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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日记本剧透之后

第 17 章

池竹西放膝盖上的手条件反射动了动,藏在木桌后谁也没发现:

二人对视几秒,容歧没在对方坦然的眼中看出说谎的影子。

“那就不用放在心上,之前我问过你妈妈,她说在你很小的时候似乎养过小狗。记得之前我说过的吗?幻听属于幻觉症病理表现,你现在的状态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不用忧心。”

池竹西乖巧道:【好。】

将手中的记录表翻页,容歧提笔又问:“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把水杯搁在桌上,他先打开窗户透气。傍晚风大,池竹西拢了拢外套,坐在书桌前。

他把今天的事情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说给容岐听,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拥有小打小闹烦恼的高中生,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效果不错?你差点露馅。】

“只是差点,容歧没有察觉。”

那声音嗤笑:【装乖谁不会,只要你想,我们还可以在安澜娅面前装成完全正常的贴心好儿子。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好过,不是吗?】

【如果不是现在急着查池淮左的事,你甚至想恶意满满地将余陶的事告诉她,让她自己看看选了个什么“好学校”。】

池竹西没接话。

余陶的事放在一边,必须抓紧时间了,明年三月他一离开,调查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他们想要他脱离这个环境,池竹西也必须承认这对自己而言是最好的决定。他会离开这片埋葬着不安的痛苦的地域,开始全新的生活。

但绝不能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

台灯照亮少年略显不安的脸庞,他弯腰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垂眼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捻着封皮将日记本缓缓掀开。

前面依旧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日记,池竹西连着两三页一起往后翻,直接翻到自己写上字又涂黑的那一页。

数行黑色留言出现在被涂掉的两行字迹下方,字迹凌乱,间隔着不少被划掉的内容,不难猜出书写的人落笔是怀着怎样激烈的心情。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

「池竹西?」

「你是池竹西?」

「你没有死?可车里的那具尸体的确是池竹西没错。」

「你写了什么?」

再向下,笔迹变得工整起来。

「我是池淮左。」

「无论你写了什么,先回应我。」

池竹西直直盯着那页纸上的内容,风将整个房间吹得阴冷,他有些控制不住手指细微的颤动,脸色却反常透出健康的红。

刹那间,池竹西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拿起水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深深呼了口气,做完这一切后才拿起桌上池淮左的那支钢笔。

定了定神,他在日记本上写:

「我是池竹西。」

就在最后一个句号落笔的瞬间,仿佛那头已经等了很久,在这行字下方迫不及待出现了一行崭新的回复:

「你没死。」

池竹西:「我不知道,你还活着,还在和我——」

写到这里他一顿,有些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措辞去描述,最后他写上了一个「对话」。

短短几行字却承载着所有的光怪陆离。

这个瞬间,池竹西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熨贴,好像兄弟俩谁也没有出事,他们正坐在书桌的两边,因为赌气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用着最原始的方式进行交流。

这是迟到十几年的沟通,横跨着令人无法理解的魔幻。池竹西本应该对无法理解的现象感到恐惧的,但他却只是手脚发麻地坐在这里,为干涩的对话手足无措。

将那晚看见的两行字联系起来,合理又完整的前因后果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在自己的世界,池淮左死了,而在另一个世界,死的人是他池竹西。

这个结论出现的时候,一股似乎似有似无的存在降临人间,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听见胸腔心跳声时顿悟。

他们两兄弟在同一个起点,相似的面容就是铁证。自那以后便开始南辕北辙,不管是截然不同的性格,还是越走越远的人生。

他们是不匹配的箭与弦,是错开的夏与冬。

直到十几年后不起眼的一天,暴雨使死去的人重逢于别间地狱,惊雷让活着的人相逢于错位人间。

荒谬又离奇。

未几,对方给出了回应。

池淮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正在和你通话,电话突然挂断,我等到接近十点,警察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你出了车祸。」

「我赶到现场,看见了你的尸体。」

「可你现在」,这四个字被划去,对方接着写,「你还活着,你在哪里?」

池竹西五味陈杂,他的手指被寒风吹得僵直,每一笔都得花很大的力气,脸上不断交替的表情如梦一般飘渺。

「那天晚上我去到池氏集团的大楼,你坠楼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又写,「就在我的面前。」

那头久久没有回复。

池竹西接着写:「他们说你是自杀,我觉得你不会在我面前那样做。」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

池淮左:「我不会。」

池淮左:「绝对不会。」

池竹西突然觉得脸有点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笑,嘴角牵扯脸部肌肉,又被有意识地压制住弧度,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滑稽表情。

他急切地想问那天晚上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池淮左知不知道在池氏集团的大楼发生了什么异常。

笔尖触及纸面却没留下痕迹,钢笔没墨了。

从抽屉里取出一瓶黑墨,池竹西拧开钢笔外壳,正打算补墨,视线瞥过墨囊时却凝结了。

——细窄的笔囊内壁贴有一个翘起的黑角,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钢笔该有的构造。

池竹西忍着惊愕,强行将墨囊和笔握拆开,凑近了看,一张卷成圆柱的纸条被墨水黏在笔囊里。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书写用掉了墨水的存量,即使拆开来观察,单单从外部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这支钢笔的来龙去脉悉数在脑海中展开——

池淮左在池竹西初中毕业时购入了两支钢笔,一支放在礼盒里不见天日,另一支被池淮左随身携带使用,是那天放在西装外套里的钢笔。

作为商务人士,随身携带钢笔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事情,又因为自杀的大前提,死者在坠楼前脱下外套也不算奇怪。

人在死前将自己能留下的东西尽数保留,所以就算警方对这些东西进行勘查,出现错漏也情有可原。

于是这支钢笔几经周转,最后落到了池竹西手里。

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是池淮左放的吗?为什么?

池竹西凝思沉想半晌也没得出像样的结论,他找来牙签,小心将纸条从笔囊里掏了出来。

纸条很小,外圈全部被墨水染黑,但因为墨水的量并不算多,将纸条展开后,即使部分文字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墨水,但大体内容依仍可读。

小小的字挤在一起,字迹不算凌乱,排列甚至算得上工整。能暴露落笔人心情的只有每个字的重得快要晕开的最后一笔——

如果只能活一个,我选择你。

小心池■■■■■,墙上的字■■■■■■。

拿到我留给你的东西后立刻离开常青市,这里太危险。

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很高兴能当你哥哥,池竹西。

把你留下,对不起。

【或许有,我不清楚。】

“药还在按时吃吗?”

容岐松了口气:“不用去想那么多,你tofel分数112,gre分数331,加上推荐信,申请top50大学应该是够的。不出意外明年三月我们就在国外了。”

池竹西倏而抬眼,音调变了:“不是说好了明年5月份左右。”

“你又听见了狗叫声?”

池竹西:【在吃。】

“你母亲明年二月要去新西兰开展,我三月要去巴黎准备icp(国际心理学大会),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我们都不是很放心。”

“可是……”池竹西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这一定是安澜娅的主意。

池竹西:【没有。】

“能回忆起听见狗叫声的前后你的感觉么?有没有心慌,或者突然紧张?”

晚上。

【挺好的,老师让我补上之前落下的作业,同学也很热心。放学的时候池源来找我。】

容歧有些意外:“池源?”

【他来找我道歉。】池竹西咬住下唇,【他看起来是个很麻烦的人。我没注意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校门口遇到来接他的蔡女士,池源想顺便送我回来,我拒绝了。我……是可以拒绝的吧?】

安女士做的决定一向不容置喙,容歧只是充当他们母子的缓和剂而已,和他争辩是没有结果的。

惯例的谈话结束,池竹西端着水杯回到自己房间。

容歧没说的是,在精神障碍中,幻听一般与妄想一起出现,是抑郁的征兆之一。

池竹西点头:【对。】

书房开着暖气,灯光明亮如昼,笔尖划上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白噪。容歧记录下谈话的内容,说:“但你没有看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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