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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在先婚后爱的Beta[快穿]

30-40

这里比他之前的生活环境好了太多了。他不用再住在地下仓库改造的小房间里, 有干燥的床睡, 有独立的卫生间用, 还有热乎乎的饭菜吃。

默默移开眼睛, 商旻深在心里感叹,他这条破命也挺诙谐的,如今的遭遇更是诙谐。

“是树枝断掉了,”他小声告知,“雪下得太大了。”

“住到这里之后会害怕吗?这个区域的入住率不高, 夏天还热闹些,冬天就没留下几户。”

商旻深摇头, “不害怕。”

这么说也没错,尽管这不是全部的事实,商旻深默认。

“唉,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让好多人一直为我操心,老师,我爸妈,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希望我能重新回到舞台表演……如果我可以,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失望这么久?”

“你为什么会害怕?”商旻深问。

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内裤的包装盒,默默发泄着自己的紧张。

钟臻轻讪,“我都这个样子了……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样子啊?”商旻深问,“你很在意自己看不到这件事吗?”

钟臻无言,商旻深便继续,“我总觉得,哪怕看不到了,你的音乐才华也不会减少;或者,正因为看不到,你就不用在乎台下观众的眼神了,反而能更加自由地演奏。”

钟臻叹了一声,“哪有这么容易啊?”

“可能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困难,”商旻深说,“有很多人都在期待你的复出,期待看着你重新站起来,告诉大家你没有被磨难打败……”

“如果我就是被它打败了呢?”钟臻抬起头,无神的眼睛堪堪对上商旻深的方向,“如果我说,我真的因为这样的困难而一蹶不振,因为它而再也无法面对大家的期待了呢?”

“或许,我就不是什么命途多舛的音乐家,我只是个侥幸成功的人;我成功过,我也满足于自己所得所获,我觉得走到这里就可以停下了。但是你们所有人都告诉我,让我继续走下去,我很错乱,也很迷茫。”

“我确实无法享受舞台了,我没办法坦然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演奏,就连想到自己的作品被人刻进了光碟,被人录制成音乐文件供大家时时聆听,单着这样的想法都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钟臻露出苦恼的,痛苦的表情,“我很尊重老师,所以想要尝试着只为他一个人演奏,满足他的心愿,可是这真的很难,太难了……”

或许,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商旻深赶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我只是好奇而已,因为,因为……”

他咂咂嘴,解释道,“因为想到你可能是很优秀的音乐家,我就会故意把他套入之前看过的那些励志故事,觉得你这么优秀,肯定也能跟他们一样。”

“我没有考虑过,你不是他们,你只是钟臻。钟臻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他遵照内心活着,才让他成为了钟臻。”

“你别生气,我不是谁的说客,也不是故意骗你说我在老爷爷家迷路了的,”小白狼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照顾着每个人的情绪,“当时我的思绪也很混乱,我不想直接跟你对峙,询问你的感受,所有撒了谎,对不起。”

房间变得好安静,钟臻房间的温度似乎要比客卧还低上几度,商旻深的两只脚并在一起,传递着不算温热的体温。

就这么过了一阵,只听钟臻吐出一口气,“没关系的,你也是关心我嘛。”

“我没想伤害你,我不该在不知道你的想法的前提下,就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

钟臻勾起嘴角,“你怎么这么擅长检讨啊?”

“我……”

“不用这样,你只是做出了大部分人都会做出的反应而已,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大概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

“所以,你是因为关心我,想要让我变得更好,才来劝我的,对吗?”

商旻深闷闷,“嗯。”

“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没做错什么,不用检讨。”钟臻笑着说。

“舞台恐惧症的确是我要克服的难关,本来想要把它交给时间,慢慢克服;但是老师的大寿在即,我也着急。哪怕还是不能登上舞台演奏,我也想要为他弹奏一曲……老师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你今天也看到了吧?”

“啊,”商旻深张张嘴,可他已经错过了坦白的最好时机了,“嗯。”

“所以呀,得试一试!”钟臻沉沉吐息,“但是,我还是不想让大家都认为我一定能成功登台,这样万一我让大家失望了,我会很难受的……”

商旻深赶忙道,“我理解。”,“所以,我们偷偷,偷偷练习,可以吗?”

“嗯?”钟臻朝着他的方向歪了歪头,“我们?”

“对,就是偷偷练习。不要告诉大家你在练习,这样你的潜意识里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钟臻的笑容更加明显,“我的重点是,‘我们’?你要陪我一起吗?”

“嗯,可以吗?”商旻深有些急迫,他有愧于钟臻,所以更想帮助他。

“我保证不再逼你了,我一直陪着你,这样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或者害怕了,起码知道身边有人在陪着你。”

钟臻眼神空空地坐了一会儿,倏然眉头舒展,放松地笑了起来,“好啊。”

他说,“谢谢你,詹一诺。”

商旻深如鲠在喉,“不,不客气。”

“以后我可以叫你‘小诺’吗?”

因为心虚,商旻深早已口干舌燥,“好吧。”

“怎么还挺不情愿的?”钟臻嗔怪地笑,“太亲密了吗?”

“不是,”商旻深干咽,“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你的家人都没有吗……”心头漾起一丝酸,钟臻再次为小土狗的身世感到忧心。

是呀,无论是小诺还是小深,没有人会用这么亲密的方式称呼他。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他都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商旻深”。

“不早了,明天一起练琴,我先去睡了。”商旻深抓着一盒内裤告辞。

“小诺,等一下,”钟臻叫住他。

商旻深回头,只见床边的绵羊用食指扣着嘴角,“我没有那么害怕你的气味了,好像有些习惯了……”

“啊?”商旻深恍惚。

“所以,不用再用沐浴露遮盖味道了,你不用这么迁就我。”

绵羊暖暖地笑着。

小土狗肯定察觉到了每次靠近他时他的反应,身上蜂蜜牛奶箱快要填满整个房间了。

“你怎么知道……”商旻深眉眼恹恹,双颊滚烫。

他用掉了大半瓶的沐浴产品,只希望自己的狼味能够淡一点。

明天去采购生活用品,他决定买最便宜大碗的那一款,多买几瓶。

“你,好像用错了……”钟臻咬着嘴唇,压抑着笑意,“刚开始失明那阵,朋友送来一只导盲犬给我,我给他买过一些清洁用具,可能是放混了。”

“那只狗狗太大,我跟他磨合得不算好,最后还是把它送走了。”

心头泛起一丝差劲的预感,商旻深故作镇定,“你说这个干嘛?”

“我看不到,所以可能放错了;你房间的沐浴露跟我的应该是同款,蜂蜜牛奶味的可能是……”

商旻深的双眼倏然睁大,泛起红光——

他用了狗狗的沐浴露吗,难怪留香时间这么长,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他自己都闻到了!

“抱歉,不过还好你这次的用量大,我才察觉出异常。”钟臻表面安慰他,其实心化了一半。

小土狗怎么傻傻的,给什么用什么?

钟臻说:“我的卫生间的洗手台下面应该还有没开封的囤货,你先拿着应应急,明天带你买你喜欢的。”

商旻深最后也没舍得拆封新的沐浴露,回到房间找来狗狗沐浴露思索良久。

这种沐浴露的留香时间更长,也更容易遮盖他身上的狼味……

反而叫他歪打正着了!

将沐浴露重新放回浴室的置物台上,商旻深这才明白包装上狗狗图案的用意。

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只导盲犬……

商旻深摸了摸沐浴露的瓶子,悄悄道:“以后就拜托啦!”

32? 盲美人与匹诺曹 08

◎老天爷——怎么会这么暖和呢?◎

瞎子的梦是什么样子的?

少不更事的时候, 钟臻也或好奇或娱乐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用亲身经历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像他这样后天失明的瞎子,梦里依旧拥有色彩。

他的梦里更多是第三视角, 仿佛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自己以及他身边的形形色色, 像小蚂蚁一样毫无头绪却庸庸碌碌地活动。

而更多时候, 钟臻的梦是一个意识囚笼, 将他永远困在那一天,那个逼仄变形的车厢里。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他躺在一个完全黑洞洞的环境里,周围是呼啸的警鸣声,好多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救, 救救我……”喉咙很痛,不耐地干呕, 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 我,还在车里,车里还有人。”他声嘶力竭地喊。

有人抚着他的肩膀,“钟先生,放轻松, 我们找到你了,现在要切割掉挡着你身体的汽车零件, 您很快就会得救了。”

钟臻有些迷茫, “这么黑, 你们能看到吗, 怎么, 怎么不开灯呢?”

“黑?”对方拍拍他的肩膀,吸引他的注意,“一点也不黑啊,太阳不还没落山吗?钟先生,你看得到我吗?”

“钟先生,钟先生……”

不不,我看不到你。

我什么都看不到。

真的是白天吗,是不是哪个节目组的整蛊节目啊?

你们别闹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艰难地抬起手,用力擦擦自己的眼睛——

还是漆黑一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啊?

发生了什么,我明明还在开车的,一会儿我还有音乐会……

不要开玩笑,快点把我放出去,我得去彩排的!

钟臻不停擦拭眼睛,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擦得眼皮都快破了,还是一丝光芒也看不到。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是说盲人的世界并不是黑色的吗,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呼哧——呼哧——

耳边这刺耳的噪声又是什么?

呼哧——呼哧——

钟臻睁开眼睛,有薄薄的光线落在他的视网膜上,此外再无其他。

他坐起身,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这阵声响来自窗外。

电子手表告诉他,现在已经早上八点半了。

虽然是噩梦,但他这一觉睡了很长,这是件好事.

同样睡了饱饱一觉的还有住在他对面的残耳小白狼。

不过小狼早上六点钟就醒了,那会儿天都还没亮。

得益于他努力关灯的行为,整幢房子黑漆漆的。商旻深将客卧的门半开,借着床头灯的灯光走到一楼,点亮厨房里的一盏小灯。

有了这道光线,他又赶快跑回房间,关掉了床头灯。

节约用电,人人有责!

他有点饿了,他毕竟是个猛兽系Alpha,昨晚只吃了点糕点,这阵早消化了。

钟臻的冰箱里全是新鲜蔬果,商旻深找了一盒牛奶,取来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盒进口牛奶算20吧,他默默将这笔账加进自己的小账本里。

杯里的牛奶见底,他将牛奶盒放到原来的位置上,走去洗杯子。

从洗菜池的窗口向外望,住在隔壁别墅的邻居老爷爷正在院子里铲雪……

是了,昨天出门的时候他就总觉得钟臻的小院子看起来有点潦草,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潦草。

这阵才反应过来,他们昨天出来进去的鞋底都蹭上了一层雪。

几串脚印将小院子弄得脏脏的,就连他的主人也跟着“不修边幅”起来。

望着窗外,商旻深努努嘴巴,他不能白住,他得做一些钟臻不容易做到的事。

化雪时最冷。

钟臻套上白色长款羽绒服,又将自己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去后院。

眼睛没瞎的时候,这里是他的私人小花园,春天夏天秋天,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盛开。

这里带给他很多灵感,搞艺术的都喜欢这种美而不切实际的东西。

“是谁啊?”

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很平坦,踩上去没有踏雪声,带着新泥的黏。

铲雪声瞬间停了,商旻深转过身,吸了吸鼻子,“是我……小诺……”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啊。”

钟臻摇头,嘴角微微扬起,“没有,我今天还有些赖床呢。”

“那就好,”商旻深擦了下鼻涕,“你快回屋去,外面凉。”

“那你呢,你穿了什么,冷不冷?”钟臻关切道。

掂了掂邻居爷爷借给他的军大衣,商旻深嘿嘿笑了,“不冷,还热呢,可能是劳动了。”

“瞎说……”钟臻嗔着他,又突然想到什么, “你等等,你先把东西放下,跟我进家。”

“啊?”商旻深将信将疑地跟过去。

钟臻让商旻深在玄关里等着,自己摸上二楼,从衣柜里取出御寒的围巾帽子和手套,加快速度走下去。

二楼楼梯的拐角有些陡,他没留神,膝盖撞上墙角,暗暗吭了一声。

铲雪这种事往年都是他自己做的,如今却连下个楼梯都能出意外。

他痛恨自己曾拥有一双拥抱过光明的眼睛。

屋里的暖意烘得商旻深的双颊开始发烫,隐隐痛着。

后脑勺的汗早就将他的发尾打湿了,他摘掉一只手套,用手心大喇喇地蹭了蹭。

生怕弄脏干净的地板,商旻深只敢站在贴着门摆放的脚垫上,鞋底的雪渐渐化了,丝丝缕缕地污水渗入毛绒垫子的绒毛里,看的商旻深胆战心惊。

还是弄脏了……

他又无措又自责,欠钟臻的钱里还要算上这张脚垫。

“把这些戴上,”钟臻走到他面前,递出一团还挂着吊牌的保暖配件,商旻深连连拒绝。

“真的不用,我都有……”

那些东西大概都是名牌,吊牌上的字好像是某种小众语言,商旻深越是看不懂,就越能感觉那有多贵。

让他拿什么偿?

“你有什么……”这么说着,钟臻伸手摸了摸商旻深的头顶。

意外的,他没摸到柔软的头发和耳朵,而是个厚重粗糙的毛帽子。

“隔壁的爷爷借给我的,”商旻深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钟臻的手背,“手套也是爷爷借的,我身上还有件特别厚的衣服,一点也不冷。”

钟臻愣了愣,“不冷你说话怎么吸溜吸溜的?”

商旻深再次吸了吸鼻子,将鼻涕拖回鼻腔,“我就是脸有点冷。”

钟臻如释重负,从玄关的柜子上抽了张纸巾,在他的脸上摸索半晌,找到了他的鼻子,“擤一下,我给你兜着。”

这怎么行?

商旻深大惊,他可不想让钟臻觉得自己邋遢。

“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给你兜着吧,来,用力!”

商旻深下意识地配合,蹭了点清鼻水上去。

“好了。”他害羞。

“这就好了?你骗我呢吧?”

钟臻佯怒,“你都没有用力擤,我都能感觉到。”

“我自己……”

商旻深还想再争取,钟臻却隔着纸巾捉住他两侧的鼻翼,“快一点,我还要给咱俩做早饭呢。”

“好吧……”商旻深用力擤了擤,又被钟臻缠了几层围巾才被放出家门。

重新回到后院,小白狼只露出了两只黑漆漆的眼睛。

暖和是挺暖和的,只是现在除了钱,他又欠了些邋里邋遢的人情进去。

他又苦恼又忍不住偷偷开心.

煮好了早饭,广播也播完了早间的所有节目,电台开始整点倒数——

已经快十一点了,小土狗还是没回家。

院里的铲雪声早就停了,钟臻猜测小土狗是去邻居家归还铲雪用具,说不定还主动帮对面那对老两口做做杂务……

可是,这也去了太久了吧?

这老两口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傻不愣登的小孩子,所以把所有活儿都塞给他做了吗?

等了太久,钟臻开始阴暗猜测。

又过了快十分钟,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抓上大衣,打算冲过去把小土狗接回来。

铲雪用具和御寒的衣物就算有偿借他们的,他可以付钱,但是不让人使唤自家的傻小狗。

因为社恐,搬进来这么多年了,他跟左邻右舍的交情也就止步于点头尬笑,这是他第一次走出院子后,没有直接踏上停在门口的车。

盲杖在地面上敲打,他找到一条没什么积雪的路径,向隔壁走去。

跟随他的步伐,盲杖在地面笃笃地响。

“钟先生!”

意外了,小土狗的声音是在他身后响起的。

确切地说,商旻深正在钟臻对面街道的一户人家的小院前。

“你要出门吗?”商旻深跑到钟臻身边,刚劳动过,他的声音仍在呼哧地喘。

“我……去找你,”钟臻疑惑,“你去哪了?”

“我去给张太太扫雪了。”商旻深戴着手套,拍拍他的胳膊,“钟先生,你来,我有东西给你……”

没被欺负就好……

钟臻放下心,摸索着找到小狗的胳膊,牵着他的肘弯,“去哪里啊?远吗?”

“不远。”

商旻深将他领到对面住户的门前,这里现在没住人,整个院子都荒着。

“等一下哦,”他拉着钟臻的胳膊,怕弄脏了钟臻的羊毛手套,还特意将手套摘掉了,揣进军大衣的口袋里。

他将钟臻的手轻轻放在刚堆好的雪人上,“你摸摸看。”

钟臻浅笑,“怎么还堆了个雪人?”

将围巾向下拽,露出鼻子和嘴巴散热,商旻深有些不好意思了, “扫出来了好多雪,张太太说如果我能帮忙堆两个雪人给她家小孩的话,她可以多给我50块钱……”

钟臻动作一滞,“你帮人扫雪是想挣钱?”

商旻深眼睛瞪得很圆,惊恐解释,“我本来说不要的,老爷爷非要给我,我不要钱他就不借工具给我了……张太太也是,听说老爷爷给我钱了,她也要给我钱。我都是他们给多少就拿的,没有讨价还价,张太太只要我帮忙清理前院,我连她后院的雪一起扫光了,我,我……我真的没想……”

“不是,”钟臻也摘掉手套,摸到商旻深变得冰凉的小手,用力攥着,“我的重点不是在‘扫雪赚钱’上,而是你想要赚钱的动机。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所以才大冷天的饭都不吃就出来扫雪的?”

商旻深扁扁嘴,本来没什么的,但他那些忐忑又卑微的小心思就这么被钟臻戳破了,他突然感觉很委屈。

眼眶热热的,喉咙里也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他不敢大力呼吸,怕真的哼出哭腔。

那也太丢人了吧!

好在钟臻心肠柔软,不愿逼问他,转而晃晃他的手,“你堆了一个什么?”

“一只绵羊……”商旻深闷闷地答。

钟臻的脸上漾起笑,带着些得意,“冰天雪地的,你堆了一只羊给我啊?带我摸一下,羊角在哪里?”

吸吸鼻子,将想哭的冲动压回去一些,商旻深拉着他的手指,摸上“雪羊”的脑袋。

他们俩的指尖都红通通的,在白色的雪上轻触。

“这里是他的两只羊角,摸到了吗?然后旁边这些,是他的小卷毛。”

钟臻的指尖被商旻深牵着滑动,一点一点,来到了雪羊的面部。

“侧边是他的两只耳朵,然后是鼻子,他的鼻子有点翘。”

钟臻感受了下, “用胡萝卜头儿做的?”

“嗯,鼻子和嘴巴挨得很近,胡萝卜下面就是颗小番茄。”

“还挺写实,”钟臻笑着,食指向上划,摸到鼻子上方,“眼睛呢,这只羊有眼睛吗?”

“当然啦,”商旻深抓着他的手指摸,“在这儿,这是左眼,这是右眼。”

“它们是什么样子的?”钟臻摸不出材质。

“是两颗玻璃球,我跟张太太的儿子换的,”商旻深说,“他拿了一盒子玻璃球给我,我选了其中最漂亮的两颗。他们是黑色的,有点像猫眼石,不过肯定不是啦……”

钟臻鼻酸,硬邦邦问,“哦?你用什么换的?”

“五,五十块钱……”

感觉自己被两个小屁孩坐地起价了,商旻深有点没面子,“他们说这两颗是特别难集的珠子,所以很贵。”

顶着寒风堆了两个雪人,赚来的钱却用来买两颗无用的珠子了……

他们家的小狗真应该去看看脑袋,怎么会这么傻呢?

钟臻也吸吸鼻子,“不是说堆了两个雪人吗,另一个是什么?”

“是一只la——”商旻深改口,“是一只狗,狼狗。”

“狼狗?”钟臻摸不着头脑。

“嗯,看家护院,狼狗。”商旻深问,“你要摸一摸吗?”

钟臻觉得好笑,“你的第二性征不是只小土狗吗?”这么说着,他还是将手移到旁边,摸了摸稍矮的那只“雪狗”。

“他也有眼睛吗?”

商旻深点头,“有的,他的眼睛一红一绿,是小朋友送给我的。”

钟臻笑着,摸到了“雪狗”的头顶,发现他的耳朵也断掉半只。

他怔了一下,又重新摸回它的脸颊。

好奇怪,脸型是狼狗没错,可是身型偏大,怎么有点像狼呢?

阿嚏——身旁的小土狗突然打了个喷嚏。

“冷了吧?”钟臻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不由分说地抓过小狗的手,放在嘴边呵气。

商旻深抿紧嘴巴,牙齿快要把嘴唇咬破了。

老天爷——怎么会这么暖和呢?

他浑身滚烫,脸颊烫得冒气。

商旻深觉得自己好像是傻了,就连缓缓从天空降下的雪花,好像都变得暖呼呼的。

33? 盲美人与匹诺曹 09

◎“所以,你生来就是要被爱的。”◎

钟臻站在邻居家的院门前等着, 商旻深进去还铲雪装备。

不一会儿,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门里跳下台阶, 跑进院子, 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他面前。

“等久了吧,快回去吧!”商旻深的声音轻快, “爷爷送了我们两个烤红薯, 说红薯是老家亲戚给的, 又糯又香……”

牵着商旻深的肘弯,一起往回走,红薯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钟臻问:“我们要送什么回礼给人家呢?”

“我把爷爷给我的报酬塞到沙发抱枕的下面了。”

走进院子前,商旻深特意又看了一眼坐在对街的两只小雪人,绵羊的眼睛又黑又亮, 炯炯有神。

钟臻攥着他的胳膊,笑呵呵道:“既然你也帮我铲雪了, 那我也要付你报酬的。”

“不用, ”商旻深强烈拒绝,“我已经在这里又吃又住了。”

进了家,他们俩换掉冬靴,脱下大衣,搭在玄关的衣架上。

“那今天中午给你烧肉吃吧, ”钟臻温言,“你先吃两口早饭垫一垫肚子, 中午我们吃寿喜锅。”

商旻深没吃过寿喜锅, 挺心动的, 小声问:“做起来会不会很复杂啊?”

钟臻没说话, 他摸摸鼻子, 窃窃开心,“那好吧。”.

寿喜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商旻深坐在桌边等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钟臻掐算着时间,“开动!”

小白狼不动,等主人动过筷子了才夹了一片娃娃菜放到自己的碗里。

“你要吃肉。”钟臻简短警告。

商旻深悻悻地笑,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呼哧扑出热气,“好吃好吃。”

在外面冻了这么久,终于吃到了热乎乎的事物,他感觉有一种暖意萦绕在他周身,不知不觉就变得放肆,吃了好多好多。

吃到最后,小煮锅都见了底,他的肚子也难得的鼓出一个小丘。

商旻深主动请缨去洗碗,钟臻摆摆手,“你都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了,这些事就算了,家里有洗碗机。”

“那我把它们放到洗碗机里去!”商旻深去抓钟臻手里的盘子。

钟臻笑着闪了一下,商旻深就扑抱住他半截腰。

不过那会儿他们俩都在笑着,嘴里说着寒暄的话,让商旻深满脸通红的退避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那还是你来吧,”商旻深抠抠脖子,“我吃的有点撑。”

钟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点着头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想吃甜品吗?”

“还有甜品啊?”

“先去沙发上等着吧。”钟臻安顿他。

钟臻家的沙发也很软和,布料柔软,舒服得商旻深差点睡着。

“甜品来啦!”钟臻端着两只小碟子走来,“先说好,我什么都看不到,所以造型会有点糟糕……”

被突然的说话声惊醒,商旻深瞪大眼睛等待着;钟臻在沙发的另一端坐稳,递了其中一碟给他。

“哇,看起来很好吃!”商旻深不假思索地感叹。

盘子里是邻居爷爷送的烤红薯,竖向切开,“肚子”里塞了两团香草冰激凌球。

红薯被烤箱复热过,香味更加醇厚,里面混入更加甜蜜轻盈的香草香气,只是看着闻着就知道会有多好吃。

“怎么看什么都说好吃,”钟臻笑着,工种号梦白推文台“你这么好养呐!”

商旻深自然而然地附和,“那是。”

说完话,两个人都愣住了。钟臻如常笑着,舀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

甜到心都要化了。

窗外的雪下大了,算一算,这场雪下了快三天了还没个完。

商旻深默默吃着甜点,耳边安安静静的,让他觉得好舒坦。

像是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跑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天际线亮起的光芒。

反正钟臻看不见,他便以一种很随意的姿势歪躺在沙发上,吃着甜点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连手里的盘子什么时候被收走,身上又是何时被盖上一块毛毯都不知道。

他只觉得梦都是甜的,好像栽进一片甜丝丝的云里,只要躺着就好,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想。

此刻,他应该出现在补习班里。补习班是小班制的,配了两个外教,主要培训他们接受名校内测的面试和笔试。

他的托福分数还没刷到继母定下的目标,听力总是差一点;

作品集也还没交上去——他爸听说这些年建筑工程业很吃香,于是规定两个儿子都要考入建筑系,而且必须得是世界名校,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白狼族的优质基因。

商旻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建筑系,可这由不得他反对。

不喜欢!

不喜欢金光闪闪的补习班,不喜欢外教高贵的眼神,也不喜欢什么事都被人规定好了,只能按照预定的轨迹走。

托着他的云朵突然消散,他猛地从云端跌下来,重重砸在一堆书本里,耳边是继母和父亲的教诲,还有来自弟弟和同学的嘲笑声。

“半只耳朵都没了,难怪听力差!”,“穿得也那么老土,看起来臭烘烘的。”

虽然都是旧衣服,那他也洗过好多遍了,不可能臭呀!

商旻深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凑到鼻子边上用力地闻,“不臭呀!明明想想的,有香草冰淇淋的味道呢,不信你们闻闻……”

香草冰淇淋……

钟臻忽然来到他面前,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燕尾服,长长的卷发经过精致打理,像某个来自异国的王子。

视线相交,商旻深惊觉,“你,你能看到我了?你的视力恢复啦?”

“你为什么骗我?”钟臻却眯起眼睛,狠狠瞪着他,“你明明不是詹一诺!你把我的未婚妻藏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虚荣卑鄙的绑架犯!”

“我没有,我没有绑架他,是詹一诺他……”

“他怎么了?”钟臻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他可是犬族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在欧洲长大,跟我也算门当户对!”

是,是这样没错。

你们很般配呀,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说话呀!”钟臻声音发狠,“心虚了吧,哑口无言了吧,骗子,总是用一点小恩小惠让我心软。”

那条打折款的红色围巾被丢到商旻深的脸上,他手里的柔软羊绒围巾被扯走了,钟臻一脸嫌弃地将他丢在一边,“恶心!”

商旻深反应了一阵,再抬头时钟臻已经离开了。

他慌了,没头没脑地到处找钟臻,希望能再为自己辩解两句。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非常抱歉我骗了你,以后绝对不会了,能不能别觉得我恶心?

能不能别觉得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恶心?

这已经是我拥有记忆以来,度过得最开心的两天了。

毫无头绪地跑着,他突然来到了一块格外明亮的地方。

而钟臻就坐在所有光亮的中心,身前摆着一架钢琴。

商旻深揉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舞台的边缘,底下黑压压的,全部都是窸窣交谈着的观众。

交谈声越来越大,忽然从底下传出一声呼喊:“弹啊!”

“快弹啊!”

“你倒是弹啊!”

“我们要退票!”

“退票!退票!退票!”

抗议声此起彼伏,商旻深都为钟臻捏了一把汗。

咚——两只修长的手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巨大一声响。

商旻深恍然睁开了眼睛.

还好是梦。

他坐起来,毛毯有一大半都盖在地上,钟臻不在他身边。

过了一阵,他才钝钝反应过来,梦境结尾时的那声钢琴可能来自于现实……

商旻深在一楼的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里找到了钟臻,他敲敲门板,小声问:“我能进来吗?”

钟臻正趴在钢琴上,闻言抬起头,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和脸颊,“进来吧。”

“在练习吗,怎么不叫上我,我说了会陪你的嘛。”

说着话,他开始观察着这个房间。

这里应该是钟臻的琴房,和他的老师的习惯相近,这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架用来收集乐谱。

钢琴放在另一端,门边摆着两把吉他和架子鼓。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后院以及木栅栏外的一片小森林的风景囊括其中,一览无余。

现在看出去,天和地都是一片白茫茫。

还没没来得及感叹,钟臻的声音就将他的注意力牵回房里,落到那只瞎绵羊身上。

“我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只要我一想到自己在为公开演奏彩排,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大脑一片空白。”

“是因为感到害怕吗?”

“倒也说不上怕,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看过你给钢琴试音,可以试着用试音的心态来弹琴吗?”

钟臻摇头,两只眼睛空空的,“试音和正式演奏不一样;试音的时候,我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考察的钢琴的音准和音色上,而演奏的时候,恰恰是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的。”

“那以前你登台表演的时候,心态是怎么样的?”

“嗯……就是想要把一支曲子弹好,想要将自己的对音乐的理解与热忱注入到表演里,想要通过我的音乐来打动观众。”

“所以,以上这些事你觉得哪样最难以实现?弹好一支曲子,理解和热爱一段音乐,或者是用音乐和观众交流?”

钟臻想了想,“和观众交流。”

“那你可以试着用音乐跟我交流一下吗?”商旻深略感犹豫,“我,平时不怎么听钢琴曲,可能听不太明白。可是,如果你的音乐连我都打动了,那打动那些真正了解音乐的人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难了?”

钟臻想了想,忽然笑了,“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嘛。”

“我想要帮你嘛。”商旻深将书桌下方的椅子搬过来,放到钢琴附近,“弹吧,弹给我听,跟我交流。”

“好吧。”

钟臻坐正,想了想,细长的手指敲出一串顿挫的音符。

“这个像是……雪,”商旻深描述着自己的感受,“像是深夜,天空黑漆漆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轻轻覆盖在橘黄色的路灯上。”

“还有呢?”顺着他的描述,钟臻慢腾腾地继续弹琴。

“有一些雪落在了地面上,路牙变得更高了,高出的那一块雪很蓬松,像是一块海绵蛋糕。”

“嗯,路灯的光线照亮了飞舞着的雪花,它们一点也不着急落下,被风吹起来,欢快地跳舞。”琴声不停,钟臻也加入描述。

“对,这晚的风不算很大,有一阵风飘到了暖烘烘的面包店前,被里面漏出来的热气挡住,慢慢拐弯儿,雪花也跟着风的方向绕了一圈儿,好像在为刚出炉的面包叫好。”

钟臻陶醉了,闭上眼睛,轻声问:“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商旻深自然地答,“小的时候,在我的旧家附近有个小型游乐场,里面有一座不是很高的摩天轮,但是从我们家二楼的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它的一小部分,大概有两个车厢。”

“游乐场……那咱们就去那儿。”

琴声变得轻巧又俏皮,像只一蹦一跳的小麻雀。

商旻深配合地笑,“真好啊,我还没在下雪的时候去过那里呢!”

“嗯,让我看看这里都有什么……这里有架旋转小飞机,不过因为下雪停止营业了。”

“可惜……”琴声阴沉一阵,逐渐欢快起来,钟臻轻声宣布,“好了,我跟那儿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让我家小孩儿上去玩一玩。”

“那我就不客气啦!”商旻深笑呵呵地,跟随逐渐加快的节奏,“小飞机飞的好快呀,每架机身上都缠着霓虹灯串,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钟臻也笑起来,“那我让它慢一点。”

“好!”

不知不觉,商旻深的眼睛也轻轻合上,仿佛他真的登上了梦寐以求的小飞机,而不是变着嘴巴站在一边,看着弟弟在上面逍遥。

“真好呀……”

眼睛热热的,不知不觉就流下眼泪。

商旻深没有那么喜欢哭的,他一哭就要挨打,所以难过了从来都不哭。

可是,可是现在他分明不难过,他特别特别开心,为什么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呢?

想不起来琴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钟臻摸到他的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怎么哭了呢?”他问,“你的家人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吗?”

商旻深努力忍住眼泪,逞强地说:“没有,就是太喜欢小游乐场了。”

“等天气暖和了,我们一起去玩。”钟臻抚着他的狼耳,“不要难过了,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是被爱的。”

商旻深的眼泪再次决堤,“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怎么每句话都让他想哭。

钟臻一头雾水,“我说错了吗?”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出生代表爱的降临。我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

他告诉商旻深,“所以,你生来就是要被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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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盲美人与匹诺曹 10

◎他真的在超越本能地向他释放善意。◎

没想到, 这只小狗竟然这么爱哭。

小狗坐在椅子上,似乎是脸颊,贴在他腹部中段, 滚烫的泪水快要将他的衬衣打湿。

今天穿的衬衣是是么颜色的呢, 染了泪水的话,会很明显吗?

他可不想让小狗不好意思……

商旻深哭了好久好久, 断断续续地说起童年对于小游乐场的向往。

“只有弟弟可以上去玩, 我只能在下面看着他。”

旋转飞机的门票要10块钱, 摩天轮要50块。

有一次商旻深帮保姆阿姨买酱油赚了5块钱,哪个都玩不了,他就把钱都给了弟弟,让弟弟在游玩之后的第一时间跟他分享感受。

哪怕只是听一听呢,剩下的他可以自己想象。

可是弟弟没有, 他收了钱,照例爬上他习以为常的娱乐设施里, 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下来。

“怎么样, 有什么感受呢?”商旻深问。

“哎呀,一般般啦,一点也不好玩!”弟弟一脸不以为意,“旋转飞机就一直转,风大一点;摩天轮转的比较慢, 感觉不到什么风。”

“就这样?”

“啊,就这样, ”商旻祺开始吃小汉堡了, 沙拉酱漏了满手, 他满不在乎地蹭在背带裤上, “改天我们一起玩。”

那个“改天”一直没来, 然后他们就搬家了。

商旻深好像从来没有因为这个伤心过,他觉得生活就该是那样的。

因为他还小,所以要听大人的话;又因为他比商旻祺年龄大,所以要一直迁就着弟弟。

这是常识,是不容质疑的……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真的不会伤心吗?

事实证明,他是伤心的,而且很伤心很伤心。

这几乎是母亲去世之后,他经历的第一件不公平的事。

更差劲的是,这件事发生在他还不理解什么公平不公平、伤心不伤心的年纪。

所以连他的那点儿失落与难受也都糊里糊涂的,被之后的很多件小事掩盖了。

仿佛有一把又细又锐的刀剐蹭着他的心脏,造成的伤口不大,却频繁而痛苦。

商旻深就在这样细细密密的伤害里长大,没有人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也没人问他开不开心,愿不愿意。

直到钟臻出现,好像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片桃花源,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包裹着他的伤痛,钟臻的笑像是阳光,照射着他的伤口,加速他的疗愈。

商旻深哭得浑身脱力,也没有力气再讲话了。

与此同时,他的理智也不允许他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就穿帮了。

哼哼唧唧的抬起头,盈在眼眶的泪水让他视线不断晃动。

一串泪珠泫然,他看到钟臻低着头,嗔怪地朝着他的方向笑,“就那么惦记那个游乐园啊?”

“我,”商旻深咽下一口哽咽,“我只是有点触景生情了。”

“知道了,没笑你。”钟臻抓抓他的头发,温热的指腹搔着他的残耳。

商旻深的耳朵敏感地颤了颤,“我以后都不哭了。”

“别呀,想哭就哭吧,”钟臻何其温柔,“眼泪并不仅仅是痛苦的反射,有时候太幸福了,也会想要流泪,是吧?”

失明的绵羊总是这样柔软,仿佛什么难过的事情遇到了他,都会乖顺地绕道而行。

他的周身始终温暖,心情再差,只要看到钟臻笑了,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商旻深将这个人眶进眼里,痴痴看着,默默无言。

他在心里想,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呢?

等了好久,钟臻都没等到小狗逞强地反驳,登时心慌意乱,“你,你又哭了吗?”

脸颊凉了一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他的左脸,转瞬又分开了。

“这是……”他难以置信地抚了抚那块又凉又湿的皮肤。

不过很可惜,触碰的时间实在太短了,那痕迹很快就被贸然升起的体温蒸发。

“你为什么……”钟臻重新组织措辞,“你刚刚,是,亲了我吗?”

“没有!”小狗恼羞成怒,跳下凳子,“没有没有,我用手指碰了你一下,你又看不到,别乱讲!”

他是看不到,可他又不是傻子。

好端端的,戳他脸颊干嘛?

“可是、”

“没有没有,”商旻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快忘了吧,都忘了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钟臻抚着脸颊,忍不住笑.

晚上睡前,钟臻接听了妈妈的电话。

“和小诺相处得怎么样,他的性格怎么样啊?”妈妈关切地问。

听到“小诺”这个名字,钟臻的心就猛地跳上一下,稳定的心绪开始错拍。

“还行……他的性格很好啊,善良又有耐心,怎么了?”

“啊,这样啊。我听别人说,詹一诺是出了名的小愤青,还以为性格会很尖锐呢,”妈妈松了一口气,“你不是不喜欢那种性格尖锐,行动激进的人吗?”

“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可能我比较少接触这样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吧……”

回想着这些天和小狗相处得种种,钟臻相信詹一诺本人并不似传闻中那样难搞,也一点都不尖锐。

小狗不知道有多软趴趴,任人搓扁揉圆那种。

妈妈一如既往地敏感,“听你这么说,你对他感觉还不错?”

钟臻无法否认,“嗯”了一声。

儿子这么的回复了,当妈的心里也终于有了底。

“那就行,正好我那天碰到了詹一诺的妈妈,她好像还不知道小诺去找你了。”

“正常。”钟臻说。

他早就有所察觉,小狗的原生家庭可能并不幸福,所以每每提到童年,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小狗哭上好久。

那些泪水代表委屈与隐忍,任何一个拥有正常的成长经历的孩子都不会因为那么微小的细节而落泪。

“啊,小诺的妈妈对他很不好吗?”妈妈顿了一下,“我那天真是鼓足了勇气才去跟她搭讪的,以为能知道些小诺的想法呢,结果人家告诉我,小诺离家后就没有再跟家里联系了。”

“她真这么说?”钟臻谨慎地确认,“那小诺的妈妈说了吗,他是因为什么事才要离家出走的?”

“那倒没有,人家关心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家的意思是,既然小诺主动去找你了,你也没有把人赶出来,这件事就有戏;他们还是希望你们能遵照两家长辈的约定尽快结婚。”

“可是,结婚毕竟是终身大事,他们家就这么着急吗?自己的儿子跑去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吗?”

妈妈思索着,“似乎是没有那么担心。听他妈妈说,詹一诺的性格强势且独断,从小到大向来是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法改变。”

“所以他们家的理解是,既然詹一诺主动去找你了,一定就是主动选择了你。所以与其让你们俩不明不白地耗着浪费青春,不如就直接结婚吧……这样你爷爷也能成为你们俩的证婚人,也算是对这门娃娃亲有个交代,对黄泉那头的小诺的爷爷也有个交代了。”

钟臻隐隐感到不安,“我总感觉,他们家或者小诺的背后的故事没有这么简单,所以我得再想想。我已经这样了,不好耽误人家健健康康的孩子的。”

“也是,”妈妈体贴道,“我跟你爸的意思也差不多,结不结婚该是你们两个当事人说了算的,单凭一桩娃娃亲就断送了你们两个孩子的幸福,这样太草率,我们也不希望你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小诺。”

“我相信你,儿子。”

钟臻笑了一下,“那谢谢妈妈爸爸了。”

“跟自己的亲爸妈还见外什么……对了,最近排练得怎么样了?封老先生的大寿可是越来越近了。”

钟臻苦笑,“还行。今天,我似乎有了一点突破。”

妈妈不再逼他,“有突破就行。”

“现在说这个可能太早,最近小诺的家人可能会把他的户籍簿邮寄到你家,他们家可能挺着急让这门亲事定下来的吧。如果你收到了,可以假装没收到,反正你眼瞎,有的是借口。”

“妈——”钟臻气笑了,“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

“唉,既然经历了这种变故,当然要物尽其用,总不能光受它折磨,是吧?”

对面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噔噔脚步声窜下楼,检查了一圈,又忙不迭跑上来,关掉了走廊上的灯。

笨蛋,走廊上的灯是特意为你留的,怕你半夜肚子饿了起床喝牛奶,还得摸黑下楼。

小狗很快就检查完整座房子的灯,功德圆满地跑回房间。

“臻臻?发什么愣?”妈妈提醒他。

“哦,没什么,”钟臻躺在被窝里,感觉身上暖和和的,“我觉得您说的对,反正我眼瞎,不用白不用。”

他只是想到了白天落在他脸颊的那个欲盖弥彰的吻。

要怎么亲回来才好呢?.

早上,钟臻在厨房准备早饭,商旻深握着无线吸尘器,绕着房子清理。

一切都美好而祥和,生活仿佛一条静静流淌的河,他们甘心成为两条随波逐流的鱼。

能相伴游弋就很好。

门铃声响,快递送了个包裹,钟臻小心翼翼地护着快递盒。

商旻深略微失落地提醒,“钟先生,包裹里是什么啊?我可以描述里面的内容给你听。”

钟臻摇头婉拒,又将箱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包裹的体积较大,不像是詹家寄来的户籍证书。

那会是什么呢?

他抱着箱子,慢吞吞摸回卧室。

而商旻深则打开吸尘器,在引擎声里用力吸了吸鼻子。

哭个屁啊,人家之所以买那种东西,还不是为了能跟你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你何德何能,你感激都来不及。

哭什么哭,你要把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他,你要努力让他开心!

吸尘器制造出隆隆噪音,商旻深在其中咬着嘴角哭泣。

快递盒上注明了内容,他在给快递员开门时就看到了。

傻乎乎的绵羊竟然买了麻痹嗅觉的药剂……

他宁可自己什么都闻不到了,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出一点本能的恐惧。

他真的在超越本能地向他释放善意。

作者有话说:

他真的,我哭死!

35? 盲美人与匹诺曹 11

◎“小诺,你想去看一看我爷爷吗?”◎

钟臻购买的这种药剂是喷剂式, 家庭医生告诉他单次使用至多只能喷两下。

待会还得做午饭,他有些担心失去嗅觉之后厨艺也会大打折扣,思来想去, 干脆带小狗出门外食吧!

雪终于停了, 天空湛蓝异常,太阳像是新的。

持续数天的大雪好像天空的一场大扫除, 现在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了。

商旻深穿着短款的羽绒服, 下面搭配蓝黑色牛仔裤, 脚上是双松松破破的马丁靴。

临出门,钟臻抓着自己的红色围巾,又将小狗铲雪那天戴过的围巾塞到他手里。

“我不冷的。”商旻深推了推,一条围巾比他从头到脚所有家当都贵。

“那也戴着,今天化雪, 气温不稳定,一不留神就感冒了。”钟臻的语气不容置疑, 商旻深只好乖乖配合——

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一种冷是你未婚夫觉得你冷”那样幸福的烦恼。

积雪堆在道路两边, 久久不化,整个城市都是白色的。

他们去了一家综合商场,商旻深在超市选了几瓶狗狗香波和生活用品,之后陪着钟臻去采买未来几天的食材。

“之前都是司机陪你逛超市吗?”商旻深推着购物车,用肘弯夹着钟臻的手。

他们刚从生鲜区出来, 钟臻看不到,商旻深负责描述货架上的食材, 再按照钟臻的说明挑出其中最新鲜的。

不知不觉就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他的好像话匣子被打开了, 竟然开始主动找话题。

“那倒没有, 都是家人买好了给我送到家里, ”钟臻温言,“我真的好久没逛超市了。”

商旻深心疼,掀起眼皮看了看那双失焦的双眼,忽然浑身是劲,“没关系,以后我们每周都来,我陪着你,我都说给你听。”

钟臻笑了几声,“好啊,一言为定。”

“到调味货架了,家里缺什么调料吗?”商旻深问。

钟臻想了想,“去逛逛零食吧,你有什么喜欢吃的零食?”

“没有。”

“一样也没有吗?”钟臻争取,“算我借你钱买的,不用跟我客气。”

商旻深闷闷回答,“真的没有,我不喜欢吃零食。”

“好吧,是个好习惯,”钟臻不再追问,小狗说什么他都会相信,“既然不吃零食,那待会儿午饭得多吃一些。对了,再买几瓶牛奶,你喜欢喝牛奶吧?”

“嗯。”小白狼吸了吸鼻子,他没再说什么,脚步却不自觉变得快了一些。

他们来到牛奶的货架,商旻深选了一瓶纯牛奶,又在钟臻的反复推荐下,选了一瓶草莓牛奶装进购物车。

草莓牛奶的包装上有个眯着眼笑的小草莓,钟臻看不到,此刻商旻深的表情傻兮兮的,和那颗微笑草莓很像.

将采购的东西交给司机,两人选了家港式茶餐厅吃午饭。

早就过了午餐的时间了,他们俩都有些饿。

钟臻发现,商旻深可能比较嗜甜,因为服务员介绍到甜口的餐点时,商旻深会用一种略带雀跃的语气问他:“吃吗?”

钟臻说吃,商旻深就会开心地再将菜名重复一遍,像个单纯的小孩,喜欢的东西总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那饮品呢,我们餐厅的冻柠茶还不错,最近出了蜜桃味的哦!”服务生向他们介绍。

钟臻点头,“那我来一杯蜜桃冻柠茶吧,别放冰。”

“好的,”服务生问商旻深,“这位先生呢?”

“我也一样。”

钟臻起疑:“小诺,你不是桃子过敏吗,跟詹老先生一样。”

商旻深还沉浸在即将要吃到美食的喜悦中,闻言呆住,心一下子揪紧了。

桌子下面,他攥着拳头,脸色一点点褪成苍白,“我、”

“我们这里的蜜桃用的是糖浆,不用担心过敏,”服务生没想太多,将刚收走的菜单重新放回桌面,“你看,我们菜单上的照片都是实拍图,里面只有一片柠檬,没有桃子果肉。”

“对对,就是这样,我也以为是糖浆来着。”商旻深说。

“这样啊,也是,一般人都是对桃子的果肉或者果皮过敏,糖浆的话就没关系了,”钟臻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看不到图片,反应这么大,吓到你们了吧?”

“怎么会呢,有过敏的食物还是提前说出来比较好,”服务生重新收起菜单,“请问二位还对什么食材过敏吗,没有的话我就去传菜啦。”

钟臻温和地道谢,服务生走后,他又自然地开始下一个话题,看上去毫不起疑。

商旻深则始终无法安心,心脏胡乱地跳,隐约觉得这个谎言马上就要被拆穿了,因为他对詹一诺完全不了解啊。

冒名顶替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个风险实在是太高了,他姗姗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和愚蠢——

或许,自己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选择,代价是伤害钟臻,并永远无法得到原谅。

菜送上齐了,商旻深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凑近些,小声问钟臻,“钟先生,您讨厌被人骗吗?”

钟臻笑了起来,“当然讨厌啊,也不会有人喜欢被人骗吧。”

“有多讨厌呢?”商旻深问,“比别人看扁、被人欺负还讨厌吗?”

钟臻放下餐叉,认真思考了一阵,“这要看对方为什么骗我,以及对我有没有恶意了……”

他有些敏感,试探小狗,“你被人骗了吗?”

“没有,”商旻深心虚,“我就问问。”

钟臻喝了一口冻柠茶,笑着问:“还是你骗我了?”

“……”商旻深心慌,手一抖,手里的餐勺应声掉落。

他手忙脚乱地要捡,服务生看到了,提前一步捡起,又给他换了一支新的。

“谢谢,谢谢您。”小白狼磕磕巴巴地道谢。

钟臻微微皱眉,嗔笑道:“怎么反应这么大,你真的骗了我?”

他玩笑着说:“骗我什么了?我今天心情不错,现在说出来就原谅你。”

虽然知道这句话多半是个玩笑,商旻深还是心动了。

要不就坦白吧,趁一切还不算太晚,趁钟先生没有真的把他当成未婚妻,对他动了感情……

抱着最后一次的心情,商旻深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钟臻舒展地笑着,衣领微敞,露出直挺白皙的脖子,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宽厚的肩膀给人一种很值得依靠的印象。

他的大衣随意搭在身旁的椅背上,大衣上面叠放着商旻深送的围巾。失明的绵羊分明拥有很多条质地更加细腻柔软的围巾的,但因为这条围巾是礼物,就总想找到机会就像馈赠他礼物的人表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

钟臻是真诚而纯粹的,任何人跟他在一起都会感到快乐,会收获幸福。

所以,他的时间和精力不该浪费在一个满嘴谎话的匹诺曹身上。

深呼吸,商旻深艰难地张口,“其实,我不是…”

“臻臻?你怎么在这里?”

过道上传来一道女声,有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人向他们靠近。

羽绒服又大又长,要把她整个身体都罩起来一样。

迟疑片刻,钟臻朝着声源偏了偏头,“妈妈?”

女人走来,自然地拉住儿子递出的手,“出来吃饭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钟臻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出来吃饭还得跟你们汇报啊?”

“我们也可以一起吃嘛……”女人捶了钟臻一下,眼神一直挂在商旻深身上,“臻臻,这位就是小诺吧?”

坦白到一半,突然被打断,打断他的人还有可能知道更多关于詹一诺的信息……商旻深惊恐起身,头都要疼炸了。

“不用不用,怎么这么拘谨呢?”女人也流露出一丝怯懦,“小诺是……犬族吧?”

钟臻拉着妈妈坐下,主动帮忙解释,“是犬族,他有些营养不良,所以会散发出带有威慑力的气息,这也是犬族的本能之一吧,用于驱逐不怀好意的同类……”

“原来是这样啊,”妈妈的手轻轻颤抖,佯装镇定地喝了一口水,“不过多亏了小诺,我们家的社恐宅男也能出来吃吃饭了。”

“没有那么夸张吧?”钟臻自如地打趣,又问妈妈,“你也来下馆子啊,我爸呢?”

“我可不是来吃饭的。晚上我和你爸要回老宅看看你爷爷,上次他说想吃这家的烧鹅,我就过来打包一只带过去。”

妈妈临时起意,“诶,既然小诺也在,不然晚上你们俩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爷爷吧?你爷爷嘴上不说,其实是怕给你压力,心里其实可惦记你了。”

钟臻确实很久没去拜访爷爷了,意外失明以来,他有意切断所有外界接触,只和家人,老师,以及几个好友保持着疏离的联络。

“小诺,你想去看一看我爷爷吗?”钟臻试探着,其实表情已经暴露了心思,商旻深读得懂。

可他怎么敢呢,万一被老爷子当场识破,要他怎么收场?

似乎察觉到小狗的犹豫,钟臻找补:“不想去也没关系,这个时候去拜访我的家人肯定会让你感觉有压力,要不还是算了。”

妈妈也主动给了商旻深台阶,“也是,老人嘛,动不动就要催婚,你们俩去了免不了要被他教育,还是算啦;等时机成熟一点,再去拜访老爷子也行的。”

时机成熟……此刻,商旻深终于绝望地意识到,永远都不会有时机成熟的一天。

因为他不是詹一诺,他不是那个跟钟臻门当户对,结成娃娃亲的犬族才俊。

所以,还是尽快坦白比较好吧?

商旻深观察着绵羊母子的互动,那么自然,那么亲昵。

钟臻的妈妈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妈妈,是会安慰自己的小孩,无条件地爱着自己小孩的母亲。

他默默思考,该怎么将冲击降到最低,让钟臻尽可能少受伤害,快速疗愈。

大脑飞速运转,不如就让一切了结在今晚。

无耻的白狼被当面戳穿,绵羊有家人陪着,宽慰着,心里也会好受些。

钟臻悄悄跟妈妈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齐笑了。

妈妈看了一眼商旻深,温柔地“嗯”了一声,又跟一脸迷茫的商旻深解释:“刚才臻臻问我,你是不是长得很可爱?他说他能感应到,你的眼睛很大,像他小时候很喜欢的一只布娃娃。”

妈妈眯起眼睛,端详着商旻深,“真的好可爱哦!”

商旻深脸颊一热,变得粉扑扑的。

妈妈笑着推推钟臻的胳膊,“哎呀,害羞起来就更可爱了,你以后要多逗逗他,他真好看!”

商旻深垂下眼睛,淡淡道:“晚上的晚餐,我也想去的。”

作者有话说:

天,真的是要被我自己蠢死了,写完新章但是选了放在存稿箱,然后忘记设定时间了,哭泣,我的漂亮红色小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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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盲美人与匹诺曹 12

◎别再摇尾巴啦!◎

确定了晚餐要加两个人, 等烧鹅打包好,钟母忙不迭拎上就走——

未来儿媳第一次登门拜访,礼数得全, 起码得让人看到他们家的诚意吧。

钟臻继续喝汤, 隔了一阵,还是忍不住说:“如果你觉得勉强, 我可能随便找个借口推掉今晚的晚餐的。不用迁就我, 我不想给你压力。”

“没关系啊, ”商旻深食欲全无,握着那杯蜜桃冻柠茶,一口都不敢喝,“只是,我有点乱糟糟的, 我想要打理一下……”

“真的没关系吗?”钟臻再次确认,神情分明心疼又犹豫。

商旻深的心变得很软, “真的没关系, 不过今天下午,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钟臻笑着点头:“当然啦,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是哈,”商旻深也笑,“我们还不用分开呢。”

所以就好好享受最后在一起的时间吧, 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好陪陪你吧。

毕竟是要去拜访长辈, 钟臻想尽可能看着妥帖一些, 吃完饭后, 就让商旻深带他去收拾头发。

他们在商场九层找到了一家沙龙, 颇具格调, 招待他们的是一只毛发蓬松的松狮犬Alpha。

“我是这里的发型首席,请问今天是谁做头发?”

商旻深指了指钟臻;钟臻颔首浅笑,举止自然地揉了揉小狗的头发,“我们俩都要做。”

“好,”松狮打量着他们,潇洒转身,“先去找发型助理洗一下头发吧。”

钟臻轻轻捏着商旻深的手臂,俯下身耳语,“这个发型师架子好大啊……”

“他是松狮啦,松狮Alpha。”商旻深小声回应。

松狮可是出了名的拥有发艺天赋的兽类。

钟臻不赞同道:“松狮怎么了,乱蓬蓬的,哪有小土狗可爱,是吧?”

商旻深赧然,仔细想想,这是最后的几小时了,也壮起胆子,“是呀,还是我比较可爱吧?”

钟臻脸上绽放出得意的笑容,“当然。”.

商旻深的头发被剪短,短到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两只耳朵。

松狮不断夸奖他精神利落,说他是小帅哥。

镜子里,商旻设看向自己的眼神总带些厌倦,不是很认可自己的样子。

其实他确实是无法认可自己的。

钟臻看不到他,所以夸他可爱;钟臻的妈妈把他当成了詹一诺,所以夸他好看。

就连松狮发型师,可能也是忌惮他狼族Alpha的身份,所以才说他帅气……

本质上,他就是一个灰头土脸的残耳狼,是被踢出白狼家族的失败者。

默默将视线移到了钟臻身上,对方的自然卷散漫地披在肩膀上,圣白色顶灯照得他的每根发丝都晕染着光亮。

发型师在他的头发上抹了一种定型产品,告诉他味道可能会有点重。

钟臻体谅地笑笑,“没关系啊,我今天鼻子坏掉了,闻不到什么味道。”

发型师的眼神更加同情,钟臻看不到,仍是满足安然地笑着。

商旻深垂眸,原来钟臻早就迫不及待地用上了药剂啊。所以今天才几次三番地主动凑近他,慷慨地和他互动……

“好啦,小帅哥!”

松狮Alpha用小刷子扫掉他脖颈的碎发,无意间看到他扁扁的腺体,不由怔然。

商旻深向上拉了拉衣领,阻隔他的视线,“谢谢。”

“嗨,不客气,”松狮往他头上喷洒啫喱,“咱们这类第二性征的Alpha的兽性特征还是蛮明显的,不仅是腺体,像是主要的汗腺也会分泌兽性信息素,压迫身边的兽族……所以以后想要抑制兽味,除了腺体,还要注意耳朵这种部位。”

松狮用一把气垫梳梳松商旻深的头发和耳朵毛,“您走的时候可以带一瓶咱们家的头发喷雾,可以帮助抑制兽味,这样您的伴侣也会轻松一些。

商旻深钝钝望向镜子里松狮的眼睛,对方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小帅哥,现在您身上的兽味不明显了,可以放心

和伴侣相处了。”

他对商旻深眨眨眼,“头发喷雾算是送您的小礼物吧,这是我们自己配置的小东西,还没取得什么生产批号,所以没法走账。”

“谢谢您……”商旻深嗫喏。

“这有什么的?”对方最后用气垫梳将他残耳上的毛发向上梳了梳,竖立的毛发仿佛和他的另一边耳朵齐平了,看起来笨笨的,还有种虚张声势的美感。

商旻深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笑了。

“还可以吧?”松狮问他。

“嗯……”他羞怯地承认,双眼忪忪,忍不住又瞧了自己两眼。

钟臻的身上时常散发着艺术家的那种泰然与清傲,如今做了发型,就更显高贵了。

商旻深凝望一阵,就再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就那么眼巴巴瞅着,做着最后的道别.

距离晚餐开始还有些时间,他们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再去钟老爷子的住所赴约。

这间商场太大,从沙龙出来后,商旻深牵着钟臻绕着九层走了许久也没找到直梯,只好一层一层地乘坐扶手电梯下楼。

接近一层时,摆在商场中心的那架钢琴被人奏响,商旻深看钟臻蛮感兴趣,心说也许会对他克服舞台恐惧有帮助,就牵着他去看。

三角钢琴已经被人层层围起,在中心演奏的是个身材瘦削的青年男性Omega,看不出兽态性征,冗长而舒缓的前奏过后,他竟开始对着麦克风演唱。

商旻深眼尖,读着架在钢琴上的小立牌,告诉钟臻,“应该是唱片公司推出的新人弹唱歌手,喜欢他的话,可以扫码购买他的数字专辑。”

钟臻点点头,“难怪,现场的女孩子明显要比男性多一些,这个男生长得很好看吗?”

望着他的侧脸,商旻深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好看。”

“比我还好看吗?”钟臻刻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那倒没有,”商旻深被逗笑了,“钟先生最好看了!”

他们身旁的一个Omega转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最后翻了个白眼。

给他们俩秀到了。

扣在商旻深手臂上的手微微施力,钟臻笑着要走,“吹了半天牛,我都有点无地自容了。”

“不是吹牛,”商旻深梗直脖子,故意看着刚才那个Omega,“钟先生就是更好看,钟先生最好看了!”

“行啦,知道你觉得我好。”钟臻拉了拉他的手臂,商旻深正晃神,堪堪撞入他怀里。

这次,他们谁都没有仓皇躲避,任如假似真的、不太规范的拥抱持续了四五秒。

“回家吧……”钟臻忽然揽住他的肩膀,“我们回家收拾一下,我烤一点低糖饼干带给爷爷吃。”

商旻深钝钝地“哦”了一声,抬起胳膊,环住钟臻的腰,控制他行走的方向。

青年偶像的声音很好听,唱着一首英文歌。

“这首歌很应景呢!”钟臻突然说。

“是吗?为什么啊?”商旻深听着歌词,这分明是首缠绵的情歌。

钟臻为什么会觉得情歌应景?

“就是让人觉得雪天很浪漫,生活很美好。”绵羊这么说着。

商旻深分析着歌词:【I know you will be my angel/Up in the clouds/On days when I am afraid I will/Know you are looking down.】

无论何时,只要心有所托,面对恐惧时就会充满笃信……

商旻深问:“是让你想到了你的老师吗?”

钟臻虚无地摇了一下头,握着他肩头的手紧了紧,“想到了喜欢的人而已。”

而商旻深是个毫无勇气的人,他心里的那份寄托也即将消失了。

“这首歌很好听啊。”他黯然附和。

钟臻则仍是无忧无虑的笑着,“是啊,回家了也要找来听。”

抓紧最后的机会,商旻深将这个笑容也贪心地撰进脑海.

钟臻烤好了饼干,商旻深负责打包,特意将每一块饼干都轻柔平整地放好,还用丝带系了个蝴蝶结。

他特意换上了之前买的名牌衬衣,下身是一条直筒休闲裤,看起来倒也和谐……

就是他脚上的鞋,如果还穿马丁靴的话,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钟先生,请问您可以借给我一双皮鞋吗?”

玄关里,商旻深小心询问。

“皮鞋啊,可是我的鞋码好像要比你的大一些,没关系吗?”

商旻深抿抿唇,“没事,我可以找点东西垫进去。”

其实他也不曾拥有几双合脚的鞋,商旻祺从小营养就好,长得快比他高出一头了,块头也大,所以被他淘汰下来的鞋总是又松又大的,商旻深早已习惯。

钟臻不置可否,“要不,你再稍微等一下?”

商旻深正感到不解,门邻响起,钟臻的司机站在门外。

他递了一支红色的盒子进来,“钟先生,这是您吩咐我买的东西。”

“谢谢,”钟臻微笑,“把它交给小诺就行。”

“詹先生……”司机将盒子放到商旻深的掌心,恭敬地关门,“那我在车上等你们,你们收拾好了再出来……”

商旻深讷讷地盯着手里的盒子,似乎是个鞋盒?

“试一试,”钟臻认真地说,“男孩子还是要有一双正装皮鞋的。”

“好吧。”商旻深打开鞋盒,里面是一双精致的尖头深棕色皮鞋,牛津鞋的样式。

他坐在鞋凳上试穿,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这双鞋很贵吧,我的衣服都配不上这么贵的鞋子的……”

“没关系,慢慢会有的,”钟臻一脸自信,“合脚吗,不合适可以换,我们路过拿进去换就行,很方便的。”

商旻深吸吸鼻子,“很合适。”

是真的很合适,就连他踩在脚上的马丁靴都比他本身的脚码大两号,他不知道钟臻是怎么选到这么合适的尺码的。

真奇怪,失明绵羊像是读出了他的小心思,“是司机大哥选的尺码。他是退伍军人,看到你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和脚印的受力情况分析出来的,其实从你的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你穿得鞋子不是很合脚。”

“你早就发现了啊……”

商旻深面色一赧,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他还发现什么了?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是只小狗而是匹残狼了?

为什么不拆穿他,还是他在计划着更大的惩罚?

钟臻扶着他的手臂,“你怎么在发抖啊?”

“没,没有,”商旻深的牙关都在打颤。

思考片刻,钟臻细长的手指在朝着小白狼探来,指尖在他的脸颊上触了触,像在确定位置。

然后,绵羊凑过来,在指尖触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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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皮肤上落下一吻。

商旻深瞬间由心虚转向惊愕,“你……”

“是呀,亲你了,”钟臻笑着说,“是不是要去见我的家人感觉紧张了?别怕,如果我爷爷催婚,我会挡回去的。”

“但是,这不代表我讨厌你,也不代表我对你没有继续了解的兴趣,刚才的吻就是想说明这个,希望没有让你感到不快。”

怎么会不快呢?

商旻深快乐得都要升天了!

最先暴露的是他的尾巴:由于营养不良,他的尾巴总会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换型,从尾椎钻出来,挤过裤腰,在空气里来回摇摆。

小白狼笨笨地向后跌了几步,毛茸茸的尾巴摇得正欢。

“这是什么声音啊?”

钟臻脸上的笑意明显,他在明知故问。

“那个,”商旻深扁扁嘴,“我的,我的尾巴跑出来了。”

钟臻偏着头,“为什么会跑出来?”

“因为,喜欢先生……”商旻深闭上眼睛,选择了坦诚。

不坦诚也没办法,钟臻再逼问下去,他就要兴奋到嗥叫了。

商旻深的整个身体都在升温,这是记忆里第一次有人亲他。

他紧紧捂住嘴巴,任钟臻再怎么逗他都不肯搭腔。

一边在心里鄙夷自己,别再摇尾巴啦,你这个没出息的笨白狼!

作者有话说:

啊,兽态的快乐就是这个!再怎么嘴硬,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不要,不喜欢不喜欢,尾巴还是摇得比谁都欢,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Angel》- Cathartic Fall

无意间听到这首歌,感觉跟这个小世界很契合,哭唧唧~读者们可以去听听看,真的很治愈啊!

突然被叫去处理工作啦,这章写完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所以干脆放到早上更新了,这章是周四的,今晚还有。

37? 盲美人与匹诺曹 13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想要他的命?◎

原以为钟老爷子的府邸会像钟臻老师的那样气派。

结果司机将车开进了一个老旧小区, 停在其中一幢楼下,恭敬道:“您上去吧,我大概三小时后回来这里等您。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 您再跟我讲。”

钟臻点头, 抓了抓商旻深的胳膊,“小诺, 走吧。”

“你爷爷住在这里呀……”商旻深看着灰突突的楼房, 傍晚, 从各个窗口里飘出饭菜香气,还有小孩的嬉笑与大人的说教声。

“我爷爷是个音乐老师,这是他们学校分的职工房,”钟臻扶着他的肩膀,“老爷子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 怎么劝都不搬家,我们也就随他了。”

又轻声提醒, “咱们要去三单元的一楼中户。”

“好。”商旻深牵着他, 绕开路面上的薄冰,走进楼道才后知后觉地问,“我们是不是该给爷爷买点营养品啊?”

“不用了,”钟臻笑笑,“他啊, 家里堆的全都是晚辈送的营养品,什么都不缺。”

“那也是……”话还没说完, 门就先行开了。

钟臻的爸爸妈妈站在门里, 笑脸盈盈, “臻臻和小诺来啦, 快进来快进来!”

钟臻的父母都是绵羊族, 妈妈身材娇小,穿着一件玉白色的旗袍,头发盘着,羊角也小巧可爱的样子。

他的爸爸穿着同色系的唐装,亚麻材质,不至于太正式,但看着明显是用了心。

他们俩拉着钟臻和商旻深,举止亲切又自然,“来的路上堵车了吗,前两天大堵车可都上新闻了。”

钟臻摇头,“没有,一路畅通。”

“那是因为小诺在嘛,大马路都给小诺面子。”钟妈妈笑着搭腔。

商旻深羞怯地摆摆手,“不是的,因为司机叔叔的车技比较好,对城市交通也熟悉,会避开堵车的路段。”

钟臻父母相识一笑,钟臻也忍俊不禁,“我妈妈在夸你呢,她要是喜欢谁,恨不得整个世界都是绕着这个人转的。”

商旻深望了一眼钟妈妈,对方正一脸欣赏地看着他,他倏然收回视线,低着头,“谢谢阿姨和叔叔。”

“哪儿的话,快去跟爷爷打声招呼吧。”钟爸爸推推二人,示意商旻深将钟臻带去里屋。

看了眼钟表,钟爸爸惊呼,“诶呦快快,锅上的肉快到时间了,汤也煲差不多了吧?”

“是的是的,再煮肉都要老了。”钟妈妈推着钟爸爸,一起钻进厨房。

“别紧张呀,”钟臻悄悄对商旻深耳语,“我们家人其实都有些胆小,怕你感觉拘束,所以特意装得很热情的样子……他们平时不这样,以后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没有很紧张。”

商旻深低下头,望着自己脚上的拖鞋。

是双新拖鞋,跟钟臻穿着的是一套,大概是为了欢迎他们特意买的。

好遗憾啊,钟臻一家人都很好很好,可是自己马上就要让他们失望了……

“走吧,去看看爷爷。”钟臻握住他的肩膀。

“好……”商旻深答应,又突然在无人的客厅里抱住钟臻。

钟臻回抱他,“还说不紧张?我爷爷人很好的,所有被他教过的学生都喜欢他。”

“我知道,你们都特别特别好。”商旻深闻了闻钟臻身上的香味。

连这个味道都是最后一次了。

深呼吸,他离开钟臻的怀抱,牵起他的手,“走吧。”

钟老爷子年事已高,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爷爷,”钟臻摸到他的床头柜,微微俯身,凑近老人,“爷爷,我们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钟老爷子慢慢睁开眼睛,“是臻臻啊,你好久没来咯。”

“我身体不太方便嘛。”钟臻讪笑。

“净瞎说,你是眼睛看不到,腿脚又没坏,怎么能不方便嘛?你就是怕我催你结婚,是吧?”

这回钟臻真不虚了,拉着商旻深的手,大大方方地介绍,“我这次可是带人回来了啊,这就是我想要结婚的对象,目前还在彼此了解的阶段。”

老爷子闭上眼睛,嘴角浮起笑意,“那怎么还没听小孩跟我打招呼呢?”

“爷爷好,”商旻深瞪着眼睛,恐惧而怯懦,“我是…”

“过来让我看看,”老爷子憋不住笑了,按着遥控器,自己将升降床的床头抬高,坐起身来,“我来看看我的小孙儿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

钟臻让了一步,换商旻深靠着床头柜站着,方便和老爷子交流。

来了!终于到了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刻了!

商旻深有些可惜,钟爸钟妈精心准备的晚餐估计也没心情吃了。

老爷子的身体这么虚弱,可别被他气坏了……

艰难地挪到床头,商旻深抬起眼,看向老者。

对方虽然年纪大了,行动迟缓,眼神却明亮清透,精神矍铄。

“啊哟,模样长得真俊!可是这耳朵是怎么了?”

意外的,他没有对商旻深的容貌感到质疑,而先关注到了他的残耳。

“小时候被弟弟咬掉了半只。”商旻深抽着鼻子,十指紧紧攥着。

他不再解释更多,头顶仿佛有颗看不到的炸弹,即将在未来的任何一秒引爆,将他粉身碎骨。

“哦,你还有个弟弟啊,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吗?”随后,老人嗤了一声,转而愤慨,“小孩子无法控制兽态,很容易做出些伤害行为;只是大人怎么也这么不负责呢,刚一出事就得想办法带着断掉的耳朵去缝合啊,怎能放任它残着?”

“爷爷别生气了,他这不是已经离开那个家了吗?”钟臻帮忙劝。

老爷子重重呼出一口气,余怒未消。

商旻深不由警觉——钟老爷子认不出他不是詹一诺吗?

即便没认出来,也该更信任和詹一诺的爷爷的交情才对啊,钟爷爷为他打抱不平,不是在指责旧友不负责任吗?

很快,他的疑虑就解清了。

钟爷爷叹了一声,“唉,要是老詹在,一定会拼尽全力救你的,可惜啊,他走的太早,留下那么个混账儿子。”

商旻深钝钝抬起头,望着老者。

“你爸妈这些年忙着工作,没少委屈你吧?我听说你从小就跟着你妈妈在海外飘着,这两口子就知道赚钱,也不知道赚来的钱要给谁花。”

钟臻拍一拍爷爷,“行啦,当着小诺的面儿就别说这些啦。”

“还真是,”钟老爷子自嘲地摇摇头,“抱歉啊小诺,我跟你爷爷关系铁,看到他儿子儿媳这个样子对你,我心疼,一下子就把话说重了。爷爷现在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看也看不清,闻也闻不到,说不定哪天就去地下跟你爷爷会和了……”

“爷爷!”钟臻沉声。

“知道了知道了,”钟爷爷笑着,抓起商旻深的手,放在掌心里,“只要你和臻臻好好的,如果相爱就一起走一程,不相爱了就和平地分开,最重要是要开心,把自己的感情放在第一位也没关系,自私一点也无所谓……人活着嘛,总有许多无奈的时候,但还是得珍惜当下,趁活着的时候,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别被过往的事牵住脚步,是不是?”

商旻深的眼睛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珠上映着佝偻着腰的老人,那老人的笑容和蔼仁慈,令他慢慢放松。

似懂非懂的,他点了一下头,“嗯。”

“乖孩子,”钟老爷子抚着他的两只耳朵,“好好的!。”

餐前,商旻深和钟父一起,将钟爷爷抱到轮椅上,推到饭桌边。

绵羊夫妇做了一大桌的菜,也备好酒,甚至在开席前,乐呵呵地塞了商旻深两个大红包。

“拿着,给你你就拿,没关系。”不顾商旻深仓皇推辞,钟母坚持地将红包按进他怀里。

“是啊,拿着拿着!”钟父的笑容里有不加掩饰的宠溺,他的肚子圆圆的,脸颊也圆圆的,顶着一头自然羊毛卷,想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好脾气老师。

钟臻也劝他:“拿着吧,反正我们相互喜欢,迟早是要拿的。”

“可是……”商旻深哽住,他有什么权利拿走詹一诺的红包呢?

“你刚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钟臻再次确认。

“喜欢的,但…”

“喜欢就好,”钟臻拍拍他的手背,“喜欢就够了,就可以拿了。”

“快点呀,红包收一收,赶快吃饭了。”钟妈妈掀开汤煲,鲜香扑面而来。

钟爸爸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对嘛,待会饭菜都要凉了。”

钟老爷子也慢吞吞举起筷子,“我们开动吧!”

“小诺,把你的碗拿给我,阿姨给你乘点汤。”钟妈说。

钟爸在一旁挑拨,“啊?这就忘了你的宝贝儿子了,把你的宝贝老公也忘了?”

钟爷爷趁势煽风点火,“把老公公也忘了,现在臻臻妈就只宝贝儿媳了。”

“哪有,你们排队来嘛。”

不想,钟妈妈给商旻深盛好了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施施然坐下来了。

钟爸爸嘿了一声,无奈站起来,“醒了,现在由我来给咱们三个过气宝贝服务了。”

委屈巴巴的样子惹得满堂大笑,商旻深也软绵绵地笑了起来,他一整晚都在笑着。

危机暂时解除。随着詹老先生离世,他们两家的交情也变得寥寥。

十多年前那场短暂的交集也并没让钟家的人记住詹一诺的长相。

所以没人知道现在坐在钟臻身边安安静静地笑着的人并不是他的娃娃亲对象。

而是一个将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的匹诺曹。

可是,钟爷爷刚才告诉过他,要他珍惜当下,该享受的时候就去享受,该快乐的时候也要快乐。

商旻深不想破坏当下欢乐的气氛,他被人善待着,重视着,关注着,这是他梦里都梦不到的美景。

钟爸和钟妈计划着春节去北极圈看极光,钟臻嫌冷,执意宅家。

“北极圈……”钟老爷子喃喃,“不是说商家,就是商文浦那小子,他们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居家移民到魁北那边了?”

商文浦——商旻深动作停滞,登时全身紧绷,心脏疯跳。

“是,不过不是移民,是潜逃吧。”钟父吐掉一口鱼刺,“他们家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连夜逃走的。那么多家产就扔给财产经纪人去变现,把人家愁得哟,价格比市价低好多,但是谁敢买啊?”

羊族对狼族有天生的忌惮,这事儿钟母也从亲戚那里听过一两句。

“商文浦全家都走了?”

钟父点点头,“嗯,他们的儿子好像本来就在申请国外的大学,这家人在国外也有房产,等拿到了国内的资产变现,这辈子也就不愁吃穿了。”

“唉,这年头,基因确实是彩票。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出了这种事都得剥一层皮的程度,商文浦还真就全身而退了。”钟老爷子叹了一声。

钟臻抿了一口白酒,淡淡道:“也不是吧,善恶终有报,要是不心虚,他们跑什么跑?如果有心虚的事情,无论跑到了哪里,也都是跑不掉的。”

钟父哼了一声,“是,现在有人私下里悬赏找他们,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说凡是提供线索的都有奖。不过这人的目标似乎不仅是商文浦,还有他的家人。”

“家人?”钟母疑惑,“商文浦的妻子是家庭主妇,儿子也还没读大学,找他们干嘛?”

“不知道,别是惹了什么事吧。”钟父给商旻深夹了块鱼,“来小诺,多吃点哈。”

商旻深点点头,将鱼肉放到嘴里,又心不在焉地给钟臻夹菜。

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打他的人似乎是下了死手……商旻深有预感,这个悬赏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想要他的命?

38? 盲美人与匹诺曹 14

◎“因为太喜欢,所以一点也不怕了!”◎

商旻深第一次体会到了和家人有说有笑的感觉。

商文浦工作忙业务多, 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即使回来了也很少会和家人一起吃饭,都是保姆给送到书房里去,过个把小时再端个空了的餐盘出来。

和钟臻的家人在一起的时候, 商旻深会产生一种自己也属于这个家的感觉。

不用担心自己说出口的话不可事宜, 那张饭桌没有多大,但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包容和接纳的样子。

商旻深想, 钟臻这样温柔烂漫的性格一定和他们家的家庭氛围有很大关系。

晚十点, 钟老爷子体力不支, 明显疲倦下来,连语速都慢了。

钟父见状宣布晚餐结束,钟爷爷却执拗地拉着商旻深的手,“小诺啊,你今天能来看爷爷, 爷爷心里特别高兴。”

“以后也多来看看爷爷吧,带着钟臻或者你自己过来都可以, 爷爷在家里等你哦。”

钟臻低着头, 笑而不语,神态格外温柔。

钟母看着商旻深,“快答应爷爷呀,这是爷爷认定你的意思呢。”

“啊……”商旻深有些恍惚,差点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这场聚会于他而言是一场撕破伪装的告解, 而对钟臻一家人来说,这是他们和未来儿媳、孙媳的见面式。

为此钟妈妈准备了一桌的菜, 钟爸爸始终挂着友善的笑脸, 钟爷爷也暂离病榻, 强打精神在桌边坐了一整晚。

他们都在努力向他表达欢迎与接纳。

“谢谢爷爷, ”商旻深把另一只手放在老人的手背上, 虔诚道,“我会的,爷爷。以后一有机会就过来看您,真心感谢您。”

得到肯定回复的老者笑得像个小孩,“嘿嘿,你们俩都好好的就行。”

“好!我会努力,让我们俩都能感觉幸福,”商旻深眼眶发热,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钟臻幸福的。”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想要给别人幸福,自己可不能总是委屈巴巴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家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帮到你。”

“对,我们都站在你这边!”钟爸爸笑着附和。

“嗯。”商旻深重重点了下头。

钟臻家人给予他的善意并不沉重,像是温热明亮的阳光。他们给予他后退的空间,也给他前进的勇气,无论索取还是保持现状全由商旻深自己选择。

他拒绝不了这样的善意,也根本舍不得。

帮忙收拾好客厅和厨房,商旻深终于肯放心离开。

临走,钟母从厨房小跑出来,给他们俩装了一大袋子吃食。

“妈,真的够了。”钟臻无奈地笑,两只手拎着好几袋长辈要他们带回家吃的东西。

商旻深手里也抓着好多,抱起最后那袋,“我们俩吃到下个月都吃不完。”

“慢慢吃嘛,这袋儿是干货,放上几个月都坏不了。”钟母笑着,给两人拢了拢围巾,“到家了给我们报个平安。 ”

“好。”钟臻点头,推着商旻深的后背,无声催促他快点带自己闪人。

“记得给小诺买个手机!”钟母捶了儿子一下,“他连个手机都没有,你也不操心。”

都没加到微信,要怎么跟他联络感情?

“知道——”钟臻拖长了尾音,忙不迭离开。

他们俩每天都待在一起,他怎么知道商旻深连手机都没有嘛.

回家已是深夜,商旻深负责把从钟爷爷家拎回来的大包小包填进厨房的储物柜里。

钟臻向小狗介绍了每个橱柜的内容以及物品摆放方法,没什么事情做,就摸到一楼的琴房,坐在钢琴前发呆。

商旻深收拾好了东西,端了两杯晚安茶进来。

“要练一练琴吗?”

钟臻惊了一下,捂住胸口长长舒气,“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有啊,我还叫了好多声‘钟先生’呢,你在发呆嘛。”

钟臻歪了歪脑袋,软蓬蓬的头发跟着晃晃,“是嘛……我在想,要弹些什么好。”

商旻深把书桌配套的凳子拉过来,坐在钟臻身边,“你打算在你老师的生日音乐会上演奏什么曲子?”

“还不确定……”钟臻轻轻摇头,“得选一首老师喜欢的吧。”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曲子?”商旻深说,“既然要重拾站上舞台的信心,不如从你喜欢的曲子开始练。”

“我吗?”钟臻想了一阵,“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曲子,都差不多。”

商旻深提议,“不如我们还是像上次那样,想一个主题,然后由你自由发挥!”

钟臻摇摇头,“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

“我怕有人又要哭鼻子了。”钟臻憋着笑。

商旻深忿忿然,沉声道:“我不会了!”

“真的?”

“嗯!”他一脸笃定,“谁哭谁小狗!”

钟臻笑了一声,没有戳穿,“行吧。”

“跟我聊一聊,未来吧。未来,你想做什么呢?”

“未来吗?”商旻深思索着,钟臻的手指搭在琴键上,轻轻几下,琴声轻快,勾勒出一个幻想的框架。

“如果可以的话,未来我想开一间面包店的,每天早上从那里经过的人,都能闻到从我的店里飘出的面包香。”

钟臻轻抬下巴,配合地闻了闻,“嗯,是小麦和黄油混合的香气,很甜蜜。”

商旻深有些得意,“那当然啦,我的面包店里面包都是又香又软的,回头客超级多!”

“哈哈,”钟臻忍不住问,“可是,你会烤面包吗?”

“……”商旻深有些颓丧,“不会。但是我可以请个很厉害的师傅。”

琴声始终是舒缓悠扬的,给人感觉温馨,像寒冷冬夜里燃起的篝火。

“我会烤面包啊,不如我去给你烤吧,请问小老板要给我开多少钱工资啊?”

商旻深腼腆地睁开眼,看到陶醉于琴声中的钟臻,又重新阖上,“都,都可以给你。”

音乐轻快诙谐,失明的绵羊钢琴家笑着确认:“都给我吗?把所有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我,我可以睡在店里,每天吃两个你做的面包……”商旻深羞怯地提议。

笑容的意味变了,钟臻刻意使坏,“你睡在店里,那我睡哪里啊?”

“啊?”商旻深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钟臻。

“我们不睡在一起吗?”钟臻也转过头,面向商旻深,“我们不要结婚吗,结婚了就要睡在一起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结,结婚……”商旻深变成了小结巴,“你,你想跟我,结结婚吗?”

“我说喜欢你,你也说喜欢我,不是这个意思吗?”钟臻问,“还是你只想和我玩一玩?”

“当然不是!”商旻深坚定地说,“我们还有娃娃亲的嘛,结婚,应该的。”

钟臻笑着,“对呀,抛开娃娃亲不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对彼此足够了解之后也要结婚的。”

商旻深垂下头,“嗯。”

足够了解……

等你足够了解我了,就会知道我是个骗子,也就不会想要跟我结婚了吧?

“所以,你想要结婚咯?”钟臻问。

商旻深没看到,问出这句话后,绵羊悄悄干咽,紧张得不行。

“想,”商旻深有点想哭,十指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压下哭腔,“想要跟你结婚。”

钢琴声似绵绵流水,哗啦啦淌过两人的耳道。

钟臻的语气稍显严肃,“小诺,想要经营一个面包房需要管理方面的知识;无论你未来想要从事什么职业,想要在行业里扎根,越走越高,都需要相关知识……”

商旻深疑惑,“你想说什么啊?”

“我想问你,你想上学吗?”钟臻估算着,“你的同龄人正在准备大学考试或者已经入读大学了吧?你想要继续学习吗?”

过了许久,绵羊都没有得到小狗的回答。

商旻深努力拭去泪水,清了好几次嗓,可咕哝着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那也等不及了,他想要快点表态,趁还没有失去机会,“想。”

他一字一顿,迫切而坚定,“我想要继续学习,做梦都想。”

“好,那就继续学。”钟臻笑着说,“不过,想要让我帮你报名,就要先给我一个名分哦。”

“名分?”小白狼蹭掉挂在下巴上的泪珠。

“对呀,要帮你跟学校登记,也要向补习班登记,你去参加考试,或者将来想要出国,都需要一个紧急联络人……”

钢琴声转换,成了《梦中的婚礼》。

干咽几旬,手指也僵硬了,钟臻忐忑询问:“我可以以配偶的身份成为你的紧急联络人吗?”

商旻深真的要当小狗了!

他的嚎啕大哭声几度盖过了因为紧张而顿挫变调的琴声,钟臻花了好长时间才拼凑出他的答案。

他说,“求之不得。”.

第二天,小狼和小羊一起在政府网站上下载了婚姻登记的表格。

为了方便出行困难的群体,政府提供远距离认证的服务,结婚、离异、出生证明、户籍变动等等认证都可以自行下载相应的表格,人工填写后,再以邮寄的方式交给政府审核。

犹豫了好几个晚上,商旻深还是决定使用自己的身份进行登记。之前去钟臻家吃饭,钟父曾说他们家的房子正在拍卖,他猜测自己的行李和户籍资料都还在房子里,决定冒险回家取一趟。

这个举动确实很危险,一旦被钟臻发现了,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可同样的,商旻深也不会原谅自己使用詹一诺的名字跟钟臻登记结婚,他已经占用了人家的身份接近钟臻了,总不能替人家决定终身大事吧?

退一万步讲,如果是用自己的名字登记的,将来离婚也比较容易。

一旦钟家决定提告,他可以自己承担全部责任,也不会把无辜的詹家也扯进来。

下定决心,商旻深找了个借口出门,打算潜回商家取回自己的户籍。

小白狼前脚刚走,后脚邮差就到了。

“您好,我是区域配送员,请问是您二位预定了结婚登记证件的取件服务吗?”邮差核对着信息。

钟臻道歉,“可能是我们选错日期了,请您明天再来吧,我们还没填写完表格呢。”

“没关系,”邮差取出平板,“我是来代表社区跟您二位收集基本信息的,将来您二位想要购房或者小孩上学,都需要这些资料。”

“好的。”钟臻让邮差进家,给他倒了杯茶。

邮差在平板上打字,一边问,“请问您二位的姓名是?”

“我叫钟臻,我爱人叫商旻深。”

“好,”邮差继续问,“请问您二位的兽态性征是?”

“我是绵羊族,他是白狼族。”

“哇,”邮差惊讶,“一羊一狼啊!平时会很辛苦吗?”

“不会。”钟臻笑笑,“最开始要吃药麻痹嗅觉,现在已经习惯他的味道了。”

他安然道:“因为太喜欢,所以一点也不怕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盲美人和匹诺曹都是小钟呢!

39? 盲美人与匹诺曹 15

◎“我们能不能,亲一下嘴巴啊?”◎

事实上, 商旻深的谎言并没有持续太久。

确切地说,它只持续到他们相遇的第三天,商旻深在外面铲雪赚零用钱, 钟臻接到了詹一诺本人打来的电话。

“喂, 你就是钟臻吧?我想告诉你,不要试图找我, 你不会找到我的!”

“这场婚姻你不觉得荒唐吗, 我真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么想的。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我要走了,和我的爱人。”

由惊愕到迷茫再到接受只用了几秒钟,钟臻问他,“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做什么倒是不用,就是突然想到你失明了, 我寄去的信你大概也看不到,”詹一诺似乎身处机场, 能听到汇报班机信息的电子音, “我的态度在信里表现得也很明确,我爸妈大概以为我离开家是去找你吧。不过都不重要了,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我家人来找你要人,你就把信拿给他们看吧。”

钟臻笑出声, “所以,你寄信来我家, 实际上是想给你的父母看的?”

“是寄给你们所有人看的。我想告诉你们, 爱与自由是无法被限制的。”

詹一诺让钟臻看到了年轻人的张扬, 对比起来,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哭包则显得过于卑微和谨慎了。

挂了电话, 钟臻在厨房发了一阵呆,直到煎锅里的鸡蛋散发浓烈的焦糊味,他才回过神来——

真的詹一诺已经高飞远走,那留在他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呢,又为什么要骗他?

商旻深并不是一个谨慎的人,行动也傻里傻气的。

要说他谋财,堆两个雪人赚了50块,他用来购买两颗看上去很好看的玻璃球;铲了一早上的雪,身上的寒气久久不散,却把酬劳塞到了老人的沙发垫下。

小白狼不知道,隔天早上,那笔钱又被老人特意敲门送回来了……

对方声音醇厚缓慢,对钟臻说:“都说狼族性格桀骜,可这孩子怎么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哎唷,您是羊族,怎么敢跟狼族住到一起的啊,不会害怕吗?”

钟臻暗暗讶异,本能是不会说谎的,原来真的是狼啊。

“嗨,这不是在慢慢适应么。”钟臻浅笑着答。

“狼也无所谓,看的总归还是那个人,是吧?”老人的兽态是白兔,钟臻没记错的话,他的老伴的兽态该是只鹰。

钟臻想了想,客客气气地问:“那您有什么好的克服恐惧的方法吗?”.

相处一段时间后,钟臻对于这只小白狼的意图更加迷惑。

这人似乎也不图什么名利,他太安分乖巧了,没什么物欲,没有虚荣心,也没有什么野心和抱负。

要么,小白狼的演技太过精湛;要么,小白狼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对他说谎的。

钟臻想,无论是哪种情况,自己似乎都逃脱不开。

是的,逃脱不开。

他很喜欢跟商旻深待在一起,一起练琴,一起吃饭,感受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与热乎乎的一颗真心。

就算是个骗子,那这个骗子也太专业了。

钟臻想,即使对方真的不怀好意,自己又何尝不再享受这份别有用心?

就这样,他开始放下心来,仔细去摸索商旻深的性格品行与他的难言之隐。

也是在这个过程里,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空气里那份若有似无的“狼味”。

他知道当他们一起出入公共场合,每当有人想要靠近自己,商旻深身上的“狼味”都会骤升,他听到对方身体里发出的呜呜低嗥,那个比他还要矮上一头的小狼崽正挡在他的身前,不计后果地为他驱逐威胁。

他猜测商旻深的身世凄惨,不愉快贯穿着他的成长经历。无论是坐不上的小飞机,还是平常的“妈妈的安慰”,都是他心里怎么也填不平的遗憾。

其实也没想这么快带商旻深回家见家长,和妈妈的相遇实属偶然。

可他更想提醒这只小白狼,先不要暴露身份,“商旻深”这个名字的背后潜藏着不少危险,而“詹一诺”可以让他暂时做个普普通通的快乐小狗。

他们一起去的美发沙龙的老板跟钟臻相熟已久,去之前,钟臻特意跟他打了招呼,要装作不认识,要尽量自然地让商旻深以为自己身上的“狼味”稀薄。

最后喷的“抑味喷雾”除了给头发保湿外没有任何其他功能,但是小狼还是傻傻地每天都喷,这才肯放心地接近钟臻。

让钟臻感到意外的是他家里人的反应,钟妈妈是老师,识人无数,大概从看到商旻深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商旻深的兽态。

“他是……”

“小狗,”钟臻捏了捏妈妈的手,“小诺是犬族。”

妈妈领悟着,“哦……”

所以晚上他们正式赴约前,绵羊一家人都提前服用了能够麻痹嗅觉的药物。

那一桌子菜,只有商旻深一个人能够尝出味道。

钟爸爸估摸着每道菜的烹饪时间和调味,钟妈妈笑眯眯地吃下毫无味道的菜品。

整整一晚,他们都在观察着商旻深,也在观察自己的儿子。

他们不断告诉两个孩子,“没什么重要,也没什么必须,离经叛道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快乐!”

你们要快乐呀,一定要快乐!

这样这一切才有意义。

席间,这家人东扯西扯,总算将信息引到了白狼一家的事情上。

他们在提醒商旻深,不要暴露身份,你会有危险的。

所以那晚,商旻深心事重重的缄默反而让长辈们安下心。

也想通了,孩子是个乖巧的孩子,他们的直觉不会骗人,本能也不会。

绵羊敏感,容易受到惊吓,所以更容易辨别对方是否存在敌意。

在他们看到,商旻深拥有透明的灵魂和纯净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只是,家里的新成员要是一只小白狼啦,小辈走后,三只绵羊缩在一起瑟瑟抖了一阵。

钟臻告诉他们,自己要和商旻深结婚了。

爸爸妈妈都替他高兴,问他,“那婚姻登记要用谁的名字呢?”

默了默,钟臻下定决心,“随他吧。他想要用哪个身份就用哪个,如果用‘詹一诺’,我代他登门道歉;如果用‘商旻深’,我们就要更小心地保护他了。”

商旻深顺利取得自己的户籍证明,只是抽屉里他藏起来的钱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他觉得可惜。

完成登记后,商旻深又给自己注册了补习班,钟臻放心将一切手续交给他自己处理。

商旻深选了价格最低的那一种,他不知道,钟妈妈特意跑到学校,帮他升级了教学服务。

钟臻告诉过商旻深,他生来就有要被爱的。

过往近二十年,没人爱他;如今他来到了钟臻身边,这只绵羊想要死心塌地又无所不用其极地给他弥补回来.

商旻深又开始早早起床了,先在房间里学习一阵,掐着时间拎起书包跑下楼,绵羊老公的早点刚好出炉。

“今天吃什么呢?”小白狼搓搓手,望向餐桌,“哇,有我喜欢的温泉蛋!”

钟臻低声笑了笑,“煮了两个呢,你都吃掉,省得课上到一半你就饿了。”

补习学校打电话家访,反映商旻深的情况。到底是头小白狼,脑子动得快了,体能就消耗得特别快。

老师说商旻深表现极佳,勤奋又聪明,就是容易饿,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的肚子比英语听力材料叫得都欢。

钟臻笑出眼泪,选购了大量肉类给商旻深加餐。

除了羊肉……羊肉还是不行。

晚上回家,两人吃过了饭,商旻深就拖个椅子到钢琴边,陪着钟臻练琴。

老师的生日音乐会眼看就要来了,钟臻的琴技绝对没问题,但仍过不了心里那关。

最近练习时,他总表现的有些焦躁。

商旻深提议,“或者,我们再像之前那样,想个主题然后演奏?”

“作用不大吧,”钟臻摇着头,“即兴演奏只能调动起我对音乐的热情,但是表演的曲子都是定好的,是老师编写的第一支钢琴曲……”

“现在还弹不出来吗?”

“我不知道。练习的时候总是没有问题的,但一想到我要站上舞台,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演奏,我就头皮发麻,头疼,手也疼,我的身体完全不由我自己控制。”

商旻深也替他着急,可他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他也不能代替钟臻去演奏。

观众期待的、钟臻老师想要看到的,始终是能够在舞台上绽放自我,才华横溢的青年音乐家钟臻。

琴架上放着一支酒杯,钟臻颓唐地含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瞬间呛红了他的眼睛,他开始猛烈咳嗽。

“慢一点嘛……”商旻深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拿,拿错酒了……”钟臻边咳边解释,“我没想喝这瓶来着,这酒太烈了。”

商旻深端着酒杯回到厨房重新倒酒,按照钟臻的描述,他找到了那瓶琥珀色的威士忌,倒了半杯拿回去。

临走,他有望着那杯给钟臻呛出眼泪的红色酒杯,鬼使神差地,他含了一口,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要不说狼族身上都有些血性在呢,商旻深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喝掉了那杯酒。

回到琴房的路上,一切都变了。

小别墅好像一座香喷喷的面包屋,墙壁软哒哒的,地面粘稠,像涂满了果酱。

“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酒瓶有点难找啊?”听到小白狼的拖鞋慢吞吞地趿过来,钟臻侧过头,好脾气地询问。

眼前的一切都像要融化了,钟臻坐在一架巧克力钢琴前面,面目开始模糊。

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商旻深蹲在琴凳旁,举起酒杯,自然地喝了一口。

“你喝酒了?怎么酒味这么浓?”钟臻仔细嗅嗅。

“嗝,”商旻深口齿不清,“我超能喝的,我们不怕!”

钟臻笑出声,侧到商旻深的方向,摸到了他的头发,断掉的耳朵,然后是滚烫的额头和脸颊。

“知道了,你超能喝,不怕。”

“谢谢你跟我结婚。”商旻深用脸颊在钟臻的手心里蹭,“但是,也不能只是结婚啊。”

“嗯?”钟臻捏了捏他的脸,“什么叫只是结婚?”

“结了婚就要睡在一起的,我们还要做,能生小狼的事情。”

“想的够远的。”钟臻捏着他的两边脸颊,商旻深的嘴唇被挤压得撅起来。

“我们能不能,亲一下嘴巴啊?”小白狼晕晕乎乎的,竟然讲出了真心话。

钟臻笑着答应,“可以呀,可是我看不到的,你要找到我的嘴巴。”

那还不好说。

一只手撑在钟臻的大腿上,借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握着绵羊脸颊的两边,他的脸慢慢接近他的。

唇和唇的距离只剩咫尺,小白狼却忽然往后退,“不行不行,我的身上有狼味,会让你发抖的。”

好脾气的绵羊终于耐心尽失,抓着胳膊将人带了回来,瘦弱的身体堪堪落到自己腿上。

“晚了,小笨狼。”

他吻上他,深深地,深深地,吻着他。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世界应该快要完结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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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盲美人与匹诺曹 16

◎“别哭了,保存保存体力吧。”◎

商旻深是在一楼的地毯上醒来的, 身上盖着从沙发上拿来的盖毯。

地热将他的后背烘得很暖,却也让他浑身干燥到发痒,他的嗓子有些疼, 动动嘴唇, 发现嘴角也破了……

只是在地上睡了一晚而已,至于这样嘛?

还是……他想起昨晚的那个吻。

钟臻扣着他的后脑, 柔软的嘴唇不断裹着他的唇瓣, 和他交换了许多个生涩又略带急迫的吻。

指尖触及嘴唇上已经结痂的地方, 商旻深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如果他们记错的话,在第一个吻落下以前,钟臻叫他“小笨狼”?

被发现了吗,还是这是他们绵羊的小情趣?

商旻深也听同班的Alpha们提过几句爱人之间的小昵称。

不过,用最恐惧的东西来称呼自己的爱人吗……这又是怎么想的?

商旻深想不通, 从厨房传出果蔬机的噪声,大概是钟臻每天都要逼他喝掉的西芹汁。

他从地上爬起来, 粉红色的睡衣皱巴巴的, 沾着毛毯上的毛絮,商旻深烦躁地揉了揉鼻子。

屁股上的布料松松垮垮,根据过往经验判断,昨天接吻的时候,这条不懂事的大尾巴一定跑出来了, 说不定还摆得很欢。

商旻深更烦躁了,又用手臂使劲儿蹭了蹭鼻子, 快他妈死了算了!

悄悄溜回房间, 洗澡换衣, 又别别扭扭地下楼, 坐到桌边。

钟臻听到动静, 将刚煎好的牛排端上来,摸索着桌面,成功放到他手边。

整个过程,商旻深都在努力观察,钟臻的神情里有没有嫌弃、懊悔亦或不甘愿。

答案是,没有。

一切如常。钟臻的举止如常,别墅的早上如常,就连透过厨房窗口的浅黄色阳光都同往常一样。

商旻深慢慢放下心,重新调整两人的餐盘和餐具的位置——钟臻只能估摸出个大概,细节要商旻深来调。

他很喜欢这样的分工,让他觉得自己很有用,愧疚感会变轻一点点。

最后,钟臻从厨房端出他的咖啡,来到桌边坐好,宣告早餐正式开始。

商旻深刚拿起餐叉,就听对面的绵羊悠悠张口,“你的尾巴原来是这样的触感啊?”

餐叉落下,商旻深捂着脸颊,“你……摸了?”

“嗯,你让我摸的,”钟臻温和一笑,说出的话却有些恶劣,“你还问我它是不是毛绒绒的。”他的笑意愈深,“是的。”

商旻深臊得不行,将脸埋在肘弯好长时间才重新调整好心态,爬起来吃饭。

另一边,绵羊正在小口酌着咖啡,思索商旻深到底还要多久才肯问起昨晚的那句“小笨狼”。

再往后他就要申请大学了,如果那个时候还拉着一家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商旻深无法做一辈子的詹一诺。

再者,他听说商文浦一家已经被找到,至于怎么处置就不归他管了。

小笨狼得找回自己的身份才行啊。

耳边是不容忽视的餐具刮擦声,钟臻顿了顿,问:“怎么吃得那么急啊?”

只听商旻深哼了一声,“我打算把自己撑死!”

钟臻笑出声来,端着咖啡躲进琴房,留傻乎乎的白狼好好吃饭。

吃过了早饭,商旻深回房收拾好书包,尽管头疼得要死还是得去上学。

路过一楼,他想了想,还是走去琴房跟钟臻道别。

小白狼倦倦地呼噜一把耳朵,“我要走了,钟先生一个人在家一切小心。”

钟臻从盲文琴谱中回神,起身来到他面前,“要走了吗?”

“嗯。”

“安心学习,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商旻深揉揉鼻子,“好。”

刚转身,钟臻又突然叫住他,“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逃无可逃,商旻深只好面对内心,“记得。”

“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小白狼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应该是,喜欢的。”

钟臻向前走了几步,从后环上他,稳妥地撑着他的后背,“那就太好了。”

“是我主动说要接吻的,”商旻深蹭蹭无端发痒的鼻子,“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耳边是钟臻低低的笑声,“你打算怎么负责?”

商旻深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巴,“这样子。”

“可以。”钟臻用力揉了揉他的毛发,用以前不曾使用的力道,也是忍得辛苦。

“快去上学吧,趁你的尾巴还没出来。”

商旻深噘着嘴往外走,“不要再提尾巴的事情啦!这个叛徒!”.

商旻深走后,钟臻又接到了老师家人的电话,说音乐会的场馆已经搭建好了,让他有空去彩排。

好不容易雀跃的心情重归沉寂,钟臻淡淡道谢。

老师的女儿劝他,“这次机会很难得,我爸爸说了好多次了,想重新看你站上舞台,听你演奏。”

“我知道……”

“如果要来彩排的话,一定要提前跟我讲哦,”对方忽然问,“听说你最近去看过我父亲?”

“嗯,我去的时候老师还在休息,我就跟他简单交代了一下我的近况……哦对了,我最近提交了结婚注册,伴侣是白狼族,小我八九岁了。可以帮我告诉老师吗?”

对方替他开心,“恭喜啊,我爸爸知道了一定也很开心的。”

“是啊,本来打算登门亲自告诉他,但是每次去都赶不上好时候,老师不是在治疗就是在休息,我又忙着准备音乐会……”

“没关系嘛,你也可以在音乐会现场告诉他!小钟,我为你感到高兴,我相信我爸爸也是由衷喜悦。”

这话有点奇怪,钟臻不想追究,又寒暄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有听到老师的声音了……

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老师听到了他的琴声,从此将他纳入麾下,悉心教导,他才有机会年纪轻轻就取得了这么多的荣誉。

钟臻从没为自己的才华与天赋感到骄傲过,他只是运气很好,遇见了一个好老师而已。

仅此而已。

将手机放到琴架上,下一秒,它便又开始震动。

“忘记嘱咐什么了吗?”钟臻接听,笑着问老师的女儿。

“额,是钟臻先生吗?”电话那端传来从未听过的声音,“我是Golden Smith高级学校的急救员,来电是想确认您是否是商旻深的家属。”

钟臻抓紧手机,变得紧张,“我是,他怎么了?”

“哦,他的易感期到了,发/情了。”

对方说,“这个年纪的Alpha的信息素最具活力,每次易感期前应该有很明显地征兆的啊,您应该注意起来,即时帮他请假的。您知道他的突然发/情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吗?有好几个Omega都被家长接走了。”

“抱歉,”钟臻心慌意乱,“那商旻深呢,他还好吗,有没有很难受?请您稍微照顾他一下,我马上就过去接他,费用一切好说。”

“不是费用不费用的事……”急救员道,“反正您赶快过来接他吧,他的信息素浓度太高了,猛兽系的Alpha情况特殊,市面上的抑制剂很难纾解他们易感期的痛苦,还是需要伴侣多帮忙的。”

钟臻已经踉跄着脚步走到客厅,“我知道的,他是我的合法伴侣,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商旻深被顺利接回家,毛绒绒的尾巴勾着钟臻的腰,将他往自己的床上扯。

“钟先生,好难受……”

本来还想再矜持一阵,但钟臻摸到了摆在商旻深床头的小本子。

除了烫金的名称,如今的结婚证封皮还印着盲文,钟臻拉开抽屉,将小本子郑重地放了回去。

商旻深整个人又晕又热,他的手胡乱地摆,摸到了钟臻的手臂,讷讷道,“钟先生,你救了我。”

钟臻的声音沉了几分,“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估计已经去天堂找我妈妈了,”商旻深的眼角湿漉漉的, “可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现在长得太大了,我怕她认不出我。”

钟臻扯开他的外套,拉链松开,锁头绷到地毯上,“那就别去了,留在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吧。”

“可是,这里没有人认识我……”

好伤心啊,他明明很努力地活着了,他明明做尽了解救自己的事情。

他努力学习,他忍辱负重,也还是没等来属于自己的那道曙光……

他身上的光芒全部来自另一个人,一个一路坦途,心高气傲的人。

可商旻深终归不是那个人,就连他的模仿也漏洞百出。

钟臻轻柔的手指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颊,帮他拭去眼泪,“谁说没人认识你?我,我爸爸妈妈,我的爷爷,还有我的司机……还有你班上的老师同学,他们都认识你的啊。”

“可是,你们认识的不是我啊……”商旻深抓住钟臻的指尖,带领他描摹自己的脸颊,“你看,你摸到的这个人,跟你小时候见到的詹一诺,完完全全不一样,是不是?”,“因为我就不是他啊,我是商旻深,真的对不起,我骗了你。”

“从撒下这个谎开始,我就想要跟你坦白;但是我太懦弱了,我只会贪婪地享受你的好意,享受你家人对我的照顾,坦白就变得越来越难了。”

钟臻侧躺在他的身边,“那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了?”

“因为,因为我易感期了……”商旻深说,“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不想继续骗你了。我不是詹一诺,我是商旻深。我不是犬族,我是狼族,就是你们绵羊族最忌惮的狼族。之前我骗你,害你吃药麻痹嗅觉,害你怀疑你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觉得很心疼。”

“我选择坦白,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而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每次看到你,我就要调动全部的意志力不让我的尾巴跑出来,我喜欢你到,我想要含住你的鼻子,让你身上沾满我的气息;我喜欢你到,我很珍惜你,不想让你和一个骗子上床。之前亲了你两次,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你实在气不过,你可以打我,把我扔到大街上去,跟所有人宣布我的恶行,你做什么都没关系,什么惩罚都是我应得的。”

钟臻的眼神失焦了好久,然后才看到他的眼球重新转动,凝固的神情舒展开来,像春日解冻的湖水。

“说完了吗?”钟臻碰碰他的鼻尖,“别哭了,保存保存体力吧。”

商旻深呼吸一滞,没想到钟臻会是这个反应,“什么意思啊?”

“我早就知道了。”钟臻摘掉腕间的电子表,摸到床头放好,“先解决你易感期的问题,之后再算你撒谎的账。”

恍惚间,天旋地转,小白狼被按进床里,还没来得及惊呼,嘴唇就被堵上了。

他啊呜一嗓,尾巴哗啦哗啦摆动,勾上了钟臻的腰。

耳边是钟臻的笑声,然后他被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30-40cm ,大家尽情想象一下!碎碎面负责把它敲出来,大概明天中午十二点的开开心心碎碎面里有讲的。不要评论奇奇怪怪的话吼,儿子的幸福要紧。爱大家,鞠躬!

出事之前, 钟臻是举世无双的青年音乐家, 是万众乐迷的梦想,哪怕如今落魄了,身上那股清傲的英气依旧有迹可循。

反观商旻深,明明是第二性征食物链里的最顶层,本该是抓着基因彩票出生的天之骄子, 此刻看过去确实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不是说买衣服的钱是问我借的吗?”钟臻笑着问。

商旻深急忙澄清,“当然,我肯定会还的!”

◎“以后就拜托啦!”◎

他的头发长了,断掉的那只耳朵完全被乱七八糟的头发掩盖, 徒留一只还算硬挺的白色耳朵立在头的一侧——看上去竟有些诙谐。

“谢谢你借我钱嘛。”

“不客气啦。”钟臻坐到床边,抬起头说,“晚安,早点休息。”

“还有一件事,”商旻深放心不下,稍稍靠近,“你说回来之后再告诉我的,你决定在老爷爷的生日会上演奏了吗?”

商旻深默默松了一口气,也扭过头去看。窗户上映出他们俩的样子, 一坐一立。

不像是一个画风。

31? 盲美人与匹诺曹 07

享受过这些, 窥见了太阳,所以才宁可成为一个满嘴谎话的、不顾后果的匹诺曹。

钟臻颔首,放松道:“那就好。”

“那个,谢谢你。”商旻深挠了挠后颈,“谢谢你收留我,也谢谢你给我买衣服,还有……内裤。”

闻言,钟臻眼睛里的光芒变得黯淡,整个人快速被一层阴影罩住,似有一朵隐形的云彩压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整个人往下坠。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阿姨也让你帮忙劝我,对不对?”

“这样啊……”钟臻渐渐放心。

雪越下越大, 院子里苹果树的树杈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了,咔嚓一声响。

钟臻抖了一下, 警惕地直起身, 面向窗户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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