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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共白首

28. 第 28 章

慕容衍自然不会真的大开杀戒,死几个不识时务的事小,玷污了他这本就不甚高洁的君王气度事大,虽然比不得他那个好皇兄那么会谋算人心,但他又不是真的无谋武夫,自古明君不杀诤臣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慕容衍满意的点点头。郁审言见识了新帝这番雷霆手段,先帝纵火自焚,焚的是东宫寝殿,如何连楼太后并两个皇孙也死的莫名其妙?虽然对外宣称是为乱军所杀,但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大家心里还没点数嘛?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楼太尉被架空,新帝体恤,着其回府养病,三两下,便将心腹大患一一收拾了个干净。

御史台几个迂腐老不修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他郁审言久居高位,连圣人教诲都忘了,算是将读书人的风骨丢尽了。一个个地进言,便算没有行过册封,先帝原配这个身份,总不能抹煞吧?

一排一排大义凛然地跪在太极宫前,日日高呼:文死谏,臣,死得其所!

入枫荻别苑那夜,她被他压在身下,挣扎不得。

“太后和那两个孩子,是你下的手!”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慕容衍笑了:“那是乱军所杀,与我何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楼氏自以为掌控全局,却不料,被你得了便宜。”他本是楼氏一门在北帝诸子中押注的后备,却不想,最后,被他绞杀了楼氏大权。

“这天下,有能者居之。美人,亦是。”红烛滴滴答答落着蜡油,昏了罗帐。

一番翻云覆雨,余韵袅袅,他抚着一具香汗涔涔的身子,索性松脱了钳制,放开她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一腔忠贞,随我皇兄而去,我,绝不拦你。如何?”

看着她不动,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你……又是什么善类?”

她永远不会忘记,慕容衍得意且张狂的笑声,重重压在她身上。喘息凌乱:“此刻,我倒是同意,你这身子,倒是值二十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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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泰元年的除夕宫宴首次换了主办人,往年,都是由董贵妃一手操办,今年,首次由新任楼皇后操办。楼婉是个事事都不肯丢了面子的性子,奈何,今年内府拮据,能动用的预算只有往年的一半不到,董太妃笑着坐等看她的热闹,她便把自己的私产填进去,也要办出个钟鸣鼎食,钟鼓馔玉。

李重时为免李重晚日日闲得慌,徒惹事端,便去寻了门路,给他弄了个人微言轻的小官,权当做日日上衙,看住他的人了。如今谋的是个治礼郎的差事,隶在大鸿寺属官大行令门下,区区九品末流,掌司赞礼仪,李重时很满意,用他的话来讲,不过就是在朝会年节的饭局上,放个屁的事,安稳,掉不了脑袋。

然而,世事无常,这个掉不了脑袋的放屁差事也有惊险的时候,便如此刻,新皇后楼氏将那一封白纸黑字的章程掷在他脸上,要拖他下去砍了。

原因是大行令呈递上去的宫宴座次排位,晋阳长公主位次在皇帝的下首,这在前朝,是董贵妃的位置。这是在宣示什么?还不够明显吗?几乎就差下旨通传了,真是丝毫不顾及她这皇后的脸面。

“去传四门博士来,本宫倒要问问,我朝的礼法,是这样定的?”

“四门博士”,九品上。日常所司,参预礼仪议定和秘书省所藏书籍的整理。

左右随从当然知道这跪在阶下的小小治礼郎是李将军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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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北都城里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快数不过来。

晋阳,是她在南朝的封号。

慕容衍是要将一切拉回到当年,她和亲而来的时候,挥鞭宇内,制御六合,九五之尊,就是这样任性,先帝原配?那,他便将一切推倒,重来,让你们看看究竟她是谁的原配!

饶是这样丝毫不知收敛,北都城里人人都知道这兄弟是李重时的命根子,也没人敢去招惹。城中有好事者编的民谣‘董家公子李家郎,叫得爹娘白生养’时人谓之‘北都双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先是今上将先帝元妃金屋藏娇以纳之。朝臣吵作了两派,势同水火。最后,是老谋深算的郁审言站出来说了句话:未行过封后典仪,未上尊号,何来的先皇后之说。

瑾穑站在府门前,望了眼崭新的‘敕造晋阳长公主府’的黑漆鎏金的匾额,朗日晴空下,熠熠生辉。

长公主府由内到外,都是慕容衍的人,真是将她,看得牢牢的。

“殿下!”一声故人音,听得人潸然泪下。

“那,在渊兄倒是为何?”李重晚幽幽将一盏酒斟满,笑着反问。

董壑仰头一笑,神情中隐了一丝如雪苍凉。

李重时面上是楼家的人,但是这些年,跟随慕容衍数次出征,还立过卓越军功,众人皆猜测,兴许便是军中结下的情谊。他李某人出身寒微,幼时便父母双亡,只李重晚这一个兄弟,是他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大的,最穷的时候沿街乞讨,要到半个馊馒头,只留给他兄弟吃,自己硬生生饿着。后来实在世道不好,快饿死了,投效军中。出身寒微之人,命如草芥,哪有那么多君臣大义、慷慨悲歌,本就是乱世里的一只蝼蚁,不过,就是求一个活命。为了挣军功,舍命搏杀,只为在家的兄弟能有口饱饭吃。这样拼命,又懂得审时度势,收买人心,合该他发达了。谁曾想一朝荣华富贵,却把这唯一的弟弟给娇惯成了北都城中有名的纨绔,一双桃花眼,一张好皮囊,却只会斗鸡走狗,寻花问柳,三五天便要惹点上不了台面的事出来,回回都是李重时给他擦屁股。自打跟董壑相交上了,那更是上房揭瓦,整个无法无天。

于是乎,争论来,争论去,最后的结果,在慕容衍的安排下,瑾穑极为高调地搬出了藏娇金屋,搬入了前陈夷陵长公主府。说来也有意思,那是她初来和亲时,北朝专门为她准备的府邸,她从这里出嫁,入的太极宫。当日,就是慕容衍替慕容淙来迎亲,将她送到阊阖门前的。

若说,送她住进当年旧邸的深意还不明显,那,御笔朱批拟定的对她的称谓,便再没人看不懂的了。

赐居宅邸的制命上赫然落着敬称尊号——晋阳长公主。

“春和……”瑾穑望着眼前哭成泪人的丫头,笑容里多了一丝安慰。好歹,还是把春和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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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得低头。郁审言能走到今时今日,自然是深以为然。

那年,二人结交,促膝饮酒,秉烛夜谈。董壑撑在一张美人靠上,慵懒一笑:“你这样的满腹经纶,分明宰辅之材,倒是为何这般?”

李重晚悠悠地举杯,将一盏酒饮尽,亘古的寂寞落在眸中,却只一声散漫地叹息道:“我兄弟二人出身草莽,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高门视之如鄙。兄长累军功而进,手掌数万雄兵,镇守并州,拱卫京师。上谏君王,下慑诸藩,若吾门中再出个宰辅之材,恐不为肉食者容,离灭门身死不远矣……”一句话,将满腔忧愤倾诉,若不自个儿浑身梳满小辫子招人抓,早已被剔骨吃肉。兄弟俩虽出身草芥寒门,却将局势看了个分明,自污求自保,倒比那些世家高门还清醒高悟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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