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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孽徒的我死遁了

40-50

系统留下了这个身体,作为她留下享受成果的身份。昏迷的一年,则是系统做主拿走的时间。

“尊上,这一年里,徒儿按照您之前的安排,已经顺利接管了海市那边。自从一年前我们和人族地域间发生那次大变故之后,人族也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主动找我们谈通商来往。虽然我们看不上他们那仨瓜俩枣,也不喜欢人族地界里那种稀薄的魔气环境,但是嘛,他们有些商品还是挺有趣的,有些资源我们也需要,所以…徒儿就怂恿父皇与他们谈好了章程,这样咱们海市也会更加兴荣…尊上,你不会怪人家擅自做主把?”

“尊上,南潮阁那边有些住不下了,您看看要不扩建一二?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允了啊?嘿嘿,尊上最是怜惜我们这些弟子了对不对?”

小皇子声音温柔地絮絮叨叨,江玉瑶则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应着。

这些事情她其实都不太关心。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在一年前那次天罚时贸然出现在了古战场,本想借机破境,却被天罚直接击碎了魂魄。

江玉瑶垂着眼看他,半晌没有出声,燕琢跪着抱拳,手臂一直支着,时间长了便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一直支着好,还是需要放下。

江玉瑶终于动了动,身体前倾凑到他跟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起来。

“想叫我师父?”她逼着燕琢看向自己,“先叫一声来听听。”

燕琢原本满腔灼热,此刻已经消磨下去不少,他看着自家宫主的冰冷目光,不由咽了下口水。

“师…师父…”

这一声带着惶恐和期待,他看着江玉瑶,骐骥着对方的态度。

江玉瑶却皱了皱眉,扯起嘴角“啧”了一声。

“不好听。”她有些失望,松开了捏着燕琢下巴的手,“以后还是别叫了。”

“师父”这个称呼,有一个人叫过就够了。

她受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先是在自己的私人庭院里又养了几日,期间不少南潮阁那边的“可人儿”来探望她,她也没拒绝,一一见了。

不得不说,这位宫主的眼光还不错,收下的这些面首都是形形色色的男子,却又各有各的出挑之处,没有一个歪瓜裂枣,也没有一个吃白饭的。

比如燕琢,身为魔域皇族的小皇子,但是在她面前却收敛起了所有的皇族傲气,擅长察言观色,懂得伺候人,十分有眼力见,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并不惹人讨厌。

比如那个只着青衫带着书卷气的裴炜,则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自带一种自卑自怜的气质,却饱读典籍,说话聊天言之有物,加上面容清俊儒雅,十分赏心悦目。

比如那个爱穿一身劲装的英气少年阿啸,他在南潮阁出现的最少,也只来看过江玉瑶一次。他就像一只刚成年的猎豹,一身英气,桀骜不驯,看向江玉瑶的眼光带着三分不服。当然,另外七分是因为他还打不过自家宫主。

再比如一身腱子肉的重丘,自带魔族的纯粹血性,上衣永远是只穿一半,以便能随时展示他的八块腹肌,走进屋子的时候总能让屋内一黑,然后便看到他咧嘴一笑露出的一口白牙。

……如此形形色色,眼花缭乱。

江玉瑶有种自己在玩真人版乙女游戏的错觉。

但是快乐吗?有钱有权又有美色在前,那自然是十分快乐!

可是面对这些美人每次侍寝的试探,江玉瑶还是无视了。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身体还没养好,得再缓缓。

至于给那些美色的理由,则是:本尊乏了,退下吧。

如此又过了数月,江玉瑶偶尔也去月海城中走走,看看魔域民众的生活。

黄昏对他们来说,是一日生计的开始,赤红的月光映照着大地,连同城外的月海也在夜晚泛起悠悠的红色荧光。

魔域的地界没有人族的地界那么大,但是尚武,一言不合便拳头相见。他们的孩子也有上学的书院,但是不多,更多的是进了学武的武馆,体质好的更是被选中进了各大宗门。

这里只有一个王朝,被燕氏皇族控制。这里的宗门也很接地气,他们与皇族关系紧密,也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对于自己范围内的民众,他们也要负责保护,皇族则会分出一部分资源和利益给他们,相当于共同打理这个区域。

在江玉瑶眼中,这样也挺好。各大宗门靠魔气修行,他们不屑于抢夺人族生存的地界,人族也对魔气充盈的魔域毫无兴趣。

所以数千年间,两边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是大的战斗并没有几次。像原书中那种以一己之力成为魔域之主,然后毁天灭地搞掉两边的顾云琅,更是绝无仅有。

现在一切都变了,顾云琅不再是魔域之主,江玉瑶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而自己当下这个月海宫的宫主,却隐隐有着万人之上的地位。

于是在又一个黄昏时分,江玉瑶站在月海之畔,望着赤红色的海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如今身居高处,却有点寂寥啊。

她再一次想起来顾云琅。曾经她乔装去海市闲逛,遇到一位卖光了货物的老板在那里吹牛,说如今这海晏河清的局面还得多亏人族那边的明净宗,他们的宗主宋静秋强势出手,居然用一年的时间吞掉了不少宗门势力,组建了一个同盟,这才有后续的两界之举。

原来那边也不一样了啊,江玉瑶听到这些话时不由弯起唇角,这样的人族地界,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呢?

第42章

合作

天罚之后的人族地界,远离魔域边界的地方没有受到太多波及,人族王朝和普通民众依然照常生活,对天罚所知并不多。

但是山上的那些修真宗门,却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动荡。

除了明净宗之外的所有修真宗门,此次都被天罚所波及,而且波及得十分精准。他们各自的护山大阵在天火面前完全无用,于是少不得建筑被毁,人员死伤,就算是想御剑逃离,也难逃被天火砸落的凄惨下场。

而明净宗却不同,不知何故,他们的护山大阵稳稳挡住了所有天火,整个宗门毫发无损。

事后,那些宗门灰头土脸地找明净宗请教,明说了希望明净宗帮他们建造一个管用的护山大阵。宋静秋笑容温和,给了所有人同样的答复。

“好啊,但是我明净宗能得到什么呢?”

有人沉默下来心思流转,有人当场恼羞成怒,痛骂宋静秋趁人之危。

宋静秋也不生气,丢出一个二选一的建议,选择任何一个都可以,明净宗都愿意上门帮忙搭建护山大阵。

一个是以附属门派的身份加入明净宗,明净宗以后自然会护住这些附属门派。对于这样的门派,明净宗不但会帮着修建护山大阵,还会派弟子常年入驻,帮着他们守护阵法。

一个是与明净宗建立修真同盟,当然,他宋静秋要做这个盟主。对于这样的宗门,明净宗以交易的模式帮着修建护山大阵,附带大阵的定期维护,但是期间若出了什么其他问题,那便是另外的价钱。

毕竟,上上一次天罚是百年之前,上一次的天罚则是二十多年前,下一次,很难说会是什么时候。

有些小门派掂量了一下自身的家底,一咬牙选了第一种,心甘情愿做了明净宗的附属。

有些大点的宗门商量了一下,决定同意这个修真同盟的提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实力,确实也搞不过明净宗,不如先借机休养生息。

有几个不甘心的宗门两个都没选,愤而离去,结果回去后没多久,宗门之中原来被天火砸过的地方居然滋生出许多嗜血幽魂,搞得宗门上下又是一批死伤。这几个宗门于是又回头来说愿意加入同盟,宋静秋却冷冷一笑,说晚了,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只能做个附属门派。

就这样,那些当年嘲讽和指责明净宗行走天下的所谓正道,就这么灰头土脸地俯首称臣。

他们其实很清楚,明净宗之所以与他们不同,之所以要行走天下,并不是因为喜好多管闲事,而是因为他们宗门所修大道便是如此。

出世先入世,脚不沾泥,又何以登天?

明净宗,是以明净天下,而非独善其身。

而且千年以来,人间天罚都是靠明净宗的自我献祭才躲过去的,最近的便是那位天罚之下灰飞烟灭的老宗主云穆河。

那些宗门中也有人咋咋呼呼说不如直接上门兴师问罪,问他宋静秋此次为何没有用献祭来截断天罚,害得大家损失惨重。结果这样的人连山门都没进去,转天便被天罚所生的幽魂啃得只剩下半截身子和半张脸,死状恐怖又恶心。

宋静秋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冷的说出这次天罚退去的真实原因。

明净宗此次自我献祭的是长老江玉瑶,你们这些宗门此时此刻还能站在这里犬吠,统统都要感谢玉瑶长老的舍生取义。

明净宗不欠你们的,明净宗只欠历代献祭自己的那些宗主或者长老。而你们,欠的是明净宗。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天下的道理,不过是有借有还。

他们欠了太久,明净宗也付出了太久。

如今,不过是要大家开始还账了而已。

…………

明净宗的“素雪雅苑”空置了一年,院子里依然有人打理,屋舍之中窗明几净,院中的六月雪开得热热闹闹……

这里是玉瑶长老的洞府,玉瑶长老仙逝之后,这里便被宗主用结界封禁了起来,谁也不能进去。

除了那位宗主亲自安排打理此处的人。

有人曾在门口遥遥看到里面那个高挑纤瘦的背影,他一边捂唇咳嗽着,一边一下下清扫着院中的落叶,而不是随便用术法来完成这些工作,就仿佛,他在此间也是修行,每扫一下都是一次问心。

顾云琅活过来后,选择回到了明净宗,他用宋静秋给他的灵宝改变了容貌,守在“素雪雅苑”里一边养伤一边打理,很少走出洞府。

刚回来的那晚,他便告诉了宋静秋发生在古战场遗址的一切,包括他对江玉瑶的执念,还有那个让他重新活过来的神秘声音。

宋静秋第一反应是想杀了他,那晚无风无月,明净山上却突然杀意暴涨,激得山鸟惊飞,灵兽奔逃。

顾云琅生生受了宋静秋一剑,若不是宋静秋最后将剑尖刺偏了些许,顾云琅的这一次重生便会快速结束。

但是他赌宋静秋不会杀他,因为只有他能找回江玉瑶的魂魄。

他赌宋静秋舍不得。

此时顾云琅已经觉醒了阴灵根,那枚化作翠玉戒指戴在他手上的碧绿指环也感应到了江玉瑶魂魄的所在方向。

魔域,若想来去自若,只能图谋个妥善的方法。

上一世的顾云琅浑身戾气,被上一世的江玉瑶剖了金丹和灵根之后,便被她扔在了魔域的地界上。他因为魔气入体,居然觉醒了阴灵根,又借着魔域内乱,一路边打杀边收服,最后灭了魔域皇族上下百余条性命,挑了最大的宗门月海宫,收服了其它那些瑟瑟发抖的魔域门派。

他也由此当上了魔域之主,转回头剑指那些修真宗门。

魔域是什么情况,他其实很清楚。

说是魔族,其实形容习惯王朝建设等等和人族这边大同小异,不同的时他们喜欢夜晚生活白天休息。而且他们修行需要魔气,不像人族这边的修真者,需要吸纳灵气。

人魔两族之所以千年以来几乎没有大战,也是因为生存的基础各不相同,但是在商品和某些资源上,两边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

顾云琅完全可以想办法独自进入魔域,反正他如今也是阴灵根,使用魔气修行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那势必需要打打杀杀才能扫清很多麻烦,顾云琅不想再如此了。

他觉得,万一江玉瑶的魂魄真的有一部分在那边,不如就给两边建立一个往来的通道,这样可以帮助自己四处收集她的残碎魂魄。

毕竟那个神秘的声音只说了那个指环中的一丝残魂可以帮他寻找,却并没有告诉他她的魂魄碎成了多少块,也没告诉他该如何将这些残碎魂魄一一收拢。

也许需要走遍许多地方,也许需要经过很多年。

为了方便行事,他需要与宋静秋一起做些谋划。

两人在这方面倒是一拍即合,宋静秋果然如他想象那般,毫不留情面地震慑了所有宗门。

而顾云琅,则在那些宗门不太服气的时候,利用自己体内的阴邪之力做些小事情。

两人的配合,居然十分顺利。

明净宗里除了宋静秋,没人知道顾云琅还活着。

长明殿里,江玉瑶和顾云琅的长明灯已经双双熄灭了一年之久。

一年后的这一天,明净山中,有人趁着夜色一步迈出“素雪雅苑”的结界,身型再次出现时,却已经到了山下宗门之外。

山顶亭中,宋静秋负手望着那个人的背影,神情淡漠。

他依然不喜欢这个顾云琅。

从来都不喜欢。

第43章

海市铺子

魔域海市,新开了一家竹箱斋,据说什么稀奇物件都能找到,就算一时没有,只要交付了定金,就能从别家铺面给你调货过来。而且,你若有法宝灵物想要售卖,也可以去他家,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传闻竹箱斋是人族那边很有名的琳琅铺子,很多地方都有,如今两届通商,他家的店铺便开到了魔域这边,顺便也让两边的法宝灵物有了正经流通渠道。

竹箱斋开业第一天便人满为患,据说开业酬宾打八折,整个月海城的有钱人都被吸引了过去。而且去了还不一定能挤进去,只能在门口先行排队,因为里面实行一对一服务,虽然店员有四五十人,但是生意太火,四五十人哪里够用。于是月海城这些有钱人只能先让仆从排在门口,等快轮到他们了,才从隔壁酒楼中下来准备进去。

于是,连带着周围的酒楼生意都火了起来。

江玉瑶当天便听说了竹箱斋开业的消息,但是她没去凑热闹,又等了几日,等他开业酬宾的活动结束了,这才出门前往。

林溯,这位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不陌生的“故人”,这几日便在魔域这家竹箱斋中。

小皇子燕琢执意要陪着江玉瑶一起去,江玉瑶也就由着他了。毕竟有他在身边,很多事情更方便。

比如花钱。

作为魔域皇族,燕琢对钱的概念就是没概念。天下的东西,只有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从来不需要考虑价格,也不需要考虑是否值得。

江玉瑶当然知道,这位面首所图只是她的一身神通,但是她刚占用这个身体没多久,一些月海宫的术法她还没有完全熟练,为了避免露馅,她决定还是缓缓再说。

竹箱斋今日的客流确实比前几日少了不少,以前排队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进去,今日只需要一个时辰便可以!江玉瑶不想暴露身份,小皇子燕琢便十分有眼色的在门口递上了皇家玉牌。看门的管事是魔族人,自然识得这个玉牌的分量,急忙双手捧着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他便又捧着玉牌神色艰难地跑了出来,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家主人说,若殿下是代表皇族而来,他定然清空所有客人前来迎接殿下。若是殿下以个人身份前来,那还请殿下宽恕他无法亲迎之罪,毕竟竹箱斋的客人几乎包括了魔域所有的贵人,若是殿下做了特殊的那个,对其他客人便有失公允。而且对殿下来说,以后便会有人以各种名义来找殿下帮忙,推脱者会记恨,应承者也未必会感恩。这对殿下来说,亦非好事。”

燕琢听着这位管事的话语,初时有些恼火,听到后面居然有些茫然。

他觉得对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似乎哪里不太对。

江玉瑶则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位林溯啊,不愧是巧舌如簧的读书人,扔到魔域这个崇武轻文的地方简直是降维打击,分分钟能把人绕晕!

燕琢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江玉瑶拦了下来。她看了看这条海市街面,道:“这条街我还没仔细逛过,不如陪我到处看看?”

燕琢一下子又欢喜起来,这是多好的献媚机会啊!

于是他便让随从在竹箱斋门口排着队,自己独自陪着自家宫主去逛街。

海市上的铺面更新换代很快,有些是生意不好,不得不转让。有些是拳头不够硬,守不住地盘不得不退出。

燕琢很少出门逛街,于是看什么都感觉新鲜,而最让他新奇的是,他发现海市中的这些店铺伙计或者掌柜的都是修行众人,或是修的纯粹武道,或是筑基以上的魔修。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竹箱斋,问身边的江玉瑶:“尊上,你说刚刚那位管事是什么修为?”

江玉瑶笑了下:“你看不出来很正常,他掩盖了自己的修为气息,其实是位金丹境的魔修。”

“金丹境!”燕琢听了直咋舌,“父皇的御前侍卫也不过是金丹境而已。”

“竹箱斋卖的都是宝贝,估计不比你们皇宫里的少,重金请些高手也是需要的。”江玉瑶随口解释道,又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店铺,“咱们魔域用拳头讲道理,就算海市归月海宫管,但是道理面前人人平等。你看看他们,谁的拳头敢不硬?怕不是明天就被人从海市扔出去了。”

燕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笑了:“不过现在您让我管海市,我若看上哪家店并且有心护着,他们也不会被人扔出去。”

他眼珠一转,讨好道:“尊上,您看上哪家了?”

江玉瑶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皱了皱眉,向着前方不远处看去。

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甜气息,来到魔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不远处一家新店开张,店面不大,门口布置得却十分精巧。

店铺匾额上刻着“云记蜜果坊”几个字,几只花果精魄坐在匾额之上飞舞嬉戏,每只手里都捧着一只小袋子,时不时将袋子中的蜜果塞入路过行人的手中。

一只粉色精魄把一枚海棠蜜饯塞入江玉瑶手中,江玉瑶低头看着,犹豫了一下便要放入口中,却被一旁的燕琢拦了下来。

“尊上!”他目光警惕,眼神郑重,“为了防止有毒,还是让我先试试!”

刚刚那只精魄也给了他一枚海棠蜜饯,燕琢视死如归一般将蜜饯放进嘴里,闭着眼睛嚼了嚼便咽下,然后缓缓睁眼,正色看向江玉瑶。

“无毒!”他嘿嘿一笑,“可以放心吃!还挺好吃的……”

……江玉瑶想一巴掌拍飞他。

走进店铺,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蜜饯果子。江玉瑶一一看过去,却没有伸手挑拣。

说实话,刚刚那颗蜜饯果子的味道确实很像她之前常吃的那种,但是不知为何,又觉得差了些什么。

可能是蜜饯果子也会被这里的魔气沾染着变了滋味?

江玉瑶叹了口气,有些怀念了。

第44章

云老板

正在店铺里间方随手翻看账本的顾云琅突然感到手指一阵灼热。他看了看那枚一直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翠玉戒指,心念微动,起身走出里间,走到外间柜台旁。

铺子里有不少来挑买蜜饯果子的客人,女性居多。期间有人看到顾云琅出来,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与身旁女伴窃窃私语了一番,于是女伴也好奇地转头看他。

注意到顾云琅的客人越来越多,几乎都会拿眼多看他一会儿。

魔域之中盛产浓眉大眼的威猛男子,尤其是月海城与都城之中最多。

月海城更加临近人族与魔域交界的地方,在正式通商之前,也有过一些隐于地下的往来,尤其是人魔两族的混血儿童,这边更是常见。

即便如此,看惯了魔域帅哥或者混血美男的魔族女子们,看到这位从店铺里间出来的男子仍觉眼前一亮,甚至有些女性客人已经绕过了伙计和掌柜,去他面前询价结账。

顾云琅笑容和煦,一一应对。

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些客人,扫向站在货架前专心挑选商品的那位客人。

暗紫色披风遮住了她的身形,兜帽更是遮住了她的大半容颜,她一手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要买哪一种口味的蜜饯果子,旁边站着的那位一身月白广袖长衫的男子则恭恭敬敬与她说着话,时不时弯眼笑起来。

指环又发出灼热的感觉,比刚才更甚。

难道她的残魂在这人身上?

顾云琅有些犹豫,正巧那人转头望来,与他四目相对。

这眼神冰冷淡漠,却让顾云琅一下子想起来此人的身份。

月海宫宫主,玉尧。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顾云琅心头微颤了一下,随即在心中冷笑一声。

玉尧,呵呵。

她怎么配叫这个名字?就算是音似也不行。她不过是个前世死在自己剑下的暴虐之徒罢了。

即便如此,顾云琅还是将身边的客人交给了旁边的伙计,然后缓步走到那位微服的宫主身旁,温和道:“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在下可以帮您挑选。”

指环发出的灼热更甚,甚至隐隐刺痛。顾云琅却面不改色,只是带着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望向面前这位客人。

是了,让戒指产生异样的果然是她。

江玉瑶刚刚其实有些头疼。一方面是因为蜜饯果子样式太多,看得眼花缭乱,光海棠蜜饯就有□□种口味,偏偏每一种都不是她心目中最爱的那一款。

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复活醒来之后,确实日日有些头痛的毛病。

月海宫的首席医者杜大夫帮她诊看过,说可能是她一年前遭遇的那场异变伤损了神魂,让她的魂魄出现了几丝残缺,不过缺的不多,所以并不碍事,但是会时不时犯些头痛的小毛病。

江玉瑶刚刚已经察觉到店中其他客人的异样,只是没放在心上。此时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身形高挑瘦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长袍,衣襟处露出纯白的里衫,眉眼清秀俊雅,头上以一根翠玉簪子束发,浑然一身书卷气。

在魔域的地界里,书卷气最是稀罕,虽然魔域之中崇武轻文,但是物以稀为贵,就像自家南潮阁中收着的裴炜,若是放在外面,不知道会迷死多少贵女妇人。

江玉瑶按了按突然间止住疼痛的额头,微微点头道:“月海城中虽然也有蜜果铺子,但是你们这里的许多蜜果我从未见过,不知…”

顾云琅善解人意地自我介绍:“在下姓云。”

江玉瑶做恍然状:“原来是云老板。不知云老板可否介绍一二?我也好挑些中意的。”

顾云琅还没说话,站在江玉瑶身旁的小皇子燕琢却开始皱眉。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因为每次自家宫主在外面与男人说话之后,都可能将那人带回南潮阁!

燕琢不由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了顾云琅和江玉瑶的中间。

“尊…姑姑,”燕琢换上了在外面对自家宫主的称呼,道,“这人看着不像我们魔族人,小心为上。”

他说这话时并未压低声量,甚至是故意说给顾云琅听,指望对方知难而退。

顾云琅听他这么说,确实退了一步,然后便一手垂在身侧,一手置于身前,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再不多说一句。

戒指上的灼热感稍稍减退了一分。顾云琅心中打定主意,等到天亮之后,便要探一探月海宫了。

他又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这位对他充满敌意的年轻人。他想起来了,这个人的样貌他前世见过,是剿灭魔域皇族的那次大战最后。

那时魔域皇帝已经被他用长剑钉死在宫门之上,浑身血液几乎流干,从宫门一直流淌到大殿之前。

所有的皇族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位名义上的太子更是双手捧着传国玉玺高高举过头顶,说着他们燕氏一脉愿奉上魔域疆土,只求偏安一隅,了此余生。

只有一人站在那里仰天大笑,他身上的银色铠甲已经被血染透,手中长枪执在身后,指着那些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族人痛骂:“站着是死,你们以为跪着便能活?!”

那一日,这些跪着的族人眼看着这位低眉顺眼做了月海宫宫主面首的小皇子与那魔头一剑剑一枪枪的拼杀,他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竟然吊着最后一口气,硬生生耗尽了自己体内所有的真元,最后手杵长枪立在皇宫大殿之前,死不瞑目。

上一世的顾云琅给这位小皇子留了全尸,并将他与他那位同样战死的父皇葬在了一处。

而其他皇族数百人,皆被他砍了脑袋,扔到了那个常年燃烧的大裂隙中。

回忆已然遥远,面前的这位“故人”看上去还是那么惹人厌。

顾云琅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身准备离开。

江玉瑶也收回目光,随便点了几样蜜饯果子,让候在一旁的店伙计包起来。

燕琢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有些鲁莽,于是主动跑过去结账,江玉瑶就那么闲适地等在一旁,街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江玉瑶心有所感,戴上了遮面的面纱。

果然,喧哗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这家店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几个身型高大的魔族汉子仰着头走进来,四下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站在货架旁的顾云琅身上。

“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粗声粗气地问道。

顾云琅目光中有一丝阴冷一闪而过,他扬起一个客气的笑容:“阁下好眼力,居然一眼便认出我是老板。看来买通你来闹事的人给了你一副还不错的画像,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少废话!”汉子按了按揣在怀里的画像,这东西他可还要拿回去复命呢,怎么可能交给这人!

他冷笑道:“有人说你做生意不讲规矩,我们便来跟你说说我们海市的规矩。”

他一挥手,身后另外几门大汉立刻一起动手,准备将那些货架一举推倒。

客人们已经远远躲出门外,这种“讲规矩”的事情在海市经常发生,大家早就见怪不怪。

但是热闹还是可以看的,于是有人立刻端出几碟瓜子开始售卖,其他店铺的伙计也探头望向了这边。

货架眼看便要拽倒,原本忙活着的几位伙计立刻出手,他们踏前一步稳住了货架,更是齐齐一掌拍出,竟然将那些动手的汉子一股脑拍出了店铺。

伙计们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武德都很充沛。

但是那些人也早有心理准备,推倒货架只是开胃菜,两方动上手了才是正餐。于是两边人在店铺中打得有来有往,柜台后面的掌柜也扔掉了手中笔,左突右进地扶正那些货架和摆设,竟然毫不慌乱。

只是拳脚无眼,掌柜的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一块青石装饰被某个力道击中,突然径直砸落下来,青石之下,则站着那个一直没有躲到门外去的紫衣女人。

江玉瑶手中凝气,刚想一掌拍碎砸向自己的青石,眼前忽然人影一花,一个人居然已经扑到了她的身上,抱着她滚到了一旁。

青石装饰轰然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激起一阵尘土。

“云老板?”江玉瑶看着身上人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会是燕琢。

而此时的燕琢,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半步开外的地方,表情十分精彩。

这本是他想做的事情!

没想到让这个什么云老板抢了先!!!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不服!!不服!!!

第45章

绑了

月海城的海市与其他寻常市集不同,这片地方本是月海宫的产业,后来慢慢发展成了黑市,来这里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最后就成了海市。

海市有专门维持秩序的管事,他们隶属月海宫麾下,近几个月更是由宫主身边的燕琢做了头领。

不过燕琢平常并不来海市,只是听听汇报,提提意见,决定一下关键问题。所以海市中的很多人并不认识他,包括在云记这边闹事的几名壮汉。

认不认识其实也不重要,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燕琢此时却冷下了脸,看向为首的那名大汉。

汉子正气焰嚣张地仰着头,他们虽然一直被对方压制着,但是能把那位云老板放倒,就是他们赢!

一队衣着统一巡卫模样的人从海市尽头跑过来,为首的看到燕琢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行礼道:“殿下!”

旁边的大汉有些茫然,殿下?什么殿下?哪里的殿下?

然后他便看到燕琢抬手指了指他们:“这些人,抓了。”

那名领头的不敢多问,利落地带着手下将那些来闹事的汉子一一绑了,有脑子不清楚的还想挣扎,却被人一掌劈在脖颈,瞬间便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领头的再次行礼赔罪:“不知殿下在此,属下…”他目光微斜,却见燕琢没有理他,而是气呼呼地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对男女。

女人披着暗紫色的披风,遮着面纱,垂眸看不清眼睛。

扶她起来的那人,则是前两天到他们那里备案过的云记老板,此时正扶着那女子,轻声问着有没有事。

领头的眼睛一转,福至心灵般站直了身子,朝那云老板喝道:“你!”

那位“云老板”被他喝得微微一愣,便松开了扶着那女子的手走了过来。

“管事大人,”他抱拳道,“刚刚那些人在此闹事,还望管事大人严查。”

若是平常,领头的少不了要在这位云老板身上薅些油水,但是今日这位琢王殿下在一边,自己哪里敢。他们其实早就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但是海市的规矩嘛,总要有人给这些新来的老板们讲上一讲。尤其是云老板这种人族过来的,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入乡随俗,他们需要见识见识,然后适应适应。

领头的看出燕琢看这位云老板的目光不太友善,便清了清嗓子,威严道:“当街斗殴,双方同罪!”

他一挥手,手下便要过来绑人。

顾云琅挑了挑眉,他没有反抗,而是任由那些人将自己的手绑上,甚至用目光示意自家掌柜和伙计稍安勿躁。

然后突然咳了几声,头一歪,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好喷在那位领头的身上。

领头的:“!!!”

燕琢:“???”

江玉瑶:“……”

领头的恼羞成怒就要拔刀砍人,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住手!”

江玉瑶走到“云老板”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装的,但是不多。

毕竟刚刚他救下自己时确实被那青石的力道扫到,但是直接吐血,还是略夸张了些。

除非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江玉瑶叹了口气,生意人果然都是精明的,对方大概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且笃定自己不会坐视不管,毕竟他刚刚还出手救了自己。

江玉瑶看了燕琢一眼,燕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被江玉瑶冷冷看着,便只能把话咽进肚子,赌气不再说话。

江玉瑶转身面向那个领头的,摘下了面纱。

领头的先是一愣,然后是不敢相信,待再次确认了眼前女子的面容后,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冷汗。

他急忙单膝跪地行礼:“见过宫主!”

跟他同来的那些手下没见过自家宫主,但是听到领头的这颤颤巍巍却又声嘶力竭的一声,都急忙单膝跪地行礼道:

“见过宫主!”

原本在街上看热闹的人听到这些,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有脑子灵光的急忙跟着单膝跪下,结果不多时,海市街面上哗啦啦跪下了一片,不管是店家还是行人客商,嘴上都喊着“见过宫主。”

他们不是月海宫的人,声音不用那么洪亮,但是他们知道月海宫意味着什么,知道月海宫宫主的分量。

在以武为尊的魔域,皇族虽然是统治者,但是皇族被别家推翻再建新王朝的事情并不少见。只要拳头大,处处都是可以讲的道理,你家做得皇帝,我家为什么做不得?

而月海宫,便是当下燕氏皇族的最大靠山。

月海宫的宫主,也是魔域当前拳头最大的那一位!

顾云琅虚弱地垂着头,掩去眸中闪过的精光。

他赌对了。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江玉瑶没什么情绪。她已经不是初入这个世界的懵懂年轻人了,死过了,也看过了,便学会了寻常心,以及如何淡然处之。

而且这个身体留下了之前的记忆和功力,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抬了抬手,又看了一眼燕琢。

燕琢虽然还有些情绪,但也只能上前一步,对所有人道:“宫主此次只是寻常微服,大家起来自行散去吧,不必如此。”

然后他便看了一眼那位领头的。领头的急忙率先站起身,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那些路人和店家也都站了起来,有人低头慢慢离开,有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去,有人依然不时向这边张望,有人想着要不要趁机献些宝物凑个情份,但是又很快压下了这份心思,只得叹息自己位置太低,看向那些天上之人 ,跳起来都够不着。

江玉瑶指了指那位云老板:“这个人,送到我那边。”

领头的闻言,神情有些复杂,但是依然毫不犹豫俯首道:“是!”

燕琢则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有两人由远及近,站在云记蜜果铺前停住。

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向着店内拱手:“竹箱斋主人林溯,见过宫主大人,见过琢王殿下。”

林溯眉眼之间都是友善笑意,却并无讨好谄媚之状。

他身后便是刚刚门口那位金丹境的管事,行礼之后便奉上了双手捧着的那只玉盒。

林溯接过,上前几步,将玉盒奉到江玉瑶面前。

“刚刚不知是宫主大人微服到访,实在是林某的错,如此奉上这件小对象儿算作赔罪,还请宫主大人不要推辞。”

月海宫宫主素有威名,林溯此举其实也有试探的意思。看看眼前这位宫主,是不是如同传说中那般杀伐果断,喜怒无常?

江玉瑶深深看了林溯一眼,她想起之前山洞那一夜,想起朱朱,想起焰焰,还想起某人。

其实,她并不想再遇见故人。既然是留下来享福,又何必让她再回忆起过去?

徒添烦恼罢了,很没意思。

江玉瑶淡淡地点了下头,示意燕琢收了玉盒,便走出了云记店铺。

林溯被她晾在那里,他转过身看着这位宫主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那队海市巡卫拉着几名壮汉和那位云老板跟着走出了云记店铺。

拉着壮汉的转头向长街尽头走去。而拉着云老板的那位领头的,则跟在了自家宫主和琢王殿下的身后。

顾云琅与林溯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略有交汇,随即各自错开。

林溯轻弹衣袖,摇头笑了下,向着自家竹箱斋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转回身走进云记蜜果坊,挑了几样蜜饯果子包好买下。

朱朱不喜甜食,但是这被魔气染过的蜜饯果子,她大概会喜欢吃吧。

第46章

轻量级宫斗

江玉瑶居住的地方叫“揽明苑”,是月海宫中最大、最曲径通幽、戒备却最不严格的地方。

除了之前她这位“宫主”昏迷不醒的一年。

据说放松戒备是玉尧宫主自己的意思,她觉得自从身居宫主之位后,来刺杀的那些刺客都被手下尽数打杀了,一个都没落到她手里,让她觉得十分无趣。后来便撤了揽明苑的所有侍卫和影子,来的刺客都成了她满足杀戮欲的玩物,当然,这些人的凄惨死状,也成了震慑后来者的工具。

今日的“揽明苑”依然没有侍卫,却很热闹。江玉瑶刚踏进庭院,便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等在了那里。

阿啸笔直地站房门旁,一手压着腰间弯刀,一手攥着拳,眉头紧皱,一副生气幼兽的模样。

裴炜则坐在游廊之上,一手轻摇折扇,一手负在身后,垂着眸,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重丘则依然穿了一半的上衣,露出半个胸肌,歪歪斜斜地靠着假山,手中握着一只酒葫芦,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酒。

江玉瑶一眼扫过去,便感受到了这庭院之中如同暮秋的气息。

色彩多样,却有些哀怨,又有些肃杀。

江玉瑶看了一眼身边的燕琢,燕琢无辜地眨了眨眼,好像这一幕跟他没关系一样。

怎么可能没关系?江玉瑶在心中冷笑。给我在这儿整宫斗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押着那位“云老板”的宫中侍卫:“把他交给琢王殿下,你下去吧。”

侍卫恭敬从命,乖乖交出了手中的绳索。

燕琢握着这根绳索,有点烫手……但是江玉瑶已经抬脚走进了院子,他也只好跟上。

顾云琅唇角微扬,随即又恢复了病弱的样子,拢拳在唇边低咳了几声。

院中三人看到江玉瑶,都恭敬行礼,然后才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向江玉瑶身后的顾云琅。

阿啸少年心性,第一个憋不住道:“尊上,这人是谁?”

少年人心直口快,就像呲着牙的幼兽一般。

江玉瑶也不恼,而是走到他面前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海市新开了一家蜜果铺子,他是老板,叫云……”

她顿住,转头问:“你叫云什么?”

顾云琅躬身应道:“在下云无江。”

“云无江……”江玉瑶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滋味。

阿啸被江玉瑶揉了头毛,原本端起正色的脸上起了红晕。但他还不想服软,硬撑道:“那,尊上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江玉瑶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包蜜饯果子:“尝尝这个?”她捏出一颗塞进少年嘴里。

少年猝不及防被投喂,脸更红了些,他低头细细嚼着,居然不敢再看江玉瑶。

其实以前的尊上没有这么温柔,他也没这么听话。有时候忤逆顶撞得狠了,他便会被尊上一顿抽打,皮开肉绽的那种,可是阿啸从来不记疼也不记打,下次还敢。

但是这次尊上昏迷了一年,醒来后居然不再是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拿鞭子的模样,反而会听他们说话,偶尔还给他们一点甜头。

这让阿啸很不适应,却又十分受用。

就像现在,这颗蜜饯果子确实很甜,仿佛粘住了阿啸的嘴。

阿啸不再言语,重丘则收好酒葫芦,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尊上,这位若是新来的兄弟,就交给我们,我们也好带他熟悉熟悉南潮阁,”

江玉瑶呵呵一笑:“好呀。”

“南潮阁还有些房间,你帮他挑选一间住下。”

重丘有些为难:“这……我都不知道哪些房间空着。”

“哦?”江玉瑶微笑着走上前,拿指头戳了戳他裸露的胸肌,“南潮阁里每个人应该都被你挑战过了,包括燕琢这位小皇子。你现在跟我说,不知道哪些房间空着?”

重丘面色微变,他以为自己用拳头立威的事情能瞒住眼前这位尊上,没想到人家一清二楚。

可恶,那些人明明承诺男人间的事情不会让女人知道呢?!

重丘只好俯首称是。

江玉瑶又转头望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裴炜。

裴炜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

“裴先生擅长医术,他刚刚为了救我受了些伤,还麻烦裴先生帮他诊治一二。“

裴炜恭敬应了声是,想了想,又为难道:”宫中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医修,在下医术浅薄,若是耽误了这位云先生的伤势……”

说话间,江玉瑶已经缓步走到他的身前,抬手将他鬓边一缕发丝轻轻捻起,顺到他的耳后。

“裴先生,”江玉瑶语气温和,眼波流转,“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最温柔的模样说着最恨的话,裴炜直觉背后一寒,浑身汗毛倒立。

他急忙躬身应道:“不敢。在下定会好生为云先生诊治!”

江玉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回身,望向一直握着那根绳索的燕琢。

此时的燕琢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这些人自然是他先行传回消息聚集起来的,本想同仇敌忾,把这个“新人”踢出去,没想到尊上如今手腕了得,三言两语便搞定了众人!

“琢儿,”江玉瑶已经温声开口,“你帮云先生找些衣物换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穿得这么乌漆嘛黑的男人。”

她顿了下,又道:“还有,帮他洗剥干净,晚些时候送到我的寝房来。”

燕琢眼睛都红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还给他找衣服打扮,还要给他洗剥干净!!还要送过来?!干什么!?故意的吗?

江玉瑶歪头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燕琢抹了一把眼睛,恶狠狠点头:“行!”

江玉瑶看着他的样子,在心中冷笑。

小样,跟我玩宫斗?你还太嫩!

江玉瑶终于望向顾云琅:“他们以后便是你的好兄弟了,你们好好相处。”

顾云琅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时间无法将眼前这位“宫主”和前世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个宫主重合在一起。

是因为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的她?

还是因为现在的她身上,有着她的残魂附着?

左手无名指一直散着灼热,顾云琅再次拢拳轻咳了几声,低头温顺地应了声是,便跟着这几位“以后的好兄弟”向着南潮阁走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江玉瑶按了按额头,头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她看向那位云无江的背影,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人?他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术法,还是说自身就是什么能散发治愈光环的特殊灵根?

她打定主意,等晚些时候他来寝房时,定要一起好生研究研究!

第47章

不养闲人

紫月西沉,金乌渐起。

不喜日光的魔族人大多回到了屋内,准备休息入眠。

江玉瑶推开半扇窗,晨曦的阳光还不是太过灼热,不至于让她的皮肤和眼睛因为光照而刺痛。

这个身体什么都好,就是怕光这一项,让江玉瑶花费了一些日子适应。

魔族虽然不似鬼域那般见光死,但是对阳光还是能逼则逼,尤其是那些没有修习武道淬炼体魄的,或者没有吸纳魔气进行修行的普通百姓,他们没有刻意淬炼或者打熬过神魂筋骨,仅凭一副自然身躯,很难抵御这种难耐。

修行中的魔族,那便能好很多。

比如江玉瑶的这个身体真元浑厚强健,可以为皮肤和眼睛提供一些保护,这也使得江玉瑶白日出门成为可能。

但是江玉瑶今天没有出门,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在阳光中,似乎想接住一捧晨曦。

洁白如玉的柔夷在晨曦之中发出莹莹光泽,毫无瑕疵。

很难想象,这双手灭杀过意图挑战月海宫的敌对宗门,亲手拧断了那位宗主的脖子。至于死在这双手下的刺客,那更是数不胜数。

就是这样一双手,居然看不出练功磨出的茧子,柔嫩如同初生婴孩。

而她的容颜也是这般,细腻到看不出任何瑕疵的肌肤,红唇贝齿,柳眉如画,一双天然含波的眼眸,有时可见流转烟波,更多的时候,却如无波寒潭。

…………

顾云琅在南潮阁中的待遇还算不错,他虽然知道自己被送到此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做出有些茫然不确定的模样,跟燕琢“请教”了不少。

燕琢很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他为顾云琅解释了一下南潮阁的意义,简单来说,就是宫主养面首的地方。

“面首?!”顾云琅故作尴尬,“刚刚宫主说让我们做好兄弟,我还以为 ……是、是做清客。”

“清客?”燕琢嗤笑了一声,“你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这些‘好兄弟’确实也做着一些清客的工作。”

他指了指自己:“比如我,就是帮着尊上管理海市。”

他又指了指刚刚端来一碗药汤的裴炜:“他叫裴炜,什么都会点,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一副你们人族的书生打扮,尊上找他商量的都是些脏活。”

裴炜不动声色地将药汤递到顾云琅手上,朝他温和一笑。

燕琢又指了指门口按着弯刀当门神的少年:“他叫阿啸,刚成年没几天,却是炼器的一把好手,月海宫的诸多新玩意都出自他手。”

他最后指向坐在窗下仰头喝酒的重丘:“这位重丘最简单,是月海宫的侍卫长。”

顾云琅细细听着,没有主动一一示好,也没有什么挑衅的神情。他接过裴炜手中的药汤,道了声谢,然后一饮而尽。

燕琢挑了挑眉。

裴炜则嘴角噙笑:“你也不怕我下毒?”

顾云琅刚刚放下药碗,闻言惊讶得睁大眼睛,然后便是一阵猛咳。

重丘冷笑着翻了个白眼,阿啸则松开了按刀的手,转头望向门外风景。

燕琢呵呵笑道:“他吓唬你的。”

顾云琅拍了拍胸口,抱拳道:“感谢诸位不杀之恩……”

重丘放下酒葫芦,好奇道:“我说这位……云老板,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进了这个南潮阁?”

顾云琅懵懂摇头:“我两日前才来到月海城,本是来还开铺子的,哪里会知道这些……”

两日时间确实太短,初来乍到的人族商人,确实可能还听不到这些。

他叹了口气,试探道:“我若是跟尊上告个饶,你们说,她会放我走吗?你们都是身怀本事的,对尊上都有用处。我一个蜜果铺子的老板,怎么也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啊……”

“噗……”重丘一口酒喷出来,“她老人家?”

阿啸皱了皱眉,手掌重新按上了弯刀刀柄。

裴炜玩味一笑,摇起了手中的折扇。

燕琢则像看傻子一样看向顾云琅:“这位云老板,您没事儿吧?我家尊上哪里是‘老人家’了?你知道上一次对她出言逾越的人现在坟头草有多高了吗?”

顾云琅“惊慌失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燕琢觉得眼前这位云老板真是什么都不懂,连无意间给他们几人递了一个天大的把柄都不自知。

他只得解释道:“若不是怕你在尊上面前出言不逊连累我们,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么多。尊上的眼光从来不会错,我们魔域从来都是用拳头讲道理,有能力的人才会入尊上的法眼,而且月海宫不养闲人,尊上带你回来说明你有可取之处,至于以后让你干什么……”

燕琢咧嘴笑了下:“谁知道呢,让你管管月海宫的生意也有可能,让你去厨房当个做甜品的厨子也有可能。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顾云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道:“明白了,我定会努力!”

燕琢松了口气,和其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对新人从来不会这么有耐心,就像狼群中对新来者总是会保持一段时间的警惕。

倒不是说他们真的会争风吃醋,是因为他们看不上弱者,也不想有人与他们抢东西。

进入南潮阁的所有人,其实都有自己的所求。月海宫是魔域最大的势力,对修行之人来说,也是一座宝藏。他们在这里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而且也能得到宫主的认可,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至于以色事人什么的……虽然他们没有真正探讨过,但是大家心知肚明——

他们的那位尊上,总是会点到即止。他们觉得,也许是尊上的修行之法让她不得不如此吧。

也是怪让人心疼的。

对于眼前这位“云老板”,经过尊上的挨个敲打,他们不敢为难,甚至愿意指点一二,省得给自己落下个“引导不善”的罪名。

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竞争者……几人心中都有了初步的认知——如此白纸一张的人族商人,能翻出什么水花呢?

大概真的是尊上一时善念,给他一些受伤的补偿吧。

顾云琅洗过澡后便换上了燕琢挑选的一身浅竹色长衫。

有侍女来接他,带他回到了那座“揽明苑”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庭院之中花草泛着幽香,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顾云琅站在寝房门口,闭眼感应了下,复又睁开了眼睛。

这位宫主还是跟前世一样,居住的地方不设任何守卫。

他轻轻扬了扬唇角,左手拇指不由摩挲着那枚翠玉戒指。

这就好办了。

第48章

给本座按按

江玉瑶坐在书案旁,翻看着一本魔族古卷。

有袅袅轻烟自香炉中升起,清香不似人族的香片那般雅致,却让已为魔族身体的江玉瑶十分受用。

敲门声响起,随即门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

顾云琅转身将房门掩好,然后向着江玉瑶躬身行礼。

“云无江见过尊上。”

江玉瑶放下手中古卷,看向眼前这位人族商人:“云老板心思灵活,已经学会叫尊上了。”

顾云琅微笑说着不敢当。

江玉瑶以手支颐,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族商人。

自从他走进房间,江玉瑶便觉得那隐隐的头痛开始缓解,她运用望气术查探面前男人,果然是个修行中人,只可惜灵根昏暗不清,金丹居然只有半颗。

如此奇怪的体质……

江玉瑶开口问道:“云老板,是修行中人?”

顾云琅垂眸道:“是,不过灵根不纯,只能修得皮毛。”

江玉瑶笑了笑:“云老板谦虚了,你体内尚有半颗金丹,说明你起码修到过金丹境。”

“当然,现在的境界确实低了些。”

顾云琅应道:“不敢欺瞒尊上,在下之前经历过一些祸事,灵根被废,金丹破损,只留下半颗金丹,却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苦笑道:“那时感觉天塌地陷,觉得此生修行无望,大道长生更是与我无关。在下原本已经想自行了断,后来得一好友开导提点,便跟着他一起走了商道,从此做了商人。”

江玉瑶点了点头,露出遗憾和怜悯的神色。轻描淡写的“经历过一些祸事”,也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凄惨。

她虽然好奇,但实际上并不太关心这些,她现在已经明白,天下生灵各有各的因果,她贸然打探,反而会牵扯进这些因果之中。

这种想法当然不仅仅是基于她自己的经历,也是一次魂穿一次魂魄附体,基于这两位大佬的记忆和认知总结来的。

但是没来由的,她想起自己那位“好徒儿”。

他在前世也曾被废了灵根和金丹,这一世天罚已过,自己救赎的任务也算完成,不知这位“好徒儿”当下会是个什么情形。

会回到明净宗继续修行?还是找个地方自立门派?亦或者做个闲散野修?他这么一个目的性强,又能忍能狠的人,只要他愿意,做什么都不奇怪。

江玉瑶按了按额头,抚平心湖微起的涟漪。

却又与自己何干呢?以后再不相见,各自安好即可。

这样很不错,自己很满意。

顾云琅抬眼,留意着江玉瑶的神情变换。

江玉瑶却垂下眼眸,如扇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

“侍女都被本座支走了,”江玉瑶复又抬起眼,眸光慵懒而又淡然,“不过本座现在有些口渴,云老板帮我泡壶茶可好?”

顾云琅抬头看了一眼屋内,有魔族火云台,有烧水的铜壶,有精巧茶罐,有成套的精致茶具,他恭敬应了声好,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江玉瑶坐在书案后面看着他走来走去,茶罐放得远些,他去拿时,头疼便重了半分,去园中给铜壶灌水,头疼又加重了半分。

回到屋中,在火云台上烧水,又到书案旁取茶具,头疼便减了一分。

江玉瑶换了只手支着下巴,眼中望气术始终流转,却依然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的任何术法。

茶水泡好,顾云琅斟满茶盏,双手捧到这位宫主面前。

江玉瑶含笑接过,浅尝一口。

“云老板可学过医术?”江玉瑶随口聊着,“也不知为何,有云老板在身边,本座总能感觉十分轻松。”

顾云琅摇头道:“未曾修过医术,或者,是在下身上带着蜜果铺子的香甜气息,这种香甜的味道本就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江玉瑶做恍然状:“原来如此。”

她朝着顾云琅微笑道:“不如,云老板再靠近些,来为本座按按头,可好?”

顾云琅心头一动,躬身道:“是。”

他收敛所有锋芒,果然换得了如此接近的机会。

他走到江玉瑶的身后,双手各伸出两指按上对方的太阳穴,开始轻轻地揉按。

江玉瑶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舒适。

果然,这样零距离的时候,自己的头疼可以完全消失。

她却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顾云琅却是轻轻皱起了眉头。

顾云琅感受着戒指上的温度,心里暗暗奇怪。

自从进入这个庭院,戒指便越来越灼热,可是当他手指按上眼前这位宫主的额头时,戒指上的灼热居然消失了。

为什么?

他尝试偷偷运了些灵力在戒指之上,可是戒指毫无动静,更别说趁机抽取这位宫主身上附着的残魂了。

——如果真的有的话。

顾云琅思考着原因,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杀死这位宫主的可能性。

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快被他自己否决掉。他无法保证杀死这位宫主便能收拢溢出的残魂,如果残魂随着这位宫主的死亡而在此消散呢?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玉瑶突然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顾云琅也抬头望向了窗口的方向。

未关的窗外,一道无形罡风冲破结界激射而入!

江玉瑶飞身掠开,顺手拽着身后的顾云琅往角落里一丢。

“待在那里别动!”她说完,便掠出房门,一道青色剑光从她体内飞出,向着屋顶几个身影劈落而去!

顾云琅起身靠着墙角站定,墙角的阴影刚刚好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看着那位宫主一剑一个将那三名刺客劈落墙头,等到重丘带着侍卫赶到,这位玉尧宫主已经用手中长剑挑断了三人的手筋脚筋,然后让重丘将人带走。

带着侍卫队伍的重丘,脸上再无洒脱和肆意的情绪,而是肃穆正色。他抱拳行礼,看了一眼屋内的顾云琅,又低声询问了玉尧宫主几句,见宫主摇头,这才斟酌着点头,再次行礼之后便让手下抬着三名刺客离开了庭院。

顾云琅这才从角落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尊上可有受伤?”顾云琅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见对方摇头,才松了口气,感激道,“刚刚幸亏尊上将在下推开,否则……”

“云老板不必客气。”江玉瑶按了按额头,随口应道。

奇怪,刚刚他去应战刺客的时候,头疼也没再出现。

她看向面前这位商人,又看了看他的手指。

难道是与对方零距离接触后,便能保持头疼不再出现?

顾云琅自然留意到对方看向自己手指的视线。翠玉戒指依然没有动静,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对方反客为主,将戒指中的那丝魂魄收了去。

而且,这位宫主刚刚击杀刺客的场面,有个细节让他有些在意。

自她体内飞出的那道剑光居然是青色的。

他清楚的记得,前世与对方大战一天一夜的时候,对方那本命剑所散发的冲天剑气,是浓重的紫色。

第49章

肆意与试探

两人重回屋内,居然一时无言。

顾云琅思索着要不要顺势告辞离去,江玉瑶却先开了口:“云老板今日便在此处休息吧。”

顾云琅抬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在南潮阁?”他故意试探道。

江玉瑶笑了下:“云老板不用在本座面前藏拙,为商之人哪个不是人精?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顾云琅露出为难的模样,心有戚戚地看了一眼里间那架硕大的床榻,喉咙滚动了一下。

当然,是装的。

他巴不得与这位宫主距离更亲密些,他好想办法抽出她体内的残魂。

江玉瑶绕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表演,噙着笑走到他的身旁,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

头疼确实没了,却不知今日能不能睡个好觉。

她拉着这位“云老板”的衣袖向那床榻走去,床榻帷幔被她抬手一挥便自动向两边分开束好。江玉瑶将手按在对方的双肩上,微微用力,便让他坐在了床榻之上。

顾云琅眼中流露出惶恐神色,背在身后的左手无名指,却已经暗暗凝聚起了灵力。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吗?”江玉瑶笑道。

重新醒来之后,南潮阁那几位不是没有跑来自荐枕席的,不过她暂时没这个兴致,可能是因为身体刚刚恢复,却又没完全恢复。

但是对于面前这个云老板,江玉瑶却没来由总想逗弄逗弄他。

比如刚才的刺客。

她之前不是没有接到消息,但是故意让重丘不要理会,她甚至将自己的脑袋主动送到这位“云老板”的指下,若是有心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

如今她可以确定,对方这个人族商人,对自己没有杀意。

这不是矫情,这是位高权重者必备的谨慎,一部分是这个身体留下来的,一部分基于她自己的认知。

对方是没什么杀意,但是自己却有那么一丁点所图。

比如把他留在身边过一日,测试一下自己头痛毛病和他的具体关系。

半撑着自己身体的顾云琅,脸上神色几番变化,从惶恐到挣扎再到下定决心视死如归。

他做出英勇就义的样子,一咬牙一抬手。

江玉瑶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居然被这个男人一把拽上床榻,仰面躺在了松软的锦褥之上!

江玉瑶挑了下眉。

顾云琅却笑了,不似刚刚那般促狭,而是从容闲适。

顾云琅一手撑在这位宫主的身侧俯视着她,见对方只是略带震惊,却没有将他推开,便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撩开身下人的额旁碎发,又划过她的眉心面颊。

“尊上是想让在下侍寝?”

他笑容温和 ,仿佛手下只是一朵美艳惹人怜爱的娇花,

指尖划过精巧耳垂,划过白皙脖颈,一路向下,眼看着便要路过高峰。

江玉瑶抬手捏住他的手腕,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了三个字:

“想得美。”

这次轮到顾云琅觉得眼前一花,两人位置竟已反转,自己躺在锦褥之上,对方双手撑在自己身体两侧,俯视着他。

“胆子挺肥啊,是之前一直在装,还是一沾了床榻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江玉瑶冷哼了一声,一只手捏住他的衣带轻轻一拉,衣衫敞开,露出里面的里衣。

顾云琅脖颈处青筋若隐若现。

他刚刚以左手划过对方的眉心,无感。脖颈要穴,无感。又接近了心口处,依然无感。

难道真的需要特殊的术法才能将残魂引出来?

难道真的要去找那个林溯?

思忖间,身上这位宫主已经握住了他的左手拎了起来,顾云琅身体骤然绷紧。

江玉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拎着他的手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翠玉戒指。

她做恍然大悟状:“我不过是想给你看看手相,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怎么?怕我抢你的这枚戒指?”

她顿了下,呵呵笑道:“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这可是已婚的意思。你到我这里还戴着这枚戒指,不怕我在意?”

她翻转着对方的手,来回看着那枚戒指:“啧啧,平平无奇,也不是什么方寸之物,你居然还这么在意,又敢戴在我面前,怕我抢走又这么紧张,原来你对发妻还是很在意的啊?”

顾云琅脸上已经敛去所有笑意,正色看着她。

江玉瑶却嗤笑一声:“别在我这里装深情,真若专一,你就不该进我这个房间。想之前也有位俊俏郎君被我看上了,我不过是想与他在房中手谈两日,他却宁死不肯,待我去他家找他时,他才跪在我面前磕头说着自己绝不会背叛爱妻,除了做我的面首之外,就算我要他这条命都可以,只要我能放过她的爱人。”

这个身体里的这段回忆让江玉瑶有些哭笑不得:“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的爱妻却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他口中的爱人未必是他这位发妻,毕竟他在外面还养着两位娇滴滴的女子,虽是各取所需的情意,却受用得很呢。”

江玉瑶丢开顾云琅的左手,又在他衣襟上抹了抹手掌,笑道:“其实我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是想跟他讨教一下棋术,你知道的,魔族之中善棋者寥寥,总算被我找到一个,却是这么个渣渣。”

顾云琅没有说话,江玉瑶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你不问我这人结局如何?”

她倒也没指望对方开口问,仍是自顾自继续道:“我这人呢,一向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不过那天我凑巧心情好,便没有杀了他,他想剑走偏锋博一个富贵,我便抹掉了他的部分神识,让他成为一个只会下棋的无感之徒。怎么样?富贵吧?只要没有欲望,他就是那个最富有的。”

江玉瑶说到这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快感。

有点爽,甚至可以说很爽。这难道就是肆意的感觉?

此刻的她也没了看手相的情趣,只是手指向下,学着刚刚对方的模样,从他的眉心一路向下划过脖颈,最后点在他的胸口。

顾云琅只觉心口处猛然一阵刺痛,他眉心骤然拧紧,却没有哼出声来。

江玉瑶观察者他的面色,见他脸色苍白却依然咬牙隐忍,不由点头赞许道:“不错,还算有点骨气。”

她收回手指,顾云琅瞬间缓和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江玉瑶却越过他的身体翻到床榻上的里侧,她在这位“云老板”的身侧仰面躺好,双手在丹田处迭放,闭上了眼睛。

“你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你身体散发出的一些…能量,有点兴趣。你什么也不用做,就这么躺着即可,我也不会对你兽性大发,在你发妻面前,你还是忠贞的。”

说到这里江玉瑶嘲讽一笑:“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位发妻的话。”

顾云琅继续保持着沉默。

这位宫主,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揣度。

他听着身侧之人逐渐绵长均匀的呼吸,自己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回味着对方刚刚说过的话,然后抓住了一个点。

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能量?

她难道发现了,自己已经觉醒了世所罕见的阴灵根?

而自己的阴灵根,又与她的修行有着某种契合吗?

权衡之下,顾云琅最后做出决定。自己当下的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巅峰,贸然作死肯定不行,那便只能继续“徐徐图之”。

等从这里出去,看来真的要去找那个林溯了。

第50章

故人

顾云琅在“揽明苑”这一待,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们也没做别的,除了每天黄昏时有些事宜集中送来让这位宫主过目和处理之外,便是躺平入睡。

江玉瑶没有要求这位云老板必须一起躺平,任由他起身下床,沏壶茶、翻本书,甚至是去庭院里溜达。

但是想出庭院,那不可能。

庭院被她布了一道禁制,这位云老板根本出不去。不过他也并不急着离开,便在这庭院中四处转转看看,似乎到处都有些新奇。

江玉瑶躺在床榻上,把自己当做一个固定点,测试着与那位云老板之间的距离变换对她头疼所带来的影响。

三天的时间,她基本上摸清了。对方离得越近,头疼越轻。对方若是与她有些肢体触碰,头疼就会消失片刻。

但是为什么碰的位置不同,头疼消失的时间会不同?江玉瑶还没摸准规律,不过没关系,反正头疼并非无法忍受,只是有他在,自己更舒服些。

三日之后,江玉瑶撤除了禁制,离开了这座揽明苑出了门。

走之前,她对这位云老板说:“我这里的南潮阁从来不强迫别人。你可以选择留住在那里,也可以选择留在我这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去,没人会阻拦你。”

顾云琅恭敬应了一声,便目送着这位宫主离去。

三日时间,海市依然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它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有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顾云琅没有回自己的云记铺子,而是直接来到了竹箱斋。

竹箱斋门口依然排着一条很长的队伍,顾云琅没有站到队伍末尾,而是径直走向大门口。

门口依然是那位看门的金丹境魔修,他看到顾云琅微微一愣,便走上前来。

“云老板,”不等顾云琅开口,他便先开口道,“我们家老板吩咐过,若您过来,便直接邀您入内。”

顾云琅对此好像并不意外,他点头应道:“有劳了。”

竹箱斋内,上下共分五层。越往上卖的东西越珍贵,最高一层的宝物寻常人更是连看一眼都难,需要先有资质验证才行,比如你是富有大族并且带着家族印章,或者你是皇亲国戚并且带着身份玉牌,如果你没有皇族血统或者家族做担保,那就先证明你有足够多的钱,买得起其中的东西。

这个规矩一开始惹来不少谩骂和非议,直到一位月海城的大户从五楼请回一只一臂高的宝盒,他们在家族供养楼中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有五彩流光从盒中倾泻而出,照亮了以他们家为中心的半个月海城!

第二日便有人传,说他们家那个被赋予厚望却在前年突然痴傻的长孙,前晚突然清明过来,在供养楼中待了一日,竟然直接破开瓶颈,晋升元婴魔修!

那之后,便没人再骂骂咧咧嫌弃竹箱斋规矩多了。

金丹管事将顾云琅径直带上五楼,正好有客人抱着宝物离开,见到顾云琅后还侧身避了避,将宝物护在怀里,好像被人看到都是自己吃亏。那人身后跟着两位至少金丹巅峰的扈从,皆目光凌厉地扫了顾云琅一眼。

太高端的宝物无法放入寻常方寸物中,所以不得不抱着,比较担惊受怕。

顾云琅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跟着金丹管事走进五楼多宝阁,一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林溯倚着窗口看向楼下长长的队伍,见顾云琅进来,便笑着打了声招呼:“云老板,久仰久仰。”

他又对顾云琅身后的金丹管事道:“夜伯,劳烦告知客人们,五楼今日暂时歇业,明日请早。”

那位被唤“夜伯”的金丹管事领命而去,不多时,楼下的队伍便传来一阵低低的哗然之声,有人向五楼望来,好奇这一层到底都藏着什么宝贝。有代主人排队的侍从招手唤来同伴,一番耳语后,同伴便小跑着离开,去告知自家主人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顾云琅站在林溯对面,倚着另一半窗口向下看去。

窗户上自然是布了禁制的,外面看不进来,里面的人却能清晰地看到楼下每个人的脸。

顾云琅扯了扯唇角:“林老板大手笔,只是为了见我这么一个小小蜜果坊的老板,这个手笔会不会过大了点?在下有些受不起。”

林溯呵呵笑了一声,抱着胳膊道:“云记蜜果坊的云老板可能是受不起,但若是明净宗的那位顾姓仙师,便受得起了。”

顾云琅眸中寒光一闪,一只高大的黑色幽魂在他身后骤然出现,朝着林溯森然咆哮!

林溯脸上笑容不减,他压了压手道:“虽然我在此处设置了小天地,里面的气息外面感受不到。但是我这里值钱的宝贝太多,伤不起,还请顾仙师心疼一二。”

“而且,”他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在这里见你,本就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

江玉瑶今天没有带任何人,独自来到月海城外的一座废弃庙宇前。

庙宇坐落在一个山脚下,这个山上原本是些城外势力的一处聚集地,他们最大的目标是灭了月海宫,换自己这伙人上位。当然,对他们这样宏大的理想,江玉瑶还是敬佩的,毕竟按照这个身体留下的记忆,这样的傻子每三五年就能聚起来一帮,扛着“反抗”的大旗,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然后刺杀玉尧宫主,然后团灭。

今年不巧,“玉尧宫主”身体里换了一个人,江玉瑶对他们这套还有点新鲜感,便在三天前击退他们的暗杀后,给他们留了三天的时间搞事情。

结果,一帮傻子居然只跑路了一半人,另一半看两天没动静,便又聚到这个破庙里,谋划下一步怎么办。

跑路的那一半被裴炜和阿啸带人逐个击破,破庙里这一波,则被重丘带人尽数击杀。原本很顺利的事情,只是重丘回来后支支吾吾,说为首那人的幕后主使到最后都没有出现,而且为首那人是个元婴境巅峰的魔修,自己没能杀得,是突然出现的另一人出手帮了忙,这才解了危机。

不过,出手的那人路数十分诡异,她不是魔族,却也不像人族,若不是身下有阴影,重丘甚至认为对方是一只恶鬼。

于是,江玉瑶决定自己过来看看,毕竟是敌是友,也关系着自己以后的“享福”日子过得好不好。

庙外的大树断了一片,破庙也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到处都是血,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碎肉块。

江玉瑶慢慢走在其中,同时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

一片平静,只有山脚冷风习习。

她绕着破庙走了一圈,又查看了一遍那些断树,甚至那些碎肉块。

重丘说那人从每个身体上抽取了什么东西啃食,啃食的场面连他都觉得心惊肉跳。被啃食的尸体因为太过怪异,重丘本想带回来给宫主看看,但是那些尸体一碰便碎了,只能把碎的带回来。

重丘带回去的碎尸块江玉瑶看过了,和这里残留的一样,都是如同干瘪的肉干,根本不像刚死后的尸体。

她想起一个人。

“嘻嘻…”一个声音从一截断壁上传来,“你是来找我的吗?”

江玉瑶抬头望去,便看到一名红衣少女蹲在断壁墙头,正一脸明媚笑意地看向她。

朱朱…

真的是她。

舒服…江玉瑶闭上眼,安心享受着这位“徒儿”的伺候。

燕琢演技虽然不行,察言观色的水平还是有的,他明白自家这位宫主刚刚醒来,可能还有些烦躁或者倦懒,于是只挑些闲散事情说道说道,既不会让她觉得很闷,又不会惹得她心烦。

“尊上…徒儿这么努力,以后能不能…不叫您尊上?”

小皇子燕琢突然道。

快乐

“尊上,徒儿这手劲儿还行么?您不知道,徒儿这是跟着皇宫里姜贵妃学来的,我父皇闲来无事最喜欢去她那里解乏,我猜啊,定然是她揉肩推拿的手法太好,这才让父皇欲罢不能…哎呀不对,是,让父皇特别受用。嗯,特别受用。”

江玉瑶没有睁眼,只是翘了翘唇角,问道:“哦?不叫尊上,你想叫什么?”

燕琢停下手中的揉捏,从江玉瑶身后站起来转到她身前,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下:“徒儿,想叫您师父。”

燕琢一向顺从的眼眸中流转出几抹精光,却被他垂眸敛去。

伺候的仆人也都低眉敛目地退出房间,却没敢关上房门。

演技不怎么样的小皇子燕琢察言观色,便主动坐在了江玉瑶的身后,手指力道适中地帮她捏起了肩膀。

第41章

它甚至用这一年的时间,利用这个身体帮江玉瑶扫清了一些身边的危机。

真是太贴心了…

自己这个角色的威严也由此而更加稳固。

在他看来,这个“师父”的称呼意味着他可以更加与众不同,也可以得到更多。

比如他真正想要的,那些让自己变强的手段。

“尊上……”

江玉瑶醒来之后,除了“扶本尊起来”这句话外,便没再多说什么。

她冷着脸冷着眼,默默看着那几个自以为心眼很多的手下跌跌撞撞的滚进来跪下磕头告罪,听着他们互相指摘揭短,直到他们开始互相扯衣袍扒发冠,她才无趣地挥了挥手,将他们打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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