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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十八线后暴富了

70-74

“这应该是妈从我小时候就在攒的吧,”裴衍松手指随意拂过, “一年一根, 现在应该有28根了?”

裴父深深吸了口气。

宗柏低着头狠狠掐了把裴衍松腰上的肉。

裴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个逆子!

宗柏讪讪笑了下,裴衍松非要拉着他的手给自己揉腰, 又低头去合另一个箱子。

裴母走了,裴父一个人在这儿也尴尬,轻咳一声:“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宗柏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两杯水,没吭声。

裴衍松拉着宗柏坐下,拿过茶几底下的遥控器,说道:“放个电影看看?有什么想看的吗?”

电视一打开,就是宗柏不知道哪部剧里被雨淋湿的大脸。

宗柏:……

裴衍松笑着去翻观看记录:“7集,8集,13集,18集近期来回看了三遍。”

“宗柏,我妈是你的狂热粉啊。”

宗柏偏过头阴森森地凝视他,大有裴衍松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让他血溅当场的架势!

裴衍松默默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转回头,挑了部贺宇演的电影放着。

开头的龙标刚显示出来,宗柏就怼了裴衍松一下,怕裴父会突然回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裴衍松没听清,歪头过来:“什么?”

宗柏:“你爸妈我已经见过我了,还有礼物那些你都准备好了,还有你、你妈混进我粉丝群的事。”

裴衍松了然一笑:“我跟你说了啊。”

宗柏:“?”

裴衍松:“我不一路都在跟你说,别紧张还有我吗?”

宗柏:老子他妈问了你三个问题,你简单六个字就回答了?

裴衍松夸张地反问:“我暗示地这么明显,你竟然都没听出来!?”

宗柏:六个字能听出来三个问题就他妈见鬼了!

裴衍松懒散地靠回沙发,格外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没办法了,是你理解能力出了点问题。”

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

宗柏深吸一口气,愤愤道:“你给我死!”

他伸手又要去掐裴衍松的腰,裴衍松挡了一下:“疼,肯定都掐紫了。”

他边说就边要去拽自己扎在裤腰里的衣服,宗柏人都看傻了,赶忙制止他的动作:“你干什么!”

“给你看看是不紫了啊。”

客厅边,倒了两杯水的裴父无能接受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行为,沉着脸默默转身,试图眼不见为净,结果一转身就差点撞上走过来的裴母。

“你堵这儿干嘛啊?”裴母说,“又倒水,我刚不是倒了两杯么?”

裴母边说边往里走。

宗柏正襟危坐,裴衍松懒懒散散,细看,里面那件衬衫边角皱了好大一块,似乎是在慌乱中匆忙且粗暴地怼进去的。

裴母一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一手拿着两张请柬。

“小宗吃水果啊。”

宗柏身子前倾:“好。”

再不经意抬头,正好和裴父的视线对上,两秒后,两人又不约而同错开眼。

裴母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请柬递给裴衍松:“隔壁前几天送过来的结婚请柬,地点在d市,小宗之后工作重心应该也在d市吧,到时候有空可以去看看。”

“怎么在d市?”

“女方家在d市。”

裴衍松挑眉,女方家在d市?他记得隔壁那户是本地人,就只生了个女儿。

他翻开请柬,落款看起来像是两个女孩子的名字,裴母也跟着解释道:“是两个女孩子的结婚请帖。”

裴母一说起这个就格外感慨,要不是隔壁妈天天过来跟她哭她家女儿经济条件一稳定就跟他们出柜了,怎么劝都不听,后来吵多了干脆连家都不回了什么的,裴母说不定还不能这么快接受她儿子给她找了个男媳妇回来的事实。

裴母道:“有空还是去沾沾喜气吧,她们俩算是你的半个恩人。”

裴衍松:“?”

恩人怎么说?

饭后,裴衍松和裴父下了会儿棋,宗柏随意在别墅里逛了逛。

别墅地上有三层,楼梯做的复式旋转楼梯,墙上隔一段距离就挂副画,不是什么名贵的画,全是小孩子的涂鸦,署名是写的歪歪扭扭的裴衍松。

“这是裴衍松3-6岁瞎画的一些东西,选了些还看的过去的挂起来了,”裴母手上端了盘点心,递给宗柏。

宗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裴母:“是不是跟他现在很不一样?小时候活泼调皮,天天在泥里滚,大了就沉稳点了。”

宗柏轻笑了声,一张张看过去,最后在画的花花绿绿的一家三口前停下脚步。

宗柏沉默地看了会儿,在这副画前停得格外久。

裴母踌躇着开口:“衍松……和我说了你家里的事,他没什么恶意,只是怕我随口提会让你伤心难过。”

宗柏垂下眼眸。

“我很抱歉,但我还是想说,”裴母顿了顿,“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可以把这里当家,想热闹点就和衍松回来吃顿饭,没关系的,不用拘谨。”

把这里当家?

宗柏盯着画里穿着蓝裙子的妈妈脸上大大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缓缓眨了眨眼,扭头,很真诚地说:“谢谢陈姨。”

裴母看着他的眼睛,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背负了很长一段时光却始终落不到个定点,沉默着孤独着,无端让人感到心酸-

李文在宗柏拍代言前一天到了A市,短暂一段假期后,三个助理精神面貌都非常充沛,格外积极地和合作方沟通场地和流程。

宗柏代言要在商场展台现场拍,化妆师在后台最后检查了一遍妆造:“可以了,宗老师,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的吗?”

宗柏低头回了一条最里面那间,摁灭手机正要去看镜子,化妆间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宗柏抬眼,隔着镜子和缓缓走过来的裴衍松对上视线。

化妆师很有眼见力,找借口出去了。

宗柏穿了身黑西装,料子很软,腰线却勾得明显,裴衍松从兜里摸出那枚羽毛胸针,别在了宗柏西服领口上。

宗柏:“你怎么把这个带过来了?”

裴衍松:“因为好看。”

他伸手给宗柏理了理领口,理着理着又摸了摸宗柏后脖颈,宗柏往旁边躲了一下:“痒。”

他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眉宇间似有若无的愁被冲淡了,变成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清朗少年气。

裴衍松想亲他,又看了看他脸上淡淡的妆面,弯腰,在他耳朵尖轻轻咬了一下。

不痛,洒着热气带了点麻。

宗柏缩了缩脖颈,眼里带了无意识的潮:“耳朵给我咬红了。”

“没有,”裴衍松拨了拨他的发梢,“盖住的。”

宗柏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看不见了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你不能出去,在这里等我。”

裴衍松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靠在化妆台上没应。

宗柏:“听化妆师说外面挺多人的,一会儿拍到你了肯定又要上热搜。”

“我很快回来,”宗柏仰头,看进裴衍松深黑的眼里,微微红了脸,“回来就给你亲。”

第 72 章

化妆师那句商场人很多, 宗柏以为是今天来逛商场的人很多,也没多在意,反正他是在展台拍,展台应该不至于聚太多人。

宗柏在电梯里回裴衍松的消息, 裴衍松非要打视频看他拍, 宗柏拗不过他, 扭头把手机递给旁边的李文:“一会儿和裴衍——”

话音还没落,电梯叮一声提示到达,宗柏下意识转回头, 倏地愣住。

电梯到展台还有一段距离, 此时那截路用栏杆围出来一条小道, 两边站满了举着手机或是应援牌的人。

伴随着电梯门打开, 看清里面的人后,尖叫声也跟着此起彼伏。

“啊啊啊,宗柏, 宗柏!”

“宝宝又帅了!!”

“我就知道你莫名其妙出现在A市肯定有活动,不枉我扒了这么久的微博。”

宗柏完全怔住了, 这次代言拍摄很低调, 没在网上宣传过, 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找过来。

眼看电梯门又要自动合上, 李文眼疾手快摁了按钮,提醒道:“宗老师, 该出去了。”

宗柏:“哦,哦。”

他缓缓走出电梯, 商场顶灯冷白, 像是追光灯一样照在他身上,衬得眉眼浓黑, 身形颀长,柔和里又带了几分贵气。

尖叫声立刻又高了一个度,宗柏似乎也被那声音带的激动起来,一边走,一边说谢谢。

李文手里,宗柏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见备注为衍松的消息:我打过来了?

下一秒手机连续震动,李文手忙脚乱接通,又把摄像头转换成后置。

镜头晃了几下,裴衍松靠坐在化妆间的沙发椅上,看见宗柏走在那条特意开辟出来的空道间,小心翼翼又逐渐沉稳。

他挥手和周围的粉丝打招呼,侧脸白皙精致,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就算隔着镜头都能把人勾得心神荡漾。

裴衍松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他微博后台还躺着几条几天前的消息,有粉丝扒到了宗柏未拍的代言和代言品牌入驻某商城的消息。

“裴管家,求你告诉我,宗柏后面的活动是在这家商场吗?”森*晚*整*理

“宗柏最近是不是又把微博删了啊,问什么都不回。”

“啊啊啊,我刚好在A市,我真的好想见他啊[拜托][拜托]”

裴衍松隔了一天才回复:和负责人沟通了一下,可以来,但必须限制人数。

收到回复的粉丝高兴坏了,同时也在自发隐秘地联系人组应援队,首选人在A市的。

二楼,带着助理来买小孩用品的周琛听到了底层的尖叫声,微微蹙眉,靠在台面上往下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吵?”

“商场出过声明了,说是今天有明星来拍摄。”

“明星?”周琛挑眉,“能在这座商场拍的起代言的就那些,我怎么没收到消息说有人来了?”

周琛目光落在已经走到展台边的男人身上,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儿,又在一阵激动的啊啊啊中分辨出“宗柏”这两个字。

他微微挑眉:“竟然是他?”

宗柏在展台边长长鞠了一躬,缓缓直身的时候,周琛看见了他别在左胸的那枚胸针。

轻蔑的眼神陡然瞪圆,似是觉得难以置信,周琛身子都往前倾了几分。

但不等他再仔细分辨,宗柏已经转身进了店面。

周琛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在一片喧闹声里嗤笑:“裴家还真愿意认这个戏子进家门?”

他眯起眼,又想起上回周岁宴,裴衍松让人给他抬过来的送子观音,周琛气得回去就砸了个稀巴烂。

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报复回来,现在看着宗柏,怎么都能再恶心一下裴衍松。

他勾着抹阴沉的笑,沉沉道:“我记得上次你给我的那份资料里,有宗柏的家庭背景?”-

展台拍摄很顺利,可能是粉丝都在外面看着,宗柏不想让他们觉得丢脸,对着镜头很沉浸很投入,摄像师想要的情绪,他基本上都能给到。

拍完宗柏又和等在外面的粉丝挥手告别,最后进电梯,去化妆间找裴衍松。

电梯缓缓上升,梯面很亮,宗柏不经意抬眼,看见了自己嘴角还没完全消散的笑。

不知道是顶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宗柏只觉得这个笑明媚得有些扎眼。

他抿着唇角,想敛下来几分,电梯门突然开了,裴衍松黑衣黑裤站在外面,宗柏怔了怔,刚耷下来的嘴角又微微上扬。

“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化妆间等我么?”

“懒得你再跑一趟。”

裴衍松进来,摁了电梯,又上了锁。

这是专用电梯,里面上了锁,到达既定楼层前都不会再停下。

宗柏被裴衍松一路堵到了监控的死角,他双手撑在裴衍松胸口,想到走之前跟他说的话,有些慌张:“别在这里……”

裴衍松却没有别的过分的动作,指腹只是轻轻擦过他的唇角,低着头沉沉看着他,问:“宗柏,怎么还是不开心?”

听到这话,宗柏怔了片刻。

又很快回神,反问道:“怎么会不开心?”

他微微歪着头,笑说:“你都不知道,今天有好多粉丝来看我,她们都好热情。”

裴衍松脸上表情没变,只是伸手去弄了弄他的头发:“是吗?”

“嗯。”

宗柏脸颊贴着他的袖口蹭了蹭,明明刚刚还在推拒,现在却主动道:“不想亲了么?”

他好像知道自己今天很招人,眼尾微微扬起,在那个狭窄的角落慢条斯理地用眼神勾着面前的男人。

裴衍松呼吸重了几分,静了半响,最终还是在电梯数字弹到-2的刹那,俯下身来,泄气似地在宗柏嘴唇上咬了一口。

中午一起吃完饭,裴衍松还有点事要处理,送宗柏到家后就掉头回公司了。

买了下午四点回d市的机票,宗柏回别墅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自己的衣服,又开始装裴衍松的衣服。

裴衍松说d市还有点业务要收尾,跟他一起回去,刚好参加完婚礼再回来。

等该装的东西都装好后,宗柏抬头,扫视一圈,看还漏了什么没有。

视线就那么不经意落到了摆在角落置物台的四个盒子上。

宗柏缓缓走过去,手指挨个抚过,想起了什么,慢吞吞取下胸针,小心翼翼地放进螺钿盒里。

盒子缓缓合上,视野空下来那瞬,宗柏心口好像也跟着空了一瞬。

空了什么呢?转瞬而逝的感觉宗柏没有细想,他转回身,垂眸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最近气温骤降,正午的天空都显得阴沉沉的,宗柏把两个行李箱推到墙边靠放,躺回床,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没多久就疲惫地翻身睡着了。

三点过的时候宗柏被裴衍松叫醒,昏昏沉沉跟他上了飞机,又下了飞机,他一路都很沉默,后来在看到熟悉的街道时话才变多了起来。

“家里没菜了,”宗柏探头去看超市,“去买点吗?”

裴衍松也跟着偏了下头:“好。”

这次他规规矩矩找了个停车场,没再随意停在路边。

买了菜回去的路上,裴衍松把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违规停车结果车被拖走的事讲给宗柏听了。

宗柏摁了楼层,笑出了声:“所以当时你站在门口快石化了是因为车没了?哈哈哈——”

哈声戛然而止,尾音还在楼道里轻微回荡,宗柏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一对中年夫妇,愣了愣。

那对夫妇明显也看到宗柏了,女人脸上当即笑出了褶,几步走过来,那双粗糙的像是树皮一样的手,迫不及待抓住了宗柏的双手:“小柏,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了呢。”

宗柏迟钝地凝视女人,女人手虽然是抓着宗柏的,眼睛却时不时落在裴衍松身上,眼里的谄媚针似的扎人。

宗柏听见自己问:“你是?”

女人猛地一怔,随即惊呼道:“你不认我?你这就不认我了?宗柏,我是你妈啊!”

嗓门很大,又震惊又委屈,宗柏脑子被这句话搅得乱糟糟,只是忽地想起,他好像跟裴衍松说过,他父母双亡。

宗柏倒了两杯水进房间,用手肘合上房门。

宗母正带着宗父来回参观宗柏的房间,摸摸他桌上看起来像是值钱的挂件,又扯了扯挂着的窗帘,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

宗柏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宗父和宗母也跟着坐在床上。

宗柏盯着被他们抓黑了一个印子的床单,从角落拖了把椅子,坐在他们面前,开门见山道:“你们来做什么?”

他没有属于宗柏的记忆,为了不露出破绽只能速战速决。

宗母似乎也没想到宗柏会这么直接,他们之前那样对宗柏,还以为今天会直接吃个闭门羹。

宗父和宗母早就想好了,如果宗柏不开门,他们就在小区门口跪着哭,宗柏现在不是明星了吗?他们今天听那个男人说宗柏还傍上了大款,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几辈子吃不完。

公众人物都要脸,到时候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肯定还会过来求他们说好话。

宗母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进门,这么顺利听到宗柏问他们要什么,愣了会儿才开口道:“你哥,最近要结婚了。”

“家里房子也该修了,女方那边……”

“嗯,”宗柏直接打断,“要多少?”

宗母看了眼宗父:“四,四十万。”

宗柏低头,依次点开微信,支付宝,和好几个银行软件,又把自己买黄金的钱全部提了出来,最后汇集在同一张卡上。

宗柏把手机屏幕转到宗父宗母跟前:“我目前只有十几万,你们如果急需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转给你们,至于剩下的,需要等我综艺片酬下来。”

宗父宗母愣愣地数着位数,数了一遍后似乎把心也数膨胀了,立刻改口道:“不对不对,四十万是家里修房子和女方彩礼的钱,你哥哥还要在城里买房子。”

“怎么着,怎么着……”宗母眼珠转动,突然一拍大腿,“怎么着都要八十万!”

宗柏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宗母看到宗柏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梗着脖子怒斥。

“怎么了?八十万都拿不出来?你不是傍上了个金主吗?就跟你一起回来那个男人,开公司的大老板,你找他——”

房门突然被推开,宗母在裴衍松黑漆的眼眸里被压的说不出话。

房内登时寂静一片,宗柏深吸一口气,眼神平静地看向裴衍松:“怎么了?”

裴衍松目光柔和下来:“外卖到了,先吃饭?”

可能是因为有裴衍松在,宗父宗母不敢轻易放肆,八十万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宗柏这边没松口答应,宗父宗母准备找机会再说,于是找借口想住下来。

宗柏没计较,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们住,又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全部搬到了裴衍松房间。

他很是平和地收拾着东西,很是平静地给宗父宗母说哪些东西要怎么使用,平静地让宗父宗母不知道该给出个什么反应,脸上表情很是不自然。

宗柏没在意这些,又给他们找了合适的衣服换洗。

“我有点累,我先去洗澡可以吗?”宗柏把衣服放在床头,对着坐在床上的宗父宗母说道。

这么客气,宗父宗母也不好意思挂脸:“可以可以。”

宗柏就点着头出去了。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散,裴衍松刚洗完澡,正靠在阳台栏杆抽烟,还是抽屉里那包没抽完的,又苦又涩的劣质烟。

水声哗啦,宗柏抹开镜面上的水珠,怔愣地看着镜子里被雾气缭绕的自己。

宗柏是宗柏,宗柏又不是宗柏。

宗柏23岁,宗柏20岁。

23岁的宗柏无父无母是个被无情剥削只想着攒钱的职工。

20岁的宗柏有父亲母亲还有个快结婚的哥哥,是个活在荧幕上的糊咖。

那么23岁的宗柏是怎么变成20岁的宗柏的呢?

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是了。

所以,宗柏会不会也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热气熏红了眼眶,宗父宗母的到来像是一把烧红了的利刃,破穿了宗柏这些天来一层一层加固的迟钝。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宗柏茫然地盯着宗柏,绝望如潮水般卷噬着他。

这个澡洗的有点久,宗柏被烫得发红,穿着睡袍推开了裴衍松的房门。

裴衍松抬眼:“洗完了?衣帽间有点东西要不要一起拿过来——”

话头突然止住,宗柏解开了睡袍带子。

房间里还有没有完全散掉的烟味,不知道裴衍松抽了多少。

他穿着宗柏第一次见他给他的那条裤子,赤着上身,宗柏吻他的下巴,喉结,锁骨,胸腹,最后舔吻起了他的渴望。

宗柏垫着脚跨坐,双手后撑在床面,眼睛盯着天花板,艰涩地吞咽,缓慢又沉稳,机械又沉沦,最后没了力气,掌心撑在胸腹,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裴衍松伸手摸他的眼睛,声音低哑。

“怎么哭了。”

第 73 章

裴衍松觉得宗柏最近很不对劲, 或者说从很久之前就很不对劲了。

只是最开始不明显,偶尔会给人一点孤寂的感觉,比如之前醉酒,比如推着还在坐轮椅的裴衍松过马路, 风吹过来时宗柏说的那句他并没有听清的话。

裴衍松手肘支在阳台上看风景, 身后宗父宗母坐在沙发上窃窃私语。

“宗柏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他不会是跑了吧?”

“怎么可能!他走之前不是说接了部戏要在临市拍吗?他说他最近行程很紧张。”

“你有没有发现宗柏变了很多, 嘴上虽然没说八十万的事,但他行程突然变这么紧,说不定还真在给我们赚钱呢。”

“我听说他们明星来钱快的很, 八十万……是不是要少了。”

裴衍松嘴角要勾不勾,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真不像个善茬。

他摁亮手机屏幕, 今天的屏保, 裴衍松换成了上次出门买菜被粉丝偷拍的照片,画面定格在宗柏给裴衍松戴帽子的刹那,手指还没从帽檐上移开, 裴衍松敛眸笑着蹭了蹭他的手腕。

宗柏也是笑着的,只是不明显, 在头顶寂寥的路灯里显得很朦胧, 像是跟着变成了一道抓不住的光影。

“而且, 那男人还留在这里的……”

刻意压低的话音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到了裴衍松耳朵里, 他转身,走进来的瞬间沙发上的老两口噤若寒蝉。

裴衍松没关怀他们脸上的微惧, 反而拖了把椅子过来,隔着茶几就坐在他们两正对面。

老两口登时就想发抖。

裴衍松翘着腿, 漫不经心道:“聊聊?”

两个人胳膊肘互捣了几下, 最终还是宗母开了口。

“贤婿啊……”见裴衍松皱眉,宗母又立刻改口道, “裴,裴总!”

刚两个字,裴衍松就没了耐心,抬手示意她闭嘴,开门见山道:“八十万,我再添二十万,一共一百万。”

“买一个清净,”他眼眸垂下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们,“拿了钱就彻底从宗柏身边消失,也别在公众视野里给他带来任何负面影响,能做到吗?”

宗母愣愣地听着,似是没想到几句话之间自己就能得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或许是来的太过轻松,她嘴唇嗫嚅着,下意识脱口道:“一百万不够……”

裴衍松冷嗤了一声。

宗母话头立刻僵住。

思绪颤抖间,之前电话里那个冷冰冰的男声又在耳边响起,他最缺的就不是钱,无论你想要多少他都有。

想到这里,宗母登时镇定了几分,但在对上裴衍松眼神的刹那,却莫名有一种被扒干净了的错觉,让她喉口痉挛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衍松:“无论是谁让你们来的,又给你们灌输了什么思想,我只想说一句话,人要知趣。”

他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敲了几下。

五分钟后,他把屏幕调转过来,上面有一行银行卡数字,还有收款人的名字,中间那个字打了*号。

宗母不明所以。

“这是你儿子的银行卡号,”裴衍松在手机上摁了几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是你儿子要结婚,要买房子吗?钱已经转过去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宗父蹭一下站了起来:“一、一百万?是我们来要的,怎么能、怎么能都给他!”

“大额转账没那么快到,”裴衍松耸肩,“你现在赶回去可能还来得及?”

宗母还想说什么,宗父匆匆进房间拿了衣服帽子:“走,快走。”

宗母被宗父一路拽到了玄关,刚开门,就听到身后那个男人不紧不慢道:“记得我说过的话。”

穿堂风惊掠,宗母脊背一片寒凉。

裴衍松又在原地坐了会儿,最后起身去阳台,给宗柏打了个电话。

那边嘟嘟响了好几声,接起来了。

“喂,什么事?”

裴衍松:“家里买的菜快坏了。”

宗柏似乎被这句话无语到了:“那你扔掉。”

裴衍松就笑了,低低的,宗柏那边沉默了会儿,嘈杂拉远,他似乎去了个更安静的地方。

这是这几天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第一次通话,声音透过电流带上了点不真实感。

宗柏并没有完全隔绝和裴衍松的交流,微信上的消息看到就会回,语气和平时一样,工作行程也会和裴衍松说。

但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在刻意保持距离,不然宗柏不会在两份剧本里,挑了临市的那个。

虽然宗柏的托词是钱多。

裴衍松:“他们走了。”

宗柏嗯了声,什么都没问,情绪起伏并不大。

裴衍松轻微挑了挑眉。

两人各怀心思,又对着听筒沉默了会儿,最后宗柏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吗?导演叫我了。”

裴衍松:“没有,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裴衍松:“你忙吧,再见。”

裴衍松垂眼睨着在楼底下起了争执的宗父宗母,突然意识到事情的重心好像并不在宗父宗母身上。

不然宗柏的反应不会这么冷淡,但宗柏又确实为了攒八十万,接了很多通告。

所以,这个钱,宗柏在给谁攒?

挂了电话后的宗柏愣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导演没有叫他,他的戏份在一个小时后。

剧组里面有棵树,因为天气原因掉光了叶子,枝条光秃秃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机。

宗柏最近很忙,通告排的很满,拍戏间隙还去参加了几场直播活动,几个城市来回飞,觉都是在路上睡的。

剧组的戏排的很巧妙,宗柏杀青那天,剧组也刚好杀青,大家热热闹闹在群里说明天一起组个饭,宗柏洗了澡缩在酒店床上刚准备睡觉,导演的消息就来了。

王导:明天晚上杀青宴宗老师要来吗?

宗柏明天能休息一天,后天中午才飞去另一个城市参加综艺。

宗柏不想去,打字推拒道:不好意思啊,王导,明天我有个综艺,可能赶不上了。

王导:没关系,宗老师一路顺风。

两人又一来一往寒暄了几句,宗柏困得睁不开眼,正准备放下手机睡觉,某个金币头像弹出来,吓了他一跳。

衍松:明天婚礼你什么时候来。

宗柏脑子慢吞吞转了下,才想起走之前,裴母给了他们两张请柬。

宗柏盯着裴衍松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字道:你怎么不早说,明天答应了导演组的杀青宴,去不了。

裴衍松切回王导的微信,最新一条消息:宗老师说他明天要录综艺,不参加杀青宴。

裴衍松又翻了下宗柏的行程表,机票买的后天的,综艺也是后天录制。

手机又嗡地震了下。

王导:那个,宗老师说他记错了综艺时间,明天还是要来参加杀青宴。

裴衍松回了个嗯,又切回宗柏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个动静。

如果之前只是怀疑宗柏在躲他的话,现在裴衍松能肯定宗柏就是在故意躲他了。

裴衍松很愿意给伴侣私人空间,宗柏可以有秘密,他也不会随意去窥探,甚至愿意慢慢等,等他愿意彻底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但如果影响到双方的感情相处,裴衍松就办法忍。

第二天,裴衍松一个人去参加婚礼,穿着婚纱的两位新娘在门口迎宾,其中一位对裴衍松挥了挥手,裴衍松视线礼貌地掠过她手里扎得精致的手捧花,微笑道:“很漂亮。”

女人也跟着笑:“谢谢。”

吃完午饭裴衍松没多留,又开车往临市走。

他问了王导杀青宴的地点,天空刚朦胧透上点黑,就驱车到了门口的小道。裴衍松停了车,看着饭店的招牌,点了根烟。

车辆从旁边穿流而过,车灯一下一下晃过裴衍松搭在窗边的手腕上。

远处的天空完全黑了下来,裴衍松从车上下来,半靠在车旁,抽完了宗柏家里最后一根劣质烟。

烟头刚碾灭扔进垃圾桶,门口摇摇晃晃出来一行人,走在中间那个晃得格外明显。

扶着宗柏的王导急得团团转,他也没想到宗柏不能喝还喝那么多,脸上半分不显,不说胡话不耍酒疯甚至还能格外自然地在桌上接梗,要不是散场了出门的时候直往门槛上撞,王导愣是看不出来他醉了!

宗柏晃着晃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歪着的身子突然站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不远处,路灯底下的男人。

不等王导视线看过去,宗柏突然推了他一下,一本正经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王导:“……”

宗柏慢悠悠晃到了裴衍松跟前,他站在一颗树下,路灯的阴影落在他脸上,宗柏闻到了很重的烟味。

宗柏皱眉道:“你好臭。”

裴衍松掌心扣住他的脸:“你也臭。”

宗柏就笑起来,酒后的眼眸带了层水光。

裴衍松冷淡道:“不是不想见我吗?还过来做什么?”

“想见的。”宗柏讨好地用脸颊蹭他的掌心。

“别卖乖,”裴衍松并不领情,依旧冷淡地问,“最近为什么要躲我?”

这个问题似乎很困难,宗柏盯着裴衍松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把这些天没看到的都补回来。

裴衍松由着他看,良久才听到一句低哑的:“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宗柏就又卡壳了,舍不得什么?舍不得好多好多,怕一切都是一场梦,醒过来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暂时用工作麻木地把自己塞满,好像这样就能好受一点。

宗柏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裴衍松:“宗柏,你喝醉了吗?”

宗柏点头:“醉了。”

他灌了自己很多酒,无论是宗柏还是宗柏,都醉得彻底。

像是为了验证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裴衍松又连着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宗柏。”

“今年多少岁?”

顿了几秒,小声道:“23。”

裴衍松不知道喝个酒还能给自己长岁数,他手指摸着宗柏的耳朵,又问:“喜欢我么?”

宗柏毫不犹豫:“喜欢你。”

醉了的宗柏很好套话,问什么答什么,裴衍松有很多想知道的,但看着他这副模样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最终只能把人紧紧裹进怀里,烟味和酒味重又轻地交织在一起。

他嘴唇摩挲宗柏发烫的耳尖:“清醒后还想见我吗?”

宗柏停顿了很久,手臂环住裴衍松的腰,点头又摇头。

良久,裴衍松发泄似地捏了捏他后脖颈,妥协道:“宗柏,你到时候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宿醉并不好受,宗柏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在床上缓了好一阵。

他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裴衍松的身影,捏他脖子,吻他嘴唇,骂他小醉鬼,喝不了还喝这么多。

太真实了,真实地宗柏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旁边有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凉,凉得宗柏意识都清醒了几分。

他睁眼迷茫地盯了会儿天花板,想到下午还要赶综艺,又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脚刚踩地,他就去床头柜摸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点开消息准备边走边回复,迟缓的大脑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头,再一次看向床头柜。

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摆了一束精致的手捧花,手捧花旁边还放了个黑丝绒的小盒。

宗柏定在原地呆了半响,动作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走上前,停驻,拿起盒子,抖着手打开。

一枚戒指安静地出现在他视野里,纯净的蓝好像把这个空荡的角落都映亮了几分。

宗柏呼吸急促,酸涩堵在喉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 74 章

宗柏连轴转了快两个月, 拍完戏拍综艺,拍完综艺又进组拍戏,高强度的工作熬得三个助理都受不了,开始两人一组的轮班制。

宗柏最开始也不适应, 但后来又没觉得多累。

反正他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昼夜颠倒、不眠不休, 有的时候坐在椅子里背台词,那些黑色的字体一个一个在他视网膜上跳动,迟缓的大脑偶尔还会生出点熟悉的麻木感, 很快又轻飘飘地散去。

都不是什么好角色, 优点是耗时短但钱多, 最后一部戏杀青那天天气还算好, 宗柏回公司一次性结清了所有的片酬,没再接其他的通告。

加上之前的,卡内金额超过了八十万。

宗柏站在保姆车前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才转头对等在一边的三位助理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李文不是很放心, 宗柏最近的状态确实不算好, 明明会说话也有表情, 但那双眼睛却是空的, 她还想开口说什么,宗柏视线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我是个成年人了, 有分寸。”

李文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她下意识闪躲宗柏的视线, 开口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宗老师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宗柏目送他们上车,在车门快合上的时候, 宗柏又突然叫了他们一声。

李文探出头,那一瞬她莫名有一种自己好像要听到临终遗言的错觉。

但宗柏只是张了张唇,顿了顿,又轻笑:“没什么,开车慢点。”

“好。”

李文坐回椅子里,车子开出去好一截路,那种怪异的感觉仍旧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李文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点开裴衍松的微信,缓缓打了一行字。

宗柏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中心医院构造都差不多,熟悉得他扫一眼分布图就知道哪个科室该往哪个方向走。

宗柏一路上行,直到面前蓝底白字的标识写着肿瘤科三个大字。

他的视线平视穿着病号服、光着脑袋的人,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让他的胃下意识开始痉挛。

沉重的脚步在迈进这片区域的刹那都显得没那么沉重,宗柏穿过一片死寂,一路走到了A33号病房,是一间四人病房,最靠近门的那张床位同样是一位母亲和一位儿子。

儿子很年轻,脊背还没完全成长到能承担起整个家庭重担的程度,他坐在床头削苹果,时不时仰头冲床上的女人说什么。

宗柏站在门口,透过门上那扇长方形的小窗安静地看着,他不敢正眼去看那位母亲,仅是余光范围都惨白瘦弱到不忍直视。

酸涩漫了上来,宗柏深深吸了口气,有一种很无力的无奈。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认定这种巧合,也不知道该把这段神奇的经历当做命运的垂怜还是更痛苦的折磨。

“您好,借过一下。”

宗柏连忙低下头别开脸,背过身靠在墙壁上。

查房的医生没在意他这怪异的举动,肿瘤科就像人世百态的缩影,他在这里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不觉得奇怪。

“最近感觉怎么样?”他先停在靠门的那张床位,没合拢的房门泄出虚弱的交谈声。

“医生,可以再加一针止痛针吗?”

癌痛,宗柏麻木地想。

“妈,没水了,我去打壶水过来。”

年轻的儿子从宗柏身边掠过,脚步很轻又很重。

宗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快消失在拐角的地方才缓缓跟上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宗柏脑袋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垂眼盯着瓷砖上模糊的倒影。

他哭得很闷又很快,一壶水接完声音就停了,宗柏又听见了一道更大的水流声,哗哗像是对着镜子洗了把脸。

一分钟后,他出来了,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抬眼看见靠在拐角处的宗柏,很明显怔了怔。

宗柏盯着他眼里熟悉的痛苦与绝望,缓慢拉下脸上的口罩:“你好,我是宗柏。”

“我能无偿负担你母亲所有的治疗费用。”-

宗柏从医院出来后,觉得轻飘飘的,好像卸掉了很多东西。

他坐在公交站台,看着面前空阔的街道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恰好一辆红色的公交车缓缓停在他面前,宗柏起身上了车。

没看站牌和路线,到站提醒播报到熟悉或者顺耳的地方宗柏就下车,又换乘最先到的一辆公交,就这么兜兜转转,转了四五辆公交车,宗柏听到了“前方即将到站,白沙湾。”

他眼睫颤了颤,猛地向窗外看去。

街道口那家超市亮着熟悉的绿标,红灯变绿,公交转弯停在白沙湾的站牌前。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晚上的风吹到身上还挺凉,宗柏望着面前熟悉的小区,裹了裹衣服,心说回都回了那就再看一眼吧。

他停在小区楼下,没进楼道,而是仰头数楼层,数到他家那层,发现灯是黑的那瞬,宗柏视线顿了顿,垂眸从下往上又数了一遍。

一连数了好几遍,宗柏才后知后觉想起裴衍松跟他说过他有工作要忙,先回A市了。

快年底了,公司事情多,但每次能腾出空都会问宗柏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宗柏手机里躺着七条这样的消息,七条的回复都是拍戏忙,下次吧,裴衍松就说好。

好像很久没见面了,宗柏终于垂下了头,被忽视了近两个月的疲惫在这个瞬间好像全部涌了上来,累得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宗柏其实一直都活得挺麻木的,如果没有穿书,他应该会再睡两三个小时,然后闹钟铃响,起床洗脸刷牙穿衣服换鞋挤早高峰到公司开启重复的一天。

没什么知觉也不会觉得很累,像是一滩死水,只有每个月发工资看着银行卡里上涨的金额才会久违地露出一个笑来。

宗柏有的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攒钱的执念太过强烈,才会成为一个契机,穿进自己睡前看的一本小说里。

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就当是做了场长长森*晚*整*理的梦,梦醒了再回归到现实就好了。

但后来他发现他越来越不想醒。

直到宗柏的父母找上门来,开口冲他要了八十万,又直到今天他攒够了八十万,随便找了家医院,在一模一样的病房号和床位上看到了一对母子。

好像就是在提醒他,你不属于这里,你该醒了也该走了。

母亲去世后,他埋头还了债、毕了业,身上没了负担和牵挂,一个人坐在窗口上好像也失去了追求,宗柏茫然地看向远方,直到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是之前加的病友群,里面有人分享他们抗癌成功了,发了张记账的截图,没扣除医保报销,一共花了八十多万。

宗柏盯着那有零有整的数字,第一次有了攒钱的执念。

而攒钱的执念在今天结束后,宗柏望着面前黑漆的楼道,好像又起了新的执念。

只是这新起的执念太过缥缈虚幻,是宗柏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泡影。

要见吗?

宗柏往前迈了一步。

还是不见了吧。

宗柏收回脚步。

他垂下头,想到之前酒后醒来,看到的那枚放在他床头的戒指,他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是在裴衍松还在的时候寄回了家。

宗柏是个对自己挺心狠的人,既然注定了是场落不到实处的缥缈,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最好连念想都不要留,这样对自己对别人都很好。

他转过身,准备找个和他穿书前差不多的出租屋住一晚上,怎么也算有始有终……迈出去的脚步突然梗在原地。

不远处的树下,裴衍松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宗柏能感受到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寒气。

他停在宗柏跟前,视线紧紧攥着他,语气平淡地问:“不回家吗?”

宗柏没想到裴衍松会出现在这里,像是专门在等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怔怔抬起头。

良久讷讷道:“要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楼道,摁了电梯,裴衍松走在前面,宗柏跟在他后面。

指纹锁滴声响起,裴衍松进门摁亮了玄关的小灯。

那灯不怎么亮,裴衍松侧身站着,暖黄的光给他脸侧蒙上一层暗影,他的视线从眼尾偏垂,落在宗柏脸上。

宗柏盯着他深黑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就算是缥缈虚幻的泡影,他也还是很想抓一抓,碰一碰。

进门关门接吻一气呵成。

起初裴衍松没回应他,任由宗柏揪住他的衣领,用嘴唇磨他的嘴唇,用舌尖沿着他的唇缝舔吻,后来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裴衍松护着宗柏的后脑,上前几步,把他抵在了门上。

力道很大,撞得宗柏肩都痛了,他闷哼一声,裴衍松让他仰头,舌头抵进他开合的唇里,咬得更狠,吻得更深。

宗柏从这份疼痛里品出了一丝快意,又在喘息声里把快意挑得更热烈,他伸手去解裴衍松的皮带,金属扣松开那瞬裴衍松手勾进宗柏腿根,一把把人捞了起来。

宗柏腿紧紧攀在他腰上,转身被带进了房间。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朦胧的灯火照在两人身上,宗柏仰头还想去吻裴衍松,裴衍松往后仰了几分,没让宗柏碰上。

他膝盖抵在宗柏腿间,直起身扯散了自己的领带。

宗柏这才发现裴衍松今天穿的很正式,像是从什么很重要的会议赶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在外面匆匆套了件长外套。

整洁的衣领因为裴衍松的动作皱起了褶,给他的严肃添了几分落寞的颓,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宗柏,眼里分明也带了层颓。

“宗柏,”他叫他的名字,“不回家准备去哪儿?”

他看见了他转身的决绝,让裴衍松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今天没等在那里,或许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宗柏眨了眨眼,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又伸手去抽裴衍松的皮带,小腿抵着他的腰,一下一下摩挲。

裴衍松俯身,手指板正宗柏下巴:“别转移注意力,冷了我快两个月了,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他什么都可以忍,但——

“宗柏,如果今天我没回来,你准备去哪儿?”

裴衍松没收力道,掐得宗柏眼圈都红了。

裴衍松深吸一口气:“李文说你后面都没接通告了,算算之前的,八十万应该已经攒够了,宗柏,这钱你不是在给他们攒吧?”

宗柏脑子很乱,只能顺着裴衍松的话往下答:“不是。”

“那你要给谁?”

宗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裴衍松凝视他的眼眸带了沉郁。

宗柏手指轻抚他的眉心,抚了一阵,缓缓开口道。

“我今天去医院了,把钱都捐了。”

裴衍松想开口说什么,宗柏手指摁住他的嘴唇。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有个母亲,但不是亲生的。”

“我小时候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偷了她家的东西吃。”

“她刚死了孩子,穿了身深蓝色的衣服坐在床上哭,我在她面前一连吃了好几个馍馍,她怔怔看着我说,你没有妈妈,我没有儿子,以后我给你当妈好不好。”

“后来她带我进城了,努力赚钱,供我读书,”宗柏顿了顿,“我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她生病了。”

窗外最后一点灯火也暗了,夜色里最亮的的是他们的眼睛。

“但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还是暑假放假,买菜路上晕倒进医院我才知道的,她不肯治,拔了针穿上鞋就往外面走。”

“我一路在后面追她,跪在地上求她,”宗柏声音哽咽,裴衍松在他鬓发摸到一手潮湿。

“她说不要我管,反正我不是她亲生的,供我读完大学就恩断义绝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给她磕头,我叫她妈,我跟她说我只有你了。”

“我哭她也哭,她别开脸告诉我来不及了,晚期了。”

年轻的宗柏倔强地跪在原地,扯住母亲的衣角死死不放,嘴上一遍一遍重复,来得及的来得及的。

后来母亲拿出了放在衣柜里的存折,本来是攒来给宗柏买房子的,进医院前一天,她从里面分了两万块出来,存到另一张卡上。

她说这是读书钱,不能动。

“我考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重本,但她特别骄傲,录取通知书送到的那天,她高兴地在菜市场转了一圈,逢人就说她养出来了一个大学生。”

“她特别怕我因为她生病就不读书了,交学费那天非要从病床上撑起来看着我交,她不太会用特别智能的东西,我说交成功了,她不信,还非要叫主治医生过来看一眼,医生说成功了她才又躺回去。”

宗柏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但那笑很快就敛回去了。

肿瘤科是个开销很大的地方,那点微薄的存款根本就不够,开学的时候宗柏回去办了柔性休读,又在网上到处看兼职,经常医院工作点两边跑。

但不够还是不够,母亲情况很不好,肿瘤扩散的很快,化疗后又有交叉感染,很多重要药物需要自费购买。

在欠款金额跌破医院警戒线的时候,主治医生没办法开出新的医嘱,告诉宗柏需要补齐欠款金额,再垫交一部分押金才能继续治疗。

医院所有资源都很紧张,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出于人道主义进行最后的抢救。

宗柏站在那面大大的玻璃前,茫然地看着上了呼吸机的母亲,又到处去借钱。

恰好这个时候某个招聘群里有招酒吧营销的,高薪,会喝酒就好,工作时间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

宗柏在脑子里算了算,四点下班后睡四个多小时还能赶下一场兼职。

他喝了一个多星期,加上借的钱,补上了欠款和押金,主治医生第一时间开了检测单,但病情还是有一定延误。

宗柏没办法多留,他得去赶兼职,他害怕到时候要给钱又没钱,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那家酒吧名叫深渊,里面装修得和名字很像,很压抑,老板知道宗柏想要钱,某天他问宗柏想不想赚更多的钱。

宗柏揪住喝得痉挛的胃,黑漆漆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老板。

宗柏年轻好看,身上有学生气,像挺拔的青松,与这片昏暗格格不入,灯红酒绿、醉生梦死,难免会有人想折一折他的傲骨。

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你,他们很乐意给你花钱,只要你愿意跟他们进一步发展。

喝懵了的宗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脑子迟钝地咀嚼这句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他刚刚离开的酒桌。

明明很昏暗,宗柏却莫名看见了那些人的眼神,赤/裸露骨,像是闻到肉香滴着口水最为原始的兽。

宗柏呼吸一窒。

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让宗柏好好考虑,宗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吧的,只知道他一出门就接到了医院电话。

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啪一声,那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

宗柏跪在深渊门口,泣不成声。

他没跟裴衍松说这段沉重的经历,只是轻飘飘一句“我妈没救回来,我给她办了后事,又回去上学了。”

只是他多数时间还是在兼职还债,毕业那天同学都很兴奋,宗柏却提不起劲,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毕业后我就开始工作了,我总觉得要是当时有那么多钱就好了,所以就一直在攒钱。”

裴衍松没去想两份全然不同的经历是怎样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他只是摸着宗柏的眼睛问他:“累吗?”

宗柏眨了眨眼睫:“还好。”其实真的还好,习惯后就不觉得累了。

裴衍松又问:“攒到钱之后呢?”

宗柏心说这个问题他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但还是耐心地答了一遍:“捐了。”

“捐了之后呢?”

宗柏开始变得茫然。

书外面的宗柏确实没想好捐了后该做什么。

但书里面的,宗柏想到手机备忘录上写的想成为实力派演员这个字。

宗柏说:“不知道,可能会好好演戏?”

裴衍松搓着他的嘴唇:“撒谎。”

宗柏就笑笑不说话。

裴衍松顿了会儿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明天你还在吗?”

宗柏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缓缓道:“裴衍松你玩过游戏吧,你知道游戏通关需要一个契机吧,契机过了游戏就结束了。”

“不知道,”裴衍松说,“我玩的都是有隐藏彩蛋的游戏,没有彩蛋我就去找彩蛋。”

他声音微哑,宗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裴衍松,你亲一亲我。”

裴衍松就低头亲他,分开后他突然直起身,上半身越过宗柏,去床头柜上拿了个东西过来。

是宗柏寄回来的戒指,裴衍松拿出来,套在了宗柏手指上。

宗柏无名指上的银戒一直没摘,现在又套了枚钻戒,他动动手指都觉得沉甸甸的,即使很昏暗,也能感受到璀璨的光。

“宗柏。”

“嗯?”

“我爱你。”

“……嗯。”

他们对视着。

宗柏想,如果这场机遇是因为执念,那他现在的执念就是裴衍松一直一直在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裴衍松挤开宗柏,又把打开的盒子挨个合上。

“股份转让合同, ”裴衍松拿在手里弹了弹, “还是我之前转让给你们的。”

最后是一箱崭新的人民币,目测应该有个十几万。

裴衍松合上最后一个盒子,笑说:“妈你也太实诚了吧,这么重还懒得提,不如直接开张支票。”

裴母见宗柏半天没个反应, 小心翼翼道:“是不喜欢吗?没关系,不喜欢我们还能再挑……”

裴衍松睨了一眼裴父:“爸公司股份什么时候送点出来?不会是想留着结婚的时候当礼金吧。”

www.youxs.org“不出意外,应该是钱吧”,又沉默地掐了裴衍松一把。

裴母嗔了裴衍松一嘴:“现钞怎么了,过年发红包用啊,家里小辈多。”

“是是是。”

裴母刚想开口说没关系, 裴衍松啪一声把盒子合上了。

“哟, 这么漂亮啊,刚好宗柏几天后有个活动要参加,戴着正好, 我就先帮忙收了昂。”

第 71 章

裴母:“嗯,给你攒来讨媳妇的。”

宗柏没想到当初想莫名其妙收到金子的愿望竟然会在今天以这种形式实现, 他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没忍住又掐了裴衍松一把。

裴衍松可能是被掐麻了,这回没痛呼出声,只是轻轻刮了刮宗柏的指腹,像是安抚。

厨房那边突然喊了一声“陈姐。”

裴母应了声,又笑着看向宗柏:“小宗你坐啊,站着干什么。我去厨房看一眼啊,一会儿就回来。”

下的死手, 痛得裴衍松没忍住嘶了一声:“我就开个玩笑, 我公司股份可比他公司值钱多了!”

“不是不是,”宗柏慌张打断,惊魂未定地抿了抿唇角, “太, 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他小心翼翼把胸针放回螺钿盒里,足金的胸针,羽毛雕得根根分明, 栩栩如生, 宗柏光拿手里都觉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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