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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共白首

32. 第 32 章

这一句,如平地惊雷,炸开了全场荡漾芳心,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竟这样说到人的心坎里去!!!

国公家的嫡长女颤抖的手,松脱开来,捏不住一方绣帕,吟了一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董郎,乃见狂且。”

侯门里的嫡次女狠狠地抓紧了家姐的衣袖,捏着纨扇的手指,骨节都泛了白,长叹一声:“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宁国长公主正听得想要撕人,却冷不防从不远处窜出一句长长的慨叹:

“这等相貌姿色,要是能扛回府中,扔在榻上……啧啧啧……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国子学入门的第一进分三堂,曰‘明德堂’、‘亲民堂’、‘至善堂’,取自“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之意。

‘明德堂’居中,殿阁开放,乃为清谈之所,供七千士子坐而论道,畅所欲言。

目下台上正论的是《郑伯克段于鄢》。她远远地瞧见董孔雀正将那册《中庸》抱得

瑾穑瞧见,那正雄辩滔滔的,是两个个少年学子,年纪一个约摸十八九的样子,寒衣清素,应是郡县拔擢而来的寒门学子。他一番慷慨陈词,底下时不时有人和鸣赞同。另一个十三四的模样,虽一身锦衣,但浑身衣饰透着一股浓浓的暴发户味道,想来,该是哪家新贵的公侯门第?毫无积淀的样子。他的言论激进,偏执得很,看着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有几分读书读傻了的憨气。

台上正激辩滔滔,几个学官忽而从外面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呵斥他们下去,不许再妄议。

二人先是向学官们一揖,再向为首那人问到:“敢问崔学官,为何不能议?”

《郑伯克段于鄢》是著名的兄弟阋墙故事,乃兄不兄,弟不弟。君不君,臣不臣。

大家都是亲身经历过北都之乱的人,明宗缘何自焚献祭,赎罪于天?六镇之乱固然是根源,但,身为亲弟弟的现任皇帝,推脱因大雨徘徊,行军不畅,不及回援,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想慕容衍昔日征战,茫茫草原上下冰雹都可急行军数百里而人马不歇,却因区区大雨行军延误,真的有心来救,莫说是下雨,便是下刀子,也赶得及。

今日是国子学开学之日,数以万计的人进进出出,门庭若市,这些个学子放着几千年的经史典籍不辩论,偏偏要辩这篇《郑伯克段于鄢》,这借古讽今,暗暗骂得是谁?委实是读书读傻了吧!

被诘问的崔姓学官气得吹胡子瞪眼:“大胆狂生,休要再大放厥词!”

瑾穑不禁看得摇头。其实吧,虽然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但是,这些老学究真是,只会教书,不会教人。今日这几个学官不跳出来制止,那《郑伯克段于鄢》就仅仅只是《郑伯克段于鄢》,而他们一跳出来制止,那《郑伯克段于鄢》便不再只是《郑伯克段于鄢》,越阻止越显得心虚,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叫众人暗自揣测。

崔学官见呵斥不住,大骂台上几个学生狂悖,便要上去动手。

众学子不服,有人大喊一声:“崔栎老儿迂腐!逐他下去!”

喊完,越来越多学子作势要加入战列。

这时,一众乱哄哄的喧闹声中,振聋发聩地一声高喝:“且慢!”

但见如玉之姿董孔雀,抬手,优雅地扶了扶头上那朵倾国倾城的重瓣粉牡丹,徐步上前,将抱着的那一册《中庸》横卧在胸前,站了上去,长身玉立,郎朗开口道:

子曰:君子不器。昔年,齐桓公设‘稷下学宫’,荀子三任学宫“祭酒”,凡到稷下学宫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自由论道、各抒己见,从而稷下学宫乃为天下各学派荟萃之中心。争辩、诘难、吸收,兼容并蓄,方为百家争鸣。今上置‘明德堂’,重修新葺,某虽鄙陋,窃以为,应同此理。

董孔雀上来就给几位学官打了个样,开场就把皇帝的马屁拍了。将慕容衍比作齐桓公,将国子学比作稷下学宫。齐桓公春秋五霸之首,一代英主,他也是兄弟阋墙上位的啊,可是,后世谁能说他不是个明君圣主?有的事,越避讳,显得越没有底气。坦然面对,反倒显出磊落光明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借着稷下学宫,带出百家争鸣。坐而论道,畅所欲言,倘若上纲上线,那,便是堵塞了言路,纵览古今,谁敢堵塞言路?

崔栎学官被堵得面红耳赤,几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半天,喝道:“哪里来的狂徒?”

董孔雀慢悠悠扫了扫衣上浊染的轻尘,腰杆挺得笔直:“在下董壑,御史台门下,国子学监察。”

若说,方才行走于曲水之滨的那一段如过百花丛中而独秀,俊美姝色无铸,那目下这将险些被拿来大做文章的一场清谈拨回原位,便似肃肃松风,高而徐引,风姿特秀。

这一派光风霁月,举重若轻之间,便将眼看要起的一场祸事定性为‘百家争鸣’,还顺带捋顺了新帝慕容衍的毛,皇帝要敢事后发难,那他还要不要比肩齐桓公了?要不要开创霸业了?

护住了学子,挽回了帝尊,成全了国子学名声。

瑾穑都想给这只抖着一身五彩鸡毛的孔雀鼓个掌。

而对于满场围观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来说,

他说了什么?不重要。

他说的对不对?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派萧萧肃肃,这一方爽朗清举,光是看着他,便已心猿意马。

刚刚还是一只招摇过市的开屏孔雀,此刻上台清谈,又瞬间变了一副嘴脸,这渊重自持,款款论道的行止,还真是一派容姿清俊,俊逸出尘的凌云仙鹤!

前朝“以貌取人”的风雅,被慕容氏彻底发扬光大了。当今天下,

但见他盈盈公府步,冉冉沿河趋。街上数千人,皆坐观董郎。

宛如明净湛蓝到夺人心魄的晴空下,那一枝出墙而来,斜斜伸展的红杏,在这满园怒放的春色中,偏只他这一枝独秀。

宁国长公主在一旁不禁咬碎了一口银牙,攥着拳头,压着嗓门恶狠狠地道:迟早,本宫把这些人的眼睛统统戳瞎了!

瑾穑不禁感叹,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还没进得国子学的大门,董在渊便把整个北都的闺秀迷了个五迷三道。

那人一身粉色宽袍,不束冠带。广袖招摇,墨发垂肩,幞头簪着一朵重瓣‘赵粉’,腰间垂着一枚流苏青玉,左手抱了一册《中庸》简,右手负在身后。行走间,袍裾款展,衣袂飘飘,身姿挺拔,仪态端庄。

满场女眷,莫有不怦然心动者,皆激动不能自恃,但闻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渐渐有人回过神来,纷纷捧心叹息:

恃美行凶,不外如是啊!

默默矗立在门前广场上的巨型圣人雕像俯视众生,无声叹息:诸位,君子有节啊!啊!啊!

“姑姑,您的这位董郎君,可当真是好看呀!”嘉诚带着少女明媚,娇憨地夸出了口。

他走得洒脱,浑然忘我,正所谓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瑾穑的眼角抽了一抽,这只孔雀,开屏还能开得更夸张一些么?这般姿态曼妙,秀艳动人,他也不怕这群贵女一个把持不住,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但见那烟柳深处,有一人,不骑马,不坐车,自三月第一枝柔软柳枝之中,款款走来。

一阵男声似被猛地呛了一口,扶着树干剧烈地咳嗽,咳得弯下腰去,几乎透不过气来。

瑾穑转头,循声看去,却见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正是方才那个女扮男装的胡服女子,而咳嗽得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的男人她瞧着眼熟,眯起眼细细一瞧,正是李重时那个宝贝疙瘩的兄弟。

听闻,他与董在渊,可是并称的‘北都双煞’,瞧上去他就正常多了,不过一件青白的儒袍,是国子学中学官的寻常打扮。

慕容溪却全然没有几年前的天真,现在的董壑,越来越难以捉摸,她隐隐感觉,他已不是她所能驾驭掌控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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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家的嫡幺女,嘴里啃着的大鸡腿都掉了,大字不认识一斗,只能愣愣地空张着嘴,思索了半天,借了幼弟背了三日的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南朝公卿,多江左风流,不光女郎簪花,郎君簪花也是不少。她倒是见过昔日有郎君簪魏紫的,簪姚黄的,却是第一次,见郎君簪赵粉的……

时节正是柳絮翻飞满都城,一排柳色青青,曲水之滨,清浅倒映着惊鸿照影。谁能想到,一个男人着粉竟可以明媚鲜妍到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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