果决,是个厉害人物。”

赵凛:“他这么厉害,为何?不自?己占了荆州?”

霍老将军:“能成为禁军,首先就是忠诚。”

“除此之外,荆州盗匪猖獗,已经形成了规模。兵匪本?是一家,荆州私兵和匪徒之间也会有往来,遭殃的只会是过往的商队、当?地的百姓和朝廷派去的官员。你已经得罪了静亲王,只怕此去会被他们为难,当?事事小心为上。”

霍老将军说的这些太有用了,赵凛十分感激。

随后,霍老将军又从暗格里拿出一块圆形麒麟木牌,道:“这是霍家的图腾令牌,你且拿去,若是遇到?危机之事,可到?燕平山军营找霍家旧部,周敬周将军帮忙。他曾是老夫先锋,为人可靠、忠义,”

“多谢。”赵凛接过木牌。

除了皇帝赐下的鸣鸿刀,加这块木牌他已经有三道保命符了。

人人都以为他此去荆州是羊入虎口,他却不认同。他去荆州是扮猪吃老虎,准备嘎嘎乱杀的!

次日?一早,赵凛让信鸽传了信回长溪,简单的说明了他被贬的情况。又把带不走的东西暂时放到?了霍家,才上了马车出发往北城门走。

赵家的行礼简单,只雇佣了两辆马车和一辆货车。霍星河和霍无岐两个人骑着马一路送到?城门,临要离别时,霍星河眼角通红,眼眶蓄泪,又倔强的不肯落下。

赵宝丫趴在马车窗口,软声安慰他:“星河哥哥,你别难过,我会时常给你写信,还?会给你寄荆州的特产,我和阿爹会回来的。”

霍星河抿唇:“要日?日?给我写,用信鸽。”

赵宝丫点头,隔着帘子伸手来拉他的衣袖,晃了晃,又软又甜地说:“好,星河哥哥保重哦。”清晨的霞光洒在她瓷白的面颊上,她双眼融金,漂亮乖软的如同仙女。

一想到?好久好久都不能见到?她,赵星河转过脸去,终是没忍住掉了一滴泪。他立刻又把眼泪憋了回去,扬起?大大的笑脸冲着她用力点头:“嗯,你们也保重,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成为将军的,等你们回来后,一定不让你们再走了。”

赵宝丫也有些难过,她把小黑留给星河哥哥了。马车缓缓前行,等到?终于看不见霍星河了她才趴在她爹怀里抽泣了起?来。赵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猫猫伸出小爪爪拍着她的裙角,喵喵叫的安慰她。沉默的走了一路,行到?第一处拐弯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凛惊讶,询问车夫怎么回事。车夫掀开车帘子答:“大人,有人拦住马车的去路了。”

赵凛一眼看去,便认出了那是陈慧茹的马车。他微有些诧异,很快又觉得合理,特意等在这儿应该是为了避开京都的人吧。毕竟,云亭侯才瘫了,她对外说要给云亭侯诵经祈福一月的。

赵宝丫终于不哭了,揉揉眼,抬头望外看,恰好看到?乳娘把小蜜儿抱下马车。紧接着,锦衣高华的陈慧茹也从马车里下了来。

“是小蜜儿和慧姨!”赵宝丫越过她爹跳下了马车,很快跑到?陈慧茹面前。

小蜜儿一看到?她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腿,呜咽道:“姐姐,不走,呜呜呜。”小豆丁哭得实在伤心,把她裙摆都哭湿了一大片。

“好了好了。”陈慧茹让乳娘把小蜜儿抱起?来,然?后把手里的糕点盒递了过来:“想来你家准备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亲手做了两盒子糕点,你在路上吃吧。”

赵宝丫伸手去接,险些没接住,诧异问:“这糕点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重?”

陈慧茹笑道:“用坚果做的,每盒都有两层,再加上糕点盒自?然?重。”她说完,伸手过来,在她发顶碰了碰。眸光温柔似含了半池的春水:“此去荆州艰险,我们宝丫要好好的,等回来,我再给你□□吃的糕点……”

赵宝丫看着她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不知怎得鼻子又是一酸,重重点头:“嗯,慧姨和小蜜儿也要好好的。”

两人静默的站了一会儿……

“回去吧。”陈慧茹挥手。

赵宝丫抱着糕点盒往马车里走,马车动了起?来,缓缓和陈慧茹的马车错身而过。她抱着糕点盒往后看,周遭的景物动得越来越快。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时日?过得可真够快得……

从前在荒星,她总觉得日?子太漫长,日?头东升西落永远没有尽头。来到?大业那会儿仿佛近在眼前,一眨眼她都十岁了,翻过年都要十一……

等走了一段路,她打?开慧姨送的糕点盒,一整排颜色形状各异的糕点整整齐齐的排列,看得出是花了极大功夫的。她把第一层揭开,赫然?发现第二?层下面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豆子。

她讶异极了:“慧姨不是说只有糕点吗?”她迅速打?开第二?个糕点盒,第二?盒糕点下一层则是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叶子。

“这么多?”她用力抓了一把,怪不得这么重。

“阿爹,怎么办呀?”她不想要的,“慧姨给这么多金子给我,她怎么办?云亭侯才中风,她没有钱会不会被人欺负?”

赵凛:“你放心吧,她除了是云亭侯夫人,还?是陈家女,没人敢欺负她的。”

陈慧茹还?真是用心了,这是担心银票在荆州行不通,又担心金银首饰太重太打?眼,特意弄来的金豆子和金叶子吧。

她性子倒是有些变了,当?年走的如此决绝,如今倒越发柔软。

同一时间,柔软的陈慧茹坐在床榻边上,耐心又温柔的一勺一勺喂着云亭侯药汁。云亭侯惊恐的瞪大眼,怎么都不吭咽下。

药汁顺着他唇角溢了出来,陈慧茹抽出帕子好脾气?的擦掉,然?后伸出一只手钳住他下颚用力,另一只手继续强硬的灌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侯爷,好好吃药,反正这药啊,是日?日?都要吃的,一个时辰不行就吃一天……吃了药才能好的快……”

此刻的白月光已经黑得没边了。

第 104 章

长溪、京都、荆州三地圈起来围成一个三角形, 从京都到荆州和长溪到荆州的距离差不多,没有一个月是到不了的。

赵凛一行人从京都出来已经接近年关,一路上都在下雪, 行到平阳郡云中地?界已经大?雪封路了,众人只能找了家客栈等雪稍微化开再走。

赵凛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口遥遥向外望去, 云中县还是没有?变, 与他们多年前卖艺的时候几乎没啥差别。一晃过了好多年, 故地重游心境截然不同。赵宝丫端了碗热茶过来,询问她爹在看什么, 赵凛接过茶, 指着客栈尽头的那个街角问:“丫丫还记得那边吗?当年我和你林茂伯伯押镖被?劫, 曾在那卖过艺。

“记得呀。”赵宝丫眸子里难掩兴奋, “阿爹和林伯伯胸口碎大?石,当时还挣了好多银两呢。”

赵凛微微有?些诧异, 丫丫当时才三岁,那么小的事还真记得。

诧异过后又笑道:“当时一拿锤子砸爹, 你?就眼泪汪汪的,一砸你?林茂伯伯你?就笑, 你?林伯伯险些没气死。”

赵宝丫眉眼弯弯:“才没有?, 后来砸林伯伯我也哭了。”

“那是好说?歹说?,拿了糖葫芦哄你?, 你?才笑的。”父女两个回忆起当初那段艰苦的经历反而觉得很开心。

厚重的雪花铺满了低矮的房屋,一眼看去白皑皑的一片,像是错落有?致的蘑菇屋。父女两个正看得入神,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一个声音压着嗓子吼:“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开门。”似乎下一秒就想把门踹开。

父女两个同是回头, 朝门看去。根据身影判断,门口似乎人不少。

这声音陌生,又如此粗鲁,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赵宝丫要过去,赵凛把她到身后,嘘了声。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猛得拉开门。一个身影猝不及防的冲了进来,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扣住对方的手,然后狠狠往后一压,反钳住对方。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震得窗棂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案几上的茶盏也跟着颤动。

赵宝丫捂住耳朵,看向来人,继而惊讶道:“钱叔叔?”

钱大?有?单手捂住被?扣的那只手,龇牙咧嘴大?喊:“疼疼疼,麒麟大?侠饶命啊,在下就开个玩笑。”

赵凛讶异松开手:“钱大?有??你?怎么在这?”

钱大?有?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讪笑,身后的李昌海一把将他推开,黑着脸训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胡闹!”训完人后,看向赵凛,又换上一副笑脸:“赵大?人,一年未见,可还好?”

“李舵主?幸会。”赵凛拱手,请人来屋子里坐。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赵宝丫让伙计重新上了壶热茶,才在她爹身边坐下。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钱叔叔,你?们怎么在这啊?”

钱大?有?撇嘴:“我学业差劲,今年又没考中秀才,我爹说?我是驴脑袋,这辈子是不能开窍了。终于断了让我念书的打算,让我到云中码头跟着李大?伯历练历练。云中和荆州隔得不远,往后你?们若是有?事可来云中寻我,我有?空也可去荆州玩玩。”

“就知道玩!”李昌海又瞪他,“你?爹让你?来云中是帮着打理码头的,不是让你?来玩的。”

赵宝丫笑得开心,钱大?有?不耐烦他说?教,连忙转移话题,让门口的侍从把带来的东西抬过来。

“承平兄听说?我要来云中,托我带了些米粮面食和果蔬。冬日,荆州粮食紧缺,果蔬更是稀罕物,有?了这些,你?们过去也能好过一些。”说?着他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大?篮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篮子包菜,大?蒜生姜等物,“要是之后再缺了,你?找人来寻我,我再让人送过去。”

赵宝丫感动坏了:“呜呜呜,钱叔叔和马叔叔太好了!”

赵凛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了。”

这年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钱大?有?和马承平在不知道他被?贬的内情?下,能送来这些东西,证明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承平最近怎么样了?”

钱大?有?笑道:“他倒是考中了秀才,不过也没去县学了,帮着他爹种田呢。谁让何记越开越大?,已经开了三家分店,河中府都有?了一家。食材需求多,可把承平兄忙坏了。”

他又看向赵宝丫:“你?家小姑听说?你?们要去荆州,本?来打算跟我一道来的,但何记离不开人,她就托我给你?送了份大?礼过来。”

赵宝丫好奇:“什么大?礼?”

钱大?有?拍手,挤在门口的侍从让开,一个披着狐裘的少年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身姿修长,容颜如玉,腰间?坠着一枚通体白润的玉坠,眉眼柔和的如冬日暖阳:“宝丫妹妹,赵叔叔。”

赵宝丫蹭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继而惊喜道:“春生哥哥?”她跑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蹭,“春生哥哥,我好想你?啊,你?怎么来了?”

何春生伸手拍拍她的背,笑道:“本?来小姑想来的,被?我劝住了。她来也无?用,不如在何记待着。荆州荒凉,缺衣少食还缺大?夫,我比她来更合适。”

赵宝丫放开他,仰头看着他抽条的身高,又看看自己,嫉妒道:“你?怎么又长高了,比星河哥哥还高。你?跑来荆州,不用读书吗?”

何春生:“在哪读书都一样,赵叔叔那么厉害,我跟着他更好。而且,医者需要四处游历,多见识见识不同的药材和病症才好,师父也是赞同我来边境的。”他这次带了不少常需的药材来,也打算瞧瞧医书上北地?没见过的药材。

赵凛拧眉:“你?娘同意你?来?”无?疑,何春生这个大?夫在,对他们有?用很多。但到底是玉娘的命根子,要是有?事也不好交代。

何春生点?头:“嗯,我长大?了,我娘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其实他说?谎了,她娘起初是不同意的,在他的坚持下才许他来。

要求是月月都要报平安,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带着宝丫妹妹先回来。

赵凛闻言,故意叹了口气道:“哎,好不容易把星河那小子留在了京都,你?又跑来了……”

何春生唇角的笑容扩大?,·眉眼越发?的雅致清隽,隐有?其父君子之风。

赵宝丫呆了呆,觉得春生哥哥越长越好看了。哎,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长得像朵花似的。

一行人在云中县逗留了三日,等雪稍微化开被?来往的百姓和商旅压出一道道路来,才重行上路。

原本?行礼是不多,加上钱大?有?送来的米粮和春生带来的药材,一辆货车显然不够用了。赵凛又租了两辆货车雇了当地?的车夫上路。

陶御厨和两个伺候的婆婆对这个多出来的俊俏少年很是喜爱,没事就爱问他吃什么长大?的。

春生脾气可比霍星河好多了,永远都是一副耐心、温和、有?礼的模样,再加上他又能看病。给陶御厨治了头疾,给其中一个婆婆治了腰骨酸痛的毛病,几人瞧着他就越发?欢喜。

赵宝丫有?些吃味:“他们从前可不这样对星河哥哥的,瞧见你?

依誮

嘴巴都快笑歪了。”

何春生逗她:“宝丫妹妹不也一见我就笑?”

赵宝丫:“那倒也是。”面对这样好看的人,很难不笑吧。

一行人又走了五日,越靠近荆州天渐暖,等走到一处高高的峡谷处,一阵干燥的风从里面吹出来。那风奇大?,如刀从众人脸颊刮过,吹得人眼睛疼。

赵宝丫有?些穿不住斗篷了,解下来后换上霍大?夫人给的风衣。又递了两件给何春生和她爹,才把剩下的风衣分给陶御厨他们。

她坐在车把手上往前看,高高的山脉到处一片枯黄,峡谷小路蜿蜒看不到尽头。

“阿爹,这里风都这么大?吗?”

赵凛先前是看过舆图的,也研究过荆州的地?貌,他解释道:“这里是入荆州的双峰山脉,常年少雨干旱,没有?多少树木,加之峡谷又长,风自然大?了点?。等穿过这两座山就到了荆州地?界,风会小一点?的。”

荆州的气候和荆州之外气候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从前在荒星赵宝丫也见过这种气候。只隔着一座山脉,南北的气温天差地?别。

马车缓缓前行,赵凛仰头朝两边的山头看,嘱咐车夫:“小心些,这里山匪多,情?况不对劲就先停下。”

荆州的匪徒最喜欢埋伏在这种商旅必经之地?。

为了安全起见,赵凛一人坐在前头的马车上,让何春生和宝丫坐在中间?的马车,其余人坐在后面的货车上。

峡谷蜿蜒,天高云淡,山顶传来一声鹰啼。赵宝丫一手挡住风沙,抬眼,看见两只鹰隼在天空徘徊。她刚要收回目光,有?只鹰隼突然朝着车队俯冲而下,直直朝着她眼睛冲来。她惊叫出声,前头的赵凛听见动静,迅速跳下马车加速往后跑。

然而,鹰隼的动作何其快,他压根来不及跑过来,鹰隼已经到了赵宝丫的头顶。何春生想也没想把她扑倒,用身体将人挡住。

鹰隼凶猛,被?它爪一下或是啄一下,不重伤也得去一块皮肉。

何春生咬牙,等着疼痛到来,然而等了两秒压根没动静。赵宝丫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挣了挣,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发?现那鹰隼停在两人脚边的车辕上,正歪着脑袋打量她。

打量两息后,鹰隼扑腾着翅膀跳下来,伸出爪子来巴拉她的鞋面。急急围过来的几人都呆在了原地?,还是最近的赵凛先反应过来,手速快狠准的一把擒住鹰隼的鸟脖子给提了起来。

鹰隼显然没料到有?人如此彪,明明自己超友善,上来就是个锁喉。顿时扑腾着翅膀不住的哀嚎鸣叫,鸟眼睛都往上翻露白了。反应过来的赵宝丫推开护住她的何春生,朝赵凛喊:“阿爹,快把它放下,别弄死了!”

赵凛闻声手松了松,鹰隼啪叽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头一歪躺黄土地?上不动了。

看样子像死了。

赵宝丫跳下马车,风吹起她的风衣兜帽,她紧了紧风衣,询问跟下来的何春生:“它死了吗?”

何春生走过去,用指腹探了探,摇头:“没死,大?概吓晕了……”

众人一阵无?语,鹰隼可是鸟中王者,居然能吓晕:这是只菜鸟吧!

赵宝丫走过去,提着它一只爪子拖上了马车,朝赵凛道:“阿爹,我们走吧。”

赵凛点?头,正要吩咐车夫上车,两边的坡上突然冲出一堆马匪,各个扛着大?刀呈一字排开挡在狭窄的路中间?。

车夫和陶大?厨几人吓得赶紧往后躲:“有?有?……响马!”

赵凛眯眼,看向那群响马:还真是衰啊,才进荆州地?界就碰上了响马!

他拱手作揖,很是斯文?:“本?官乃荆州淮阳县新上任的县令,途径此地?,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那群马匪哈哈哈大?笑,等笑够了,突然脸一变,指着赵宝丫手里的鹰隼道:“你?们打死了俺们的鸟儿,还敢让俺们行方便??是你?脸大?还是当俺们冤大?头?”

赵宝丫提了提那鸟,又晃了晃,那鸟儿扑凌凌又活了,梗着脖子嗷嗷的叫。

赵凛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马匪:“各位,你?们看,那鹰隼没死,是它自己撞车上晕了。现在就还给你?们,行个方便?如何?”

十?几个响马被?噎住,继而大?吼:“少废话,谁要那破鸟,俺们是来打劫的。把钱财留下,快滚,不然等其他支的兄弟来,可不止要钱,还要命!”

显然荆州就是法外之地?,除了静王府的人,朝廷命官他们也照抢不误。

先礼后兵,既然不肯放他们过去,赵凛也不想再说?了,朝响马道:“那诸位英雄下来自己搬吧。”

十?几个响马很高兴赵凛的上道,纷纷跳下马往后头的货车去。然而他们刚挨到货车,一阵花香混着风吹了过来,响马们嗅了嗅,有?人问:“哪来的花香?”

话毕,十?几个响马齐齐倒地?,何春生揉了揉装药粉的纸包随手丢了,一阵风把纸包刮得更远。

“不错。”赵凛夸了句,“医术渐长。”他走到十?几个骂娘的匪徒边上,弯腰在对方裤腰带上摸了摸,就摸出几个铜子加一把灰,又连着摸了好几个身上,就没有?一个身上超过一两银子的。

赵凛扶额:“还真是个鸟不拉屎,穷得叮当响的地?方!”

他一脚把其中一个响马的脑袋踩进黄土地?,朝何春生道:“上马车,走了。”

何春生爬上马车,赵宝丫探出头来看着地?上那群响马,语带怜悯:“他们真笨,估计打劫也不行,身上都没银子,都快吃土了吧!”

众响马觉得自己打劫的人生里受到了奇耻大?辱,又觉得这位淮阳县新来的县令隐隐有?些不太一样。

马车滚滚而去,尘土呛了他们满嘴,动弹不得的十?几个土匪狂飙脏话。

妈了个八字的,以为荆州十?三寨是这么好过的吗?

雁过不拔毛,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是打头阵的,后头还有?三当家在等着呢!

于是,行不到百米的车队又被?一批更为凶悍的响马拦住了。

赵凛拧眉:这个破地?方事真多!

他掀开车帘子出来,站在车辕上往前看去。他身高有?天然的优势,站起来并不比对面的响马矮。一眼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赵凛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讶异出声:“吕勇?”

没错,这人就是当年一同在青山读书的吕勇,当初还因为偷看他写的话本?被?先生罚站了。他还好心的送了吃的和书给对方,之后也一起喝过几次酒。

只是这人不读书,怎么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响马了?

吕勇显然也认出了他,脸上的凶恶顷刻瓦解,继而显出羞愤之色。

问他为什么羞愤,废话,同是昔日的同窗,还算是半个好友。对方已然考取状元,成了朝廷命官,而你?却?成了人人喊打唾弃的响马……

谁能淡定,谁能不羞愤?

关键是,马车之上还有?两个他当年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曾一口一个喊过他吕叔叔的人!

这一刻,手里的大?刀都有?些烫手,恨不能掉头就走!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他身边的响马突然喊了一声:“三当家的,还抢不抢?”

吕勇脸色爆红,一巴掌把对方打下了马,骂道:“混账,什么抢不抢,我们又不是响马,我们是来救鸟的!”

那响马都被?打懵逼了:“救,救救鸟?”

吕勇义正言辞的重复:“对,救鸟!”他抬头看向赵凛,装作不认识他,高声道:“把鸟留下,你?们走吧!”

众响马:“……”

赵凛:“……”

第 105 章

赵凛眼角抽搐, 扭头朝后面的赵宝丫喊:“丫丫,把鹰隼给他们。”

赵宝丫也认出了吕勇,他爹没说话, 她也没乱喊。把手里的鹰隼往天上抛去?,然而?, 那?鹰隼打?了个弯又赖在赵宝丫脚边不走了, 甚至还蹭了蹭她的脚踝, 嗷嗷的叫。赵宝丫不信邪了,连续丢了五次, 一群响马就盯着那?傻鸟转了五圈又飞回了那小姑娘的手里。

众人心道:三当家养的这只隼莫非是只傻的, 没事同?肥羊这么亲热, 把他们面?子往哪里搁。

正这样想着, 一坨鸟屎淋了他们满头,恶心得他们直想吐。

那?鸟在赵宝丫的警告下, 终于不情不愿的落在了吕勇的肩上。吕勇骑马退到?一边,其余十几?个响马犹犹豫豫的, 他一眼扫过来,犹豫的响马终于退开了。

赵凛的车队缓缓从他们中间穿过, 最终消失不见。

其中一个响马不甘道:“三当?家的, 大当?家的吩咐……”

吕勇不耐,骂道:“还嫌身上不够臭?还不快去?换衣服洗洗!”

他这样一说, 众人才惊觉身上已然臭气熏天,也不纠结跑掉的肥羊了,边干呕边往回跑。眼看人快跑没影了,坠在最后头的吕勇道:“你们先回去?, 我去?前?头看看打?头阵的兄弟。”

然而?,前?头中了软筋散的兄弟终究是错付了, 压根没等?来吕勇。倒是赵凛一行人行到?荆州地界一处茶棚,被吕勇赶上了。

陶御厨几?个本就惊魂未定,瞧见他赶上来吓得跳脚,全?缩在一块。

赵凛安抚他们:“莫慌,这人我认识,不会动你们的。”

等?吕勇跑近了,翻身下马,和赵凛坐在一处互相问候,他们才信了。

赵凛请他喝茶,吕勇摆手:“不用?了,我时间紧迫,待会儿还要赶回寨子里。”

他不喝,赵凛也不勉强,直接问出心中疑惑:“你不是在长溪吗,怎么跑到?寨子里去?了?”他故意避开响马一词,显然是给对方留面?子。

吕勇羞恼已经尽去?,剩下的就是无奈和不甘:“你走后不久,吕家的主母将我和我小娘敢出了家门,还雇人处处为难我们母子。江宁郡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就一路往西北来谋生,我娘在路上因病故去?,我无家可归,无意中在云中一代救下了十三寨的寨主,才入了寨当?起了响马。”

提起响马,他脸又现薄红,毕竟读过几?本书,受过先贤教导的。要是被周先生知道他干这行当?,估计能气死。

“我当?响马也才一个月,并未造杀孽,都是抢财物。”

赵凛倒是比他想得开:“那?你这响马当?的不行啊,不杀人人就要杀你。”

吕勇也知道,可能是他当?响马的时间太短,委实下不了手。

“不说这个了,我来是告诫你小心。前?些日子静王府派人传话,说是朝廷有?肥羊要来,让大当?家的派人去?截,不必杀人,只管取货。你一个状元是怎么被贬到?了荆州,又怎么得罪了静王府?”

赵凛:“此事说来话长。”他显然不打?算说了,而?是反问:“十三寨和静王府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静王府有?个十二?商会。”

吕勇:“静王府没来前?,荆州是盗匪的天下。静王府来后,肖鹤白带着他的三千禁军到?处剿匪,官匪打?了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就和平相处了。平日里也有?些往来,只要匪不动静王府,肖鹤白就不动匪,有?时候还互相协作。像帮他们劫看不顺眼的朝廷命官是常有?的事,反正有?银子。肖鹤白建了个十二?商会,我们寨主想压他一头,就建了个十三寨。”

“这次我们没抢成,之后静王府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为难你的,你多注意些。”

读书时的友谊总是要来的纯粹点,赵凛和十三寨之间,他肯定是更偏向赵凛的。

赵凛点头:“多谢了,你们这样抢,商人还敢来荆州?”

吕勇:“也不是人人都抢的,过路的商旅只要是插了十二?商会的旗,我们就不会动。”

赵凛:“那?你这次没抢我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吕勇起身,脸上有?了点笑意:“不过,要是现在不走,就真的有?事了。”说着拱手告辞,毫不拖泥带水的翻身上马。然后把马背处夹着的一面?棋子朝赵凛丢下来:“这是十二?商会的旗子,你们插上吧,一路上可报平安。”最后冲看着他的赵宝丫和星河笑了笑,一甩马鞭走了。

马匹所?过处,黄沙漫天,饶是茶棚有?木板挡着,几?人还是吃了满嘴的灰。赵宝丫呸呸两声,茶也不想喝了,用?头巾裹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赵凛把棋子插在最前?头的马车上,吩咐车夫继续赶路。荆州地大人稀,一行人上路后直到?入了夜也没瞧见一个城池和人影,有?的只是漫天的黄沙,和偶然经过的响马。看到?他们的车队都露出贪婪的目光,又因为那?面?旗子偃旗息鼓。

不同?于白日的干燥,夜里又阴冷的出其,竟是比下雪天还冷,赶路是受不了了。赵凛寻了一处天然的岩石洞生火铺床,众人紧挨着睡,洞口一双双碧绿的兽眼久久徘徊不去?。

陶御厨都快吓尿了,熬粥的手都在发抖:“我去?,这是什么鬼地方?”要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估计会留在京都。

在云中雇的车夫边往火堆里添柴边道:“荆州地广人稀多盗匪多豺狼,尤其是入夜,很少人敢出来的。不过有?火,它们不敢靠近。”说着说着就发现手上的柴火所?剩无几?了,估计烧不到?天明。

车夫惊慌看向赵凛,赵凛安抚道:“别慌,没事的。”他家丫丫五岁就睡在老虎窝里了,几?头狼压根不怕。

然后车夫几?人发现,就算火势渐小,那?些狼也不进来,只叼了柴火放在岩洞门口,然后静静守在门口像是在站岗。

甚至还有?一头狼叼了一只咬死的兔子甩了进来。

尼玛,不是说荆州的狼凶狠吗?怎么像狗一样?

奇妙的过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那?些狼早没了踪影。众人裹上风衣继续赶路,又行了五日,接近城池时路上倒是看到?了一些庄稼,多是小麦高?粱居多,但大多焉黄涨势并不好。接近日暮,他们终于看见了城池,城门在孤零零的黄土地里显得特别雄伟高?耸。走近了才看清楚城墙都是用?沿路常见到?的石灰岩搭建而?成。

站在城下时更显压迫感十足。

守城的士兵看到?他们车子上插着十二?商会的旗子,态度很是客气。待看到?赵凛的通关文书时又很是诧异,打?量了他好几?眼才放行。等?车队过后,立刻有?士兵匆匆往静王府的方向跑。

出人意料的是,城内并不如城外一样威严。道路还算宽敞,但都是土屋居多,不同?于长溪的繁华和特有?的人文气息。这里的房屋多是土平房,百姓大部分都蒙着头巾,人高?马大露在外头的肌肤都黑得很,丢在夜里不掌灯几?乎都看不见了。零星几?个白一点的,估计都是家境不错了。

他们一行人到?这都成另类了,尤其是赵宝丫白得几?乎发光,就像一颗珍珠掉进了黑煤球堆里。

路过的百姓都好奇的朝这边张望,又警惕的不敢靠近。

直到?他们猫猫的指引停在了一青砖白瓦的县衙前?,众人才终于恍然大悟,这只怕是新来的县令大老爷吧。

啧,定是得罪了权贵被贬过来的倒霉蛋!

这县衙唯一的优势也只能说大了,整座屋子破败凋落,廊下的文登鼓上布满了蛛丝,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摇摇晃晃,垂下一角,像是被响马洗劫过后留下来的残骸。赵凛一行人陷入了沉默:他们这不是来上职,是来开荒的吧?

前?头的县令到?底死了多久,县衙官差都跑光了吗?

这是一点都没考虑到?后来的人啊!

陶御厨跳下马车,先上前?敲门。砰砰声震得头顶的牌匾一阵摇晃,一阵风吹过,‘哐当?’,牌匾最终承受不住重重砸在了地上,激起一地的灰尘。

跳开的陶御厨吃了一肚子的灰,扇着鼻子连连咳嗽。

赵宝丫怀疑:“阿爹,这能住人吗?”

赵凛充分发挥从前?苦中作乐的精神:“能,这比破庙好多了,待会再钉回去?就行。”他越过陶御厨伸手去?推门,手还没用?力呢,又是哐当?一声,大门分两边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躺着。

他终于体会到?当?初陆坤被冤枉推他时的心情了,就他妈的操蛋。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县衙内熟睡的师爷和四个衙役,几?人急急忙忙冲出来大吼:“哪个不要命的,县衙都敢闯!”

跑得太急,这几?人不是鞋子穿反了就是帽子带歪了,要不干脆裤腰带都没系起来,边走边提。

看见高?大的赵凛和白得发亮的赵宝丫和何春生以及身后齐整穿着不错的仆从时,都愣了愣,态度好了几?分。

“你们找哪位啊?”

赵凛有?些无语,掏出随身的官印和文书递到?师爷手里,师爷翻开一看,双目圆睁。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啊,请进请进。”

赵凛往地下看:“这门?”

师爷忙道:“门不碍事的,待会请城里的工匠钉一钉还能用?。”

赵凛又指指衙役:“就四个衙役了?”

师爷开始诉苦:“咱们这个地方穷啊,自从上一任大老爷没了后,县衙连个进项都没有?,也没事可做。大家都觉得没前?途,全?回家种?地找别的营生去?了。”

县衙的分前?院后后院,前?院是县令办公的地方,后院则是县令家属住的地方了。这里的师爷和衙役大多都是本地人,平日里是会回家睡的,只有?个别个不喜欢回家的,白日里喜欢待在县衙厮混。

反正县衙已经很久没主人了。

如今有?了新的县令,自然位子要腾出来。

师爷把赵凛等?人带到?后院,引到?正厅。几?个车夫和家仆帮忙把行李全?搬下来,放到?地下时又激起一地灰尘。

众人都用?力扇着面?前?的灰尘,赵凛环顾一圈盯着满桌椅的灰尘问:“你们平日住这里都不打?扫的?”一个地方破不破是一回事,干不干净又是另一回事了。

穷和干净没有?必然的联系,关键是看住的人的态度。

显然,师爷和几?个衙差是个懒的。

师爷讪笑:“打?扫了没人住还是会积灰,您来了我们就扫。”说着朝四个衙役使眼色,几?人伸手就往脏兮兮的桌椅扫去?,眼睛却贪婪的往正厅里的行李上瞟。

擦完的桌椅还是脏的,陶御厨几?个干脆去?后院打?了井水自己?来收拾。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已经临近子时,众人吃了些干粮填肚子。赵凛就让他们把行李暂时锁在西厢房,先去?睡一觉,明日清晨起来再整理。

众人都疲惫不堪,几?乎是沾上床铺就睡了,陶大厨和几?个车夫的鼾声尤其大。

夜晚的荆州城笼在冷雾里,月亮升上中天,难得有?了皎洁的时候。这里的月亮较京都的月亮更圆更大,也更冷。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里,月渐西沉,隐入云层。

寅时中,正是睡得深沉时,漆黑的院子里传来轻微石子滚动的声音。行走在屋顶上的猫猫睁着泛绿的眼睛往院子里看,轻轻喵了一声,跳到?了赵宝丫的屋子前?面?,刚要往里钻,就被一双修长洁净的手捞了起来。

“嘘,别打?扰她睡觉。”来人抱着猫猫扣响了赵凛的房门,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眸子微转,抱着猫猫快速扭头往厢房去?。

距离厢房不足百步,只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摔打?声,间或几?声压抑的惨叫。他靠近,厢房的门突然开了,五个黑影咕噜噜滚到?了他脚边。

他站住,怀里的猫猫喵了一声。

“丫丫?”厢房门口突然传来赵凛的声音,紧接着一簇火苗亮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在火光里,讶异道:“春生?怎么起来了?我打?人的声音太大了?”

地上滚着的五个人满脸青紫,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呜呜呜的叫唤。像面?前?抱着猫猫的清俊少年求救。

他娘的太凶残了,他们手还没摸到?那?些东西呢,就差点被打?骨折!

现在的读书人握的不是笔杆子是大刀吗?

何春生摇头:“不是,白日在正厅就瞧他们鬼鬼祟祟,方才猫猫去?找宝丫妹妹,被我截住了。”

这五人正是白日见过的师爷和四个衙役。

赵凛夸他:“不错,有?点眼力劲。”

他把五人串在一起拉到?前?头的公堂上,何春生抱着猫猫跟了过去?。公堂里盏了灯,赵凛手里捏着一把削薄的小刀,坐在略微有?些摇晃的太师椅上,对着几?人严声道:“好好的衙差不当?,偏要当?贼?”

被串成蚂蚱的五人:严重怀疑县令大人来的路上被马匪截杀掉包了,怎么做派比土匪还土匪!

师爷呜呜呜的求饶,不断以头点地。

赵凛:“想说话可以,待会把你们嘴里的布拿了后不许喊叫,否则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师爷和四个衙役疯狂点头。

赵凛抬头示意,何春生立刻上前?,把五人嘴里的破布扯了。五人立马磕头求饶,偏偏又不敢太大声了。

“大人,饶命啊,我们就是穷疯了,鬼迷心窍!”

“对对对,我们就是穷疯了鬼迷心窍!”

赵凛起身在他们面?前?走了两个来回,鞋面?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刀碰到?磨刀石的沙沙声。五人提心吊胆之际,就听赵凛道:“同?本官说说荆州的情况吧,小到?民风、大到?周遭形式,事无巨细都说一遍。”

他这次来,发现霍老将军的舆图和荆州现状有?少许的差异。应该是霍老将军不在的这些年,荆州又发生了变化。吕勇前?几?日也大概说了一些荆州的情况,但他需要知道的更清楚,这几?个当?地的老油条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锋利的刀尖一直在几?人面?前?晃啊晃,几?人自然不敢说谎,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

总结起来就是:荆州虽然大,但大部分是荒地,城池分布也杂乱。静王府前?几?年开始改建荆州,以静王府为中心,将城池改造成了一个同?心圆。把所?有?的城池百姓都迁到?了一个城内,十二?商会的十二?个主事府邸散在外围圆线上,下辖的官员,知府、知州、通判、县令等?府邸都安置在内圆线上。朝廷派来的官员其实没什么实权,都是依附静王府而?生,要是不听话的就会像上一任县令一样——死无全?尸。

城池之外是散落响马、土匪、游牧民族之流。

这样能有?效的防止响马侵袭,又能加强对荆州所?有?人的管控。

赵凛觉得这样挺好:羊都在一个圈里头,也省得他到?处跑。

几?人说完了,殷切的看着赵凛:“大人,卑职们知道的都说了,能将卑职们放了吗?卑职们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赵凛是不相信发誓的,正寻思着要把这五个人怎么办。旁听的何春生突然上前?,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一人嘴里丢了一颗奇苦无比的药丸进去?。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药丸就顺着下咽的动作流进了喉管。

这种?情况下喂到?嘴里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的!

几?人连声呸呸呸,恨不能伸手去?扣。然而?手还绑着,药丸已经到?了喂里,哪里还吐得出来。下一秒肚子就开始痛,那?疼接连不断,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像是一把刀在肠子里面?不断的翻搅。

疼得人想死!

师爷额头沁出大颗大颗汗,仰着无力的脑袋,惊恐问何春生:“你给我们吃的什么?”

何春生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白玉生光的脸,轻飘飘道:“毒药,以后没个月都会发作一次,没有?解药会一次比一次疼,疼到?浑身抽搐,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他停了半秒,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听话,解药会按时给你们的。”

五人被恐吓了一番后,被放了回去?。等?府衙重新归于寂静,赵凛才问何春生:“真是毒药?”

何春生摇头,声音温润:“不是,只是普通肚子疼的药,疼过就没事了。”他是医者,不轻易害人。

赵凛笑出声:“一年不见,长心眼了?”

何春生含蓄的跟着笑:“我娘说,人善被人欺,我觉得挺对。”

赵凛先前?还觉得两个孩子不好照顾,看来是想多了。春生这孩子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谋算,又会医,人也聪明懂变通。

是个顶好的帮手。

第 106 章

次日一早起来, 云中的两个车夫告辞回去,赵凛把十二商会的旗子给他们带着,又嘱咐路上小?心。

这一趟虽然危险, 但两个车夫一下挣了一年的银子,心里也是高兴的。等车夫走后, 陶御厨打算做早饭, 赵凛让他做自己和两个婆子的就成。他要带宝丫和春生一起去外头吃, 感受一些荆州的生活气。顺带去集市那边逛逛,买些生活必须品回来。

荆州城占地十分广袤, 步行?估计腿脚得废, 于是几人乘了马车往集市赶, 让师爷同车夫坐在外架车辕上跟着带路。

清晨的荆州街道倒是人来人往, 可早点铺子?并不多,马车行?了一刻钟才寻到一处卖包子?粥点的小店。小店里也只零星坐了两桌客人, 衣着都还?不错。几人下了马车,师爷立刻上前擦了凳子桌子笑得谄媚:“老爷, 您请坐。”

等赵凛他们坐下后,又招呼店家来几份粥点和包子?。

赵凛环顾一圈店里, 又往街道上看去, 疑惑问:“荆州人都不吃早点吗?怎么早食店这么少?”

师爷赶紧解释:“荆州物价贵,寻常百姓宁愿在家里熬口糙米粥, 啃两口咸菜。富贵的人家,像十二商会的人或像大人您这样的,也很少出来吃。一般出来吃早食的家里情况都还?可以,又不算顶富贵的。”

赵凛有些好奇, 一个边陲之地,物价能贵到什?么地步, 总不可能比京都还?贵吧。然而,他很快就知?道离谱这个词怎么来的了。

五碗粥三十个包子?,要一百二十文。

要是在京都,撑死了九十文。

他们去集市,问了锅碗瓢盆、被子?棉絮、米粮果蔬、布匹珠钗的价格,统统比京都还?要贵上两三成。

这是要上天了。

赵宝丫疑惑问:“这里的百姓瞧着也不像有钱啊,东西这么贵,他们要怎么办啊?”

师爷解释:“从前荆州东西也便宜的,很多地方都是以物易物……”他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边,又压低声音道:“后来静王府来了,所有的通商往来都被他们把持,茶、盐、矿产、田地、布匹、马匹、米粮……价格都是他们说了算……”

“普通百姓自己种点粮,还?要上缴大部分的粮,还?有赋税,不够吃也只能出来买了。外头说荆州穷,是百姓穷,静王府可不穷,连大门的匾额都是纯金打造的呢。”

何春生蹙眉:“照你这么说,那每年?应该饿死很多人才是,我瞧着路上并没有多少乞丐和流民?”

师爷:“荆州不养闲人,乞丐和流民都得去做工,活不下去的百姓也去做工,有工钱,自然饿不死。”

赵凛眸色微动:“在哪做工?”他们逛了一整日好像也没瞧见有许多人做工的地方。

师爷:“十二商会啊,汤家的布庄、陈家的米仓、刘家的马场、段家的玉石矿场……到处都是做工的地方。卑职偷偷和您说,就荆州这些人口都不够干活呢,好多都是从中原地带拐卖来的人口,这些人便宜,都不用工钱!”

赵凛色变:“拐卖可是犯法?的!”自从丫丫被拐后,他就对人牙子?深恶痛绝。

“嘘嘘嘘!”师爷生怕他声音太大,“这个卑职自然知?道,可在荆州,静王府就是王法?,他们不放人,咱们就没法?子?啊!”

静王府已经将荆州打造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小?国,他把所有的百姓当?做劳碌不知?疲倦的工蜂,终年?为了一口吃的供养着他这个王。一口一口把自己喂成了个有野心的大胖子?,只等他的主子?静亲王归来,就要反扑。

只怕那么多年?,从各地运来的金矿石已经很多很多。荆州的精兵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应该已经不止三千,粮草、兵器和财富比之大业之多不少。

也难怪老皇帝要忌惮静亲王。

金矿石若是确定运到荆州地界了,那很有可能就是在十二商会的其中一家作坊或是矿场里面了。

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把十二个商会主事的家全都搜一遍呢?

一行?人下了马车,赵凛边思索边往县衙走。师爷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道:“大人,按规矩,您来荆州后应该先去静王府拜访才是。”

赵凛停下步子?,扭头:“哪来的规矩?”

他人高马大的,眸子?看人时犀利又寒渗渗的,师爷吓得后退两步,讪笑道:“历来朝廷委派的官员都会去,不去的话会被静王府排挤的。”

这个时候往上凑,就是热脸贴冷屁股。反正他已经被针对了,还?怕被排挤?

他压根没把这个规矩当?一回事,只管着手处理县衙里的事务。剩余的时候就陪着闺女在后院里折腾种菜。

赵宝丫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了,她爹俸禄又低。他们家虽然有银子?,但也经不住荆州的物价高,坐吃山空可不是她的习惯。县衙的地大,干脆把它们全开出来种菜,尤其是绿叶子?的菜,那就不用日日都去外头买了。

她前几日逛集市就发现荆州果蔬甚少,要是她能种出来,再交给百姓,那他们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苦,天天被静王府剥削了。

想?法?是好的,何春生提出意?见:“荆州气候少雨干燥风又大,白日还?好,夜里天冷,估计菜苗刚长出来就冻死了。”

赵宝丫一想?也是,她细细思索,突然脑袋灵光一闪,道:“可以用大棚啊,就是用竹子?、木棍给菜地搭个房子?,然后覆以屋庑,夜燃蕴火,昼揭屋顶,这样一定能种出菜的。”

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的两个婆子?诧异:“小?小?姐还?会种菜?”

赵宝丫点头,很是骄傲:“当?然会,我从小?在村里长大,又跟着师父种了好多年?的葫芦。我葫芦种的可好了!”

何春生和陶御厨几个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反正也闲着无事,就和她一起折腾起大棚来。

他们先是种了容易成活的大蒜和姜,每日给它浇水,十天后还?真发了芽。赵宝丫大喜,又把马承平送来的萝卜、黄豆、刀豆种了点下去,又去集市里掏了一把带根的韭菜和丝瓜苗来种上,期待着它们快快长大。

只是还?不等那大蒜和姜长多高,静王府那边就来了帖子?。说是元宵佳节,王府设宴,请荆州的大小?官员和十二商会的几个主事饮酒。

也可带家眷。

一下子?能见齐所有荆州大小?人物的宴会可不是时时都有,赵凛自然是要去的。

师爷询问他要带什?么礼品上门,赵凛蹙眉,故作为难:“本官家底本就薄,又是被贬,静王府富有,想?来应该不缺我那份礼。本官就不丢人现眼?了。”

师爷啊了一声,小?声问:“你打算空手去啊?”

看出来了,这位不仅是个粗鲁的还?是个抠门的。想?来应该在京都得罪了不少人,才被贬过来的。

赵宝丫却觉得这样不好,同她爹道:“阿爹,要不我们送一篮子?豆芽过去吧,初春集市都没豆芽卖,是个稀罕物,也上的了台面的。”

师爷眼?角抽搐:得,这位小?主子?也没大方到哪里去!

再稀罕也是个素菜,对他来说,还?没肉来得稀罕。

然后他就听?到自家大人厚颜无耻的答应:“甚好,咱们家三人去吃酒,总不好叫别人吃亏。”

师爷是瞧过自家县令大人和小?主子?吃东西的,一顿早餐都能吃下十几个包子?,一顿午膳能吃下一脸盆饭。妥妥的两个饭桶,外加一个半大的少年?,怎么算对方也会吃亏吧。

他忍着吐槽,去告知?陶御厨把大棚里的豆芽装好。等陶御厨转身去拿篮子?时,他顺手钳了灶台上的一块红烧肉往嘴里塞,边吃边使劲往下咽。

呜呜呜,大人家的厨子?煮东西也太好吃了。就算小?公?子?没给他喂毒药,若是每日给他一口吃的,他也是愿意?卖力干活的。

陶御厨提着篮子?回来,他一抹嘴,笑着上前去接:“辛苦陶老哥了。”然后快速往前院走。

小?步跑到县衙门口时,正巧瞧见赵凛跨上马车。他连忙追了上去,把篮子?递上前,也跟着想?爬上去。

静王府的宴席啊,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还?不等他屁股挨着车辕,车夫一声驾,马车就跑远了。他边追边喊,赵宝丫掀开车帘子?从里头探出头来,软声道:“师爷伯伯,你回去吧,我阿爹说多一个人,礼不够的。”

师爷双手撑腰,气喘吁吁的停在原地:借口都是借口,就算不多他一个人礼也不够啊!

都是敷衍他的借口!

确定了,这位县令大老爷全家不仅手辣还?心黑,都不是好鸟!

师爷愤愤不平的回去了。

赵宝丫缩回脑袋,好奇的观察周遭的景物。荆州的房屋普遍低矮,但排列都很规律,从鸟儿?的视角俯看,就会发现整座城像个圆形的八卦图,十二座丹楹刻桷的屋子?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方位环绕着静王府。

四个城门,每个城门上都设有瞭望台,城中房屋多低矮,沿路都有蒙着面纱的百姓朝她看来。他们清晨从县衙出发,过了午后还?没到静王府,接近申时才老远看到一块金灿灿的牌匾,以及牌匾之下锦衣华服言笑晏晏的宾客。

赵宝丫感叹:这距离,竟是比马叔叔家还?远,差不多和秦叔叔家一样远了。

那这座荆州城可真大呀,估计比长溪的十个还?大,建这座城应该花了好多好多的银子?!静王府真有钱啊,怪不得连门头都是金的,比皇帝老子?还?要有钱吧!

而赵凛想?的却是:看来这位前禁军统领不简单。到处挖金矿,搜罗来天下财富,又把荆州牢牢把控在手里。

这是蓄势造反的节奏啊。

他要是静亲王就不回来了,借着国库空虚做老皇帝手上的一把刀。坑完六部再嫁祸徐首辅,留在京都搅风搅雨。等京都大乱,再制造几场大业将亡的天象,然后让这位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里应外合打进京都。

总比千里迢迢想?着跑回来强!

毕竟路途遥远,出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一下马车,立刻就有人朝他们这边看来。见识陌生脸孔都很好奇,直到赵凛递上了请帖,通报了姓名、身份。

众人才恍然:这就是那新来的县令啊。

长得高大,胆子?也大,来了荆州近半个月,居然都不来静王府拜会。还?是下了请帖才跑来。

再看看他送的是什?么礼?

一菜篮子?豆芽。

哈哈哈哈哈哈,当?静王府是集市吗?

今晚就等着看好戏吧,这位定是要被敲打奚落一番。

啧啧啧,特么心大,还?带两个孩子?来受辱!

赵凛三人随着宾客往里走,静王府的里面更为华贵。初春天气,荆州其他地方都是草木凋零,黄沙漫天。而静王府的院子?到处草木繁茂、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之色。

一群貌美婢子?引着他们三人坐到了最末尾的案几上。案几的桌面居然都是用玉器雕刻,桌上的玉著碗筷一应是银质,酒杯、酒壶则是透明琉璃色。

真的是太富贵了。

世人讲究才不外漏,像胡县令有座金屋子?也得藏起来,六部和云亭侯再有钱也不会搬到台面上。

唯有静王府,豪得明明白白。

这大概就是土皇帝的乐趣吧!

众人依次入座,不少人朝他这边看来。赵凛三人只当?不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盯着桌上的琉璃盏研究。

趁着庞太妃还?没来,有三两个主动来找赵凛攀谈。对方主动介绍,一个是荆州州牧一个是荆州的知?府,都是朝廷委派的,不过已经来了许多年?。

聊了几句,荆州州牧用调侃的语气道:“倒是要得益于肖管家的大刀阔斧改造城池,迁移百姓了,不然我们几个朝廷命官,只怕得隔着不同的城池遥遥相望。

这话里的自嘲和无奈谁听?不出来呢,能在一座小?城里当?老大,谁愿意?挤在一座大城里当?孙子?。

他们这些朝廷命官不过是静王府的提线木偶,指哪走哪。

赵凛疑惑:“肖管家是哪位?”他心中已经想?到是哪位了。

下一刻有个魁梧劲瘦的身影走过,一阵肃杀的寒气袭来,同他闲聊的几位纷纷禁声,扭头哈腰,恭谨的拱手行?礼:“肖总管。”

一个州牧、朝廷二品命官,朝王府的总管行?礼,真是闻所未闻。

但在荆州,就是这个理,除了庞太妃,所有人都默认这位前禁卫军统领肖鹤白是老大。

肖鹤白停下步子?,没理会朝他鞠躬的几人,凌厉的眸子?看向赵凛,眼?含打量:“你就是新来的县令?”

此人浑身上下都有股子?煞气,显然是杀过很多人的。

赵凛收敛起锋芒,点头拱手:“是,下官新任命的淮阳县县令赵凛。”

肖鹤白拧眉纠正:“荆州改造,淮阳县已经不存在,只有荆州县令。”

赵凛:“是,下官是新任命的荆州县令。”他在想?其他县的县令要怎么称呼,难不成要编起号来。听?闻荆州有两个郡四个县,难道能今后他要自称荆州四号县令?

他突然有点理解方才那位州牧大人的自嘲了。

肖鹤白继续又问:“你来荆州好一段时日,为何没来静王府问安?”这话直白又尖锐。

先前同他寒暄的几个官员都感觉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性,默默后退两步,企图离赵凛远点。

要是寻常人,这时候只怕会冷汗涔涔、着急解释了。赵凛全程都很平和,只道:“下官初来京都,有些水土不服,故没前来,还?望肖管家恕罪。待会宴席,下官自罚三杯,再给老太妃赔个不是可好?”他认错态度十分好,又恭敬又卑微。

倒不像王爷信里头提起的那样狡诈。

他还?要说什?么,恰在此时,有人高喊:“太妃来了。”

肖鹤白立刻不搭理赵凛了,大步往首座的庞太妃走去,单手伏在腰侧的佩剑上,背脊笔直,冷寂肃杀!

赵凛盯着他虎口的厚茧眯眼?: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刀快,还?是他的剑快?

他透过肖鹤白的背脊看向首座的庞太妃,明明已经年?近花甲的女人却好似才五十一般,肌肤白净,眸子?清明,容光饱满,乌发不见一丝白。

再观她举止娴静柔美、听?声音清润动听?,年?轻时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肖鹤白走过去,俯首同她低语了几句,上首的庞太妃突然抬头,朝他们这边看来。赵凛收敛起前一刻还?在打量的目光,低头。

庞太妃轻柔的嗓音透过一众人遥遥的传来:“新上任的东城县令赵凛且带着家眷上前来吧。”

赵凛眸子?微压,顺从的带着宝丫和春生上前。

两边的人看好戏的注视着他们三人一步步上前:来了来了,好戏终于开罗了!

三人在庞太妃面前站定,庞太妃目光首先落在了白得发亮的赵宝丫身上,继而又看向风姿毓秀的何春生,惊呼道:“呀,这两个孩子?可真漂亮,似是观音面前的童男童女一般。快快过来,坐到本宫身边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看好戏的一众人憋了一口:得,太妃颜控的毛病又犯了!

赵宝丫和春生同时看向赵凛,然后又很默契的,一左一右坐到了旁太妃身边。赵宝丫嘴甜,张口就喊:“太妃姐姐,你也好漂亮啊,像观音娘娘一样和善,宝丫瞧着就想?亲近呢。

呕!

有点想?吐。

太妃再怎么显年?轻也年?近花甲了,叫姐姐合适吗?

看不出来,这般干净好看的小?姑娘竟是个马屁精,还?是顺杆爬的那种!

庞太妃显然挺吃这一套,眉开眼?笑的,继而又想?起大笑会有皱纹。立刻又克制了下来,单手抚住右眼?角:“这孩子?不错,本宫甚是喜欢,这小?脸肌肤白的呦,同本宫年?少时一模一样。”她涂了蔻丹的手抚在赵宝丫白嫩的脸颊上,尾指尖利的护甲从她下颚线划过。微抬头朝赵凛道:“赵县令,本宫甚是喜爱着两个孩子?,他们今日就先陪本宫坐吧。你来荆州也不来府上拜会,今日又最后才到,该罚,就罚你像在坐的每一位敬酒。”

在坐的除了几个朝廷命官,就是十二商会的主事和他们的家眷了。

再怎么官小?,也是朝廷命官,向一群商贾妇人敬酒无疑是赤果果的羞辱。而且还?是轮着圈的羞辱,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闺女还?捏着太妃手里呢,必定是要照做的。

方才偃旗息鼓的众人又兴奋起来:来了来了,这次真的来了!

庞太妃手撕新县令四号来了。

第 107 章

赵凛倒是能?屈能?伸, 很痛快的点头:“该的,赵某确实该罚,快快上酒吧。”

立刻有侍从端着酒壶上来, 等赵凛要?接过酒时?,上首的庞太妃突然道:“且慢。”

所有人都朝她?看?来, 她?笑意不减, 继续道:“听?闻赵县令不胜酒力, 醉了会发疯打人。还是把酒换成茶吧。”

这是在指责他喝醉把静亲王打了吧?

赵凛:“多谢太妃。”

侍从立马下去换了一壶茶水上来,跟在赵凛身后挨个给?十二商会的主事和家?眷敬酒。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羞辱他, 面对他都是傲慢、无礼, 眼带嘲讽。赵凛似是毫无所觉, 每见到一个主事都认真攀谈, 细细看?着对方,态度很是随和。

十二个人啊, 再加家?眷,那得四五十个, 他不得一一记住。

要?搞事也容易点。

等他端着茶水来到第十一位主事面前时?,眼眸眯了眯, 手?上的动?作停下:好?嘛, 这人不是先前追求过玉娘的天丝绣坊掌柜——汤和志吗?

对面的汤和志见他站立不动?,露出个阴森森的笑:“赵大人, 别来无恙啊?”

赵凛恢复自然,举杯:“汤主事别来无恙啊。”

赵宝丫和春生这才注意到汤和志,眸色同时?变了变。上首的庞太妃来了兴致,缓声问:“汤主事, 你同赵大人认识?”

汤主事点头:“先前卑职去平阳长?溪县开拓绣坊时?,有幸和赵大人相识。赵大人当时?还是个秀才就手?段了得, 生生把汤某逼出了长?溪。”

众人哑然,竟皆笑了起来。

“我说汤老弟当初怎么灰溜溜的回来了,原来是赵大人。”

“说说他怎么把你逼走?的?”

“手?段有多厉害?”

语气里?有了看?笑话的意思。

汤和志有些后悔把事情捅出来了,敷衍摆手?:“过去的事还说什么说,我瞧你们就是闲的无聊!”

众人又?是一阵笑。

倒是赵凛,很大方的说:“这是汤主事不能?怨恨本官,汤主事若是好?好?做生意,长?溪所有百姓都是欢迎的。但汤主事硬要?强迫小妇人跟了你就说不过去了……”

“你闭嘴!”汤主事公然大喝朝廷命官,本事大不敬。但在场的人,连同庞太妃都混不在意,只是又?开始笑骂汤和志。

“你这人怎么改不了老毛病?先前去长?溪时?不是带了两个姬妾过去?”

“还是小妇人,美到什么程度让你把生意都丢了?”

汤和志面色难看?,不理会商会众人的调笑。抬抬下巴朝赵凛道:“你还敬不敬酒。”

“敬,自然要?敬的,本官为?先前的鲁莽深表歉意。”赵凛端起茶水朝他拱手?。

同一时?间,汤和志突然抬手?,直接把他手?里?的茶水碰掉了。酒杯咕噜噜的滚下,茶水泼湿了他的长?衫下摆和鞋面。

汤和志哎呀一声,看?向?赵凛:“赵大人,你不是故意的吧?如今把小的鞋面弄湿了,若要?赔罪就帮小的把鞋面擦干吧。”

芝麻再小也是官,一个县令蹲下来给?他一个商会主事擦鞋就过分了。

若赵凛今日正擦了,今后在荆州就彻底沦为?笑柄了。

宴会上,同是朝廷命官的几人心有戚戚,其?余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赵宝丫暗暗着急,想站起来,被何春生眼神摁住了。

赵凛倒是不恼,笑道:“衣裳也湿了,不若汤主事把衣裳也一并脱了……”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一声娇笑。赵凛侧头看?去,第十二主事居然是个女子,覆着面纱,眉目秀丽柔美,捏着帕子道:“那汤主事岂不是光着身子了?奴家?可不依,太妃也是不许的。不若你现在去换一换,莫要?耽误赵大人给?奴家?敬酒。”她?眼神露骨,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赵凛有兴趣。

倒是恰好?给?赵凛解了围。

汤和志脸黑:“云娘子,莫要?在这里?发骚!”

云娘子才不理他,一把将赵凛拽到了近前,笑嘻嘻道:“赵大人,你好?生高大啊,叫奴家?心生欢喜。也别敬什么酒了,不若我们来喝交杯酒。”说着白嫩的手?腕就抚上了赵凛的面颊。

一股幽幽的莲花香萦绕在鼻尖,赵凛原本蹙着眉凝住,目光探究的盯着面前的女子:这香好?熟悉,似乎在哪闻过!

席上的众人都闷笑,知道云娘子好?色,谁都爱调戏。但一个半妓子似的女人当众调戏朝廷命官就是把他当小倌。

这羞辱比汤和志更胜!

眼看?着自家?爹爹被调戏,赵宝丫坐不住了,蹭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不许你摸我爹!”

云娘子看?向?赵宝丫,露在外头的眼睛弯了弯:“小孩儿,不摸你爹怎么当你娘?不若你现在就喊我娘,我送你一盒莲花香的胭脂如何?这可是我胭脂坊独有的哦,只有我能?制出这种香味。”

赵宝丫愣住,眸子瞪大:“你……”

莲花香?那不是投河自尽的莲姨娘会的吗?

莲姨娘曾说,等到盛夏送她?一盒莲花香的胭脂……

这女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和莲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赵宝丫忽而记起莲姨娘的全名——云梦莲!

她?叫云娘子……

会不会……她?眼眶渐渐红了……

赵宝丫呆呆愣愣的瞧着她?,在外人看?来就是这小姑娘给?云娘子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红着眼眶哭了。

顿时?笑声此起彼伏,估计这赵县令快要?发飙了。

然而,赵凛主动?扣住了云娘子的手?,笑道:“云娘子眉眼如画、身姿婀娜定是个美人。美人相邀,本官荣幸之至。”

两人对望,嘴角都有笑意,当众喝了交杯酒。

云娘子甚是高兴,口无遮拦:“赵大人好?会哄人,待会宴席散后莫要?回去了,同奴家?去云府吧,奴家?再好?生款待您一番。”

得这真是把人当小倌使了,还是□□的那种。

宴会上的众人笑容都很玩味。

赵凛敬了一圈酒水又?回到庞太妃面前,恭敬又?是一礼:“太妃,下官以?茶代酒也敬您一杯,向?您赔个不是。”

他说着正要?喝,一直歪靠在踏上的庞太妃忽而坐直身子,道:“这就不必了,本宫不饮酒。”

“而且,你若是要?赔罪也不该向?本宫赔罪,应该去向?十三寨的响马赔罪!”

赵凛疑惑:“为?何?”

哪有朝廷命官向?响马赔罪的道理?

下首的几个官员脸色都难看?起来。

庞太妃不疾不徐道:“你来时?碰见了十三寨的人劫道,然后杀了他们。十三寨人借着这个由头不依不饶,屡次侵扰十二商会过往的商队,还杀了百姓泄愤。今早还在北城门那叫嚣,让静王府把你交出去,否则就等着开战!荆州和响马数十年的和平就因为?你瓦解了,你说该不该你去道歉解决此事?”

何春生蹙眉:他们压根没杀那群响马,看?来这群人就是想把赵叔叔送到响马手?里?。

他都明白这点,赵凛自然明白。

还不待他说话,荆州州牧先说话了:“太妃不可,朝廷命官怎可向?马匪低头道歉?此事传出去有损朝廷威严,也有损静王府的脸面,望您三思。”

余下的官员也纷纷附和,庞太妃微恼:“难道就任由响马截杀百姓和商队?赵大人不道歉那要?如何解决此事?”

赵凛张了张口,下面的汤和志漫不经心道:“打呗,赵大人手?段了得,带兵去剿匪,定能?马到成功!”

其?余主事也纷纷赞同,庞太妃询问的看?向?下首的肖鹤白:“肖总管以?为?如何?”

端坐在矮几前的肖鹤白一口饮尽手?里?的酒,高声道:“甚好?,大业的官员岂有向?响马认错赔罪的道理。”他看?向?赵凛,眸子微压,“赵大人既能?连中六元,必定聪慧至极,这次剿匪定能?成功,是否?”

赵凛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一唱一和就是想把他逼去剿匪呢。

若是他真是被皇帝贬来的荆州,只怕会被他们玩死!

连口都不让他开了。

其?余朝廷官员也看?出来了:不仅汤主事和这位新来的赵县令有过节,静王府也厌恶他。

荆州马匪猖獗,尤其?是这规模最大的十三寨。凌厉狠辣的肖鹤白打了十几年都没打下来,让赵县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据说还‘柔弱’的读书人去打。不是羊入虎口,嫌他命长?吗?

那十三寨的匪首可是个无恶不作,连妇孺都不放过的主。

谁都明白,但谁也不敢说。

几个官员默默低头喝着面前的酒,生怕被殃及。

剿匪之事是躲不过了。

“剿匪是我等官员的本分,太妃,肖总管,下官愿意前往。只是下官没兵……”

肖鹤白:“给?你一千精兵。”

赵凛:“下官不熟悉地形……”

肖鹤白:“军中有熟悉地形之人。”

反正只要?他去!

赵凛:“要?不就汤主事陪下官去吧,下官同他熟,心里?有底一些。”

汤和志素来知道他狡诈,正要?反驳,肖鹤白就道:“可,汤主事你明日点兵同赵大人一同前往。”

汤和志反驳的话立马咽了下去,恭敬垂首应是。

目的已经达到,宴会就没必要?继续了。庞太妃起身,朝赵宝丫道:“你这孩子长?得喜庆,今后多来走?动?走?动?。”说完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

她?一走?,肖鹤白也走?了,一众官员生怕给?牵连喊去剿匪,这个时?候也不敢和赵凛打招呼,纷纷起身告辞。

赵宝丫赶紧跑到她?爹身边,跟着他往外走?。边走?还边四下张望,小声问:“那云娘子呢?”

何春生接话:“我瞧见她?先出去了。”

赵宝丫着急:“她?不是说等宴席散了,让阿爹同她?走?吗,怎么先走?了?”

何春生诧异:“宝丫妹妹想她?当你娘?”

赵宝丫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

何春生更诧异了:不是的话急着让赵叔叔同她?走??

他都十三了,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些,那云娘子让赵叔叔去她?家?,定是没安好?心。宝丫妹妹不可能?听?不出来。

赵宝丫很失望,垂头丧气的跨出静王府,一道娇柔的嗓音突然唤回了她?的精神。

“赵大人,这里?。”静王府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香车,香车里?探出云娘子覆着面纱的脸。她?双眼眼尾上翘,笑得甚是妩媚:“赵大人,不是说好?要?同奴家?去府上么,怎得打算自己走?了,叫奴家?好?生伤心。”

一脚跨出静王府大门的汤和志嗤笑出声:“云娘子,你是当寡妇久了,看?谁都想勾搭一二吗?”

云娘子也不恼,笑嘻嘻看?向?他:“汤主事要?是愿意一起来,奴家?也是欢喜的。”

汤和志呸了一声,骂了一句人尽可夫走?了。

云娘子依旧笑嘻嘻的,朝赵凛伸手?:“赵大人,来是不来?”

“来来来。”赵宝丫欢欢喜喜的先爬上了香车。

站在赵凛身边的何春生呆住:云娘子是让赵叔叔去,宝丫妹妹这是干什么?

赵宝丫坐了进去,也从窗口探头出来,朝赵凛招手?:“阿爹,快啊,我们去云娘子府上瞧瞧。”

赵凛哭笑不得,招招手?:“丫丫你下来,同春生一起回去。”关于云娘子的身份他们都只是猜测,他一个人去探探就可以?了。

赵宝丫指尖扒着窗口,抿唇。

赵凛:“乖,下来。”

“好?吧。”赵宝丫不情不愿的下来了。赵凛转身朝何春生道:“春生,你带妹妹直接回去,我回来前不要?出门。”

何春生点头,拉着一步三回头的赵宝丫上车,又?嘱咐车夫快行。

赵凛随后上了云娘子的马车,从静王府出来的其?他主事见状纷纷笑道:“这云娘子着实风流,这是趁没把人玩死前先舒服舒服呢。”

门口又?是一阵哄笑。

云娘子的香车行到云府已经亥时?末,府上掌了灯。云娘子让人备了热水,就迫不及待的领着赵凛往自己的住处去,进了房间,回头示意婢女关门。等门关了,她?朝身后的婢女道:“叫吧。”

那婢女开始摇晃床榻,发出□□。

赵凛眸色微闪,盯着云娘子的面纱看?。就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云娘子揭开了面纱,赫然是莲姨娘那张脸。

饶是他早猜到了,还是有些讶异:“莲姨娘,你怎么到了荆州?”吕勇在荆州他不稀奇,倒是莲姨娘一个弱女子怎么跑到这,还当上了十二商会唯一女的主事?

云娘子:“赵大人喊奴家?云娘子吧,这世上已经没有莲姨娘了。”

赵凛从善如流:“云娘子。”

云娘子陷入回忆:“奴家?当初被没入教坊,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奴家?就用所有的钱财买通了教坊的管事,又?买通了码头的一个渔夫,诈死跑了。随后奴家?北上,想去投靠一个远方亲戚,没想到半路被人牙子绑走?,卖给?了荆州十二商会的韦主事。韦家?经营香粉、胭脂,奴家?在这一行有极高的天赋,靠着这天赋一步步得到韦主事的器重。成为?韦家?主母,然后毒杀了韦家?父子,成了云主事。”

那对父子简直不是人,日夜的折磨她?,还把她?送给?他人折磨。她?调了一种香,能?让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死去,就算尸检也查不出缘由。况且,只要?她?能?为?静王府所用,静王府不会管谁继承了十二主事的位子。

其?余十一主事对她?一个女子上位虎视当当,逮着机会就想来咬一口。慢慢的,她?也就练就了铜皮铁骨、披上了让人厌恶的皮囊。

没想到今日在宴席上瞧见了赵凛和宝丫。

“赵大人,长?话短说。”云娘子继续道:“你一来荆州,我们十二商会每个主事就接到命令,尽可能?的羞辱践踏您,最后再弄死您。这次唱戏把您弄去剿匪,肖总管给?你的一千精兵会护送您到十三寨的山脚下。之后打斗过程中洋装败走?,把您一人留在匪窝。肖管家?已经答应十三寨的大当家?把您送给?他们折辱,条件是留活口放回来就成。”

换句话说,打残都可,留一口气回来继续给?他们玩就行。

赵凛问:“是肖鹤白主动?联系的十三寨?”

云娘子摇头:“是十三寨那边联系的肖总管,让他把您交出去。这十三寨的大当家?是个狠人,杀了自家?三十几口人,连自己的父母孩子都没放过。最后被官府通缉才到了荆州为?匪,在荆州期间也杀了很多人,狡诈武功高强,肖总管打了十几年也没把人拿下。”

她?眼露担忧:“要?不,您和宝丫还是逃吧,奴家?床底下有一密道,可直达城外一里?处乱石岗。你们逃走?,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赵凛看?着她?:“我是官,逃哪里?去?”

云娘子焦急:“那宝丫,让宝丫逃,你让她?同春生过来。从密道出去,奴家?让人护送他们去长?溪。”她?是真心感激赵凛这个救命恩人的,也打心里?把宝丫当做自己的救赎。

“也不用了。”她?严重的焦急不似作假,赵凛意味不明的问:“若是本官要?绞杀十二商会,和静王府对着干,云娘子会站在谁那边?”

云娘子愣了愣,不太明白他的话。随后又?忆起多年前,他帮自己设计温光启的那幕。

以?赵大人连中六元的才能?和为?人,怎么也不至于被贬到荆州这么蛮荒的地方。

莫非,他来荆州是另有目的?

十二商会的这群人各个狠辣,静王府的人更是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奴役他们,不把普通百姓的命当命。

她?现在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和信仰。

她?的信仰就是赵大人和宝丫。

想到她?这渐渐镇定下来,郑重承诺:“奴家?的命是您和宝丫救的,仇也是您和宝丫帮忙报的,奴家?此生甘为?大人驱使,虽死吾往矣。”

赵凛唇角翘起:“好?,你且等着,不是他们玩死本官,是本官玩死他们!”

第 108 章

赵宝丫有些担心?她爹, 又惦记着?莲姨娘的事,夜里怎么都睡不着。翻来翻去到了半夜,就听见院子里有奇怪的声音, 她惊觉起身。那声音更近了一点,开始挠她的门。

她小心?翼翼的下床, 刚走到床边, 就听见隔壁何春生的房门开了, 紧接着?是一声尖利的鸟叫。

她哐当一声拉开门,昏黄的灯笼光下, 一只鬼鬼祟祟的鹰隼在何春生手里扑腾。看见她来, 叫的越发?凄厉。何春生蹙眉, 合上它的喙, 手动闭嘴。只留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在乱转,求救的看着?她。

赵宝丫惊讶:“是吕叔叔的鹰。”再看那鹰腿上绑着?一个信筒, 她立刻明白过来。

两?人一鹰进了赵宝丫屋子。

天边显出鱼肚白时,赵凛终于回来了。赵宝丫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看到他人也没敢问。等进了房间,她才急切的问:“阿爹, 云娘子是莲姨娘吗?”

赵凛先没回答, 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

赵宝丫接过,是一盒胭脂。她拧开闻了闻, 莲叶香味的胭脂,和当年她在莲姨娘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她激动:“她真的是莲姨娘?”当初知道莲姨娘投了河,她还哭了好久。去河边祭奠了她好几年呢。

赵凛点头:“不过往后要叫云娘子,也暂时莫要和她相认, 瞧见了只当不认识。”

只要人还活着?,赵宝丫都无所谓的。

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收起胭脂从?袖带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他:“阿爹,昨晚上吕叔叔的鹰来过了,送了字条过来。”

赵凛接过,将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细细看了。

赵宝丫在一旁道:“吕叔叔说?太?妃让你去剿匪是想害你,让你别?去。阿爹,这事能推了吗?”

赵凛走到桌边,边点燃纸条边道:“推不了,也不想推。丫丫放心?,阿爹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且,这将是荆州一众人噩梦的开始。

赵宝丫知道,她阿爹要做的事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况且,这次来荆州的目的,她比谁都清楚。要查金矿的去处就不能退。

“那阿爹,我和你一起去吧。吕叔叔的鹰告诉了我不少十三寨的秘辛,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赵凛摇头:“不行,那群响马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你这次待在家里,我会同春生说?好好看着?你,别?想乱跑。”

要是星河哥哥,她还能劝动对方?一起去,或是偷偷溜走。但春生哥哥性子沉稳细腻,他要看一个人,是决计不可能让对方?离开视线的。

赵宝丫偃旗息鼓:“我不去也可以?,那我把十三寨的秘辛说?给你听吧。”

赵凛点头:“我去床上躺一躺,你且说?着?。”荆州城实在太?大,他光从?云府乘马车回来都花了好久,路上虽有小睡片刻,但终究不安稳。等彻底天亮还要同汤和志去剿匪,得抓紧时间补觉才行。

赵宝丫搬了小凳子坐到她爹床边说?,开始她爹还应两?声,说?着?说?着?就发?现她爹睡着?了。她伸手把被子拉高点,垫着?脚出去了。关了门,恰好在门口看到端着?面?条过来的何春生。

何春生小声问:“赵叔叔呢?”

赵宝丫嘘声拉着?他走到院子里:“阿爹赶路辛苦,睡着?了,面?先放着?吧。”

何春生解释:“这面?是给你的,大棚里大葱长出来了。陶伯伯煮了葱油面?,还窝了个荷包蛋,你快趁热吃。”

赵宝丫惊讶:“给我的,你们吃了吗?”

何春生:“还没。”

“那一起吧。”赵宝丫嘱咐猫猫守在她爹房门口,然?后跟着?何春生往灶房里去。早春的天还很?冷,一说?话还冒着?冷气,灶房里生了碳火,暖融融的。

两?人挤在一放小木桌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桌面?上放着?陶御厨从?京都带来的辣椒酱,拌一点在面?里特别?开胃。尤其是大冷的天,吃完浑身都舒爽了。

赵宝丫贪嘴,总觉得味道不够重,吃了一勺不过瘾,还想再来一勺。刚伸了勺子,辣椒酱就被何春生移开了。他温声道:“你体寒,这辣酱吃多发?不出来不好,少吃点。”

赵宝丫盯着?他突然?笑?了:“春生哥哥,你怎么越来越像我爹了。我三岁的时候,阿爹也是事事嘱咐。你放心?吧,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何春生不自在的轻咳,面?颊染上薄红:“我才不像赵叔叔……”

赵宝丫趁着?他不注意,又快速挖了一勺子辣椒酱到面?里头。等他反应过来,她搅吧搅吧,辣椒酱已经完全融进了面?汤里。

何春生无奈摇头:“你呀,怎么就这么贪嘴……”

两?人吃完面?又在院子里玩了会儿,就听见外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就听见师爷边跑边喊:“汤主事,赵大人还没起呢,不如你先去前厅候着?,小的去喊?”

汤和志不耐烦:“候着?什?么候?都说?好了今日去剿匪,他还在床上,莫非是昨晚上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他一步跨进院子,赵宝丫立刻上前拦住他:“你不许进去,我阿爹还在睡觉。”

“小孩走开!”小姑娘已经十一了,虽不是很?高,但长得明晰皓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圆,肌肤白得发?亮。面?对这么漂亮的孩子,饶是汤和志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赵宝丫不让:“不行,天还早,等巳时出发?也不迟。”

“一千兵马在城门口等着?呢,你爹好大的架子。”他伸手要拉开赵宝丫,何春生伸手截住了他手,眸子黑沉沉的,暗含警告。

汤和志见到何春生就想到苏玉娘,多年前那股恨意又勇了上来,吼道:“给老子滚开!”他想用力甩手,突然?发?现手绵软无力,有些不听使唤。当即质问:“你做什?么了?”

何春生淡声道:“我家宝丫妹妹体弱,经不得推,还望汤主事日后也莫要随意动手。”他扣住穴位的手松开,拉着?赵宝丫后退两?步让开。

汤和志的手在松开的一刹那微微有些发?麻,但很?快又好了。他惊异的看着?面?前已经很?高,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好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学大人英雄救美了!

他冷哼一声,继续迈步往赵凛的屋子走。

赵宝丫想上前,何春生拉住她摇头。

汤和志走到赵凛门口,伸腿就要踹门,哪想门先从?里面?打?开了。他猝不及防踹了个空,直接栽了进去,双腿跪地朝赵凛行了大大的礼。

“呃,拜年都过了。”赵凛伸手去扶他,“汤主事不必行此大礼。”

汤和志双腿发?麻,一时半会起不来,恨得牙痒痒,一把打?开他的手。赵凛也不在意,笼了笼外袍,先走了出去,朝何春生道:“我去剿匪了,你在家好好照顾丫丫,别?让她乱跑。”

何春生点头,从?怀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塞给了他:“赵叔叔,上面?有字,你看着?用。”

赵凛点头,又朝赵宝丫道:“你听话,阿爹很?快回来。”

“知道了。”赵宝丫迟疑问:“阿爹,睡前我同你说?的,你听见了吧?”

赵凛:“听见了,放心?。”

两?人把赵凛送到县衙门口,汤和志在师爷的搀扶下也出来了,二人分开乘了马车往北城门口赶。快到城门口时,远远就瞧见一千精兵身穿铠甲,腰配大刀,整齐划一、肃穆而立。

看得出是时常操练的精锐部队。

赵凛下了马车看了一圈,问汤和志:“这些兵是肖总管的三千禁军里挑的吗?”

汤和志冷哼一声:“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三千禁军轮得到你使唤?”

荆州果然?不止养了三千兵马!

赵凛没理会他的讽刺继续问:“十三寨的响马有多少人,我们这边一千人够不够,要不要多带些人马过去?”

汤和志:“十三寨有两?千人,除去妇人孩童也就一千多兵马,我们这一千精兵足够了。当然?,前提是赵大人指挥别?太?废物,行兵打?战可不比你从?前那些小伎俩。”

赵凛轻笑?:“汤主事把自己和一群响马作比,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在气人这方?面?,汤和志显然?不是他的对手,甩袖而去。越俎代庖吩咐领兵的秦先锋开拔。

赵凛坐上马车行在军队中间,一行人出了城,浩浩荡荡的往十三寨的方?向去。军队所过之处,黄土飞扬,日头灰蒙蒙的脏。

肖鹤白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瞧着?,目光深邃:迟则生变,照他之前的作风,寻个由?头把人杀了,再鞭尸喂狗就是,偏生太?妃先慢慢折辱此人……

荆州天险三面?环山,一面?临沙漠。入荆州的两?座上分别?叫牛背山和劈观山。十三寨就建在劈观山的避风的半山腰。赵凛他们来时都行了六日才看到城池,如今这一千精兵靠两?条腿走,足足走了十天才到十三寨。

山上草木枯黄,地势陡峭,原先有两?条上山的路。响马们怕肖鹤白那瘪犊子打?上来,平日里就留了一条绳索上下。所以?被抢上山的妇孺常年都没下来过的,杀人越货都是响马下山来的。

赵凛困惑,问领头的先锋:“如果只有一条绳索上下,那响马的马怎么下来?”

先锋道:“后山应该是有条密道的,肖总管带我们搜过,但一无所获。”

赵凛抬头看着?高高的山,蹙眉:“那我们要如何剿匪?总不能干在下面?等?”

汤和志走过来:“自然?是用绳索爬上去。”

说?着?一个士兵拿来飞爪百练锁,一甩一丢就牢牢卡进了高处的石缝里。十几个士兵一气呵成?的往上爬,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轮到秦先锋,他动作更是利落,绳索都没借助,三两?下攀上了高处的巨石,然?后站在上头的一块巨石上傲然?的看着?赵凛。

“赵大人,请吧。”

赵凛仰头:“有些高啊,本官只是个书生……”

他话还没说?完,一条绳索就伸了下来,汤和志拉着?绳索塞到他手里:“赵大人,请吧!”

赵凛动作迟钝,扯住绳子努力往上爬,好几次差点摔下来。秦先锋看不下去,朝下面?看热闹鄙夷的汤和志道:“汤主事,你托他一把。”

汤和志不情愿,又想到他们的计划,只得咬牙走到赵凛下面?,伸手去托他的小腿。哪想前一刻还好好的赵凛,突然?失足,一脚踩在他脸上。

赵凛本就高大,人又重脚又大,一脚踩在他脸上,险些没把他五官踩平了。之后又连踩了几次他肩膀、耳朵、头顶,终于爬了上去。

汤和志五官都在疼,还没缓一口气又被催着?往上爬。

等所有人都上来了,赵凛和秦先锋带着?一千兵马在枯黄的林子里小心?翼翼的前行,秦先锋道:“都小心?些,我们从?后面?绕过去,偷偷潜入寨子,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话音落,树丛里、乱石头堆里突然?冲出一群匪徒,抽刀朝他们冲来。秦先锋立刻带着?精兵应战,双方?喊杀声震天,愣是没有个受伤的。

在他面?前耍花枪,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武夫呢。

赵凛站在汤和志身后,趁着?谁也没注意他,一脚踢在汤和志的屁股上,把人踢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秦先锋的手背上,原本在挥刀的秦先锋手被带得往前一送,把面?前的响马捅了个对穿。

殷红的血顺着?刀尖往下淌,秦先锋惊慌拔刀,血渐三尺高,响马砰咚砸在巨石上,死不瞑目。

一众精兵和冲下来的响马都呆住……

说?好的演戏呢,真捅啊!

十三寨的二当家大喊一声,举刀就往对面?的精兵胸口捅:“干他娘的,兄弟们,杀了这帮狗娘养的!”

秦先锋慌忙摆手想解释,还没开口呢,二当家的大刀就砍到了他的左肩。

我不是故意的,你却真砍我。看来想要赵县令是假,想让引诱他们前来是真。

他血性上来又砍了回去,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原本假打?变成?真杀。

喊杀声震天,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山寨里的兵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马听到风声又匆忙跑来支援。这是山上,是响马的地盘,一千精兵没一会就被杀得七七八八。秦先锋丢盔卸甲,奔走遁逃而去。

汤和志暗暗焦急: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秦先锋都跑了,他扭头就要跟着?跑,赵凛拉着?他不放:“汤主事,你去哪?”

“去你娘的,松手!”眼看着?人往他躲的地方?杀来,汤和志急得后背渗汗水。

只是他刚甩开赵凛扭头,后脑勺就是一阵剧痛,晕了过去。他身后,赵凛把石头一丢,拖着?他的腿洋装逃跑,恰被追上来的响马截住。

赵凛立刻举手投降,高喊:“壮士莫要动刀,本官就是你们要的赵县令,本官有重要的事要告知你们大当家的,还望通传。”

“通传你妈!”响马砍人砍顺手了,挥刀就砍。就在要挨着?赵凛脖子时,被吕勇一杆银枪给挑飞了。

那响马恼怒:“三当家的,你干嘛?为何不让俺宰了这狗官?”

吕勇沉着?脸,骂道:“你没听他说?什?么吗?有要事要同大当家的说?,而且,他们是官,是肥羊,拿去要挟静王府,让他们拿钱来赎不是更好?”

那响马还要说?,二当家的一脚将他踢飞了,也跟着?骂道:“滚一边去,我们要的是银子,死了这么多兄弟不用埋啊?”

“来呀,把这两?只肥羊先关到地牢里去。”

他话毕,立刻有人上前把赵凛和昏迷的汤和志绑了,拖着?往山上走。

吕勇看着?二人的身影意味不明:不是传信让赵兄不要来吗?就算他来了,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能全身儿退的。

怎么就站在这傻傻的让人逮了?

如今要怎么办?

看来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只能舍命救他下山了。

“愣住做什?么?快走啊。”二当家的见他发?愣,扭头喊他,又吩咐人把死的兄弟先抬回去。

吕勇一咬牙,快速追上大部队,然?后目送着?人把赵凛关进地牢。

说?是地牢,其实就是一处天然?的岩石洞,外头用铁器做了牢门,有两?个响马看守。赵凛见那两?个响马没注意这边,提起还晕着?的汤和志就是两?巴掌。汤和志转信,只觉得脑瓜子都是嗡嗡的,两?边脸也疼得火辣辣的疼。

模糊间他看见四周都是墙,面?前是赵凛那张骇人的脸。他吓得张嘴就要喊,被赵凛一把捂住了嘴:“嘘,别?出声,我们被响马捋上山了。你一喊,招来人性命就不保了。”

汤和志露在外头的眼睛惊疑不定,等确定他不会喊后,赵凛才放开他。小声道:“我刚刚发?现十三寨的另一条下山密道就在这地牢里面?。”当然?,这密道是丫丫告诉他的,他起初也是惊讶。这大当家还真是鬼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外人怎么也想不到这点。

“我先把你的绳索解开,待会有人来提我,等我们走后,你再乘机逃跑。”

“有密道你为什?么不跑,你有这么好心?让我一个人逃?”汤和志回头,身后是墙,压根没有密道。

赵凛急迫解释:“十三寨的人要的是我,若是我跑了,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并追上来。若是我去拖延时间,让你跑,你回去后,找人来救我胜算更大一些。你只要发?誓,回去后一定找人来救我!”

他沉着?脸看着?汤和志,瞪着?他发?誓。

“你发?誓,你发?誓回带人回来救我,我就告诉你密道在哪里!”

汤和志眼珠子滴溜溜转:都被抓上山了,似乎除了相信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要套出密道,逃出生天,他就能凭密道去肖总管面?前邀功。

发?誓管个鸟用,谁会管他赵凛的死活!

汤和志举手:“我汤和志发?誓,只要能逃出去,一定带人回来救你,否则就死全家!”

赵凛:“肠穿肚烂!”

汤和志一狠心?:“肠穿肚烂!”

赵凛:“不能人道!”

汤和志怒目而视:“过分了!”

赵凛:“你快发?誓,响马快过来了!”

地牢外隐隐有脚步声,汤和志一咬牙:“不能人道!”

赵凛满意了,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脚步声渐近,牢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他一把将汤和志摁倒在地面?:“躺下装死!”

汤和志猝不及防到地,才被砸过的后脑勺狠狠磕在石面?上,痛得面?容扭曲。下一秒又不得不保持平和,装死!

他大爷的,严重怀疑自己后脑勺那下也是对方?砸的!

他能带人来救他,就让他肠穿肚烂、不能人道,全家死光!

就在汤和志不停咒骂赵凛时,赵凛已经把挣开绳索再绑了回去,然?后若无其事的靠在石壁上假寐。二当家跨步而入,提起他就走,大声恐吓:“狗官,待会最好有重要的事和我大哥说?,不然?把你舌头割了!”

赵凛一路连连点头,余光却在观察周遭的环境。

这十三寨子上居然?有一方?深绿的树木,树木左边有一口天然?的泉水,山上有水远远不断的沁到里面?。

他一路被提到了宅子的大堂,一入内就是一排排盖着?白布,露出染着?鲜血的小腿的尸体。大堂的牌匾上大笔写着?‘十三寨’三个大字,牌匾之下一方?藤椅。藤椅上铺着?整张虎皮,虎皮上坐着?个大马金刀的壮实男人。鹰眼、薄唇,左太?阳穴至下颚处有一道长长恐怖的疤,阴鸷的盯着?他问:“你就是那个杀了我十几个兄弟的赵县令?说?说?看,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和老子说??”

大有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剥了他的皮的架势!

第 109 章

“本官想和大当家的合作, 攻破荆州城,杀了?肖鹤白!”

赵凛一句话,成功把在场的响马都镇住了。

众响马:这这这, 这县令是被?吓疯了吧!和他们合作攻破荆州城,杀了?肖鹤白?

就凭他一个小县令?文弱书生?

个?子白长了?, 脑袋里尽是艹, 跑来忽悠他们!

虎皮大椅上的大当家鹰眼微眯, 审视的盯着赵凛看?。但见他在自己?的逼视下眸光坚定,神态自若, 一副坦荡磊落至极的模样。顿时来了?点兴趣, 问:“说说怎么合作?”

众响马:哎, 大当家的怎么还听这狗官瞎忽悠了?。

赵凛继续说:“大当家的和肖鹤白打了?这么多年都僵持不下。其一, 是忌惮他从京都带来的三千禁军;其二,就是荆州城改建后固若金汤, 你?们进?不去。算算时间,肖鹤白手里的三千禁军已显老态不足为惧, 若是荆州城有十三寨的内应,大当家的必定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杀了?肖鹤白, 平了?静王府, 把荆州城占为己?有。”

这话令在场的众响马狠狠心动了?。

大当家的也有些意动,眯着眼问:“你?要?当这个?内应?”

赵凛点头:“对, 您放本官回去,本官给?你?们提供进?荆州城的方法。以游击战术,先逐个?击破十二商会,再袭禁军营, 后杀肖鹤白,荆州城唾手可得?!”

大当家的换了?姿势重新坐好, 冷笑问:“老子凭什么相信你?,你?是朝廷命官,是肖鹤白派来剿匪的。前头还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刚刚又捅了?老子这么多兄弟,尸首还在这摆着呢!”他能当大当家的,心狠手辣是一方面,脑子好用也是另一方面。

面前这狗官不断给?他们下暗示,画大饼,两次提到?杀肖鹤白、夺荆州……以为他是二当家那二愣子,会头脑发热往前冲吗?

大堂所有人都盯着赵凛,吕勇暗暗焦急。

赵凛直视大当家的,一字一句道:“凭本官和静王府有仇,凭肖鹤白想杀本官!”

大当家的眸色微闪,坐直了?身体?:“你?和静王府有仇?肖鹤白想杀你??说来听听。”

“本官之?所以被?贬,是因为酒后殴打了?远在京都的静亲王。静亲王联合六部把本官贬到?了?荆州,他的地盘,让庞太妃先折辱本官,再弄死本官。”赵凛盯着他,“大当家虽不知本官和静王府的过节,也应该知道肖鹤白想弄死本官。”

他顿了?顿,又道:“本官来时就知道了?肖鹤白和大当家的达成了?协议,假意让本官来剿匪,然后把本官抓上山折辱,留口?气就成。”

大当家的惊问:“你?听谁说的。”

赵凛:“这个?大当家的不用管,您只需要?知道,肖鹤白狡诈。假意同您达成协议,其实?是想让那一千兵马上山,然后顺势杀进?十三寨。他出?尔反尔,不在乎本官的命,也想顺带灭了?十三寨。今日只是探路,下次必定就是举兵杀上来。”

众匪徒惊慌,气愤!

“他娘的,俺就知道那肖鹤白不是好鸟,说好的演戏,他们真捅!”

“只是送个?人,犯得?着一千兵马,一看?就不安好心!”

“我就说官府没一个?好东西,压根就不该和他们合作!”

大当家审视的看?着赵凛,这狗官知道他们和肖鹤白的协议,定是肖鹤白那边有人透露给?他了?。他明智是计,还愿意来,应该当真得?罪了?静王府,别无?他法了?。

赵凛细细观察大当家的神色,见他有所松动,继续道:“肖鹤白已经探听到?了?十三寨另一条下山的道,您不同本官合作,不日就会被?攻上山来。不信,您让人去地牢瞧瞧,同我一起被?抓上来的汤主事已经从密道跑了?。”

大当家的脸色大变,立刻让人去地牢查看?。很快,查看?的人回来,大喊:“大当家的,地牢的密道大敞,人真的跑了?!”

“他娘的肖鹤白!”大当家的蹭的站了?起来,面色阴沉,来回踱步。忽而又停下步子,直直的盯着赵凛:“官兵狡诈,老子怎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说不定你?是肖鹤白派来的,故意诱我们里应外合,再来个?瓮中捉鳖!”计中计也是有可能的,他是匪就不能天?真到?相信官。

“来呀,先把这个?狗官双腿打断,等肖鹤白带兵前来时剥了?皮丢到?他面前!”

赵凛遗憾的摇头:哎,这人太精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给?过你?机会了?不珍惜!

大堂内乱哄哄的,就近的几个?响马提刀上前,想来捉赵凛。一直惶惶不安的吕勇突然冲了?出?来,挡在赵凛面前:“大当家的,属下担保,赵县令说的真的。”

大当家的叉腰,审视的盯着吕勇:“你?给?他担保?”

吕勇点头:“对,属下给?他担保。赵县令是属下同乡,还曾经是同窗。属下相信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同乡还是同窗?”大当家蓦的笑了?,一步步走?下虎座,抽出?随身的佩刀,递到?吕勇手里:“那正好,就由你?这个?同窗来把他手脚筋挑了?吧!”

吕勇捏着刀,指骨都发白:“大当家的,您就看?在属下曾经救过您的份上信他一回……”

“怎么,想挟恩图报?”大当家的不以为然,“你?救我,我让你?直接当上十三寨的三当家还不够?”他冷笑,“手脚经也不用挑了?,今日你?就活剐了?他吧。你?要?是不动手,就是和官府早有勾结,十三寨容不下你?!”

其余马匪起哄:“对,快动手,你?要?是不动手就不是我们三当家的!”

“动手啊,一个?响马,手上不沾人血像什么话!”

“动手!”

不断的有人催促他,吕勇捏着刀看?向赵凛,赵凛和他对视。

只是一瞬,吕勇想起当年他被?先生罚,顶着书站在廊下。其他人正眼都不瞧自己?,这人也是这么看?他,甚至朝他友善的点了?点头。

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吕勇大喝一声,一把劈开赵凛手上的麻绳,手突然又转了?个?方向,朝着大当家的脑门劈去。

“不自量力!”大当家的冷笑,闪身避过,一脚踢在吕勇肚子上。

这一下力道极重,吕勇被?踢得?连连后退,后背突然被?一只手抵住。他吐出?一口?血来,扭头大吼:“赵兄,我给?你?开道,你?快走?!”说着就准备把围过来的响马杀了?,嘴里大吼:“不是要?让老子见血吗?来呀!”

“哼,不忠之?人留之?无?用!”大当家的抽出?身后响马的刀就朝吕勇后脑勺劈去。

吕勇感觉到?劲风袭颈,正要?抬手格挡,手里的刀就被?赵凛抽了?过去。他讶异,还没反应过来,赵凛的刀就把冲过来的大当家的捅了?个?对穿!

吕勇:我是谁,我在哪?赵兄不是‘柔弱不堪’,被?陆坤一推就倒吗?

怎么一刀就把武功高强的大当家捅成了?串串?

这一刻,所有的响马都愣住!

大当家的手还高高举起,眼睛瞪得?铜铃大,腹部的剧痛让他缓缓低头……

刺啦,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伤口?的血喷射而出?,溅了?吕勇满脸……

哐当!

大当家朝后,直挺挺的砸在了?青石地板上。以他为中心,周遭迅速被?鲜血染红,汩汩的血蜿蜒而下,流到?了?众响马的脚下……死了?眼睛都没闭上。

众响马这才反应过来,大吼:“他杀了?大当家的!”

“狗官,拿命来!”

“杀了?他为大当家的报仇!”

二当家是个?莽的,第一个?冲了?上来。赵凛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下一个?冲过来的响马脚下。

又是砰咚一声,无?头二当家和死不瞑目的大当家排排躺。大堂里一瞬间禁声,尽皆惊恐的看?着赵凛。

此刻他们终于清醒了?几分,能一刀捅穿大当家,又不拖泥带水的砍下二当家的脑袋的人,决计不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赵凛彻底不装了?,把染血的刀抵在地上,阴恻恻的扫过在场每个?人,冷笑道:“还看?不出?形势吗?老子今日是来剿匪的,不合作就是这个?下场!”说着他一脚踩在大当家的脑袋上。

做派比响马还响马!

被?夺了?刀的吕勇终于回神:“赵,赵兄……你?不是‘病弱’吗?”这人还有两幅面孔,反差太大了?,他一时不可置信。

赵凛摊手:“我有说过吗?”

吕勇:好像是没听他亲口?承认过,都是书院的人在传。

他又想到?对方写的《侠游记》,这么侠肝义胆的话本……难道赵兄也是绝世高手?

大隐隐于书院?

赵凛一脚踢开大当家的脑袋,提刀一步步走?到?虎皮大椅上坐下,俯身下方所有响马:“从今日起,老子就是你?们的大当家了?,快把地上这些碍眼的玩意收拾收拾!”

没人动作。

赵凛单脚踩在虎皮大椅上,开始逐个?点名:“陈皮,你?睡了?寨子里谁的女人你?自己?还有印象吗?”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陈皮,但一眼便瞧见响马群里眼神开始闪躲的劲瘦汉子。眼睛众人都朝他投来质问的目光,那陈皮支支吾吾:“你?胡说什么?”

赵凛:“老子如何胡说了?,你?睡了?六个?兄弟的女人,要?老子挨个?数出?来吗?”

陈皮满头大汗:“你?胡说,我才睡了?五个?。”

赵凛:“还有一个?刚脱裤子就完事了?。”

这不能忍啊,顿时有老婆、早就有些怀疑的人都围过来逼问陈皮。陈皮两眼一翻,往地上一趟,干脆装死。

“起来,给?俺们说清楚,别装死!”几人不住的踢打地上的陈皮,但很快又被?赵凛另一声询问吸引了?注意力。

“郭二狗,你?经常起夜都去干嘛了?,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吗?”

众响马又都看?向郭二狗,郭二狗畏畏缩缩,盯着赵凛:“你?知道?”

赵凛:“当然知道,你?去偷看?……”

“别说!”郭二狗真的怕了?,他不就是喜欢半夜起来偷看?兄弟们睡女人嘛?要?是让人知道了?,得?把他眼睛挖了?。

只是这狗官怎么知道的。

赵凛点到?即止,继续话题:“你?们可看?过朱聪兄弟在你?们面前光着板子洗澡?”

见识过他厉害的朱聪慌了?,哐当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大当家的,朱聪今后就认您一个?人了?!”这事万万不能说啊,他生来天?残,自卑得?紧。平日里从不敢脱衣裳,连洗澡就是避着众人的。

他一跪下,郭二狗立马也跪下了?,其余人陆陆续续下跪,还有在顽强抵抗的。赵凛边擦拭着刀身,边道:“怎么,其余人想老子把你?不为外人的事全抖出?来?你?问问你?们三当家的,老子从前念书的时候曾经是干什么的。”

众人看?向已经呆了?的吕勇。

吕勇盯着赵凛,木讷的开口?:“赵大人从前在城隍庙算命的!”谁来告诉他,这人到?底还是不是他熟悉的赵兄。

怎么比土匪还土匪!

好好的官不当,怎么就要?当十三寨的大当家了?。

赵凛不要?脸的自夸:“老子能掐会算,算是半个?活神仙。你?们寨子里的那点破事,老子一清二楚!”

扑通扑通,陆陆续续有人跪下,继而跪倒了?一片:“大当家的,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的神!”

有人开始起哄:“对,有大当家在,今后我们十三寨再也不会被?肖鹤白欺辱了?!”

“大当家的威武!”

吕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凛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开始给?他们洗脑外加画大饼:“你?们想堂堂正正的走?在荆州城的大街上吗?你?们想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不是被?百姓惧怕唾骂,而是羡慕恭敬吗?你?们想顿顿有肉吃、娇妻美?妾在怀,金子铺满床吗?”

“要?是想,就跟着老子干,只要?听话照做,老子保准能带着你?们夺了?荆州城、铲平静王府,让你?们踏遍荆州的每一寸土地,让肖鹤白给?你?们当孙子……”

他一顿话讲的慷慨激昂,整个?十三寨的响马热血澎湃,早就忘了?还躺在地上的前大当家、二当家的。

“大当家的威武!”

“大当家的威武!”

一浪还比一浪高,等气氛烘托的差不多,赵凛示意众人安静,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大钱袋丢给?已经麻木的吕勇:“二当家的,把银子给?兄弟们分分,人人都有份,今日亡故的兄弟家属多分一些。”

随后他又抬头看?见众马匪:“我赵凛说到?做到?,跟着我有肉吃,有银子花。但谁若有不臣之?心,或是不听使唤,就有如此木!”他大刀一挥,身后的虎皮连同那把老树藤椅咔嚓裂开,四处迸溅。

众马匪吓得?齐齐后退两步,又想起他方才捅前大当家和砍前二当家的那股子狠劲!

此刻,不管是出?于惧怕、崇拜、还是对财帛的渴望……所有马匪都臣服于赵凛。

“现在,把地上死去的兄弟和那两个?碍眼的东西抬走?,该埋的埋,该丢去喂狼的喂狼。之?后各自散去,好好修整,我和二当家的商量商量拿下荆州城的对策,之?后再召集你?们商量。”

刚被?连唬带吓的数千响马立刻行动起来,抬起地上的东西就走?。

随后,吕勇把赵凛带到?了?他自己?的屋子,有凌厉的响马送来茶水和点心,又快速退了?出?去。

等确定没人再靠近了?,吕勇才急切的问:“你?究竟怎么想的,难道真想在荆州占山为王,然后占了?荆州城?”自己?是无?可奈何入了?寨子,但他不同,他是官,有退路的。

方才吕勇能在那么危急的关头站出?来救他,足可以证明是真心待他。

赵凛实?话实?说:“没这个?打算,实?话同你?说吧。我不是被?贬到?荆州的,是接了?皇帝的,密旨,来荆州调查当年长溪的金矿丢失案的。”

吕勇惊讶:“就是胡县令和齐家贪污金矿案?那案子不是结了?吗?”

赵凛点头:“当时是结了?,但齐州判还没抓到?,涉及的金矿不止马家一处,大部分金矿石被?运到?了?荆州。荆州是静王府的地界,这案子必定和静王府有关。”

吕勇总算明白过来:“你?是想利用这群响马和静王府对抗?这群响马并不是善类,你?确定他们进?了?城不会烧杀抢掠?”

赵凛:“这就要?看?你?训人的本事了?,顽固不化的就拉出?来杀鸡儆猴,好的今后就留下,我就是要?把这群匪炼成兵。你?协助我一起调查这个?案子,等这个?案子了?了?,我替你?向皇帝请封。不管你?想在荆州或是长溪亦或是京都某个?职位,都可。”

吕勇激动了?:“当真?”

随后又觉得?这话越听越耳熟,怎么像给?那群响马打鸡血的话。

赵凛眼神真挚:“当真,我赵凛虽不如麒麟客一般义薄云天?,可也从不屑撒谎欺骗朋友!”

吕勇面色涨红:“我没那个?意思。”

“你?肯拉我一把,是我的福气。我们不说这个?了?,想想怎么对抗静王府、查案吧。”

赵凛的目的是查金矿石的下落,那么一大批金矿石要?提炼,必定会在十二商会其中一家。那他们就一家一家的搜好了?。

首要?关键,当然是把精明的肖鹤白骗过来打十三寨。

“汤和志已经逃回去了?,相信他一回到?荆州城内就会把密道的入口?告知肖鹤白。肖鹤白必行会亲自带兵来剿匪,你?带着兵马在寨子里拖住他们。再分三十个?人给?我,我带他们去城里挨家挨户的抢。”

“声东击西?”吕勇迟疑道:“肖鹤白太厉害,从前山寨靠着天?险和机关能拦住他们。如今他知晓了?密道,恐怕拦不了?多久,十三寨还有被?灭的风险。”

赵凛:“这个?你?放心,让鹰隼给?丫丫和春生送信。让他们先肖鹤白的军队一步,带着银子过来赎我,丫丫有办法让他们攻不上山。”

“宝丫?”吕勇更懵了?,那孩子才几岁,能有什么神通?

直到?七日后,他看?到?赵宝丫和春生,带着一大批狼浩浩荡荡的来了?,险些没吓死。十三寨的其他响马更是吓得?腿软,几欲遁逃。直到?看?到?那小姑娘拽着领头狼王的耳朵,让它打滚作揖拜拜,它一一照做时,众人才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双腿。

对赵凛父女也更加崇拜起来:能知道他们所有的秘辛,能让荆州的狼王都臣服,这是真半仙啊!

当日,赵宝丫把她爹领了?回去,留下了?一群狼在十三寨的山脚下‘巡逻’。

一行人行到?半路,正好碰见了?肖鹤白的军队。

马车被?截停,肖鹤白行到?马车前,假意询问:“赵大人如何了??”

车辕上的赵宝丫眼睛都哭肿了?,抽抽搭搭的不说话。何春生抿唇,掀开车帘子:“不太好。”

所有人都往车帘子里看?,只见赵凛躺在铺着绒毯的车厢内,面色苍白,双腿以下被?血染红。

怎一个?惨字了?得?!

赵凛见到?肖鹤白,哑着声虚弱道:“肖总管,下官的腿断了?,请庶下官不能给?您行礼!”

有小兵覆到?肖鹤白耳边小声道:“肖统领,打听到?了?,赵家花了?所有的银子,把赵大人从响马手里赎了?回来……”

肖鹤白嗤笑:早先来的时候让那帮匪徒劫了?不就好了?,偏偏要?受这个?苦。

真是贱骨头!

赵凛瞟到?肖鹤白身后带路的汤和志,虚弱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大声质问:“汤主事,你?可记得?自己?发过的誓。你?说过一回去就会搬救兵来救本官,否则就肠穿肚烂、不能人道,全家死光!”

“你?为何比本官家人还晚来?”

自然是故意晚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赵凛被?折磨、羞辱。

所以人都看?向汤和志的下面:妈呀,不过这誓言可真毒!

汤和志只觉得?自己?□□里凉飕飕的……

何春生:赵叔叔倒打一耙的本领真是炉火纯青!

第 110 章

汤和志辩解:“我让下人去县衙通知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废话, 县衙就一个师爷和四个衙役,顶个屁用。

北风呼呼的吹,黄土卷着枯草在地上翻滚。肖鹤白不耐, 蹙眉道?:“人换回来了就好,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先进城吧。”随后挥手示意军队继续前进。

汤和志瞬间也有了底气, 不再搭理赵凛, 赶紧驱马追上肖鹤白。肖鹤白见他过来,冷声道?:“你同一个废人解释什么?没得丢了静王府的脸面。”

他点头哈腰, 连连认错。

肖鹤白语气缓了两份, 又道?:“待会吩咐小兵回城里?传信, 让十二商会的人在为难他一二。”

原本接到静亲王的信后, 他们就打算先让十三寨的人把赵凛随身财物全抢了。然后让他在荆州城缺衣少食、处处被挟制、过得连狗都不如,最后再弄死他。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 终究是回到了最初的计划。

如今他腿断了,应该会更惨吧。

等他平了十三寨回来, 就慢慢来收拾这个废人!

定?能叫王爷和太妃都满意。

几只孤狼跟了军队一路,在肖鹤白看过去时, 又瞬间窜开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直到太阳升起,才有了暖意。

接近荆州城, 四?周的石缝里?开始钻出?嫩绿的草叶。赵家车队一路进了城,城门口守城的士兵例行检查时,看见他双腿渗血的惨状都忍不住的唏嘘。

这新来的赵县令真?不经?玩,才一个多?月就成了这般模样。过路的百姓对?于苦难都麻木了, 他们日日在压榨中度过,只是在猜想他们还有多?久又要换县令了。

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 何春生先跳下马车,回后院拿了轮椅过来。师爷和四?个衙役紧跟着也跑了出?来,看见被扶到轮椅上的赵凛时,都吓得六神无主。

妈呀,他们不会又要换大人了吧!

好不容易才吃饱饭……

几人要跟着进内宅,被何春生喝住了。赵凛被推到内院,陶御厨、两个婆子?和两个马夫瞧见他这样也吓了一跳,全都围过来,也不太敢说话。

等人被赵宝丫推进了屋子?里?,陶御厨把何春生拉到一边焦急问?:“大人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

何春生安抚几人:“没事的,就腿脚受了点伤,养养就好了。外头的人打听?,你们只管说腿断了。”

“那就好,那就好。”陶御厨还是不太放心,连着午膳和晚膳都炖了猪蹄给赵凛进补。

然而,他半夜起来小解时,却看到自家大人站在院子?里?。他以为自己眼花,等揉揉眼再定?睛一看,人果然不见了。

陶御厨咕隆两句,回屋去睡了。

春寒料峭,冷夜星稀。赵凛一路到了云府,借着夜色的掩护翻进了云娘子?的屋子?。一跳进去,就瞧见坐在桌边喝茶的云娘子?,以及她屋内三十个响马。

三十对?一,两伙人对?峙着,响马们浑身难受,又心痒难耐。想到吕勇和赵凛的吩咐又安耐住不敢造次。

见赵凛一来,像是找到了救星,纷纷围过来,一个个大当家的叫得热闹。赵凛嘘了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竹签道?:“这里?有三十根竹签,你们一一过来抽。抽中红签的,会被云娘子?送到城里?最大的牙行去,想办法?把你们卖给其余十一个主事。没抽中红签的,赵府会出?面把你们买去做护卫,听?懂了吗?”

这三十个响马都是吕勇挑出?来的,相对?忠义又有把柄在赵凛手上的。

“听?懂了。”其实不太懂,但不妨碍他们听?话。

一想到要到十二商会搞事,这些人就很兴奋,但都想跟着赵凛。

三十个人挨个走到赵凛面前抽签,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抽到红签的十一人站一排。

赵凛解释:“抽到红签的人,好好在各个主事府上待着,把府上的地形记牢,在我们打劫前不要被发现。准备动手前我会让人提前通知你们,记住动手前别吃主事府上的任何东西,连水也不行。”

“其余十九个人等明日去了赵府再说。”

那十一个人羡慕可以去赵府的十九人,有些不甘心的捏着手里?的红签。赵凛也看出?来了,面容一肃,道?:“你们三十人是我和二当家精心挑选出?来的好手,你们每个人的任务都很重要,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和二当家的信任。”

三十响马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样,跟着云府的管家下去了。

云娘子?看了全程,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等赵凛要走时,她才提醒道?:“每个主事府上都有很多?护院和打手,要想抢他们,您这些人恐怕不够。”

赵凛轻笑:“这你无须当心,等隔几日你就知道?了。”

他交代完事情,趁着夜色又回去了,天蒙蒙亮时翻墙从后院跳了进去。才一落地,正好碰见抱着柴火起来煮饭的陶御厨。

陶御厨看看他又看看他屋子?的方向?,然后又揉了揉眼睛。睁眼,人还在!

赵凛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步履从容的踏着晨雾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走进去的……

冷风一吹,陶御厨狠狠打了个寒颤:是他自己疯了吧,大人明明腿断了,怎么走回屋了?

昨晚上的难道?也是大人?

他恍恍惚惚煮完早饭,把饭菜端到赵凛屋子?,又看他坐在轮椅上,脸色霎时变了:昨晚上和清早看到的莫不是大人的生魂?

宫里?的老?人说,生魂离体,将不久于人世!

他越想越担忧,瞧见何春生往外走时,慌忙把人拦住,拉到一边,把生魂的事说了。湿着眼睛问?:“你实话告诉伯伯,大人是不是不行了?”

何春生有些无语:“没有的事,赵叔叔好着呢,你只管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出?一个月就能下地到处走了。”说着就加快脚步往外走。

“哎,春生,你去急去哪呢?我还没说完呢!”陶御厨跺脚。

何春生边往外走,边道?:“赵叔叔嘱咐我同师爷去牙行挑些护院回来,荆州的贼人太多?了,为了大家的安全多?请些护院。”

陶御厨一听?更不好了:大人肯定?也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怕小小姐受欺负,在为后面的事情做打算呢!

他想着也不能为大人做什么,就每日三餐变着法?给赵凛做好吃的。力图让他在不多?的日子?里?,吃好睡好,心里?舒坦些。

那头,何春生走出?门,招呼师爷往牙行去。等上了马车,师爷小心翼翼问?:“小公?子?,府里?的钱不是救大人用光了吗,怎么还有钱买护院?”

何春生淡淡的瞧着他,瞧得他有些局促时,才开口:“赵叔叔的银子?是用完了,我和宝丫妹妹手里?还有点私房。你放心,你们的月俸是少不了的。”

自古以来,师爷和衙役不是正经?的官职,月俸都是要靠县令自己掏腰包的。

师爷讪讪:“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何春生不再搭理他,等挑了十九个护院回来时,商会的十一主事全知晓了。几个主事又让下人把这事告知了庞太妃,庞太妃听?到此事从软榻上下来,伸手把扒拉着她裙摆的波斯猫抱了起来,笑道?:“那更好,十几个护院总要吃喝拉撒。通知下去,凡是赵府买粮油米面一律比城里?的市价还要贵上两成,看他们那些私房钱还能撑多?久。”

真?是个蠢的:腿都断了,还请护院有什么用!

请‘护院’自然是有用的,在内能帮忙挖地窖,在外能护着赵宝丫和春生到处‘闲逛’。十二商会的人出?门,总能看到赵宝丫拎着鼠笼子?经?过,还嘀嘀咕咕在和那些老?鼠说话。

哎呦,赵县令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也是个傻的。

只是他们还没乐呵多?久,噩梦就开始了。

一个月之内,掌管粮油米面、食盐茶叶药材的廉、岑、薛,雷、贺、倪,六位主事的府里?接连在夜里?被响马洗劫一空。不仅钱财和书房的账本被抢了、摆在明面上之前的金银玉器也没了,连库房和门店里?的那些粮油米面都不见了。

庞太妃大怒,把六家主事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往日优雅慵懒的姿态全无,等骂够了平复呼吸后,又质问?:“你们都是死人吗?那么多?护院府邸被人搬空了都不知道??”

六个主事低头,脸涨成猪肝色,弱弱的解释:“太妃,我们也不知如何,当天夜里?全府上下都睡死了过去。让大夫查了当天的饭菜、糕点和水,都没有问?题。而且那些响马好像很熟悉各个府上,进去了没有乱翻也没有打砸,就捡重要的东西拿。”

庞太妃深吸一口气,又问?:“书房里?可有丢重要的东西?”

六人齐齐摇头:“没有,书房里?都是正常往来的账目。”

“那就好。”庞太妃思虑一番后,道?:“我们恐怕中了十三寨的声东击西之计,派人在城里?面挨家挨户的盘查。本宫就不信了,抢了这么多?东西,他们还能长翅膀跑了。同时派人去传信给肖统领,把城里?的事告知他,让他快些回来查清楚。”

当日午后,整个荆州城戒严,官兵挨家挨户的盘问?:近些日子?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然而,所有百姓都摇头。

负责盘查的副统领很是疑惑:连抢了六家,又抢了铺面和仓库,那么大动静,不可能完全没人知道?啊!

师爷把这话告知赵凛的时候,赵凛只是笑笑:确实好多?人都听?到动静了,甚至还有打更的和蒙着面的响马撞到过。

但谁会拒绝好处呢?

他们每次抢的粮油米面都会分发给城里?的百姓,那次撞到打更的,直接塞了对?方一锭银子?。

他们早就怨恨静王府和十二商会压榨他们的生存空间,巴不得这种好事能多?来一点。

赵凛不担心查到自己头上,只是,抢了六次,除了积攒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有用的线索一个也没查到。

云娘子?分析:“我接手香粉生意也就近一年的事,金矿一事压根不清楚。若是其他六家一点线索也没有,那线索必定?就在静王府了。”

她能想得到,赵凛自然也能想得到:那必须在肖鹤白回来前去静王府搜一搜……

要找什么理由去静王府呢?

日头高?升,暖融融的洒在院子?里?。赵凛坐在轮椅上晒太阳,脸上盖着本书,一动不动的深思……

陶御厨边择菜边观察他,总担心自己主子?挂了。见他久久不动,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赵宝丫:“喂,宝丫头,你爹在干嘛呢,去瞧瞧?”

赵宝丫抬头朝她爹看了一会儿?,见她爹一直不动,赶紧把手洗了。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他脸上的书拿开,阳光直刺下来。赵凛眯眼,看着水灵灵的闺女问?:“怎么了?”

“没怎么?”赵宝丫疑惑问?:“阿爹从起床就在发呆,是有什么心事吗?”她眼睛眨了两下,阳光在长长的睫羽下洒下一片金,小脸儿?被衬得更加白皙。

哎,他的闺女可真?好看!

赵凛笑着摇头:“无事,你去玩吧。”

赵宝丫直觉肯定?有事,既然阿爹不和她说,她就去问?春生哥哥。

春生哥哥向?来敏锐,一定?知道?的。

原还想着要逼问?一番,没想到她去问?了,何春生就说了。又道?:“赵叔叔是担心你去王府才不告诉你的。”

赵宝丫秀美微蹙:“又不是第一次打配合了,阿爹怎么还担心啊?”

何春生:“这次不一样,在荆州静王府就相当于皇宫,庞太妃有绝对?的杀生大权。”

赵宝丫盯着他:“那你怎么不担心我去?”

何春生:“我也担心你,但赵叔叔想不到更好解决办法?的时候,我们去也无不可。”他看着她,眸光温柔,“以前我娘也有好多?事都不肯告诉我,她越不说我越担心。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去看问?题,你也十一了,你想帮赵叔叔分担我不该阻止。”

“春生哥哥,你太好了!”赵宝丫伸手拉住他的手,眉眼弯弯。

何春生被夸得耳根发红,赵宝丫凑近了些,又笑眯眯道?:“那待会饭桌上,我同阿爹提,你要给我打配合啊?”

何春生:哎,就知道?这丫头嘴甜有目的。

他无奈的摇头,轻笑:“好,你先松开,我还要磨药。”

赵宝丫立刻松开手,坐在一旁给他整理药材。

午膳放桌上,赵宝丫果然提起此事,赵凛蹙眉看向?何春生:“你说的?”

赵宝丫:“阿爹,你别骂春生哥哥,是我逼着他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你来查案我自然要帮你呀,你就让我去王府吧,我保证一根毫毛都不会伤到!”

赵凛反对?:“不行,庞太妃这人就是个笑面虎,狠起来连自己都捅!”

赵宝丫啊了一声:“连自己都捅?”

赵凛点头:“当年她和先皇后争宠,为了陷害先皇后捅了自己一刀,先皇后也因此被废!”上元节那日宴会,庞太妃亲自丫丫,明显就是想拿丫丫逼迫自己主动敬酒受辱。

这种疯女人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赵宝丫缓了缓,眼神坚定?:“我不怕的,我有猫猫,还有春生哥哥一起。春生哥哥现在很厉害的,之前那六家的人用了春生哥哥的药就睡得死沉死沉的。”

他们是利用老?鼠把药物散在了各家的井水里?,过后也根本查不出?来。

赵宝丫说完疯狂朝着何春生使眼色,何春生附和:“赵叔叔,你就让我和宝丫妹妹去吧,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赵凛瞧他:“你能有什么把握?”

何春生和他对?视,道?:“先前上元节宴会上,我就靠着庞太妃坐,她每隔几息就会不自觉的伸手去揉太阳穴。而且身上有股药味,葛根、鲜松叶、天麻……这些都是治疗头疾的药物。前些日子?我同宝丫妹妹在街上闲逛还曾瞧见王府的婢女去城西宝荣堂抓药,我去宝荣堂买药时曾旁敲侧击的打听?过,那药是治疗头疾的……”

“庞太妃一直患有头疾,而且久治不愈。”

他自信满满道?:“庞太妃拒绝不了一个会医治头疾的大夫。”

他心中?气啊, 把戚姨娘发卖了还不够, 恨不能?现在就咬死霍星河那个孽障和赵凛那个臭不要脸的。

陈慧茹见他病得如此严重,原想着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但当得知那日?小蜜儿感染风寒是云亭侯这个好父亲指使人干的后, 连面子也懒得做了, 压根不去主院瞧他。

云亭侯:“只是苦于本?侯如今病重,没?法子动他。还要劳烦陆大人好好惩治惩治这个赵凛,最好能?弄死他!”

陆尚书重重叹了口气:“本?官也想,但这个赵凛为人狡诈,本?侯又有皇上撑腰,如今更是和徐家的公子走?得近。本?官一个人没?办法整治啊!”

云亭侯气急攻心, 这下是真的病了,还病得挺严重。

到了这般田地, 云亭侯心中?是恼她的, 认为她巴不得自己死,好和赵凛双宿双栖。

云亭侯捂住心口深呼吸:“不是还有花、苏、李几家吗?”

“别提那几家!”陆尚书恼怒:“本?官去找过他们,他们各个不想当出头鸟,按兵不动呢。”

云亭侯冷笑:“那是他们不知道赵凛干的好事?。”

这不是废话吗?

他娘的谁赔了夫人又折兵、又被戴绿帽子又绝后的能?看得开?

第 101 章

在号召众人搞赵凛的这件事?上,陆尚书简直不遗余力。

云亭侯又捂唇咳嗽一阵,苍白着脸道:“本?侯知晓,本?侯那孽子不过十一,哪来?那么?多主意。这次是赵凛那奸人联合霍家坑了本?侯。”他死要面子,怎么?也不肯将陈慧茹和赵凛之事?说出来?的。

陆尚书双眼瞬间晶亮:“侯爷英明啊!”

“好事??”陆尚书兴奋了,“什?么?好事??”

云亭侯边咳嗽边把云皇后告之他的那些话断断续续说了,最后咬牙切齿道:“那赵凛就是皇帝的爪牙,奉旨来?坑京都世家勋贵的,你们若是不动手,他下一步就是联合徐阁老把世家连根拔起?!”

他正想着要挨个下帖子请人到府上来?,户部的路尚书先提着礼品上门看他了。

缠绵病榻月余也不见好,醒着的时候总是止不住咳嗽, 甚至好几次都咳出了血!

宫里的御医来?了好几回,都道他这是心气郁结又加之怒火攻心导致的气冲心肺。首先得看得开, 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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