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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捧男朋友结果我红了

160-180

故事开始于消防员余天星火场救人被灼瞎,肺部留下不可逆损伤,失明后屡受挫折,尝尽人情冷暖,但是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亲人和街坊四邻帮助了他,最后他从暴躁与不可置信中渐渐平静下来,也逐渐适应了失去光明的感觉,并找到了新的工作——省消防局运营的消防科普自媒体账号的科普人员。

只是不知是谁到里面说了一声佟知隽来了,很快, 段骁恩就从防盗门里探出头来。

“段哥!”佟知隽欣喜地跟了过去, 林檬等人为了避免影响剧组, 就收了设备下楼等着去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在旁边看着。”佟知隽说完, 跟康导打了个招呼,坐在了不影响拍摄的角落。

现在要拍的这一条并非成片里的最后一镜,只是为了杀青而特意挑选的合家欢场景。

康文在下凡拍电视剧,今晚自然有很多媒体,如果段骁恩不能压过在场所有人,那这个男主当得可就有点丢份儿了。

段骁恩没开口,为了防止一会出小区会被媒体拍到,他跟佟知隽先上了郁川野的车。

“我去酒店试试看再说。”段骁恩看了一眼窗外,谨慎地说。

“不用看看再说了,”佟知隽说,“衣服什么颜色?”

“黑色西装,海蓝色带老花暗纹的领带。”郁川野回答。

花孔雀佟知隽摘下自己的手表,没有直接递给段骁恩,而是自然地拉过他的左手,帮他戴上。

郁川野自打这俩人一同坐后边并且把余小舟推上副驾开始,就对他们格外关注,这会儿从后视镜里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本想调侃几句,只是再定睛一看,朗格LANGE www.youxs.org。

限量的表就这么随随便便拿给段骁恩,郁川野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吃到如此昂贵的狗粮啊。

“真好看!”佟知隽弯着眼睛,松开段骁恩的手腕。

段骁恩感觉到微凉的柔软指尖离开,忍不住蜷了一下手指,但并不能抓住佟知隽。

“这也能蓝色!你到底有多喜欢蓝色?”段骁恩抬起手腕,精致的表盘与鳄鱼皮的表带上还带有佟知隽的一点点体温,明明不热,却让他觉得滚烫。

“我可是哆啦A梦,喜欢蓝色的程度远超你想象。”佟知隽歪头看着段骁恩,掏出手机给林檬发了酒店地址。

郁川野没搞懂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因为佟知隽说得根本不是哆啦A梦,而是指上次他穿了蓝白配色的衣服段骁恩说他是哆啦A梦。

段骁恩意会,笑说:“哆啦A梦要什么有什么,说缺表就送来了,看来下次我该管你要个减肥神器,拍《盲》我真的胖了好多。”

佟知隽手欠地戳了一下段骁恩的肚子,说:“还好只是腹肌没了,这要是有了肚子,今晚被拍,森*晚*整*理明天全微博就都知道你胖了。”

“总拍吃戏,真的太容易发胖了,康导不许我减肥,说余天星受伤离开消防队后就发胖了,适当有点肉很合适,”段骁恩摊了摊手,“所以只能这样了。”

“哆啦A隽没有减肥神器,倒是可以和你一起运动。纪哥说六一前一天公司举办运动会,我们可以为运动会而准备准备!”佟知隽兴致勃勃地分享公司其他人还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段骁恩疑惑:“怎么这么早就说要准备运动会?……不对,为什么公司会举办运动会啊?”

佟知隽一本正经:“公司体检,大多数员工都不太健康,纪哥就说办个运动会,准备一些奖品,那样能促进这些天天坐着的人动起来。”

段骁恩被带跑偏了,竟然觉得这很合理,从善如流,问:“那你准备报什么?”

“报个三千米长跑,还有跳高,其他的时间我就负责吃零食——对,纪哥说像中小学生校园运动会那样,租个体育馆,可以带零食。”佟知隽耐力和跳跃能力好一些,短跑无论几百米都没有竞争力,所以才报这两项。

“那我也陪你报个三千米,跳高我不行,但是如果有射击射箭之类的项目,我可以报名,当然了,射气球我也不介意。”段骁恩认真地想。

没有运动细胞的郁川野在前边都要为这对狗男男的爱情落泪了,三千米那是能陪的吗?那是要命!他看向余小舟,想获取一些同伴的共情,然而嗑拉了的余小舟本就能跑,现在正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全程陪跑并录像。

佟知隽不知道前面俩人在想什么,只沮丧说:“没有诶,如果有的话我也想报名呢,但是会这个的不多,没办法。”

俩人聊了一路的运动会,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由于杀青宴去了长沙办,所以住在浏阳的众人想休息只能现到酒店开房。

一下车,林檬他们的镜头就迎了上来,原来她跟《盲》剧组打听到了酒店地址,早一步打车过来了。

佟知隽低声问段骁恩是否介意出镜,段骁恩倒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我哪有什么介意的,跟你同框荣幸之至。”

某只小树懒一听这话,心都飞了,在酒店门前的台阶上不小心踩到鞋带,险些摔倒,好在段骁恩拉了他一把。

佟知隽本就不喜欢穿得太正式,所以杀青宴要穿的衣服在背包里,现在穿的是休闲套装和运动鞋,又因为他懒,向来都是随便系一下鞋带,未曾想这时候散开了。

“嗐,再霸道的总裁,鞋带也必须系成蝴蝶结。”佟知隽一边蹲下系鞋带一边感叹道。

段骁恩拦了一下,顺势蹲下来,说:“别动,我给你换个别的样式。”

行人纷纷侧目,林檬和摄像师露出复杂神色,然后果断把两个机位分别对准了佟知隽的脸和段骁恩正在系鞋带的手。

郁川野酸溜溜地嘀咕:“上学时候班级的小女生都没互相系过鞋带,我上次有人给系鞋带还是我高中胳膊骨折了我妈帮我。”大庭广众之下,你们小情侣是不是该收敛点——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无他,帮系鞋带就像帮系扣子,实在是过于亲密了,于是落在外人眼里,难免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有点耐人寻味。

佟知隽脸红到耳根,表情也控制不住地在惊恐与窃喜之间流转,最后五官定格在一个如同脸谱一样夸张的位置。

“好了,”段骁恩站起身来,“这样就不会散了,而且很好看。”

佟知隽低头看着复杂的系法,晃了晃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大波澜:“谢谢啊段哥,走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头孢配酒

因为只是临时休息一下, 段骁恩在前台点了餐,并开了一间标准间,佟知隽跟林檬说几句话, 随后上去蹭他的房间休息。

虽然今天最后的群戏很累,但段骁恩并没有小憩, 而是坐在沙发上看书。

“看的什么?”佟知隽走进来,俯身歪头去看。

这角度看不清, 段骁恩就把书立起来让他看封面, 原来是《红楼梦》。

“啊, 巧了,我最近也在看《红楼梦》, 不过我看的是电视剧,原文太晦涩了, 看得累脑子。”佟知隽关好门,坐到段骁恩旁边。

“不算难懂, 但是看书确实要比看剧累些,不过剧和原文有出入, 我还是更喜欢原文。”段骁恩插了个书签,把书放下。跟人聊天会导致他看得囫囵吞枣, 虽然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但是还是不想这一段看得糊里糊涂。

佟知隽摸摸下巴:“这不难懂吗?说起来, 我一直觉得你很神奇,我认识的在国外生活多年的人, 中文都说得颠三倒四, 然而我看你这中文水平, 好像比普通国人还高。”

段骁恩拉过一边的背包,把书放回去, 说:“我家平时都说中文。”

佟知隽“噢”了一声,眼尖地看到他包里放着好厚的两个大本子,问:“那是什么?”

“是剧本。”段骁恩抽出来递给他。

一本是《盲》后八集的全本,一本是后八集只有余天星的戏份的本子,佟知隽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记的东西还不太一样。

全本里,段骁恩贴的便利贴上写的基本都是对人物本身行为逻辑的剖析,即使没有他的戏份,他也会做出标记;余天星cut的本子里,没有多少便利贴,而是用彩色油笔勾勾画画,还有各种符号,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佟知隽觉得有趣,感觉段骁恩又进化了。

拍《不见硝烟》的时候,导演不许演员只看自己的部分,所有人都拿全本,所以段骁恩捧着厚厚的剧本上面贴满便利贴,现在拍剧了,做标记的方式更丰富了。

“这个点点是什么意思啊?我看大多数台词下面都有。”佟知隽指着紫色的标注在台词下的着重号问。

“是逻辑重音。”

“怪不得这两句话一模一样,点的词却不同。”

又看了会儿,佟知隽觉得头大,便把剧本还给段骁恩。

前一半拍完之后段骁恩就给放行李箱了,这里佟知隽看到的还只是一半的剧本,就已经这么多了,难以想象全背下来有多难。

当然了,这也分人,认真的演员会背台词,但是看现在那么多粗制滥造的偶像剧都用配音,还对不上口型,就知道其实演员这个职业已经逐渐降低了门槛,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段骁恩一样用心。

闲聊了一会儿,午餐被送了上来。

吃完饭,佟知隽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陈述:“我们都不擅长喝酒。”

“嗯,对,怎么了?”

“我们得想个办法。”

“嗯?”

“一个不用喝酒的办法。”

“就算想了也没有用吧?真遇到劝酒,不喝也得喝。不过你无所谓,应该不会有人敢逼着你喝。”段骁恩说。

佟知隽胸有成竹掏出手机,说:“看我的。”

随后,他打开外卖软件,下单了两盒头孢,动作果断到像是早就演练过。

“这也行?”段骁恩从未见过这样的操作,“你早就想好了?”

“是啊,来时候忘了,不然早就买了。”佟知隽眉飞色舞道。

“但是万一,我说万一啊,吃了头孢还是有人劝酒怎么办?你知道的,这个圈子里有人就是喜欢看人屈从的样子,也有九漏鱼连吃头孢不能喝酒都不知道。”段骁恩提醒道。

佟知隽“啧”了一声,用食指点了一下额角,说:“你的脑子怎么长的?这么循规蹈矩干什么。我说我吃了就真吃呀?我们就把头孢往桌子上一放,但是不吃,万一被逼着喝酒了,装做出事儿了让助理带我们走,你看到时候害怕的是谁。”

段骁恩目瞪口呆,果然是自己太实诚了,还以为真的要吃来着。

临近傍晚,只眯了一会儿的段骁恩被叫去化妆,佟知隽百无聊赖地去找林檬。

“要不你们现在拍点什么?不然今天素材又不够了。”佟知隽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担心,纪录片开头就是周末,会不会看起来太清闲太快乐了点,说好的职场青年呢?没有职场只有青年是吧?

林檬笑他:“这是无聊到没事干了吧?”

“是啊。”佟知隽坦诚地耸耸肩,坐沙发上玩手机,还抬头扫了一眼镜头,确认在拍。

既然在拍,他就不好上LOFTER看文了,豆瓣吃瓜也不行,于是点开微博登录大号,随手刷一刷,也没说看看私信。

这时,他恰好刷到了春风唤醒一棵草的创作推广,最近有个韩国女团回归,主打很火,曹翊自唱跳了那首歌。

这还是曹翊第一次发舞蹈视频,由于她的舞蹈能力过于出众,评论区流满了粉丝的口水,无数人建议她以后多跳舞,直接转行。

佟知隽也惊讶,从前他只觉得曹翊唱商高,唱功还有进步空间,但是现在跟她的舞蹈一比,声乐能力都逊色了起来。

曹翊在评论区解释说,自己之前在的舞室不允许拍摄,现在搬家了,就换了新的舞室练习,是可以拍摄的,所以之后翻唱翻跳视频都会发。

之前佟知隽帮了被尾随的曹翊,她报案后安全回家了,佟知隽就没有再派人盯着了,现在想来是解决问题了,为了避免被报复,才直接搬了家。

现在曹翊越是展现出出众的实力,佟知隽就越是遗憾她不打算进娱乐圈。

然而随手点进她的主页,他却发现,曹翊的置顶微博改过了,表明没有签公司的意向的那一段删掉了!

佟知隽喜出望外,急忙到工作群里找人写邮件,向曹翊递出橄榄枝。

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曹翊改了置顶这件事最好别被其他星探发现,那样就能少点波折了。

以曹翊的身高相貌和实力,是可以直接签艺人约的,省了作为练习生培训的时间和金钱,又有粉丝基础,真的很划算。

像曹翊这样的自媒体博主其实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人都符合阅微的签人标准。

阅微想要的艺人,是在业务能力达标的基础上,还要明事理、有足够的文化水平、身上没有争议、不爱撕逼、有亲和力、道德底线高,总而言之就是选一个艺人界的三好学生。

这听起来很难实现,但是阅微的合同会规定一段时间考察期,如果阅微发现了新签的艺人并非德艺双馨,那么有权利解约,于是很大程度地保证了艺人质量。

临近杀青宴入场时间,佟知隽喜滋滋收了手机,叫林檬等人出去等会儿,自己则是换上了今晚要穿的正装。

以往佟知隽同样的配饰根本不会用几次,但是段骁恩送他的袖扣,基本上没事儿就戴上显摆显摆,这次也一样。

由于是来玩的,他就没准备穿得太严肃,选了一套雾蓝色的青果领的英式西装,里面的衬衫是白色,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深一个色号的雾蓝色领带和领夹,唯独袖扣的颜色格外亮眼,整体看起来得体又不失活力。

佟知隽换了衣服再开门,摄像师倒退几步拍了个全身,林檬看到他从掌了灯的屋子里逆光而来的画面,一时间微微怔住,心想播放量肯定稳了,果然好看的皮囊才是影视行业的硬道理啊。

恰逢段骁恩化好妆,回来找佟知隽,俩人一同下楼,沿着漂亮的玻璃栈道去往酒店的另一栋楼——杀青宴就在那里举行。

余小舟拿了装着杂物的背包过来接他们,剧组包下的厅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到来。

门口有迎宾,一进去就会发现许多媒体在调试设备,可见名导的影响力是真的大。之前《不见硝烟》并未铺张,邀请的媒体也不多,现在一个短短的电视剧就有这排场,自然是因为康文在。

场内摆了不知多少桌,中间留出长长的路,段骁恩走过去跟在最前方的康文在说话,走出了电影节有清毯待遇的明星的气场,佟知隽不知不觉就露出了老婆粉一般的闪闪发亮的目光。

人渐渐齐全,主创轮流上台发言过后,推上来一个巨大的蛋糕,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

席间,随时都有人敬酒,佟知隽把外卖小哥及时送到的头孢塞给段骁恩一盒,满脸都写着“今晚我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把酒桌当做战场。

段骁恩绕了一圈回来,对佟知隽说:“头孢是真好用啊。”

没等佟知隽回话,女主角所在公司天青娱乐的老板张尧就跟女主角一同走过来。

“佟老弟慧眼啊,挖掘到了小段这样的好艺人,”张尧举起酒杯,“来,我敬您一杯。”

佟知隽商业假笑,掏出头孢,不轻不重,“啪”的一声摆到桌上,没有说话。

张尧神经一跳,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佟知隽也太敷衍了吧?他连包装都没拆!太过分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不相为谋

该说不说, 张尧还是很给面子的。

他也不恼,只笑笑,说:“那佟老弟还是别喝酒了。”

佟知隽满意地收起头孢, 往杯子里添上茶,杯口略低一点与张尧的酒杯相碰, 笑说:“以茶代酒,您别怪罪。”

“哟, 哪能啊。”张尧一饮而尽, 又让演女主角的那位演员走了个过场, 然后去了下一桌。

佟知隽收敛笑意,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杯壁, 神色晦暗不明。

天青娱乐的艺人不多,但是个顶个的火, 唯一不算火的,也只有演了《盲》的女主角这位, 而她是刚签入天青的,不能作数。

火的多, 摔的也惨,天青的艺人总是昙花一现, 然后就不知道被雪藏了还是哪里去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不正常的爆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天青从上到下, 无论员工老板还是艺人,全都格外玩得开, 又圆滑, 情商也高, 不轻易得罪人,反而处处拉拢权贵, 自然而然,大把的机会送到他们手上。

佟知隽羡慕天青娱乐的艺人火,也佩服张尧是个豁的出去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让阅微的风气变成天青那样,各个艺人都不缺金主,各个领导都油嘴滑舌。

哪怕山穷水尽,也不能牺牲气节换取名利。

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少接触最好。

段骁恩见过张尧来探班女主角,对天青娱乐也稍有了解,知道佟知隽在想什么,只是碍于人多,轻轻拍了拍佟知隽的肩膀,以作安慰。

他看得出佟知隽还是有点儿心气儿的,让佟知隽走捷径,那是万万不能。不然佟知隽若是真的想让阅微赚钱,想让他一夜爆红,都不是没办法。

只是佟知隽不认可这些办法罢了。

虽然请了媒体,但还是以聚餐为主,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拍照,除却最开始的主创发言有些冗长之外,都很轻松愉快。

酒足饭饱,所有人一起拍了合照,随后醉醺醺的人渐渐离去,只留下满室狼藉。

作为难得此时还清醒的人,段骁恩和佟知隽还能直着走出去,不少人都喝得要人抬走了。

当晚他们就住在酒店,段骁恩开房的时候,忘了今晚不会回家,于是段骁恩和佟知隽顺理成章住了一间。

接受完林檬的今日采访,佟知隽回到房间时,段骁恩正在擦头发。

他洗了澡,已经换了睡衣,但不知是没擦干,还是头发滴水滴得厉害,衣服领口湿了一圈。

佟知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就觉得有点热。

“浴室我收拾干净了。”段骁恩坐在沙发边上,微微仰头道。

“嗯,知道了。”佟知隽从包里找出卷成一小卷的真丝睡衣,忽然发现自己没带浴巾。

来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见到段骁恩的迫切心情让他这种经常差旅的人都能有疏漏,着实让人又羞又恼。

段骁恩看出了他的窘迫,问道:“你需要浴巾吗?没用过的。”酒店的东西,佟知隽肯定是不会放心用的,所以他才这样说。

佟知隽应了一声,段骁恩立刻去行李箱里找出一条还没拆包装的浴巾。

“是余小舟之前帮我买来备用的,”段骁恩递给他,“去吧,明天飞机有点早,今天我们早点睡。”

佟知隽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我们”这两个字,连他都不敢轻易用在这种氛围里,毕竟确实有点引人想入非非。

这就是不爱的都有恃无恐吗?佟知隽不讲道理地想。

过了会儿,佟知隽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段骁恩正坐在床上刷微博。

一听见动静,段骁恩就放下了手机,回头看向佟知隽,然而目光却一寸一寸往下溜,最后定格在佟知隽的腹肌上。

从前没有细看过,只有匆匆一瞥,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佟知隽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如果一个瘦的人有腹肌,那可能是瘦出来的,但如果腹直肌、腹外斜肌、前锯肌等等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胳膊也是紧实有力,肌肉分离度还格外优秀,那只能是练出来的。

没想到啊,某些人表面上是小树懒,实际上是长腿儿的北极兔,是能挥起喵喵拳的大猫,是深藏不露的猛禽猫头鹰。

佟知隽有几分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段骁恩,随后发现,段骁恩的耳尖像一簇火苗,一点一点燃了起来,红得惊人。

怎么着?正常围个浴巾,不会是围出了色/诱的效果了吧?佟知隽有那么一丝慌乱,但是又该死的期待。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段骁恩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点干,不知道偷偷吞了多少次口水才能有这效果。

佟知隽揶揄:“不然还能像女人一样,从腋下开始围浴巾?”这好像更不合适,毕竟浴巾挺短的,如果那样,画面就有点过分了。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没换睡衣?”

佟知隽随手挠了挠半干的金发,说:“我没把睡衣拿进去啊,出来再换呗,又没有外人。”

段骁恩磨了磨后槽牙,看在他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份儿上没再说什么。

佟知隽却来劲儿了,说:“你这么守男德,传出去会让微博爆炸的。”

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段骁恩有些生活习惯会刻板得像老干部似的。

同住很多次,佟知隽从没见过段骁恩毫无顾忌地换衣服,扣子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系好,睡觉的姿势标准得像是已故的人,也永远站得笔直,即使是玩手机也没有眼睛离手机很近。

这像是被某种标准严格要求过似的,甚至可能并非只是要求,而是苛求。

佟知隽隐约能猜到,也许是段骁恩家里管得极严,所以才会造就他如今个性并不突出的模样,更何况段骁恩就是离家出走才回国的。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家矛盾不小,所以佟知隽并没有问,免得揭人伤疤。

段骁恩平静地笑笑,没有说话,之后两人默契绕过这个话题,聊了会别的,便关灯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下了雨。

匆匆吃了早餐,同一趟航班飞上海的人不少,有人有车,有人没有,互相蹭一蹭,但也不够。

佟知隽这边带着五个陌生人,不好意思蹭别人的车,于是段骁恩和余小舟就也跟他一起叫了滴滴。

天气不好,有点堵车,雨越下越大,最后起了雾,能见度不到五米,为了防止找不到车,大家出了酒店范围,找了个公交站牌躲雨。

等公交的人也多,嘈杂的说话声混着雨声传入耳中,突然,佟知隽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他和段骁恩。

他身边跟着摄像师,本就显眼,段骁恩就算戴了口罩,也能看出不是一般人,所以招人注意也正常。

但是旁边那对情侣说话不太好听,脏得佟知隽觉得恶心,大致就是议论他们谁攻谁受,昨晚在旁边的酒店里玩得多花之类,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了似的。

段骁恩察觉佟知隽身边气压低下来,仔细一听,也在雨幕里听到了那对情侣兴致勃勃的声音。

“请你们放尊重点。”段骁恩不想惹事,只略些严肃地提醒道。

情侣没回话,安静几秒,似乎周围其他人也看过来了,紧接着,俩人换了日语,继续议论。

佟知隽拳头硬了,他看动画多,为了看生肉,学过点日语,大致听得懂,于是用日语提醒他们住口,叫他们不要得寸进尺。

可能是佟知隽只是学了日语,但不考级,也没特意练过口语,听起来说得不太熟练,所以他们有些有恃无恐,连一个歉意的眼神都没有,随即改用意大利语说话。

段骁恩忍无可忍,抬高了几分音量:“你们没完没了了吗?我本不想公共场合骂人,但是你们也得给我不骂人的机会吧?一而再再而三,是觉得谁好惹吗?你们可以继续聊,换任何一种语言,来,让我听听你们学了多少外语,却只用来讲污秽的难堪的内容?学外语就是为了更好的开陌生人的黄腔是吗?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书却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不知道大脑沟回是不是平的,才有底气说话都不过脑子。任你再换什么法语俄语西班牙语还是德语,我全听得懂,录下来翻译好发到ins上,让全世界人民瞧瞧,这儿有两个多么肮脏的人。”

自打佟知隽的提醒无用,段骁恩就已经打开了手机录音,而他没录到的事情起因,也有《对话职场青年》的摄像师录下来,谁有理谁没理显而易见。

小情侣终于哑巴了,没想到碰到硬茬子了,连伞都没打,冒着雨灰溜溜跑了。

佟知隽还在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段骁恩如此的……能言善辩。

也没说什么脏字,甚至不算凶,语速也不算快,但是就是格外的有力度,清晰流利地说出来,真有点儿吓人。如果不是他是受害者,他都会害怕。

良久,佟知隽微微抬头,问:“段哥,你真的会那么多种语言啊?”他虽说不算有语言天赋,但是会母语以外的英俄日三种语言,已经不差了,结果段骁恩竟然堪比行走的翻译软件,这太离谱了。

段骁恩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过会儿,车到了,段骁恩温热的手拉起佟知隽,一同走出站牌下。

黑色的雨伞微微倾斜,闪着银灰色光芒的雨点砸下来,一丝也没沾到佟知隽的身上。

段骁恩看着佟知隽小心翼翼把背包从背上挪到怀里抱着的模样,胸口郁结的一丝不爽完全散去,然后莫名笑了。

他们看起来,比今天糟糕的天气要晴朗一万倍。

第一百六十四章·蘸料配方

晴朗的佟知隽和段骁恩到家, 就不晴朗了。

纪录片的镜头诚实地拍下了俩人走进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最后发现他们是一层天花板之隔的邻居。

佟知隽戴上痛苦面具,难以想象如果这东西播出去会被怎么解读。

他是喜欢看cp粉狂欢, 但是有人喜欢嗑cp就有人拆cp,更有吃瓜群众会揣测他们卖腐, 从而质疑纪录片会不会是演出来的,无论对他还是对纪录片团队都是难以摘清的负面舆论。

但是没办法, 佟知隽总不好一直杞人忧天, 最后还是在心底叹口气, 跟到了家的段骁恩告别。

电梯很快到了顶层,佟知隽回家后也没什么时间休息, 换掉微微有点潮湿的衣服,就得去公司打卡。

他忘了写电子假条, 所以该打卡还是要打的。虽然他不在乎今天上午这半天的工资以及全勤奖,但是他不想落人口舌, 叫同事觉得他可以无视公司的规章制度。

佟知隽去公司的路上还想,自己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从前他会觉得, 参加杀青宴可以算作是他作为CEO的身份去的,不是私事, 耽误小半天工作, 没及时打卡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他愈发在意起了他自身对公司的影响——既然他的主要工作在影视制作部,那就按照普通员工的标准来。

这种逐渐增强的集体意识是好事, 佟知隽想, 只有领导层都以身作则不搞特殊, 员工才能对公司的一切规章信服。

佟知隽到公司门口打卡,伴随着“滴”的一声, 屏幕上显示了他的信息,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迟到早退了。

从前的颓废彻底洗刷干净,积极应对每件事,让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路上有同事看到了林檬等人有些惊讶,但是没好意思问。

佟知隽到了办公室,跟同一个屋子的人说清状况,大家都不介意入镜,所以摄像师的拍摄范围可以大一点,不用拘泥于小景别。

林檬跟佟知隽接触这几天,终于看到一次佟知隽正经工作的模样。

说来也怪,有些懒散的小少爷偏偏有一点强迫症,所有文件整整齐齐;桌面一尘不染,水杯的摆放角度都很固定;午餐的外卖吃完,盒盖都会扣得和送来时一模一样;有时候需要订几张不重要的资料,他都会把纸张对齐,订书钉一点也不歪地打上去。

这样的习惯放在他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是又有点萌。

今天的工作平平无奇,佟知隽顺利完成,要下班的时候,钟天泽打来电话,说自己回上海了,正在来接他下班的路上。

回家的时候,佟知隽在网上下单了一些食材。

他喜欢雨天,也喜欢在雨天吃热腾腾的火锅,虽然上海没下雨,但是他不管,早上在长沙见了雨,这顿火锅就必须得吃。

另一方面,他想给段骁恩做顿饭。

炒菜他不会,煮个火锅他还不会吗?

阅微是标准的朝九晚五,只是现在的住处离华佟大厦远了些,又是晚高峰,六点多了他还没到家,外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佟知隽无奈,只好打电话求助段骁恩。

“嗯好,那我先拿我家来,一会你来取。”段骁恩说。

“好,”佟知隽又问,“你吃饭了吗?”

“我冲了麦片,正在喝。”段骁恩轻轻搅动着稀溜溜的白色麦片,闻着有一点点清甜,就是看着没什么食欲。

佟知隽的眼睛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问:“你不会是在减肥吧?”

钟天泽知道佟知隽拍纪录片,开的商务车过来,所以摄像师就在旁边,佟知隽不好意思大声说段骁恩的事情,毕竟这本来就是段骁恩的隐私。

“算是吧?少食多餐多运动,我想快点瘦回去。郁哥帮我接了个电影客串,演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设定里,皇帝非常健康,孔武有力,我要是还这么肿,肯定就不符合形象了。”段骁恩看着燕麦片就不想吃,下意识地多聊了几句,好像拖几分钟吃麦片就不痛苦了似的。

佟知隽一阵唏嘘,再次感叹,要是内娱的演员都有段骁恩这觉悟,他就不用看到辣眼睛的用修容画出来的假腹肌了。

“这才收工,不缺这一顿的减肥。我今晚想吃火锅,你跟我一起嘛。”佟知隽不知不觉就带上了撒娇的口吻。

段骁恩的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说:“好,那我等你回来,在我家吃吧。”毕竟他虽然在家住得不多,但厨房开火次数可比佟知隽家多多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齐全些。

佟知隽欣然同意,挂断了电话。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也亮了起来。佟知隽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出门,就往电梯走的这么几步路,都觉得轻松愉快。

这次佟知隽没再故意按门铃逗段骁恩,在智能家居的制裁下,他所有小计俩都没了作用。

避开摄像师的镜头按了密码,然后开门进去,佟知隽一眼就看见段骁恩在看钟好逑代为签收的那本书。

“头发该补色了。”段骁恩站起来,视线落在佟知隽的头顶。

“嗯,周末我再去,染发太麻烦了,工作日去耽误我玩手机时间。”佟知隽笑道。

“和我想的一样。”段骁恩可太懂佟知隽了,宁可在周末的堵车上多浪费两小时,也不肯牺牲工作日哪怕一丁点的时间。

佟知隽穿着段骁恩的拖鞋,径直走向厨房,说:“来吧,让我调一个蘸鞋底都好吃的蘸料。做饭嘛,一点也不难,我前段时间学了超厉害的蘸料配方,我现在胸有成竹。”

段骁恩早就把食材清洗好并分类摆放了,这会儿没什么要做的,就站在门口问:“你不会就是为了这口蘸料才要煮火锅吧?”

“Bingo!”佟知隽把鸳鸯锅端森*晚*整*理到餐桌的电磁炉上,先把汤底煮上,然后打开手机,照着存在备忘录的配方哆哆嗦嗦地操作,结果意外的把蘸料调出来了,闻着还不错。

佟知隽可是连照着教程煎鱼都做不好的人,现在调好了蘸料,对自己的手感到不可置信。

段骁恩对着手机摊开手,说:“这是神仙蘸料配方,它色泽漂亮,闻着喷香,手残友好,失败率为零,拯救厨房小白,让我们一起说,谢谢神仙蘸料配方!”

佟知隽猝不及防笑出声,推了段骁恩一把,自己笑得手都抖了,说:“神经病啊!”

汤底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段骁恩也去洗了手,与佟知隽一起把需要煮得久的食物下到锅里,随后他们面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时,佟知隽忽然发现,餐厅窗边倒吊着一束干花。

他走过去,微微仰头,问:“怎么把干花吊在这里了?”

段骁恩解释说:“我到家的时候发现之前买的花干掉了,觉得跟外面景色很搭,所以就吊着了。”

绑着这束花的是段骁恩过生日时候的那个蛋糕的丝带,佟知隽当时看见段骁恩收起这条看似没什么用的丝带了,没想到今天能用上,而且还挺漂亮。

“我拍了照片,你要看看吗?”段骁恩问。

“看!”佟知隽坐回去,凑近了看他的手机。

窗外高楼林立,从缝隙之中掬起明亮的太阳,浅蓝色的天空中飘荡着细细的几缕白云,而远处的绿化草坪边,围着一圈橘黄色的小花。近景暗下去的窗框下,橘粉色丝带绑着微微褪色的橙色花朵,仿佛还有着生命一般,向下延伸着。

佟知隽很喜欢,不知不觉脑袋离段骁恩近了许多,等发觉自己脸都要被火锅的热气熏红了才坐正,问:“可以发给我吗?我想当微信朋友圈背景。”

“好。”段骁恩立刻就发给佟知隽了。

火锅咕噜咕噜响的声音格外治愈,纪录片团队取够了素材就告别离开,单独出去吃饭,屋子里重新恢复了他们熟悉的二人共处的氛围。

跟佟知隽吃饭,段骁恩会莫名有食欲,所以喝了麦片的他本来打算吃几口就好,最后还是吃得很饱才停下筷子。

“佟知隽你惹大麻烦了!跟你一起吃饭我还减什么肥。”段骁恩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胡说八道。

佟知隽刚刚来了个邮件,回完之后就不自觉地打开了微博吃瓜,所以没细听段骁恩在说什么,而是把手机举到他眼前,说:“今天真的是听取猹声一片啊。”

原来微博又崩了,这次是因为一大堆明星被爆出阴阳合同,借此偷税漏税和洗钱。

佟知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很惊讶,是谁这么有良心,为人民除害,把这些人举报了。

他数了数,六名演员共计二十多部作品签了阴阳合同,累计偷税漏税逾十五个亿,洗钱事件还在调查中。

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让这个瓜堪比平地惊雷,各个演员的超话和广场都很混乱,有骂的,有脱粉的,有明明看见了警情通报还嘴硬说自家哥哥姐姐冤枉的。

法制咖竟然还有粉丝,也算是近几年的内娱特色了。

段骁恩一目十行看完,说:“偷税漏税能补,洗钱才是大事,估计等查完,娱乐圈要变天。”

佟知隽点点头:“是啊,而且似乎还有不少人没查到呢。据我所知,有好多在广场上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法制咖对家,也是潜藏的法制咖。”

段骁恩睁大了眼睛:“怎么这你也知道?”

“资本圈子里传的什么话,你未必听得着。只不过就算我知道一些,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只能说是借小道消息擦亮眼睛,与那些人保持距离。”佟知隽把手机放下,跟段骁恩一起收拾桌子。

段骁恩唏嘘,说:“虽然这一年多以来听到了太多圈内密辛,但是每次热搜爆出那些或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瓜,还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如果你有拿不准的人,不知道适不适合结交,可以问郁川野,或者问我,别到时候他们被抓,溅你一身血。”佟知隽说。

演员的门槛太低了,那些犯法的明星,以他们的脑子还真不一定能做到这些,所以背后自然有资本支持。

事情闹得越大,将来娱乐圈就越有可能被整顿。无论是出台有效的政策还是继续一条路跑到黑,选一个屁用没有的整顿方案,都不会影响阅微。

阅微所有人赚的钱都干干净净,因此比起微博上小打小闹,佟知隽反而更期待娱乐圈被从头到尾洗牌一遍,至少最后还能留在牌桌上的一定是干净的牌,不必再怕有什么惹不起的人出老千。

第一百六十五章·耶鲁大学

佟知隽没猜错, 现在才四月,今年的瓜就已经多到足够血洗热搜了,再加上很多次都跟演员品行和饭圈撕逼有关, 所以娱乐圈真的要有大动作。

接下来两天,陆续有明星被揭了老底, 清算得非常严格,连那些在网上说谎成性的都没落下, 还有引导粉丝撕逼的, 卖惨的, 正主演得烂被骂了粉丝就去网暴素人的,以及私下许多卑劣的秘密, 接二连三被爆出来,仿佛是有什么人在把娱乐圈的明星挨个查了一遍似的。

热搜从头到尾有一大半都是明星的瓜, 轰轰烈烈闹了两天,到第三天上午才渐渐安静了。

这天晚上, 段骁恩给佟知隽做了苏打饼干。

佟知隽靠在段骁恩家的沙发上看综艺,边吃饼干边说:“现在看见哪个明星的脸都有点索然无味了, 吃瓜撑死我了,耽误我写这个月的工作总结。”

“嗯?这不是还没到月底吗?”段骁恩摘了围裙, 坐在佟知隽旁边, 抬眼一看, 这综艺是旧综艺,有个逃税咖被抓, 节目组连夜翻出来重新剪辑, 工作人员才是真的惨。

“我不说用年假提前几天跟你出去玩嘛, 就想着早写早完事儿。”佟知隽漫不经心道。

林檬等人就在旁边拍着,佟知隽虽然没提是什么瓜, 但是到时候纪录片一播出,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佟知隽吃瓜和别人也不一样,别人是真的吃瓜,他是要为阅微的艺人考虑。

就算没有违法乱纪,但是当佟知隽发现连粉丝吵架都会拉出来算账的时候,他就开始慌了。

阅微的艺人没有引导过粉丝吵架,但是粉丝之间的摩擦是难免的,可能这没什么事儿,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严查的大环境下人人自危,一旦火烧到阅微这边了,立刻滑跪道歉就是了。

像这种程度的娱乐圈大地震,其实还是很少的,佟知隽这个纪录片倒算是见证了一下正常公司遇到这种大事应该怎么办的历史了。

然而灾难戛然而止了。

临近睡觉时间,佟知隽把段骁恩烤的苏打饼干全都划拉回家之后,发现热搜前几条都变了。

热搜第一:#艺人证#

热搜第二:#肃清恶俗饭圈乱象#

热搜第五:#淘沙行动#

热搜第七:#豆瓣小组#

热搜第十:#艺人持证上岗#

……

佟知隽挨个点进去看,眉头渐渐纠起来。

六月起,院线电影、上星电视剧、上星综艺、A级以上的网络综艺、网剧、网络电影,需要所有主要卡司持艺人证,即日便开放了一个报名考试的链接,考点随机分配。

如果五月三十一号之后播出的影视作品,主要卡司没有艺人证,那就得撤档待定了。

艺人证不止是证明身份,另一方面,是上述所有对艺人证有要求的影视作品,都会在艺人证里录入信息,剧组走账从艺人证里走,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一张特殊的银行卡。

佟知隽想,如果这个艺人证能有这样的作用,说明最近几天清查娱乐圈是早有谋划,不然娱乐圈这么多人,临时起意的话发证都发不过来吧。

此外,针对清理饭圈乱象的淘沙行动即将展开,虽然饭圈黑话不会管,但是用黑话传播负面情绪信息不行,因此像粉丝开团集火骂对家这种,是肯定会被清理的。

按照通报里给出的条例看,娱乐圈相关的豆瓣小组得关掉一半以上,微博里的水军和黑子也会被清理,反黑站也会一刀切。

相当于是微博夹掉黑子的博文,你反黑站不用干活了,所以也关了吧。

佟知隽担心的就是,可能最后淘沙行动受害者只有正常追星正常反黑的人,至于那些过分的黑子,并不能被根除,反倒会因为失去反黑站制衡而更加猖獗。

饭圈已经形成了一个小生态,维持着微妙的动态平衡,就算淘沙行动说要一锅端,但这一锅里满满都是沸水,会随着水蒸气飘走,也会从锅边溢出去,真的很难药到病除。

目前看,想法是好的,至少不会像从前每一次整顿饭圈那样只是隔靴搔痒了。

佟知隽叹口气,给段骁恩打了电话。

“你也看到热搜了?” 段骁恩问。

“嗯,你看到了就好,报名没有呢?”佟知隽问。

“报上了,我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报名,怕被卡出去,结果我报名的时候自动生成的准考证显示,我的考号是89,说明我报名还算快的。郭琼宵是96,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很靠前,我们打算一起去考试。”段骁恩一边把电子准考证下载了一边说。

佟知隽去群里看了一眼,果然舆情监控组一看到消息发出来,就通知了所有艺人,各个经纪人这时候应该也都给自家艺人打了电话嘱咐过了。

聊了几句之后,佟知隽又给郁川野打了个电话。

“安囿现在拍团综呢,艺人证考试报名了没有?会不会耽误事?”佟知隽问。

郁川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说:“今天拍第五期第六期,我觉得挺顺利的,能如期拍完,所以打算让她们拍完再去考,考完正好回来练二专的歌。”

毕竟限定团就两年,想专心做音乐,时间就是比较紧,二专紧锣密鼓就得安排上。

佟知隽放心了,忽然问:“你那边谁说话?我听着像小九呢?”

小九是公司刚转正没多久的员工,她声音比较甜,很有辨识度。

“我和小九加班,刚从茶水间冲了咖啡回来。”郁川野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有些疲惫。

“啊,你竟然还在公司,这也太卷了,”佟知隽吐槽说,“娱乐圈怎么不卷起来呢。”

郁川野笑了,说:“社畜卷生卷死,娱乐圈也不会卷的,反而有一堆周六加班的社畜用难得的周日追星,还要心疼他们不用996的哥哥姐姐在节目受了欺负。”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了,毕竟这次翻车的明星太多,平时再人畜无害的都有可能是法制咖。”佟知隽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清楚,娱乐圈就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并不可能变好的。

“倒台的都是靠山不够硬的,多得是人虽然如坐针毡但是到现在什么事儿没有呢,说白了这是一场比靠山的大逃杀,而那些没倒台的,可能借着靠山硬,干的坏事更多,却躲过了这场浩劫,粉丝还得傻傻地吹自家偶像真干净呢。”郁川野平静地说。

见惯了明星和粉丝的那副德行,郁川野已经对娱乐圈的瓜免疫了,只要不是让他突然失业,他都能波澜不惊。

当然了,如果他失业了,可能后半辈子也不会缺钱花。

他们你来我往地吐槽了好半天,佟知隽忽然想起,摄像师拍着呢,一整个愣住了,如遭雷击。

“你继续忙吧,早点回家。”佟知隽匆忙挂断,惊恐地抬头看林檬。

林檬没说话。

这五尊大神都没说话。

这才让佟知隽忘乎所以。

佟知隽双手握在一起,眨巴着眼睛,问:“这段可以剪掉吗?”他不是很想被营销咖的粉丝喷成筛子。

众所周知,娱乐圈粉丝战斗力跟正主的毒点成正比,如果正主擅长营销擅长卖惨,粉丝一定能手撕一大堆小明星,如果要是正主再疯批一点,那粉丝只会比正主更疯,就算没指名道姓说他们什么,也逃不了被骂的命运,真的没什么他们做不出的事情。

这些天他在纪录片里说的话可真是太大胆了,再说下去怕是要被疯批粉丝问候全家……对不起了亲爱的妈妈和不那么亲爱的嘴欠哥哥姐姐——佟知隽在心中忏悔。

林檬也知道有些粉丝极其擅长自我代入,稍微说点跟他们哥哥姐姐有关的就开始敏感,就会破防,所以她理解佟知隽对自身安危的惶恐。

“放心,我们是拍纪录片,不是拍勇士的遗言,说得太厉害的部分会剪掉的。”林檬难得开了个玩笑。

得到承诺,佟知隽抿了抿唇,笑着伸了个懒腰,说:“开始今天的采访吧,一会我就要睡觉啦。”

可能是今天的素材太劲爆了,以至于林檬需要平衡一下节奏,所以问的问题不多,就三个,但是每一个都还蛮尖锐的。

佟知隽忐忑不安地回答完,送林檬等人出门,然后就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关于艺人证的热搜还高高挂在第一位,而第一批报名的人已经出发去了考点。

佟知隽要工作,就没跟过去。有郁川野等多位经纪人陪同艺人,算是给后报名的人探探路。

当天中午,《不见硝烟》官博放出消息,已经确认了定档七月一日,所有演职人员都转发了微博,佟知隽投资了,自然也要转发宣传。

趁着午休,佟知隽翻看着评论区,大多都是表示期待的演员粉,好在男一号家不控评,段骁恩家粉丝佛系,所以评论区观感还不错。

但是当佟知隽一搜段骁恩的黑话题,就发现消停了许久的段骁恩的黑子又热闹起来了,大骂他不配演赵方迎的电影的男二号。

翻过来调过去都是这些话,佟知隽都觉得没什么新意了,最多就是由于持证上岗风波,多了一些嘲段骁恩一定是在国外上了个野鸡大学回国捞钱的声音。

佟知隽正要关掉微博,但是习惯性顺手拉了一下首页,刷新出了一条段骁恩的微博。

演员段骁恩[V]:考完了。[www.youxs.org][www.youxs.org]

佟知隽点开准考证,这是凭电子准考证到考场领的,没什么新奇,再看艺人证,正面是个人信息,下面是和银行卡一样的凸出的卡号。

个人信息本也没什么,但是佟知隽看完就呆住了。

姓名:段骁恩

身份证号:已打码

毕业院校:耶鲁大学

是否科班:否

证件有效范围:全范围

证件级别:A级

签发考区:北京

证件有效期:

佟知隽立刻就切到微信给段骁恩发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靠你竟然是耶鲁毕业!瞒我好久!

第一百六十六章·兄弟阋墙

关于段骁恩是耶鲁的学霸这件事, 佟知隽有点接受无能。

尤其段骁恩还说他学数学……数学!那可是耶鲁的数学!

佟知隽崩溃到要裂开了,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他竟然拉一个旁人眼里的天才到娱乐圈里沉浮。

段骁恩一直没回复, 估计是已经登机了,佟知隽便闷闷不乐地丢下手机, 一头扎进工作里。

一直到下班,佟知隽都再没碰过手机, 回家路上, 他打开微信一看, 段骁恩回复了。

墨宝:嗯,是的。需要给你留些时间平复一下心情吗?

谢邀, 已经平静不下来了,脚趾已经开始抓地施工了, 等我到家,一座名为尴尬的城堡就会拔地而起。佟知隽欲哭无泪地想。

佟知隽一到家, 就飞速换了衣服,然后直奔段骁恩家。

开门的一瞬, 段骁恩正在水吧冲麦片,一回头, 正好看见表情纠结的佟知隽。

安静了两秒, 佟知隽率先问:“今天考得怎么样?顺利吗?”绝口不提耶鲁大学这事儿。

段骁恩端着麦片放到茶几上, 说:“非常顺利。考点有二十个考场,拿着准考证随便在哪个考场门口排队都行, 所以我没等多久。”

佟知隽换了鞋子跟进来, 挥手示意身后的林檬记得关门。

俩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段骁恩继续说:“门口放了好几箱剧本,有经典的影片, 也有未经出世的废稿,根据个人能力自选一个本子,可以请考官搭戏,还是挺有意思的。演完考官打分,根据分数决定证件有效期,稍微差一些的有效期比较短,我的是五年,郭琼宵也是,是当天上午分数最高的。”

“那证件有效范围是什么意思?”佟知隽问。

“就是说用这个证件能接的工作范围,如果分数高就是全范围,什么节目都能上,如果分数低,好像是对综艺和电影什么的有限制吧?我也没细看。”段骁恩说着,把艺人证找出来给佟知隽看。

佟知隽再次看见“耶鲁大学”四个字,神经一跳,缓缓抬头。

“我是不是耽误了一个人才?”佟知隽的语气有几分埋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没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没有学术天赋,没有考研,在演话剧之前,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辞职的,”段骁恩认真道,“如果我没辞职,没去剧场,也就不会遇见你了。”

佟知隽觉得自己血槽空了。

这话说得也太像表白了吧?段骁恩到底记不记得还有摄像师在拍啊?佟知隽眩晕一瞬,话都被堵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

“对了,规则是中戏、北电、中传、上戏联合制定的,考官也是这四所院校分出来的人,现在只开放了四个考点,之后可能会陆续开放更多。看这个架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往后真的要清静了。”段骁恩说。

佟知隽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中传?我学校啊!”

“嗯?”段骁恩没想到,佟知隽竟然不是在上海本地读的学校,他以为某只小树懒很恋家的,根本不会走远。

“艺术与科学系的,学得不怎么样,是老师要求着我将来被人问起不要提他的名字的那种程度。”佟知隽开玩笑道。

段骁恩喝了一口麦片,险些被呛到。

佟知隽紧张地想给他拍拍背顺一顺,却顾及摄像机,没敢动。

当初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也没什么隐私怕见人,结果现在处处掣肘,太痛苦了。

“噢对了,你怎么没多玩一会就回来了?我看群里说,其他今天去考试的人都没回来。”佟知隽不再看他,掏出手机装作在看消息。

“没什么想玩的,能去的地方,以前都去过了。”其实就是想回家,哪怕不见面,只要知道佟知隽就在楼上,也会莫名安心。

这种依存或许有些不正常,但是段骁恩并没有改变的打算。

佟知隽悠悠地补上一句:“确实,我上大学时候,最痛苦的就是附近没什么好吃的。”

两人就“吃”这个话题讨论一番,最后一致认为,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考一个附近美食多的大学。

正说着,佟知隽接到了佟知宛的电话。

佟知宛没多说废话,直接叫他回家,还嘱咐他别带林檬他们。

佟知隽猜不到是什么事,但是既然姐姐说不能带人,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匆忙答应后,佟知隽与段骁恩告别,跟林檬说是私事,然后钟天泽开车送他回半山别墅。

距离并不近,一路上佟知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刚到家,就见赵叔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进门前,赵叔小声说:“一会儿不用说别的,夫人还在气头上,事情交给小姐处理就好。”

佟知隽一头雾水,进门却全懂了。

佟知云红着眼睛,衣衫凌乱,站在正厅一动不动,脚下还有一只破碎的杯子。

殷秋无气得头昏脑涨,佟知宛冷眼看着佟知云,佟知敬则是在为殷秋无倒茶。

佟知隽从未想过,许久不能团圆一次的家庭,再次聚在一起是这样的状况。

王哲之前说查到佟知云有问题了,之后就再没汇报过任何信息,如今不声不响地激发了矛盾,想来是家人早就知道了。

佟知隽没问怎么回事,也没跟妈妈说话,径直走过去,坐在殷秋无身旁。

“佟知云你自己说,别等小卷儿费口舌。”佟知宛冷声道。

佟知隽诧异,怎么还跟自己有关系?

佟知云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这时候知道说不出口了?”佟知敬呛了佟知云一句,随后给佟知隽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佟知云早就对佟知隽心存不满,自佟丰年去世后,就处处针对佟知隽。

在佟知隽刚接手阅微的时候,唐东就带着艺人跑路,解约费是佟知云给的,为的就是让佟知隽有挫败感。

后来张泽源抢了梁俊的角色,是因为副导演在跟佟知云谈生意,听话地顺手踢走梁俊。

任宏演了《不见硝烟》里的角色,是佟知云安排过去恶心段骁恩的,他料定了段骁恩会跟佟知隽说,想让佟知隽心烦。

后来的周夕辞下药事件,也有佟知云在背后指使,所以想来“忙得不着家”的佟知云在佟知隽进医院后赶回来,只是为了刷个存在感免得被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挫折,都有佟知云插手。

“你好幼稚啊。”佟知隽听完,只这样评价道。

他恨不得佟知云能狠心一点,一度置他于死地,这样他怎么反击都不算过分,结果就这?他甚至替佟知云丢人。

“我幼稚吗?我只是让你不爽,没有真正伤害你,看看,你看看!就只是这样,你们一家人就开始兴师问罪了!再做点什么那还了得?”佟知云的拳头攥起来,扫视众人。

“佟知云你要点脸!谁们一家人?爸爸要知道,一定会后悔有你这么个儿子!还‘你们’,你是疯了吗?这不是你家吗?”佟知隽的火气“噌”一下子冒出来。

“你们!就是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一家人?处处偏袒你一个,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搞清楚,如果没有你妈嫁进来,我才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佟知云瞪着佟知隽,不敢有动作,他知道,如果自己敢动手,佟知隽一定还击,到时候谁占上风可就说不准了。

佟知隽捏了捏拳头:“你趁早进医院看看,狼心狗肺怎么治!你真是想争权想疯了吧?在你眼里,只看得到你自己!我不想跟你废话,你现在滚去祠堂给爸磕个头然后滚出佟家,我保证不报警。”这点小事,法律也未必能让佟知云付出代价,只有让佟知云失去心心念念的一切,才是最大的惩罚。

殷秋无心灰意冷,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从未亏待你,所有人都尊重你的任何脾气,最后成了我们的错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手心就是比手背的肉厚啊!”佟知云的声音抬高几分,他仍然觉得自己有理。

“我每次看到别人家兄弟阋墙,都觉得好可笑啊,都是一家人,怎么会走到那一步。现在看来,可笑的明明是我。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屁话,也怪不得爸爸走了你才换一副面孔,这要是早就暴露,可不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吗?”佟知隽真怕自己克制不住跟佟知云打起来。

明明他是受害者,佟知云却觉得自己没做错。

难道在佟知云眼里,只要没弄死他,就算不得什么吗?

殷秋无待佟知云不薄,在佟知云还小的时候,宠佟知云比宠佟知敬和佟知宛更甚,佟知宛甚至抱怨过殷秋无更像佟知云的妈妈,这些话佟知隽没亲自听过,后来倒也听过佟知宛转述,不曾想佟知云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换位思考,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心生嫉妒?佟知隽你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你不知道从小到大被无数人问后妈好不好的滋味,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告诉你家里遗产没你份的滋味,你更不知道两岁就要独自睡,根本没听过童谣的滋味!我遇到的所有不快乐你都不会遇到,凭什么啊?我活该的吗?”佟知云蹙着眉,像是真的很可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佟知隽耳根子软,心又善,佟知敬怕他这时候被佟知云的诡辩说服了,本想提醒提醒他,但佟知隽到底没念着旧情。

“你不是活该,但是当你因此而做错事的时候,那就是你的活该了。”佟知隽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平静。

近些日子佟知隽在看《红楼梦》,于是猛地想起探春说的话,“若是从外头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佟家世代浮浮沉沉,穷过也富过,穷是倒在自家人手里,东山再起也是自家人爬起来,如今佟知云不拿家人当家人,先做起手足相残之事,饶是佟丰年甚至是佟知云亲妈在,也断不能容忍。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成为伤害他人的借口,就算只是微小的伤害,只要是主观故意,那就都是不对的。

佟知隽再怎么能理解佟知云的遭遇,也不至于原谅。

殷秋无叹口气,听够了佟知云的狡辩,说:“算了吧,明天送你去见法官。无论是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还是私下转移公司财产,都到被告席上讲去吧。”

私下转移公司财产?佟知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如果说搞小动作就为了看他不爽,只是一点小事,那私挪公司财产,就是犯罪了。

佟知隽心想,他不想让佟知云见法官,他只想让佟知云见法医。

第一百六十七章·自私自利

佟知云还想狡辩, 殷秋无失望透顶地对赵叔挥了挥手,赵叔把王哲查到的所有证据拿来,摆在佟知云眼前。

这下纵使佟知云有千万张嘴, 也不能说出花儿来了。

佟知隽回来得晚,除了佟知云, 只有他没看过这些东西。

打开一瞧,竟是自打爸爸离世, 尸骨未寒, 佟知云就在挪用公司财产, 很难不说是早有预谋,甚至若非佟丰年的死没有隐情, 佟知隽都要怀疑佟知云害了爸爸了。

华佟集团下每个公司,佟知云都有股份, 包括阅微,只是阅微的人大洗牌, 才没有被佟知云发展出心腹,此外大多公司都有佟知云的人。

各个公司资金流动大, 只要账面能做平,加上有心腹掩护, 他就这样一点一点蚕食着, 一年多以来累计拿走四个亿。

佟知隽越是往下看就越心寒, 最后重重地把手里的证据丢在茶几上,缓缓抬眼看向佟知云。

佟知云腿一软, 下意识退后一步。

“姐姐, 你陪妈妈休息去。”佟知隽霍然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一手反剪佟知云双手, 另一手扯着他的衣领,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去了祠堂。

祠堂供奉的是佟家总支的列祖列宗,佟家子孙众多,但并不算特别传统,所以不是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开祠堂门。

佟知云想骂佟知隽,却被衣领勒得说不出话,最后被佟知隽一脚踢在膝窝,重重跪在堂口前。

“佟知云,你敢给爸爸和你妈妈说说你干了什么混账事吗?”佟知隽猩红着双眼,却没有落泪。

佟知隽只是不理解,佟知云听到了别人说后妈不会对他好就相信了,说他不会继承家产,他也信了,那爸爸妈妈这些年养育他付出的一切算什么啊?就这种小事,换到佟知宛身上,她怕是会当场怼回去,怎么他就这么完蛋?且不论外人嘴欠,怎么他能信任何人,就不能信任一下自己的亲人呢?

兴许是膝盖磕得太疼,佟知云好半天才缓过来,慢慢支撑起身体,他被佟知隽按着,走不了,也不敢抬头看宗祠。

“说啊,你现在不说,难道要以后进监狱说吗?”佟知隽拉着他衣领的手往后拽了一下,他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咳。

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也拎不清,任他是什么名牌大学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都没用,做错事了就是做错事了。

佟知隽可以容忍他幼稚到不值一提的小小报复,就当是念着佟知云没享受过杨美音的母爱确实可怜,但是他忍不了佟家东山再起后七十多年的基业森*晚*整*理能任由佟知云搅乱。

都说佟家家大业大,做生意亏几十亿眼睛都不眨,但是家里每一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爷爷和爸爸的心血,佟知云他怎么敢啊?

“你不说我替你说?”佟知隽的膝盖顶了一下佟知云渐渐弯曲的脊梁,“多丢人啊佟知云,祖祖辈辈堂堂正正,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我是没资格教训你,你自己跟爸爸和你妈说!你说啊!”

佟知云的内心还在挣扎,他甚至在想,必要时刻是不是要乞求一下……

“小卷儿……”佟知云咳多了,声音有些沙哑。

佟知隽没应,而是冷着脸说:“佟知云你今天就是忏悔,也得给我跪直了忏悔!别再让我看见你比虾子还能弓腰弯背!”

佟知云快速思索着对自己最有利的对策,却又一次被佟知隽拉着领子催促,这无疑是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于是所有的“虽然但是”都说不出口了,他被迫颤抖着声音说:“爸,妈,对……对不起,我……”

佟知隽稍微松了松佟知云的领子,让他说得没那么费力。

“我做了对不起您二老,对不起……对不起佟家的事,儿子不孝,让您二老蒙羞……”佟知云说得断断续续,即便到了这步田地,他心里想的仍然不是真诚悔过,而是斟酌用词,看怎么说才能不那么难以启齿。

佟知隽小时候也闯过祸,被要求认错的时候,就如佟知云今天这般躲躲闪闪,自然猜得出佟知云心里在想什么。

“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把话说全了。”佟知隽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换做其他人坑了华佟四个亿,佟知隽怕是要动手打人了,但佟知云到底是他的哥哥,他下不了狠手。

佟知云对佟知隽有足够的了解,深知佟知隽还要脸,不会真的打他,但即便如此,被按在这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态陈述罪状,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想到这儿,佟知云终于磕磕绊绊把过错缘由说了个清楚明白。

佟知隽重重撒手,佟知云如一滩烂泥软了下去。

“赵叔,把门锁了,别让他跑了。”佟知隽扭头就走,生怕被赵民昌看见他的眼泪,不然赵叔还得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拿他当小孩子哄。

祠堂没有窗,只有一扇对开门,在外面把门把手用防盗锁套上就可以锁死。

佟知隽听见清晰的上锁声,快步逃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把自己整个儿丢在床上,嚎啕大哭。

他很爱家里每一个人,包括素未谋面的杨美音,无论杨美音还是殷秋无,跟佟丰年都是自由恋爱,家里一直和谐美满,所以才让佟知隽对家人的依赖极其严重。

对他来说,佟知云相当于背叛了佟家。

多可笑啊,就在三天前,佟知云还在家庭群里说寄了东西给他,谁知二十多年兄弟情深都是假的。

佟知隽想,佟知云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挪用资金是犯罪?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会对不起爸妈?

恐怕没有。

他的自私自利,刻在骨子里,风吹雨淋也洗刷不掉。

佟知隽难过了半宿,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来天快亮时,半梦半醒打开手机看见段骁恩的消息,才想起回复。

但是佟知云这么大的事,不好随随便便说出去,佟知隽只故作轻松地回了个表情包。

跟佟知云在祠堂的对峙,使佟知隽精疲力竭,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痛苦得脑子里嗡嗡响,是精神上的疲惫。

一回想起昨晚,佟知隽还是心脏被揪了一把一样疼。他平复了好久好久的心情,一看时间快七点了,这才慢吞吞地起来换了衣服去洗漱。

开门时,佟知隽正好看见佟知宛出来。

佟知宛抱着柴可,肉眼可见的眼睛肿了一圈。

他们沉默不语一同下楼,看见佟知敬在餐厅闷闷不乐地吃早餐,却不见殷秋无的踪影,便知道妈妈是还在难过。

是啊,这样的事情,谁能不难过。

这若是别人家后妈明里暗里对非亲生的孩子不好,非亲生的孩子有意见,那都合理,但是佟家是个例,殷秋无已经够好了,却变成如今这样,谁不骂一句佟知云白眼狼?

食不知味地吃过饭,佟知隽去找殷秋无,互相安慰一番,才让赵叔开了祠堂的门。

佟知云已经醒了,颓废地躺在地上,脖颈上还有一片乌青,狼狈不堪。

“你是去自首,还是打官司?”佟知隽语气冰冷地问。

佟知云自知就算打官司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凝滞住一般,半天才发出来:“我自首。”

于是在佟家保镖的监督下,佟知云真的去自首了,没再耍任何花招。

佟知隽不知道这一晚够不够佟知云想清楚,但从此以后,佟知云跟佟家没有关系了。

自首也不代表立刻就能判刑,所以后面佟知隽强迫自己不再关注了,免得愈发伤心。

临近中午,佟知隽终于给林檬回了电话,说了回岳溪花园的时间。

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中是应该的,今天周六不上班,但是拍纪录片也算工作,所以佟知隽整理好心情,钟天泽送他回去。

段骁恩收到佟知隽的表情包,看他没细说,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事。

佟知隽回来之后,段骁恩烤了苏打饼干端到楼上,彼时佟知隽正郁闷地躺在卧室看《红楼梦》。

到家没找段骁恩,是不愿意一边瞒着他一边还要浪费他的精力安慰自己,佟知隽这点礼貌还是有的,没想到段骁恩主动送上门来了。

尽管此刻他只想放空,谁也不愿意理,但是看到段骁恩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同进入卧室,佟知隽缩回被子里,段骁恩则是把苏打饼干放到了床头柜上,随后坐在他身旁。

“吃午饭了吗?我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快递今天到,要吃火锅吗?”段骁恩看出佟知隽情绪不对,温声细语地哄道。

卧室里只剩下电视剧的声音,佟知隽发了一会儿呆似的,反应迟钝道:“好,但是你不减肥了吗?”他其实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但是又懒得问段骁恩前面说了什么。

“这才收工,不缺这一顿的减肥。”段骁恩用佟知隽说过的话回应道。

佟知隽终于见了笑模样,说:“那你买菜了吗?”

“买了。”

“蛋饺有吗?”

“有。”

“虾滑有吗?”

“也有。”

“我还想吃唐菜。”

“买了。”

“还有鱼豆腐,我也要。”

“可以。”段骁恩有注意过佟知隽的喜好,自然该有的都有。

佟知隽忽然就被这段略显幼稚的对话逗笑了,停下电视剧,坐直了说:“你怎么什么都有啊?我都没想过我要吃什么。”

“你喜欢的我都买了。”段骁恩没笑,却眼含笑意。

佟知隽有些出神,良久,他说:“那我们一起洗菜。”

第一百六十八章·客串试镜

一同去了段骁恩家, 由于有些食材需要预处理,佟知隽洗完蔬菜就坐在一旁乖乖等着了。

为了让佟知隽开心点,段骁恩把自己能想到的有意思的事情全都讲给佟知隽。

佟知隽静静听, 时不时笑一笑,一直没玩手机。

这时, 段骁恩的手机来了个电话。

“应该是快递,你帮我接一下。”段骁恩一边切午餐肉一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说。

佟知隽接起来, 快递员的声音传来:“玛奇朵吃不完牛肉面伤心到哭先生, 您的快递到了,请问在家吗?”

什、什么?

这个收件名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佟知隽惊异地看向段骁恩, 下意识说:“在家,放在门口就好。”他拒绝开门, 以免快递小哥误以为他是那个吃牛肉面的玛奇朵本朵。

电话挂断后,手机竟然不是锁屏状态, 想来是刚刚段骁恩看电话的时候不小心人脸解锁了。

屏幕上是便签页面,标题写着“小卷儿观察日记”, 下面的内容编辑了一半,佟知隽只看见最上面一行的前几个字是“只差一次冒险”, 就条件反射般按了锁屏。

虽说偷看实在冒犯, 但是佟知隽真的很好奇段骁恩是什么意思, 依靠那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脑补了半天。

冒险?什么冒险?会是想要冒着打破现有关系的风险追求我吗?佟知隽一想到这,整颗心都活跃了起来。

趁着段骁恩还没忙完, 佟知隽拿自己手机随意摆弄着, 装作若无其事。

不知怎么, 就忍不住打开了百度,搜索起了“怎样知道暗恋对象喜不喜欢我”这样的答案不会有任何作用的问题。

胡乱往下翻着, 佟知隽看到了一个来自贴吧的搜索结果。

标题: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几分,要不要试探试探?

楼主:鱼鱼鱼翻身

佟知隽睁大眼睛,难道这是郁繁生?

楼主模糊了会暴露隐私的信息,大致介绍说,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有多么特别,看得佟知隽都有点感动了。

唯独有一点让人不太舒服,就是楼里所有人都总是发“呵呵”,看着格外的阴阳怪气,笑得佟知隽头皮发麻。

但是当佟知隽注意到发帖时间竟然是十多年前时,就理解了他们可能不是想嘲讽谁,而是真的在笑。

帖子持续更新了好久,虽然每次间隔时间都很久,但是看得出楼主和暗恋对象的关系是越来越好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楼主说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暗恋对象喜欢的好像是别人,于是就再也没出来过,哪怕后面好多在追更的网友在期待后续,楼主也没有回应,就这样猝不及防BE了。

佟知隽看完,真的很想问问郁繁生,楼主到底是不是她,但是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作罢。

等佟知隽看完帖子,正好快递送到了,切完东西的段骁恩去门口拿了快递,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巧克力喷泉机。

“难道你买巧克力了?我也没见着啊?”佟知隽凑过来看段骁恩清洗这机器。

“我在网上看见有人调好火锅蘸料倒在这东西里,变成蘸料喷泉,感觉会是你喜欢的东西,所以就买了,”段骁恩说,“我还买了流水素面的机器,还没发货,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面。”

佟知隽确实感兴趣,逐渐忘却烦恼,跟段骁恩一起调好蘸料,启动巧克力喷泉机,看到蘸料真的流动起来,还心满意足地对段骁恩比了个大拇指。

快乐总是短暂的,吃完饭之后,段骁恩要再背一背明天要试镜的角色的台词,佟知隽便回家去了。

明明身边跟着林檬等五尊大神,但是回到家中,佟知隽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只是他又有些鸵鸟心态,不想回半山别墅,他怕自己回去了就满脑子都是佟知云的背叛,于是他只好玩i wanna游戏打发时间,连晚饭都是随便叫的外卖。

临睡前,林檬说今天要把昨天没做成的采访一起录了,佟知隽就很配合地换了一件上衣,方便剪辑。

可能是昨天走得太突然,今天又中午才回来,让林檬意识到了佟知隽遇到的私事很重要,于是很有分寸地完全没有提及昨晚。

做完采访,佟知隽打起精神跟林檬客套一番,送五位工作人员出门。

等人都走了,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疲惫地收起虚假的笑容,躺在床上发呆。

他不敢给殷秋无打电话,怕绷不住情绪,最后变成母子俩抱头痛哭。

在他回岳溪花园前,佟知宛告诉他,这事儿不会瞒着,今天会跟公司高层以及佟家其他人说清楚。

佟家的钱干干净净,如果有高管犯了法,向来没有包庇的道理,所以哪怕现在犯罪的是佟家自家人,也不会瞒着。

只是这样一来,佟家人原本明明为的是清白,为的是对所有员工和股东负责,但对舆论来说,就是佟家从前一定也游走在犯法边缘。

果不其然,当晚就上了热搜。

热搜第二十六:#佟家长子佟知云自首#

热搜第二十八:#挪用资金罪#

热搜不是买上去的,所以热度涨得没有很快,但是佟知隽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因为佟知云一个人,污了佟家的名声。

有网友津津乐道,有媒体冷嘲热讽,与当初佟丰年去世立刻爬起来吃人血馒头的营销号也没多大区别。

本来新闻要的是快速且真实,但现在的媒体都选择性地忽略了“真实”。

一开始还好,但是后面,渐渐传成了谣言,说华佟赚的钱不正当,说佟家的公司所有主营业务都是一本万利疯狂割韭菜。

华佟官方账号立刻出来辟谣,只是没有几个人在意。

佟知隽本来就被佟知云气得肝颤,网友再一乱说,他一上头,就没忍住开了小号骂回去。

见一个造谣的他就怼一个,最后打字打到一手汗,他才无力地放下手机,自嘲地笑了。

能有什么用呢,网友根本不在乎真相。

资本家确实都不当人,佟知隽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家是什么大慈善家,有多么伟光正,利用消费者心理合理赚钱必然是有的,但是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网友口里的黑心企业了呢?

吵架吵累了,佟知隽一怒之下把微博卸载了,眼不见心不烦,然后蒙头就睡觉。

第二天,佟知隽跟段骁恩在小区里的餐厅一起吃了饭,然后余小舟来接人。

郁川野给段骁恩接的那个皇帝的客串,人设很讨喜,所以有几个竞争者,今天需要去试镜。

佟知隽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决定跟着去凑个热闹。

剧组试镜的地方是个酒店,因为里面禁止拍摄,所以林檬他们就在停车场等着了。

佟知隽左顾右盼,对此感到新鲜。

走廊里人来人往,也有糊到休息室都进不了的小演员在这等通知,而正在休息室等候的演员都是半红不红的类型,有几位段骁恩认识的,便攀谈起来。

也有人试图结交佟知隽,但是佟知隽打不起精神应付对他来说无意义的社交,于是婉拒了。

叫到段骁恩的时候,佟知隽帮他拿着剧本,站在试镜的房间的门口等着。

导演是一位中年女性,叫胡若雯,性子直爽,做事风风火火。她作品不算多,但是质量还不错,只是没什么大奖缘,多次入围各种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却无一次获奖。

当然没有大奖缘只是大众说法,依佟知隽看,就是那些做评委的老头子对女导演还是有一定的歧视。

胡若雯身边坐着的人,佟知隽都不认识,但是能被胡若雯看上一起合作的,估计都不是什么菜鸟。

经过讨论,胡若雯让段骁恩演皇帝与权臣互相试探的一段戏,权臣是男主,演员还没定,所以一个陌生演员暂时跟段骁恩搭戏。

“最后抛剑注意安全,不用非得抛回剑鞘,这个动作到了剧组再练一练就行。”胡若雯提醒道。

段骁恩微微点头,随意拉了一把椅子,与权臣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似慵懒地坐下,却不怒自威。

这段的情形是皇帝与权臣喝茶下棋,但没有桌子,只能无实物表演。

皇帝登基有些年头了,他对权臣没有不满,但架不住朝中人屡次弹劾,于是做戏给外人看,只是权臣并不确定皇帝是否怀疑他有二心,因此此行意在给皇帝吃一颗定心丸。

二人对话稀松平常,却句句暗藏深意,一来二去,皇帝心里有数了,斜眼看了看本该站在一旁侍奉的太监,留够太监退走的时间,随后便站起身来,开始跟权臣心照不宣地飙演技。

皇帝抬手就抽出架子上的长剑,挽了个剑花,没有对着权臣,话语却咄咄逼人。

权臣“不甘示弱,据理力争”一番过后,皇帝冷哼一声,扬手就把长剑丢回了剑鞘里,随后跟权臣默契对视,无声地露出了笑容。

好戏收场,胡若雯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竟然真把剑抛进剑鞘了。”

段骁恩得体地笑笑,就见胡若雯看了一眼搭戏的演员,问:“怎么样?我就说你演不了男主吧?”

听旁边人窃窃私语,佟知隽才知道,原来搭戏的演员是胡若雯的堂弟,想演男主,却被胡若雯说可能接不住皇帝的戏,原本还不服气来着。

段骁恩是第一个过来试镜皇帝这个角色的,这不就把胡若雯的堂弟压得一点亮点都没有了?

胡若雯对段骁恩又是一通夸奖,显然段骁恩的表演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后面另外两个试皇帝的人压力可就大了,要是不如你,那今天我就拍板定了,就你了!之后不再招募演员来试皇帝了!”胡若雯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一旁编剧也把段骁恩叫过去,跟他说话,只是佟知隽听不清说的什么。

最后,胡若雯说:“艺人证考了吧?咱们电影计划是明年暑期档上院线,证必须得有。”

“考过了,您放心。”段骁恩说着,从余小舟那拿了包,找出艺人证给胡若雯看。

“好,那你就在这等会儿吧,直接看完另外两个演员的表演。”胡若雯说着,下一位试镜皇帝的演员已经被带了过来。

时间不久,另外二人表演过后,胡若雯都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等人走后,她对段骁恩说:“行了,皇帝就你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出国旅游

回家路上, 佟知隽问:“编剧找你说什么呀?”

段骁恩道:“她说有个情节在考虑要不要改,问我的理解,我感觉可能是为了看我对角色的理解有多深吧。”

“说什么时候进组了吗?”佟知隽说着, 打开手机逛豆瓣。

段骁恩摇摇头:“不确定,但是胡导很重视这部作品, 资金也充裕,可能选角还得再进行一两个月吧。”

佟知隽“喔”了一声, 就见自己常逛的娱乐圈小组里有瓜主出来爆料。

【小道消息】hrw的戏选角, 皇帝定了dxe

佟知隽眉头一蹙, 以前吃瓜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换到段骁恩身上, 他才意识到豆瓣的吃瓜网友真的神通广大。

胡若雯这部戏叫《剑又何去》,是古代架空的黑色幽默喜剧, 相当难驾驭,据说剧本打磨了四年, 主角有十几个演员备选,虽说论阵容可能比不上《不见硝烟》, 但是花费的精力可是要多得多的,因此备受瞩目。

豆瓣的网友热热闹闹地讨论着, 有人说要等《不见硝烟》上院线了看看再评判, 也有人说段骁恩好福气, 还有人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认可段骁恩能演大导演的戏,总而言之, 争议颇大。

佟知隽没评论, 心想, 让我看看是谁到时候看了《不见硝烟》回来灰溜溜删评。

到家之后,佟知隽和段骁恩分别开始收拾行李箱。

因为一早就确定了段骁恩试镜过后就出去玩, 所以最后他们订了去澳大利亚的机票。

票都买了,佟知隽想着不能扫段骁恩的兴,于是尽管此刻心情说不上好,但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

假条写好了已经批了,佟知隽在佟家的群里说了一声,家人嘱咐他注意安全,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因为上了热搜,所以佟知隽估计段骁恩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也没顺势跟段骁恩倒苦水,有些事情不适合翻来覆去说,有点分寸感很重要。

第二天,告别了纪录片团队,佟知隽和段骁恩去了机场。

签合同的时候佟知隽就跟林檬提过要出去旅游的事情,所以林檬很清楚拍摄会中断,只说如果方便的话让他拍点照片或视频作为纪录片情节断档的过渡。

澳大利亚有佟家的人,所以这次没带保镖,佟知隽乐得自在。

落地悉尼时已经是当地的半夜十二点了,来接佟知隽和段骁恩的人开车送他们去佟家在悉尼的住处休息。

一路上不是睡觉就是一起玩游戏的两个人这会儿并不疲惫,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们先分别选了个房间,然后把行李放好,又开了两把和平精英才各自休息。

佟知隽撇撇嘴,真遗憾,这儿房间太多了,没机会忽悠段骁恩跟他住同一间。

晚上平平静静睡一宿,第二天他们九点多才起床。

佟家这处房产常年只有一位姓焦的管家和一位姓梁的阿姨在打理,两位中年人给他们准备了具有当地特色的早餐,快要十点钟,他们才启程去打卡悉尼各大景点。

这里没有镜头,没有对他们的讨论,逛街也不需要戴口罩,佟知隽即使与段骁恩靠得很近,甚至是拉住他的袖子,也不用担心被拍到。

佟知隽都想好了,段骁恩负责看风景,自己负责看他。

玩了一小天,最后两人进入了一家清吧。

佟知隽歪歪扭扭地靠着座位,段骁恩把包放下,笑说:“原来树懒不是春节限定,而是假期限定。”

“没有,我就是走累了。我忽然理解为什么女生都说逛街很累了,我们中途还乘车了呢,只是闲逛而已,结果我还是累,我泡健身房也没这么累过。”佟知隽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啊,他长期健身,除了饮食稍微有点不健康再没有什么,怎么会走走路就累呢?

“我也觉得比健身累,这可能是未解之谜吧。”段骁恩说着,与佟知隽一同去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

身处异国他乡,他们也不想烂醉如泥,所以只能浅酌。本来佟知隽还想找个氛围恰到好处的时机给段骁恩弹琴听呢,但是这家酒吧没有琴,只有一位驻唱在唱着一首缓慢优雅的歌。

与他们坐得很近的一位卷发男士多次看向他们,段骁恩单手撑着下巴,抬了抬眉,说:“他好像想认识你,你要去搭讪吗?”

“不了,我社恐。”佟知隽往后缩了缩,端起酒杯抿一口。

“指社交恐龙。”段骁恩调侃道。

酒吧的音乐换到下一首,略带一点迷幻的微醺的感觉。

佟知隽晕乎乎地说:“你也就调侃我厉害,没见你调侃别人。”

“因为你特别呗,我也只想调侃你。”

段骁恩的语气甚是轻松自然,一度让佟知隽怀疑他是在酒后吐真言。

为了试试到底是不是这样,佟知隽生硬转折话题,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丢人的事情?”

段骁恩还懵了一下,脸上红晕爬满,酒吧的灯光一晃,有一种港片主角的味道。

“丢人的事情啊,那可多了,”段骁恩托着下巴的手从拳头转成伸开,五指托腮,“有一次站台活动,我被话筒线绊到,话筒眼看就要磕在装饰用的石像上。”

佟知隽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段骁恩的表情生动起来,语速也有些快:“那一瞬间我想,话筒摔坏了是我赔偿还是公司报销啊?无论如何都好亏啊!于是我就条件反射地去接话筒,最后替话筒挨了一记,头被石像磕个包。郁哥和周围好多人当时都看见了,尤其是郁哥最过分,笑话我好长时间。”

佟知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忍俊不禁,正开心着,就听段骁恩问:“那你呢?”

“我也多啊,不过大多数都发生在上学时候。”佟知隽放下酒杯,微眯着眼睛。

段骁恩对他未曾参与过的佟知隽的人生很感兴趣,催促道:“那你说。”

“高一的时候,学校不许带手机,但是总有人会偷偷带。有一天晚自习,老师突然进班级把灯关掉了,一霎时诸多同学的书桌下是万家灯火,老师一张照片拍下罪证,然后玩手机的人挨个被叫出去批评。我正得意呢,我没玩手机啊,结果就点到我了。”佟知隽喝了口酒,短暂地卖了个关子。

段骁恩扬扬下巴,“然后呢?”

“然后我想起我的手表是夜光的,我给老师解释,老师将信将疑,就到我的座位上翻,手机当然没翻到,却发现我在抄同桌的数学作业,最后我喜提全班第一个抄作业被抓的殊荣,写检讨写到我自闭。”佟知隽沮丧地垂下嘴角。

“我从来不敢抄作业。”段骁恩想了想,说。

“所以你才是耶鲁的学霸啊!”佟知隽感叹。

段骁恩耸耸肩,没有作答,片刻,又问:“你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佟知隽的回答并不像是遗憾,还是如他的其他所有经历一样有趣。

“我最后悔的事情发生在高二。”佟知隽说。

“嗯,什么事情?”

“和同学打篮球,我扣篮时候把篮筐和篮板打坏了。”

“这倒也没有多么罪恶,赔钱道歉就行了吧?至于后悔吗?”

“不是,我后悔的不是这个,你听我说完。后来学校看在我态度好的份儿上让我写检讨和通报批评二选一。”

“啊,你选了通报批评?”段骁恩勾起嘴角,已经准备开始笑了。

佟知隽摆手:“哪能啊,我是选了写检讨,两千字啊,写死我了!”

“这不也行吗?虽然写了两千字,但是不就不用通报批评丢面子了?”

“但是我后悔了,现在转念一想,能把篮筐篮板打坏,我多厉害啊我,通报批评算什么?那可是把篮筐篮板打坏诶!那是变相凡尔赛,那是变相夸奖!”佟知隽眉飞色舞。

段骁恩败下阵来,甚至觉得佟知隽的逻辑很顺,刚想笑,心底又莫名蔓延出一丝唱反调的情绪,提醒自己这样想有些过分。

佟知隽叹气:“但是真的说起后悔,还是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学习吧。我上学时候,全靠心中有信仰,成绩才理想。”

“信仰?你信什么?临时抱佛脚可没用。”段骁恩的眨眼频率慢了下来,似乎是困倦,又似乎是单纯的醉了。

“我什么也不信,我唯物主义,”佟知隽说,“但是临近考试也会拜一拜某些科目的神,比如欧拉、杨辉、高斯、牛顿、李斯特、爱因斯坦、列文虎克、门捷列夫……他们就是我的神。”

段骁恩忍不住笑出声来:“新概念唯物主义了属于是……然后呢?你拜完你的神,考好没有?”

“没有。”佟知隽蔫了,幽怨地斜眼看他。

要是考好了,还至于沦落至此吗?

当地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又都醉了,于是又聊了会,就打算离开了。

要出门的时候,佟知隽忽然注意到,有两个男人架着一个金发女孩往外走。

金发女孩烂醉如泥,但是能感觉到,她在抗拒,她不想走,或者说,她根本不认识这两个男人。

遇到酒吧捡尸的了。佟知隽下意识想。

现在他醉得厉害,远比上次遇到曹翊的那天醉,恐怕没法硬拦住两个起码二百多斤的男人。

佟知隽的手有点抖,他压低声音对段骁恩说:“跟着那几个人,那个女生被捡尸了,我报警。”

段骁恩也飞速冷静下来,二人默契地装作普通醉酒的人跟了出去。

佟知隽来之前就查过澳大利亚的报警电话,于是果断用焦管家为他准备的手机报警。

第一百七十章·野外生存

万幸的是, 警方在佟知隽和段骁恩要被发现之前赶到了。

不幸的是,他们配合警方工作花了好长时间,到家躺下休息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醒来时直接就是午饭时间, 佟知隽萎靡不振地坐在餐厅,对段骁恩吐槽道:“怎么当时就没一个人能想到先回家休息, 明天再录口供呢?”

“噢,这个啊, 我听见了, ”段骁恩说, “有个警察说,我们是刚到这旅游的, 还没倒时差,录个口供要不了多久, 所以就没让我们先回去。”

佟知隽一拍额头:“我的阳间作息全没了。”

“问题不大,你的生物钟那么强大, 会调回去的。不过我们真的还是谨慎在那么远的地方喝酒吧,万一遇到什么事情, 给焦管家打电话都来不及。”段骁恩说。

“嗯。”

谁也没提微醺时互相爆料自己的秘密的事情,吃过饭, 他们便登上游轮, 可以在碧海蓝天下看到如同风帆一般的悉尼歌剧院。

游览一圈后, 他们在官网买了今晚七点半的《安娜·卡列尼娜》的票,并在售票处报名, 跟着一个讲解团参观歌剧院。

参观时间只有一小时, 原本他们打算去餐厅吃完饭等待《安娜·卡列尼娜》开场, 但是佟知隽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昨晚他们帮到的女生叫Yulianna,问过他们的联系方式, 今天事情处理妥当了森*晚*整*理也醒酒了,才打电话说要请他们吃饭。

佟知隽委婉拒绝了,Yulianna只好作罢,并给他们推荐了一家汽车影院,说有好看的电影上映。

挂断电话后,佟知隽如实转述给段骁恩,段骁恩颇有一种正宫吃醋的感觉,揶揄道:“人缘不错啊小卷儿,昨晚那个男人看你看了好久,现在Yulianna又跟你聊这么久,男女通吃啊。”

“诶,别这么说,那个男人我不知道,我又没跟他说话,但是Yulianna完全没有别的意思,这么乱说不好。”佟知隽随口道。

段骁恩脸一红,这才发觉有些不尊重人,羞赧说:“对不起。”

“嗐,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佟知隽摆摆手。

佟知隽与段骁恩还是照原计划去吃了晚饭,晚上的芭蕾舞剧也是格外精彩。

段骁恩尤其喜爱需要走进剧场看的表演,他觉得这比电视剧和电影更能让他心潮澎湃。

回家路上,段骁恩兴致勃勃聊着观后感,佟知隽没有看他,悄悄笑着,只偶尔应和,不知道的还真当他们是情侣。

由于作息乱了,现在还不困,所以他们到家后决定联机打游戏。

佟知隽翻出了好评如潮的《双人成行》,虽然比别人晚了一个月才玩,但是兴致不减。

选择角色的时候,佟知隽觉得段骁恩玩小梅的角色有些违和,于是主动选了小梅,把科迪的角色留给了段骁恩。

进入游戏,在播放剧情动画时,佟知隽忽然想起,在爸爸忌日前一天晚上,他就梦到了自己和段骁恩玩游戏,正如现在一样,坐得很近,却都不算特别专注。

游戏做得很精致,画面漂亮得像是电影,玩着玩着便沉浸于其中了。

科迪和小梅是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在让女儿伤心后,因为一本书变成了两个玩偶,玩家要通过重重阻碍,想办法找到女儿,并且把他们变回来。

每一个关卡都富有想象力,浪漫别致,一上头,他们就玩到了凌晨,这下好了,作息又不能调整了。

大概玩了五个多小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非常儿童邪典的情节。

女儿很喜欢的玩具小象是关卡boss,而扮演父母的玩家必须杀死小象才能通关。

本来进行到这里,佟知隽就有点不情愿,觉得很残忍,但是游戏设定嘛,玩就玩了。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当科迪和小梅把小象从娃娃机里抓出来之后,娃娃机竟然夹住了玩具小象,根据提示,玩家要把小象拉出来,然后小象的腿竟然被扯断了!

尽管没有流血,但是白花花的棉花露了出来,佟知隽和段骁恩不约而同呼吸一滞,扭头去看对方。

小象是动画,他们玩的是游戏,可是这个动画角色是会说话的,有生命的,所以这一幕看起来尤为残忍。

短暂的过场动画过后,玩家还要把小象拖走,过程中,小象为了自救,用鼻子勾住了线团上的珠针,却意外弄掉了锥子,锥子插住小象的耳朵,接下来进入动画,科迪和小梅继续拉小象,小象的耳朵就这样也被扯掉了。

小象在乞求,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无助,可是后面玩家还要继续伤害小象。

佟知隽受不了了,不忍心继续玩下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段骁恩也说不出话来,没有玩家继续操作的游戏情节僵持在那里,仿佛不继续玩,小象就不会死掉。

“不玩了吧,段哥。”佟知隽像是在哽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段骁恩。

段骁恩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都有些闷闷不乐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佟知隽想哭,最后憋回去了,迷迷糊糊睡着了,段骁恩却完全无法入睡。

大人的自以为是总是残忍地伤害着孩子,科迪和小梅是这样,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玩到打小象这一段的时候,段骁恩全程心不在焉。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久到那是一个根本记不住事情的年纪,彼时他还在国内上幼儿园,有一天老师让小朋友们带一个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然后给老师和其他小朋友讲自己和这个玩具的故事。

可能是怕被笑话,或者就像父母说的那样“有虚荣心”,段骁恩想让爸爸妈妈给他买下他一直想要的发条机器人,不然他没有什么可以带的。

段骁恩从小就不被允许玩玩具,如果父母不给买,那么第二天他只能带着书或者魔方过去了。

无论他如何乞求,他想要的那个机器人玩具,父母都不肯给他买。

爸爸甚至气得拍桌子:“段逐墨你长能耐了是不是?让你上幼儿园让你涨虚荣心去的吗?”

小小的段骁恩一听爸爸喊他全名了,就知道玩具真的买不了了,最后瘪瘪嘴,眼泪都没敢掉下来。

第二天上幼儿园,段骁恩还是拿了魔方过去,兴致缺缺地讲给老师和小朋友,收获了大家羡慕的目光,老师还夸他聪明。

可是在段骁恩心里,明明自己并不喜欢这样,明明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一扭发条就会往前走的小机器人,而不是别人的夸赞。

父母不会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哪怕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不会。

段骁恩知道父母关心自己,也知道父母爱自己,可是这种关心和爱是有条件的。如果段骁恩没有长成父母期盼的样子,他们会毫不留情收走他们倾注在段骁恩身上的所有感情,甚至会歇斯底里,会勃然大怒,会指责谩骂,甚至是后悔生养了这么个儿子。

这还能算爱吗?

不能的。

能不能得到所谓的爱,要取决于段骁恩有没有价值。

多可笑啊,世界上最先会给予自己无私的爱的人本来会是父母,可在段骁恩这,完全不一样,爱竟然是最奢侈的。

心烦意乱不知多久,段骁恩才忧悒睡去。

旅游第三天,佟知隽临时起意报名了一个森林探险的野外生存团。

团长带着大家去森林深处玩,走之前嘱咐九名成员不要乱走。

佟知隽和段骁恩是临时加入的,所以没做准备,直接用的团长给的物资包。

进森林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提前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不冷不热没有雨,正是气候宜人的秋季,团长提醒大家穿好外套,森林里温度会更低一点。

这片森林很安全,没有大型动物,所以很让人放心。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众人看到了一间木屋。

团长说:“这是我从前搭的屋子,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木屋虽然小,但是房间足够,佟知隽再次没能和段骁恩住同一间,他们住隔壁。

“我还以为全程要用帐篷呢,还想为什么物资包里没有帐篷,结果是有住处。”佟知隽说。

“报名时候我仔细看了购票须知,确实说了住这里。”段骁恩解释道。

在小木屋稍作整顿,其他人在团长那里领了猎/枪,而不符合澳大利亚持枪要求的段骁恩和佟知隽则是领了弓箭。

团长说森林里放养着他们森林旅游团的动物,它们身上都做了很明显的标记,今晚打到多少猎物,就可以烤多少东西,还提醒大家不要乱射击,虽然这里并非森林深处,几乎不会有什么保护动物,但还是要小心。

自由活动前,佟知隽笑着对段骁恩说:“看,阅微运动会不会有的射箭,这里有了。要比一比吗?”

“比。”段骁恩话音一落,俩人提起箭袋就走。

他们始终相隔不远,毕竟在陌生的环境里,还是要堤防意外发生。

走出一千米左右,他们同时发现了一只兔子,兔子身上用红颜料画了图案,显然属于今天的猎物范围。

天色渐渐暗下来,二人同时挽弓搭箭。

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吓人,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还傻傻地蹲在原地。

“嗖——”

“嗖——”

两支箭一前一后飞射出去——

然后落在了小白兔旁边。

小白兔受了惊,头也不回地跳走了。

佟知隽和段骁恩收了弓,无奈相视一笑。

“怪不得说君子远庖厨,吃饭没感觉,亲自杀生就不一样了。”佟知隽一边说,一边走向段骁恩。

第一百七十一章·都听得懂

不约而同偏掉的箭羽让他们陷入尴尬的境地。

“万幸林檬没跟过来拍摄, 不然咱俩今天这行为,肯定被解读成白莲花立人设,”佟知隽耸耸肩, “但是我们总不能一点猎物也打不倒,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动手抓吧。”段骁恩扬眉, 继续往前走。

佟知隽不是没跟人打过架,也不是没见过死掉的小动物, 暴力和死亡并不能让他抗拒, 他只是在射箭的一瞬间, 想到了游戏里被锥子扎到耳朵的小象,便于心不忍了。

他不知道段骁恩是不是也这样想, 心里有些乱乱的,一边走神一边跟紧段骁恩的脚步。

最后, 他们抓到了三只兔子一只鸡,返回了小木屋。

“为什么这里会有鸡?虽然知道是人工投放散养的, 但是能在森林里抓到鸡真的好奇怪哦。”佟知隽一手拎一只兔子,交给了团长。

团长爽朗一笑:“因为我喜欢烤鸡!”

如此朴实无华的理由让佟知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怎么没有用弓箭?”团长看着仍然活着的三兔一鸡, 问道。

“我们不擅长用弓箭。”佟知隽抢先回答道。

他怕段骁恩太实在了,说出真正缘由, 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了, 那今晚的话题肯定离不了他们俩了。

团长信以为真, 把兔子和鸡暂时先关到一个木笼子里。

过会儿,其他成员陆续回来, 共计打到一头小鹿, 两只兔子, 四只鸟,还有人在附近摘了些野果回来, 说是他吃过这东西,没毒的。

篝火在空地架起来,小木屋周围方圆两百米内没有树木,还预先挖了防火沟,所以还算安全。

有一位看起来很结实的青年女性似乎常来玩,与团长很熟,她向团长提议说要喝点酒,团长才想起来,去地窖里找出了酒,分给大家。

佟知隽和段骁恩不喝,怕发生不可控的意外。

有个长满络腮胡的男人说:“噢,我开始不懂了,中国人这么含蓄,但是又有‘白日放歌须纵酒’这样的诗句,那么中国人到底是含蓄,还是豪放呢?”

他念诗念得不是很标准,但是佟知隽听懂了,回答说:“我们国家历史悠久地大物博,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复杂又深厚的文化熏陶下,豪放的人也能粗中有细,含蓄的人也能礼遇周到,并不是一个特定的词汇可以概括的。”

众人“OH——”了一声,却不能全然理解。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让人心情舒畅,段骁恩低声问佟知隽:“我发现你说英文怎么有点伦敦腔呢?”

“别提了,从小学开始,我遇到的每一位外教都是伦敦腔,本来我口语是非常中式英文的,但是初中老师带我们练口语,我直接破功,从此再也没发出过‘t’的音。”佟知隽帮忙抱了一捆柴过来,一边解开捆着柴火的绳子一边说。

段骁恩弯起眼睛,佟知隽说英文真的太可爱了,本来声音就有点奶,再搭上伦敦腔,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呆萌感。

柴是团长提前备好的,都是森林里自然掉落的枯枝,非常干燥,佟知隽在把柴递给负责掌控火候的人时,忽然发现里面有一根格外漂亮的树枝。

这树枝长得过于标准,像是插画书里画出来的一样,又圆又直,上面的木纹也很清晰漂亮,佟知隽忍不住抽了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烤肉很香,只用了最质朴的调料进行调味,炙烤得微焦的肉皮脆脆的,表面已经熟好了。

大家用刀子割下最外面一层鹿肉,其余部分继续烤着,而渐渐熟好的兔子、鸡还有鸟,大家也都分着吃了。

动物油脂多,摘的果子就派上了用场,一人分几颗,酸酸甜甜的,开胃又解腻。

摘果子的男人说:“快入冬了,这果子就没有了,趁着现在吃,是最好吃的时候。”

一顿晚餐吃得所有人兴高采烈,原本并不熟识的人,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深夜,被树木包围的天空漆黑,星星也不算明亮,唯有地上的火焰跳动着,是映在人们眼中最漂亮的光芒。

大家吃饱喝足,熄灭了火,收拾了食物,各自回房间。

走在后面的佟知隽,手里仍然拿着那根好看的树枝,段骁恩问:“你拿着这小木棍干什么?柴不是都收起来了吗?”

“你懂什么,这不是普通的小木棍,这是绝世好剑!”说着,佟知隽相当中二地挥了挥“绝世好剑”,还在手里挽了个剑花。

段骁恩开始觉得羞耻,不忍直视,但是看见那有些炫酷的剑花,忍不住问:“那你还有绝世好剑没有?”

试问哪个三岁零二百多个月的男孩不想要一把绝世好剑呢?

佟知隽摇摇头:“没有了。”

“喔——”

“但是,”佟知隽眯起眼睛,转过身倒着走路,笑着对段骁恩说,“我可以勉为其难把我的绝世好剑赠与你!”

段骁恩一愣,随即单膝下跪,双手举起,佟知隽也配合地用双手把绝世好剑交给他,竟像是加冕典礼。

“优秀的段骁恩骑士,由于……”

佟知隽话还没说完,就莫名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们,于是立刻拉起段骁恩的手,火速调整姿势好好走路。

这种第六感没错,就在下一秒,走在前面的一个女孩回了头,她看没什么,就扭头继续走路了。

佟知隽虚惊一场,跟段骁恩对视,将笑不笑,要憋坏了。

这时,他们听见那个女孩对男朋友说:“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样,连木棍也能当成宝贝。”

俩人表情立刻僵住,佟知隽小声地明知故问:“所以,她不会是能听懂中国话吧?”

一时间,周围万籁俱寂,尴尬的二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在小木屋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团长准备了简单的早餐,饭后,每个人领了一个硕大的背包。

团长说:“今天我们要继续往森林深处走,背包里有充足的食物和基本的求生工具,我们会在今晚抵达下一间小木屋。”

集体行动,有团长带路。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很多不同种类的小动物,小动物怕人,所以往往刚露个面就消失了。

唯独有一只松鼠,佟知隽看它不跑,叫它过来它就真的凑到佟知隽旁边,虽然保持着一米距离,但是已经算是非常友好了。

“你看,松鼠都知道保持一米的社交距离,怎么在ATM机前取钱,就有人不知道保持距离呢。”佟知隽随口调侃道。

“这松鼠真的挺聪明的。”段骁恩笑着说。

一个不留神,这只松鼠跳到了佟知隽的背包上。

“看来松鼠也懂得寸进尺。”佟知隽扭头,竟然看见这松鼠有一种近似于……嚣张的表情?

这太神奇了!

松鼠开始抠佟知隽的背包拉链,佟知隽终于急了,说:“这个不可以!不能打开!快下去!”

只是这松鼠不听,它经常遇到这种森林探险的人不把野生动物当回事,于是总是铤而走险偷人类背包里的食物。人类的坚果都剥好了壳,可比它自己觅食容易多了。

佟知隽赶不走松鼠,撇撇嘴,对段骁恩说:“它可太聪明了,它都听得懂,只是不听话。”

段骁恩无情嘲笑,然后对松鼠做了个驱赶的动作,松鼠似乎也是怕这个男人打它它会来不及逃走,于是沮丧地跳开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越往森林深处,小动物就越多,很多只有澳大利亚才有的动物,他们从前都没见过,所以看什么都新奇。

有点冷了,风也大了一些,大家都多穿了一层外套。

中午吃的是背包里带着的抽真空的食物,以及一盒牛奶和一小包坚果,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一看营养成分表,那热量是真的高。

临近两点,有个叫Jonah的长发男人不小心崴了脚,虽然应急处理了,但是肿得厉害,恐怕会耽误大家时间。

团长要带路,不能留下来照顾他,正思索的时候,佟知隽和段骁恩主动站出来表示可以照顾Jonah。

“谢谢你们,那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把大家送到小木屋,就回来找你们。如果他好些了,你们可以朝着这个方向直走。”团长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不算很明显的被人踩踏过的路,只要细心点,不会走偏。

其他人离开了,天却越来越闷。

本来冷得需要添衣服,现在三人却不约而同拉开了衣服拉链。

Jonah很健谈,他是一名画家,正处于瓶颈期,想要出来玩一玩,找找灵感。

不知不觉聊了很久,天色暗了下来。

起初佟知隽还以为是傍晚了,后来突然电闪雷鸣,他才意识到,是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不准,谁也没办法,好在背包里有防水绝缘的睡袋,大家以防万一,把睡袋拿了出来。

这睡袋如果拉上拉链,只有面部一个防蚊网纱部位透气,可以呼吸,不太舒服,但是其他部位夹棉,多少能暖和一点。

天色愈发可怕,在下一道闪电来临时,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在森林里,淋雨最怕打雷,他们有绝缘的睡袋还算安全,最可怕的其实是气温。

再怎么保温,睡袋也比不上建筑,尤其是还有一大块透气部位,没一会儿,骤降的温度就让三人瑟瑟发抖。

佟知隽看了一眼团长指的路,已经湿润泥泞,就算团长对这里很熟,寻找他们也会不太容易。

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佟知隽想着,就从背包里找出了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和护照,叼在嘴里。

段骁恩看得一愣一愣的:“你干什么呢?”

“万一我出事了,大使馆能快速确认我的身份,咱不给国家添麻烦。”佟知隽说话,证件就在他嘴里一颠一颠的。

“……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段骁恩缩成一团,挠挠头说,“我们的证件都在包里,包在自己睡袋里,很难不被找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神奇海螺

佟知隽沉默了一秒。

然后默默把身份证和护照收起来了。

雨越下越大, 躲在睡袋里,稍微一动,都能感觉到睡袋下压着的泥土变得粘稠, 为了防止雨水进入睡袋里,三个人都小心翼翼。

寒冷让人的思维变得迟缓, 意志变得薄弱,话痨Jonah也不跟段骁恩和佟知隽说话了, 看起来似乎是想睡觉的样子。

但是这时候睡觉, 无疑是危险的, 段骁恩和佟知隽为了让Jonah保持清醒,不断问起关于Jonah的画的问题, 硬生生把Jonah聊精神了。

在大雨里坚持了两个小时,团长终于赶到了。

当时在路上, 刚一打雷,团长就觉得不妙, 于是把人送到后根本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嘱咐好大家, 然后从小木屋里找出了几把伞,就折回来接人。

团长此时就是三人的精神支柱, 他们瑟瑟发抖着撑着伞往前走了十几分钟, 雨终于停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赶到小木屋,仍在打寒战的三个人终于能够换上干燥的衣服, 在温暖的房间里休息。

考虑到他们不舒服, 其他人主动担起了今晚打猎的任务, 团长则是给他们冲了蜂蜜水,让他们好好休息。

篝火升起来时, 佟知隽他们已经不觉得冷了,只是Jonah的脚踝还肿着,不过并不影响大家说笑玩闹。

度过愉快的时光,大家入睡时,又下了一场大雨,雨势不比下午小,这时候在小木屋里,听着雨声,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众人继续前进。

森林里有很多桉树,但是没有考拉,据说现在考拉濒危,不是随便一个森林都有了,更何况就算有,这边的法律也不允许抱考拉。

走走停停一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大家来到了山顶。

这片森林在背阴坡,坡很缓,几乎没有什么在爬山的感觉,直到登上山顶,大家才发觉原来这山还蛮高的。

接下来就要下山了,山的另一面是陡坡,不需要走下去,而是乘坐缆车,他们会到对面矮一些的山上吃午饭,然后再从那座山乘车回到山脚。

坐上缆车,佟知隽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又趁着段骁恩不注意,照了一张二人的合照。

雨后的天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有一种难言的清香,到对面的山上,下了缆车,佟知隽大口呼吸着,愉快地转了个圈,对段骁恩说:“要是我能住在山上就好了。”

“你家不就在山上吗?”段骁恩说。

“太矮了,没有登高望远的感觉。”

“呃,其实也是因为山脚住宅太多了。如果你要是喜欢山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家在山上,附近几乎没什么人。”段骁恩说完,才恍惚觉得自己在说空话。

他哪敢邀请佟知隽去他家?

偏偏佟知隽什么也不知道,欣喜地答应了。

午餐是当地的特色,味道还不错,玩够了之后,乘上下山的车,众人才感到疲惫袭来。

佟知隽坐最后一排,靠着窗户打盹,垫着头的手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段骁恩无声笑笑,把佟知隽的头扶到自己这边,靠在肩膀上。

车停了,团长组织大家检查私人物品然后下车,佟知隽迷迷糊糊醒来,条件反射地拎起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明明靠着窗户,怎么就枕着段骁恩去了?

佟知隽心虚地看向段骁恩,段骁恩不想吓唬他,解释说:“你的头在撞窗户。”

“谢谢段哥!”说完,他一溜烟儿蹿了出去,生怕段骁恩看见他脸红了。

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了,归还团长准备的物资包之后,佟知隽和段骁恩漫无目的地玩。

这里离住处有些远,佟知隽一路上买了许多小吃,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地图,临时决定去处,段骁恩无所谓去哪,帮佟知隽提着来不及吃完的东西。

逛累了,他们进了一家酒吧。

“不长记性。”佟知隽自嘲道。

“喝酒上瘾。”段骁恩补上一句。

他们相视一笑,还是没有离开。

可能是因为难得的假期就要做一些放纵的事情吧,所以佟知隽很乐意跟段骁恩在酒吧不醉不归——反正他已经告诉焦管家他在哪里喝酒了,不怕出事。

虽说人生地不熟,但是网上的攻略能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佟知隽在网上看到这家酒吧评价好,于是就来了,果然不让人失望。

灯光迷醉,音乐动人,歌手的嗓音极具特色,让人忍不住跟着晃动身体,让人忍不住再来一杯威士忌,让人想要就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梦想着去到世界上任何地方。

小小的酒杯有一种魔力,能把人的理智逐渐映出迷幻的色彩,让人逐渐沉沦,在玻璃杯的每一个棱角上看到五彩缤纷的爱的模样。

佟知隽知道自己醉了,借酒装疯,越来越没个样子,恨不得把自己粘在段骁恩身上。

段骁恩的头很晕,两杯度数不高的酒下肚,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

“段哥,你知道你喝了酒就会问什么答什么吗?”佟知隽的手挡在嘴巴前,笑容欲盖弥彰。

“我不知道,遇到你以前,我几乎不喝酒,也没怎么醉过。”段骁恩虽然醉了,但说话还蛮利索。

“看,如果要是你没醉,你不一定会解释后半句。”

“那看来是真的?”

“嗯?你自己还不信你自己?不信的话我们试试,让我来考考你。”佟知隽兽性大发——变成了一只慢吞吞的树懒。他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这般模样倒是分外惹人心动。

段骁恩迟钝地点头,“好。”

“601乘以215等于多少?”佟知隽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

段骁恩下意识想,我都做好了被迫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准备了,你就问我这个?

但是脑子比嘴巴灵活,他还真的在心里默默算了出来,说:“129215。”

佟知隽哪知道答案对不对?他随口说的数字只是他们俩的生日罢了。

继续提问,佟知隽都是胡诌,从来不在乎答案,最后终于问道段骁恩的知识盲区了:“视界面半径仅为一米的黑洞,多久会走向死亡?”

段骁恩怔住了,像是个宕机的小机器人,眼睛一眨不眨,去端酒杯的手也停在半空,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说:“为、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神奇海螺呢?”

佟知隽笑了:“好,那我问神奇海螺去。”

一听他这么说,段骁恩却不乐意了:“算了,你还是别问神奇海螺了,你等我之后研究研究!”

随即,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往备忘录里记佟知隽提的问题。

劝君更尽一杯酒,醉了活像一条狗,现在段骁恩打字的手比狗还抖,宽大的手掌在佟知隽眼里忽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笨拙又可爱地按着手机。

佟知隽耐心等他记完,说:“可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我们要倒在这里了。”

“你说得对。”

段骁恩习惯性地帮佟知隽拿起装着零食的袋子,他们慢吞吞地结账出门。

夜风一吹,一阵透心凉,佟知隽忍不住盯着段骁恩泛红的脸颊,脚下歪歪扭扭。

“咚”的一声,佟知隽撞了个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欠身道歉,没有得到回应,才发现自己竟是在给路灯鞠躬。

段骁恩没搞懂情况,也以为佟知隽真的撞了人,于是把他拉得更靠近自己,想说话,却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

因着离住处不算远,他们吹着风走回去,万幸醉归醉,分寸还是有的,短短一点路程并没有闯出祸来。

佟知隽疲惫地洗漱过后,酒劲儿还没消,死活不肯睡觉。

“那你想怎样?”刚要躺下睡的段骁恩被佟知隽叫起来,靠着房门问。

“我要跟你一间。”佟知隽不由分说挤进来,抱着枕头扑上段骁恩的床。

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动手动脚,佟知隽还特意往靠近床另一边的位置躺,段骁恩无奈地上床睡觉,俩人之间隔了个楚河汉界。

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清晰起来,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段骁恩轻手轻脚翻身,借着壁灯的光看着佟知隽的脸。

酒精仍然麻痹着他的头脑,却不能麻痹心脏。

愈发剧烈的“扑通”声像是最浓艳的玫瑰绽放时的声音,那么浪漫缱绻,又是那么震耳欲聋,它会毫不收敛地展示自我,生怕被人遗忘。

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让自己如此忐忑如何面对心底盛开的玫瑰了,段骁恩想。

当夜色更深,段骁恩也睡去,却在不久后被电话铃声吵醒。

一旁的佟知隽哼哼几声,段骁恩有些头疼,不想铃声继续响下去,于是打来电话的人是谁都没看便接通了。

对面劈头盖脸一通指责,最后气呼呼地告诉他立刻回家,段骁恩才清醒过来,发现是父亲打的电话。

“我不在国内,有没有机票要一会看。”段骁恩不带一丝情绪地答道。

父亲不依不饶,冷哼一声,“段逐墨你出息啊,你五爷爷没了,一点都不急的是吧?”

明明没开免提,但声音就是很大,旁边的佟知隽又哼唧一声,将要被吵醒的样子。

段骁恩没由来地烦躁,忍不住说:“我怎么不急?我就算急,也不能立刻到家,就算我到家,五爷爷也不会活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明着顶嘴,一下子把更年期的男人惹得怒不可遏:“你再敢这样说一句话,你就永远也别想出家门了!我不是威胁你,你心里清楚。”

段骁恩斜眼一看,佟知隽伸了个懒腰,于是面无表情把电话挂断,半个字也没说。

很快,手机森*晚*整*理又响起气急败坏的铃声,这次段骁恩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只是佟知隽还是醒了,他隐约听到了什么,睡眼朦胧,声音黏黏糊糊,问:“段哥,你要走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息事宁人

段骁恩不想回答, 垂眸,须臾叹了口气。

佟知隽懂了,又问:“家里的事情吗?”

段骁恩没应声但也没否认, 佟知隽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我尽可能不耽误工作。”段骁恩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他有很多话想说, 想告诉佟知隽自己不想回去,却又明知道自己逃到天涯海角终有被找出来的时候, 于是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先回去, 等你回国。”佟知隽坐起来, 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段骁恩感觉佟知隽听到了方才那通电话的内容, 或者猜到了缘由,心里泛酸, 抬臂抱了佟知隽一下,说:“好。”

最快的航班就在两个半小时以后, 段骁恩匆忙买了机票,早饭都没吃, 就跟佟知隽告别去了机场。

他不让佟知隽送,怕自己一时冲动就不想走了。

独自候机的时候, 段骁恩给郁川野发了消息, 解释了来龙去脉, 并说明了自己可能遇到的情况,还嘱咐他别跟佟知隽说。

一旦回家, 段骁恩也没把握再想出来要多久, 所以让郁川野把近期的活动能推则推, 违约金用以前赚的钱来赔。

十多个小时的路程,段骁恩都静静地在听歌, 翻看着备忘录。

最新一条是昨晚喝酒时记下的佟知隽提的关于黑洞的问题,再往下就是《小卷儿观察日记(十三)》,不知不觉这么多内容了,明明段骁恩翻看过无数次,此刻却还如同第一次看一样,每一天的日记都让他沉溺其中。

临近落地,段骁恩从日记中挣脱出来,面色冰冷。

行李箱很小,他提上就能走,随着人潮涌向出口。

刚出机场,管家史密斯就出现在段骁恩眼前。

史密斯不苟言笑,替他拉过行李箱,并要走了他的手机。

像是怕段骁恩会偷藏第二部手机一样,史密斯还用狭长的眼睛扫了扫他的衣服口袋,确认没有装东西的可能,这才转头带路。

上了车,保镖跟他坐后面,死死盯着他,说不出是来保护人的还是监视人的。

五爷爷是在家里自然死亡,去时只有保姆在身边,咽气儿后立刻就报丧,段家小辈多,这几天都在往家里赶。

父母都忙,也顾不上他,二叔主持大局,打电话告诉史密斯带他去换了衣服,然后送他到五爷爷暂厝的殡仪馆守灵。

段骁恩的父母段恒毅和范宇英碍着亲戚众多,见段骁恩来了,没当众说他什么,只是也没给他好脸色。

按照流程上了香磕了头,二叔念在他才下飞机,让他先去休息。

段恒毅嘱咐范宇英几句,然后板着脸跟着段骁恩一起去了段家在附近的一处住所。

还有其他亲戚在这儿休息,但段恒毅已经变了脸,让史密斯先离开,然后叫段骁恩去了书房。

“飞走一年半,怎么?心思野了?”段恒毅坐在椅子上,目光锐利。

段骁恩嘴角动了动,没做解释,他知道解释也是没用的,不如任凭段恒毅说,说累了也就完事儿了。

瞧着他有些心不在焉,段恒毅心底烧起一股无名火:“做什么不好,偏做个戏子,我以为你能有点出息,结果不过如此。难道你觉得现在我管不了你了吗?”

“没有。”

“你是真的翅膀硬了,连带着其他弟弟妹妹也不学好!我说过了,你是长孙,要当所有人的榜样,结果你就是这么当榜样的?你离家出走,我不追究,我让你回家你不回,我也不追究,现在可好,你学会挂我电话了?连我说话都不听了?”

“我错了。”

段骁恩的语气听起来太敷衍,段恒毅斜眼看了看,手边没什么可拿的东西,否则他非把段骁恩砸清醒些不可。

“我跟你妈还说,你自小优秀开朗,如今就算叛逆,我们也可以忍,你就这样报答我们的信任的?哦你说你觉得累了,我给你机会换个环境,我要是知道你换个环境就学坏了,我当初就该不顾你妈阻拦把你绑回来!”

高质量的成长环境和丰富的社交,确实让段骁恩看起来从小就是个博学且外向的孩子,比同龄人成熟可靠,但段骁恩知道自己并不算是一个特别外向的人,至少和段恒毅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但是段骁恩不能反驳,这会儿反驳就是火上浇油。

依照过往经验,段骁恩跟段恒毅相处,只需要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息事宁人。

段恒毅看他不说话,又东扯西扯找了一堆理由骂他,最后接到个电话,才匆忙走了。

房门被重重关上,段骁恩放空几秒,忽然觉得疲惫。

本来这次回来,他打算跟家人彻底说开了,如果家人态度不改,哪怕是断绝关系他也不会再忍下去,偏偏五爷爷对他极好,他不想在这时候闹得太难看。

就像段恒毅说的,可能是真的心思野了吧。

反正这种窒息的家庭他是一秒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史密斯敲门,过来带他去卧室休息,今晚他和同辈几个弟弟守灵,让长辈休息去,得趁着这时间补个觉。

段骁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眼球酸涩,明明很累了也无法安眠。

他看着熟悉的屋子,第一次产生了害怕的感觉。

这不是家,是吃人的地方。

晚上,段骁恩见到了四叔家的段逐风和五叔家的段逐沧,家里严格,就算这会儿没有长辈在,也没人敢说话。

早些年,段逐风回中国工作了,段逐沧在读大学,阔别多年,一时连话都说不上。

因着段家传统,不许女士守灵,说这样会像是家里没男人了,因此来守灵前段骁恩听说已经有妹妹回来奔丧了,就是没见着人。

任凭段家再怎么开枝散叶也没用,同龄人之间都不算太亲近,等到清晨有人来替,叫三个小辈去休息时,段逐沧也没跟他说话,段逐风倒是走慢些,跟在段骁恩身边,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还没确定呢。”段骁恩知道段逐风是想和他一起回去,但他现在的状况,不被段恒毅给关起来就不错了,哪敢担保?

段逐风在深圳工作,虽然忙,但也不至于一点娱乐八卦都不知道,自打段骁恩的《怎么忽然倒了霉》播出,他就知道了段骁恩的事情,也给家人打电话问过,不过一听爸爸说段骁恩在跟大伯闹矛盾,就没给段骁恩打电话打扰他。

“我看你电影定档了,如果要是会去深圳路演的话,记得联系我,一起吃个饭啊。”段逐风说。

段骁恩应下了,心里却更是没底。别的活动都能推,但是如果耽误了剧组的事情,那可就不太好了。

接下来几天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生活,直到所有该来的亲人都来奔丧,五爷爷大殓,全家老少哭成一片。

五爷爷长寿,他唯一的女儿也比他去得早,因此在场后辈里没有五爷爷的血脉,但五爷爷德高望重,这个冷淡的大家庭里,此刻的哭泣倒也有几分真诚。

下葬后,段骁恩肿着眼睛,听从安排,收拾了东西跟段恒毅和范宇英回了本家。

现在得空了,段恒毅开始秋后算账了,他把段骁恩叫到了一间小书房里。

至今史密斯也没把手机还给段骁恩,段骁恩连给佟知隽报个信都不能,硬着头皮跟段恒毅走。

他不断权衡利弊,在犹豫要不要这时候跟家里闹翻,可是一想到五爷爷尸骨未寒,他家就鸡犬不宁,着实会落人口舌,只能按捺住冲动,打算看情况再说。

段恒毅还是老一套,像数落人有瘾似的,把段骁恩数落一遍,段骁恩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当回事。

“你就别回中国了。”最后,段恒毅一锤定音。

“不行。”一直顺从的段骁恩忽然反对道。

“轮不到你说不行,”段恒毅神色冷漠,“我说的话你敢不听?”

段骁恩很想笑,是啊,他不敢,因为一旦不听,就没有好下场,还不如一开始就乖一点。

“我要回去,我有自己的事情。”段骁恩面色平静,心脏却跳得极快。

“你能有什么事情?很重要吗?”段恒毅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跟男人谈恋爱了?”

段骁恩心里一紧,“没有。”

“你一定是谈恋爱了!段逐墨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段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人?我告诉你,同性恋爱不合纲常伦理,你只要一天不给我老老实实改成喜欢女人,你就一天别想好过!”段恒毅目眦欲裂,活像是要把段骁恩给弄死。

“我没有做错什么,性向是天生的。”

“你真的不可救药!我以为你想开了,看来是我看错你了!你知不知道会得病?你想死吗?你想拖着全家人一起死吗?两个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话?你不觉得脏?”段恒毅气得站起身来直打转。

段骁恩麻木不仁,不发一言。

段恒毅捏了捏拳头,找出了一把带铃铛的钥匙。

铃铛一响,段骁恩的大脑过电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看到的一条小狗。

小狗很可爱,被主人用细细的绳子牵着,主人吹了一声哨子,小狗就跟在主人身边,非常听话。

所有人都说主人训狗有方,只有段骁恩注意到了小狗在颤抖。它不是天生就那么聪明那么听话,它是在从前每一次听到哨子声后没有乖乖跟着主人就会被惩罚,所以渐渐学会了听话。

对别人来说,主人吹的哨子很普通,但是对小狗来说,是莫大的刺激,是痛苦不堪的回忆。

段骁恩定定地看着段恒毅手里的钥匙,下意识后退半步。

对他来说,这把钥匙和那格外悦耳的铃铛声,就像是哨子之于小狗,是那么让人恐惧。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又不瞎

回国后, 佟知隽守着段骁恩落地的时间打了个电话,但是没被接通,后来干脆就关机了。

起初他安慰自己, 兴许是没电了,但是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仍然关机,佟知隽就慌了。

他越回忆越觉得心里发毛, 当时隐约听到的通话内容恐怕不是幻听, 考虑到段骁恩也许是守灵太忙, 所以又多等几天,最后终于咂摸出味儿来了——段骁恩的手机是被收走了!

这么看, 段骁恩跟被软禁了也没区别了。

这几天黑子跳得厉害,《不见硝烟》宣传经费足够, 时常上热搜,自然也就时常有黑子在骂, 搞得佟知隽心态更崩。

骂别的演员,佟知隽倒是没细看, 骂段骁恩的内容,他发现已经变了话术——黑子看黑演技和资历容易被打脸, 已经转头开始黑段骁恩过年那会儿亲口承认是同性恋了, 说公开出柜恶心, 还说这算正主亲自下场撕逼,太low了云云。

当时段骁恩也算仗糊行凶, 而且全阅微上下没一个人觉得段骁恩这时候站出来回应是错的, 只是现在《不见硝烟》热度高, 这样的回应延迟到现在才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佟知隽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广场搜段骁恩的各种黑称, 然后举报。

反黑站没了,没法卡黑,正如佟知隽所料,淘沙行动淘了个寂寞,黑子没打光,反黑站倒是一个不剩,也是可笑又可恨。

纪录片团队依旧在拍着,所以佟知隽尽可能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表面上看起来无事发生,甚至除了他和郁川野,再没人知道段骁恩哪儿去了。

回国后又拍六天,做完最后一个采访,纪录片的拍摄就完全结束了。

佟知隽打起精神跟拍摄团队一起吃了饭,第二天终于没了镜头,他总算可以放肆地摆起一张丧脸。

工作很忙,佟知隽借此麻痹自己,这一个星期都很累,一度神志不清到把iPadpencil当成吸管插到咖啡里,身边的同事忍不住笑,他为了不显得自己在生气也跟着笑,笑得像个鬼。

回国第七天,临近中午,他点了个外卖,本想稍作休息,然而外卖拿到手,袋子上印着几个大字: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怎么就事已至此了?什么事至什么此了?佟知隽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焦虑如同可燃物,烧起熊熊烈火。

连个外卖都能内涵人了!佟知隽气急败坏,立刻就买了机票,饭都没吃就带上了钟天泽去找人。

前些天佟知隽早就托王哲查了段骁恩家住址,盯着那一串字,他早就心痒痒了,现在来了个导火索,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不论遇见什么状况,他非得把段骁恩带回来不可。

一直没睡好觉的佟知隽连上了飞机都没阖眼,偏偏这趟航班一停二转,落地时已经是深夜了。

但是顾不上那么多,佟知隽立刻联系了佟家在当地的人,驱车直奔段骁恩家。

车开了足足九个小时,路途遥远,身体疲惫,精神却紧绷着,佟知隽不看到段骁恩好端端地在眼前就放不下心来。

一路上他都在想,段骁恩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段骁恩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会和家里有矛盾呢?如果真的按照他最坏的猜测那样,段骁恩会不会就没法再回上海了?

当车子真的开到山上的时候,佟知隽又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越冷静,面对未知的状况才越能争取利益最大化。

段骁恩家门口有人拦了一下,佟知隽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明来意后,佣人进了棕红色的建筑里。

过会儿,段恒毅和范宇英出门来迎接。

段恒毅没有好脸色,范宇英好歹还装了装。

佟知隽瞧着就知道,恐怕最坏的状况发生了——像他无数次猜测的那样,段骁恩父母反对儿子出柜,而他作为此时上门的不速之客,在这二人眼里就干脆地被认作是段骁恩的男朋友了。

“叔叔阿姨好,我是段骁恩的上司,佟知隽。”佟知隽伸出手。

这时候不能把关系说得太近,否则就是抱薪救火。

本来做好了被揶揄的准备,段恒毅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脸色缓和些许,与他握手:“段恒毅。”

夫妇俩请佟知隽进去坐,打太极一样推拉一番,佟知隽终于提出了要见段骁恩。

段恒毅的手指蜷了蜷,想拒绝,却被范宇英拦下。

“稍等,我让人去叫他。你们年轻人聊天,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了。”范宇英说着,叫了个佣人过来,只是没有直接吩咐,而是让人附耳过来,低声嘱咐一番。

段恒毅和范宇英去了监控室,把门一关,各自叹口气。

“我早跟你说,墨宝那个对象,十有八九就是佟丰年他儿子。佟丰年是没了,但佟家你惹得起吗?一群臭读书的跟富豪对上,到底谁强谁弱你心里门清。”范宇英抱怨道。

段恒毅调出客厅的监控,拉高了摄像头音量,一边盯着屏幕一边说:“他就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也是小辈,我们管段逐墨,他敢插手?脸面还是要给的,就看他接不接了。”

“我也不想让墨宝恨我们,但是他在外边乱搞,这肯定不行。要我说,你就直接告诉他,想回去继续演戏也行,先把婚结了。”范宇英坐在段恒毅旁边,一起看监控。

“继续当个戏子?别人家长子长孙光耀门楣,他就干这个?之前的工作好好的,也给辞了,说走就走,我看他就是不服管教。关他个十天二十天,不服也得服。”

“那是,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你要管,我也同意,但是好歹不能太过分。死不了是死不了,但你不心疼我心疼。”范宇英说。

佟知隽注意到了客厅有监控,也猜得出那夫妇俩在看监控,但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等了好半天,段骁恩才被带出来。

好几日不刮胡子,段骁恩看起来有些颓废,肿胀的眼睛下黑眼圈尤为明显,他走路的时候腿伸不直,微微曲着,又走得很慢,不用想也猜得出怎么回事。

佟知隽怒火中烧,压抑着情绪,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段骁恩真的是亲生的吗?

就算花再长时间掩饰,只要不瞎,也看得出段骁恩经历了什么。

不用拿守灵当心理安慰,哪怕再孝顺,跪灵也不至于把人跪瘸腿,再一联想段骁恩曾说过父母传统家规严格,大抵是吵了架受了罚。

封建社会推翻那么些年了,怎么还没把余孽清干净?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也是奇事。

佟知隽紧抿着嘴,嗓子一下干涸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想去扶人,段骁恩却轻轻摆了一下手,暗示他别动。

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距离还是那么遥远,等佣人离开,佟知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坐到了段骁恩旁边。

这个角度监控拍不到人正面,佟知隽强忍着眼泪,声音颤抖着问:“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

段骁恩失笑,既感动又难过,拉过佟知隽的手,在他手里写字。

“方才他们还让我装一装,怕被你发现。”

佟知隽才想起监控能收到声音,谨慎地用气流音说:“我又不瞎!跟我走吧!我想办法说服你父母!”

段骁恩嗓子不舒服,没法发出那样的声音,于是依旧写字:说服不了的,我的状况之后跟你解释,很对不起你,一直没仔细说,但是相信我,如果能说服,我早说服了。

“我不介意,但是能怎么办?我不能干等着吧?我来这就是为了带你走的!”佟知隽不敢好好说话,只能配上夸张的表情表示自己心情的迫切。

段骁恩继续写:我有办法逃出去,但是需要你接应我,晚上十二点,你在山北等我。

佟知隽点点头,虽然不敢全信,但是他听到段恒毅和范宇英走路的声音了,只好作罢。

段恒毅和范宇英什么也听不到,自然坐不住,出来打断二人的交流机会。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佟知隽不是以上司的身份来的,段恒毅和范宇英也不是真的愿意让他们说话,只是谁也没戳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段恒毅留佟知隽吃午饭,佟知隽拒绝了,他在段恒毅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离开,走得太快,甚至有点像是云淡风轻,一点也不为段骁恩忧心似的。

佟知隽的车走后,段恒毅用近似于威胁的声音问段骁恩:“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段骁恩面无表情地回答,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段恒毅。

段恒毅冷哼一声:“看来还是没长记性。”

话音刚落,史密斯进来,把段骁恩带回了关他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只有小小一扇窗,设计之初它该是个杂物间,后来却被用来关段骁恩。

但凡他让段恒毅不满意,就会被关进去,两个摄像头让他无处遁形,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屋子很黑,尤其到了晚上,摄像头运行中的那个红点,都像是黑夜中的救赎。

这里的墙上挂着几张文人的画,摆着一张低矮的案子,冰凉的地板上连个垫子也没有,有时段恒毅会罚他跪在画前,也有时罚他抄写《弟子规》《傅雷家书》之类的文章,但凡他敢不照做,那么连饭都没得吃。

段骁恩觉得可笑,段恒毅遵循的传统,是去其精华只留糟粕,段恒毅喜欢的傅雷,还是个有名的家暴男。

是啊,然后段恒毅就有样学样,对亲儿子实施了二十多年的冠以爱的名义的暴力。

依旧是狭窄的窗,透出狭窄的夕阳。

段骁恩根本没有表,哪里能如约去山北找佟知隽?更何况他根本出不去。

天色一点点变暗,他睡不着,就把自己团成一团,坐在角落盯着窗户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片天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敲了敲窗户。

段骁恩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就见那雾蒙蒙的黑夜里,冒出一颗毛毛躁躁的头。

佟知隽咧着嘴笑,单手撬开锁,然后拉开了推拉窗,小心翼翼地对段骁恩伸出手。

“走吧,我们一起逃!”

段骁恩鼻子一酸,用力点头。

这窗为的是杂物间防盗,修得极高,段骁恩腿疼,又使不上力气,正愁着,佟知隽放下来一根绳子,把段骁恩拉了上来。

窗台不够宽,段骁恩爬上窗沿,佟知隽就扯着绳子往后一跳,脚蹬着墙,手攀着窗台,然后看好角度,直接跳到地面。

“来,跳!”佟知隽张开双臂,准确地接住了段骁恩。

天上的星星不多,分外含蓄,他们迎着风往山下跑。呼啸的风在耳边刮过,心脏也跟上脚步,节拍加快。

像是拥抱不计后果的自由,像是与失控列车齐头并进,他们在杂草中留下了急促的脚印。

段骁恩跑了,段恒毅很快就发现了,史密斯带人绕过房子追了过来。

佟知隽扭头大声喊:“再见了!段骁恩我就不还给您啦!”说着,他终于跑到了钟天泽那里,把段骁恩塞上车,他紧随其后。

段恒毅气急败坏,吼道:“有本事就再也别回这个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好像私奔

段骁恩充耳不闻, 佟知隽替他回应,喊道:“好哦!谢谢您应允!您记得今天的话,别主动来抓墨宝啊!”

车子疾驰, 史密斯追不上,而被支去开车的人现在才出车库, 更是拿佟知隽他们没办法。

任凭段恒毅怎么骂,也无济于事了。

佟知隽很疲惫, 段骁恩也一样, 他们起初都没说话, 佟知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两人偎着, 浅眠一觉。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 钟天泽说:“现在你们打算去哪儿?”

佟知隽看向段骁恩,段骁恩想了想, 说:“先随便找个酒店吧。”

“他们没再追上来了,可以放心休息。”钟天泽说着, 在导航上找了个酒店。

想来段恒毅也是真的不想让段骁恩再回家了,连追都不追。

“这样好像私奔哦。”佟知隽歪头对段骁恩说。

段骁恩笑笑, 迟疑着点头:“是啊。”

抵达酒店, 佟知隽和段骁恩吃了饭洗了澡, 终于能放松一下。

佟知隽毫无心理负担地选了大床房,躺在段骁恩身旁, 展开被子盖好。

能触碰到真实存在的体温, 他才敢确定这一切不是幻想。

“我刚刚看见你胳膊上有伤。”佟知隽的声音闷闷的。

段骁恩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还没回答,佟知隽就问:“他打你了?”

须臾, 段骁恩低声说:“我是不是特别懦弱?”

这便是承认了。

佟知隽叹息:“不是你的错。”

长这么大,佟丰年和殷秋无都没有动手打过他,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佟知隽自觉幸运,有一个幸福且开明的家庭。

哪怕殷秋无察觉到他对段骁恩有意,也未曾反对,这不是一般长辈做得到的。

可是就算对儿子生气,也不至于打人吧?

“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我怕你觉得我有病。”段骁恩茫然无措地看着酒店里的陈设,不敢与佟知隽对视。

“我从来不会觉得你有病,”佟知隽的手在被窝里,泥鳅一样滑到段骁恩身侧,一把抓住,与他十指相扣,“现在我什么都看见了,你可以从头开始说了。”

段骁恩嗫嚅,从掌心的温暖里汲取力量,缓缓开口:

“我爸很严苛,在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要遵照他说的话做。我要努力学习,学校不学的东西,放学回家我也会加课,外语班,兴趣班,但凡他觉得有意义的都要学,他觉得没意义但是我感兴趣的东西就不能学,他说会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在小时候我有没有反抗过,似乎没有吧,我一直是这样听他的话。我以为所有父母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他不允许我在外留宿,和同学出门玩,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家,超过一分钟也不可以,也不能在同学家吃饭,所有小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都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然后对我勃然大怒。

“可能是习惯了吧,我渐渐地学到了很多我本不喜欢的东西,我被他按照他理想中的样子打造,站直坐直,连睡姿都有要求,要学很多门语言,背很多我不感兴趣的知识,我开始麻木,像个机器人一样生活。

“机器人也会累,当我生病的时候,或者偶尔犯懒,他会给我规定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然后就要继续过一天学习十二小时以上的生活,上学的时候,课间休息对我来说都是难得的自由。

“当我真的因为他要求我做到的那些‘好习惯’和学到的知识受益匪浅时,我又会病态地想,是我太差劲了吧,是我没有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所以才会觉得父母不好,是我一直都太叛逆了,不懂他们的良苦用心。

“可是当我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或者犯了一点小错的时候,我就会被关起来。对,就是那间屋子,六岁以后搬到美国,那间屋子就属于我了。他会罚我跪文人画像,他不说我做错了,而是说我有罪。有罪?可能是有吧,不然我怎么会犯错呢……”

“别说了!”佟知隽的眼泪连成线地往下流,抓着段骁恩的手不知不觉都用力了许多。

安静几秒,佟知隽没有安全感地又往段骁恩身边挤了挤,换了个姿势,改成抱着他的胳膊,仿佛怕他消失似的。

段骁恩哑然失笑,继续说:

“后来我意识到了我是同性恋,我试探过父母的态度,他们说恶心,还说如果我是同性恋,一定会打死我。我不敢再提,只想着那我永远不结婚不谈恋爱好了,反正我这样的家庭,恐怕再没有人受得了了吧。

“工作后,我又试图暗示过他们我是同性恋,我甚至想过,他们会不会像故事书里那样,虽然严苛,但是事情落到自己孩子身上,就会心软一些呢,但是没有。

“于是我做了我当时最大胆的决定,我辞了工作,去做了话剧演员,试图用角色带我体会一些不一样的人生。然后我遇到了你,可能对你来说,赫拉克勒斯鼓励了你,但于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我回家彻底挑明了态度,我说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恶心的同性恋,我爸把我打了一顿,关在那间屋子里,足足两个月。我无数次觉得我要死了,已经失去了对时间和光明的感知,却在某一天,意外发现佣人送饭忘了锁门。我逃走了,我终于离家出走了。

“很快,我就被抓住了,虽然很愧疚,但是我不得不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再追,我就死在他们面前。我妈的态度松动了,劝和说,让我走,跟我爸分别冷静冷静,于是我才回国,投奔了开酒吧的网上认识的朋友,我没敢回哈尔滨,怕老家亲戚知道了给我妈妈打电话,万一我妈反悔就坏了,连改名都是落地就去派出所,办完就走,再取身份证时候也是拿了身份证就飞回上海。

“后来的你就知道了,我演了两部烂剧,然后遇到了处心积虑和我偶遇的你。”

佟知隽早已泣不成声,段骁恩要对此多么习以为常,才能揭开伤疤,将残忍的过往如此平静地叙述。

也许一般人是个包子,佟知隽还能说点什么,但是换到段骁恩身上,他完全不会觉得这是软弱。

“你怎么那么笨啊,他们分明是在PUA你啊!”佟知隽瘪瘪嘴,嗔怪道。

“对不起啊。”段骁恩用没被抱住的那只胳膊拍了拍佟知隽,像是给小树懒顺毛。

佟知隽吸吸鼻子:“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错了。”

暗无天日的生活过去了,不管以后段恒毅会不会再想把段骁恩抓回家,佟知隽都要保护他。

“真的对不起,我可能不配你的鼓励。我明知道他们在PUA我,明知道也许我没错,但是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我痛恨这种感觉,却避无可避。我做不到恨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想,假如我像我演过的角色一样勇敢该有多好啊。”段骁恩不安地闭上眼睛。

“你已经很勇敢了,”佟知隽泪眼婆娑,“你是最好的墨宝。”

佟知隽充分理解段骁恩,他不觉得段骁恩软弱,只觉得一个被原生家庭森*晚*整*理PUA了二十多年的人想走出来竟然如此艰难。

倘若段骁恩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会有丰富多彩的童年,会有幸福快乐的生活,会是人见人爱的机灵小孩,会在长大后成为一个充满自信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很多时候已经不像个人。

这一刻,段骁恩从前所有的行为都像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至此有了答案。

段骁恩不是天生睡觉就像个假人,不是天才随随便便会多门外语,不是本就刻板到连脏手揉眼睛都不行,更不是一开始就会克制情绪连笑都不会大声。

被压抑的天性与本能,是无数次被关在小黑屋里惩罚出来的。

段骁恩小声问:“我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当然了,也可能就是天生贱骨头,连反抗都不敢。”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是受害者,无论产生了什么样的心理,那都不是你的错!谁敢指责你?如果连抑制住被驯服了这么久的本能后大胆出逃,都算是没有反抗的话,那什么叫反抗?非叫人杀父弑母才叫反抗吗?”佟知隽的语气有些严肃。

段骁恩可以恐惧可以焦虑,但是如果自我厌弃,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佟知隽赌气似的拉了拉段骁恩的胳膊,想让他直视自己,段骁恩却吸了一口凉气。

“是弄疼你了吗?”佟知隽懊悔地松手,慌忙掀开被子,小心翼翼查看段骁恩手臂后侧的红痕。

这伤不知是用什么打得,不破皮也不见血,就是内里淤出一片红褐色,微微泛起紫痧。

段骁恩没动,任由佟知隽摆弄,说:“我没事,过些天就自然下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挨打,段骁恩也自觉羞耻,一面在心里嘲笑不敢负担起躲避的后果的自己,一面又庆幸还好佟知隽来了,如果不是佟知隽,他做不到这么快跟家里闹翻。

五爷爷烧七不用他操心了,他不打算回去,免得再生是非。

之后啊,之后就和佟知隽走吧。段骁恩心想。

“涂一些药膏应该能好得快一些,你等我查一下。”佟知隽没问这是什么工具打出来的,省得往段骁恩肺管子上戳,只回身拿了手机,上网查询。

过会儿,佟知隽说:“我让钟天泽买药膏去了,我们先在这休息休息,之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可以不急着回国,我陪你散散心。”

特殊情况,佟知隽不得不动用一下特权,给自己和段骁恩放个长假了。

“其实回国就好,还像从前那样,照常工作,不想那么多,也就没什么心情不好可言了。”

段骁恩这话倒是真的,之前跟家人闹翻时,他也是回国认识了佟知隽之后,渐渐就自我调节好了,只要家里不打电话,基本上不会多难过。

简而言之,就是麻木了。

佟知隽不管这个,只当段骁恩是客套,主动提议道:“去我们认识的那个小镇吧?我想回去看看。”

段骁恩望着佟知隽刚擦掉眼泪的微红的眼睛,心底一暖:“好,那就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六章·大预言家

佟知隽好像从来没见段骁恩如此脆弱过。

本来还好好的, 但是到了晚上突然发了烧,晚饭也吐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滚烫。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 却又做起梦来,佟知隽觉浅, 被他的梦话吵醒,细听之下尽是讨饶, 零星夹杂着几句委屈的辩解。

佟知隽鼻头一酸, 忍不住抬臂搂住了由于经年累月的习惯仍旧躺得笔直的人, 脑子里发涨。

他已经在努力消化段骁恩的经历了,却仍觉得难过, 不敢想象段骁恩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治愈心灵的创伤。

抱着个火炉睡觉,佟知隽觉得热, 不知不觉再次入睡,鼻尖挂了一层汗。

翌日一早, 佟知隽先醒,发现段骁恩的体温稍微低一些了, 但还是不能放心。

早饭在酒店吃,段骁恩没胃口, 但不吃饭更不容易好起来, 为了让佟知隽别担心, 他强行把一整碗地瓜粥吃了下去,嗓子像是被刀割, 吃完饭连话都不想说了。

“哪儿也别走了, 感冒好了再说。”佟知隽一边帮段骁恩涂药一边说。

起初段骁恩还有些忸怩, 但佟知隽坚持,便放弃挣扎了。

钟天泽买的药很好使, 昨晚涂过一遍,已经消肿了,今早饭后再把上衣脱掉,背后那一道道一寸宽的长条伤痕颜色浅了许多,只是泛起的星星点点的紫痧还是很明显。

段骁恩觉得丢人,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佟知隽怕他着凉,快速涂完,然后调侃说:“你像熟透的果子,已经可以摘啦!”

“红果子有毒,不许摘!”段骁恩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对佟知隽说。

佟知隽能感觉到段骁恩在想尽办法让他别担心,装作能开玩笑的活泼的模样,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心疼。

但是装都装了,佟知隽也只能配合。

聊了一会儿,段骁恩头疼,就又睡觉了。

虽然睡觉睡多了不好,但是再醒来时,段骁恩意外的退烧了。

“多亏有你照顾我。”段骁恩洗了一把脸,恢复些许精神,虽然还是没什么食欲,但体温正常,脸色也好了。

“小事儿。”佟知隽装模作样捧本书靠在沙发上,耳朵却竖起来,听着段骁恩在洗手间的动静,唯恐他再不舒服什么的。

由于段骁恩病好了,他们终于不用闷在酒店里了,傍晚出门逛了逛,往夕阳的方向走,拖着长长的影子,带着隐秘的心思。

佟知隽买了个冰淇淋,单手拿着,另一只手悄悄拉住段骁恩。

段骁恩本来下意识想躲,但最后还是没动,走了几步,又反客为主,握紧了佟知隽的手。

他们没有回头看对方,表情也一如往常,却心照不宣红了脸。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虽然有些显眼,却也没有多少人因他们驻足。

风微微有些热,佟知隽的心思被蒸发到了天上,越飞越远,他嘴上跟段骁恩在聊天,实则在想怎样才能让段骁恩放下心结。

段骁恩肉眼可见的消沉,虽说从前也不是社牛,但是现在看起来就是很疲惫,他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不知要如何才能脱身。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广场。

广场上有人在卖氦气球,佟知隽看到了海绵宝宝,想起那晚醉酒时的神奇海螺,于是买了下来。

他的冰淇淋要化了还没吃完,又不想撒开段骁恩的手,于是让段骁恩帮忙把气球绳子绑在了头发上。

一缕金发被迫翘起,牵着一只气球,不得不说,挺可爱的。

段骁恩笑了笑,把他的头发捋顺,然后又果断把手牵了回去,熟悉的触感回归,他才心满意足。

佟知隽见什么都好奇,各种各样的事儿都能绊住脚,等逛够了再回酒店,已经很晚了。

进电梯前,段骁恩帮他把气球解下来,忽然说:“所以当时怎么没想到绑在手腕上呢?”

小树懒陷入沉思。

小树懒开始痴呆。

“嘶……这个问题就要问问神奇海螺了。”佟知隽扬脸,一手拉着人,一手拿气球,脚步轻快地进入电梯。

电梯里没有别人,段骁恩却悄声说话,佟知隽没听清,主动把耳朵送上去,然后感受到微潮的呼吸落在耳朵上,还有温柔的声音:“神奇海螺可不知道你有多可爱……系在头上多可爱啊。”

佟知隽浑身发麻,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刚想说些什么,电梯就停在了二层,有人进来了。

一直忍到回到房间,佟知隽动作迅速地关了门,然后拦住段骁恩的去路。

“段哥,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特别像琼瑶剧的角色?”

段骁恩没懂他怎么这么问,说:“没有啊,我有吗?”

佟知隽无奈地让路,只笑笑没说话。

他真的很想把段骁恩说他可爱解读成在撩他,但是似乎不是。

晚上睡觉,佟知隽跟段骁恩保持了一定距离,但睡着之后可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不知不觉就靠得越来越近。

又是差不多的时间,段骁恩做了噩梦,梦话再次把佟知隽吵醒。

佟知隽生无可恋地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觉得这样可不行。

表面上段骁恩装得好像没事儿了一样,实际上噩梦照样做,佟知隽必须得找个机会跟他再谈一谈。

等天亮了,吃过饭,他们便买了去他们相识的那个小镇的票。

段骁恩感冒完全好了,走之前,他去买了手机。

“我手机被收走了,以防万一,我落地前就恢复出厂设置了,不过卡也跟着一起被收走了,回国之后我得去营业厅补办一下,不然用原来那个手机号注册的账号都不能用了。”段骁恩说。

佟知隽耸耸肩:“还好补办不算麻烦。”

段骁恩看了一圈,最后还是买了自己之前用的那款,把新手机设置成从前习惯的模样需要些时间,俩人就边往酒店走边聊天。

“不过这几天我就不能看微博了,”段骁恩说,“本来我还想着看看《不见硝烟》宣传期的评价呢,没法登小号,还是不看了。”

佟知隽心想,最好是别看了,看了容易心梗。

大导演的片子容易营销成只能夸不能骂,黑子就更容易跳脚,任何优秀作品只要一沾上流量,就必然会滑坡成粉黑大战的工具,即使有淘沙行动,仍然改变不了娱乐圈的本质。

这就是一个要么糊要么撕的时代,想要观众客观理智地看待一部作品?那是做梦。

“哦对,你给郁哥发消息了没有?我联系不到他,我消失这么多天,他别急坏了。”段骁恩问。

“早就发过了,放心好了,”佟知隽掏出手机,翻看着群里的消息,“近期你没有别的安排,放心休假。”

“希望之前赚的钱够赔违约金,之前郁哥帮我接了好多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活动,现在亏死了。”段骁恩开玩笑道。

佟知隽没应声,因为他看到群里在讨论他和段骁恩。

微信娱乐群和工作群里整整齐齐的,全都是他们俩,内容主要分以下三类:

哒哒哒哒哒褒姒 qwq回来工作!

段段段段段骁恩 qwq回来工作!

哒哒哒哒哒褒姒 段段段段段骁恩 qwq你们是不是私奔了!

佟知隽扶额,公司氛围太轻松了也不是好事,看,这不就是例子吗?员工竟然集体吃老板的瓜!

而且那些无脑跟风刷屏的,女生还好,怎么一堆大老爷们也跟着发“qwq”呢!吓得佟知隽爪子都要掉了!

“看,他们说我们私奔了!”佟知隽把手机给段骁恩看。

员工觉得他们在谈了,但是佟知隽瑟瑟发抖,真不好意思,让大家失望了,不但没谈,连拉拉手都不好意思呢。

段骁恩装正经:“他们怎么乱猜呢。”

猜得太保守了吧!还不够!再大胆一点!段骁恩没出息地在心里想。

佟知隽“嘁”了一声,也跟着装:“是啊,怎么不猜我们同床共枕了呢,这才是真的。”

段骁恩脸一红,脚步一顿,险些把新买的手机摔了。

见他不说话,佟知隽愈发大胆,往群里发了条语音,说:“你们等你们的哒褒姒回国的,你们会后悔今天这么八卦的!”

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纷纷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佟知隽发语音回复:“工作时间你们摸鱼?快快快!谁记一下名单!摸鱼的今天中午请大家喝奶茶!”

群里安静了一秒,那些已经发了消息的人估计是想着反正摸都摸了,奶茶也得买了,不如继续摆烂,于是继续问他们的归期。

佟知隽便回答道:“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我们就私奔回去了!”

段骁恩急忙去拦着佟知隽胡言乱语,但是佟知隽手一松,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你是真不怕他们拿我们开涮。”段骁恩嗔道。

“哎,是你不懂他们,越是否认他们越觉得我们在谈,比cp粉都会脑补,还不如顺着他们,”佟知隽双手合十,中间夹着手机,“当然了,希望不要有哪个小傻瓜信以为真,去豆瓣爆料。”

段骁恩右眼皮跳了跳,无言以对。

佟知隽看起来许愿许得虔诚,实际上怕是巴不得有人去爆料呢吧!

“话别说太死,万一真谈了,那可就是大预言家了。”段骁恩说着,眼睛悄悄往佟知隽的方向瞟。

第一百七十七章·药到病除

佟知隽百爪挠心, 他要疯了,段骁恩这话到底是在点他呢,还是单纯开玩笑啊?

算了, 矜持点,万一一不小心把心意说破, 恐怕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关系再不能回到从前。佟知隽在心里哀嚎一番。

以佟知隽插科打诨结束的互相试探过后, 他们回酒店收拾好随身物品。

钟天泽开过来的车, 已经打电话让佟家人接手开回去了, 于是三人一同去了车站。

小镇不远,当天傍晚, 他们就到了。

住进酒店,佟知隽一刻也停不下, 拉着段骁恩去海边。

这里临海,天气也热, 佟知隽在海边买了两双拖鞋,二人换上, 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网络发达,来旅游的人许多都拿着手机拍短视频, 佟知隽看见有人赶海, 在沙子里扒来扒去, 有点好奇,问段骁恩:“我们要不要看看能不能捡一些贝壳?”

“试试呗。”段骁恩说着, 时不时蹲下来扒一扒沙子。

佟知隽今天运气不太好, 只翻到了一只已经死掉的螃蟹。

“呀, 是组胺螃蟹!”段骁恩笑着说。

“嗯?什么?它又不会骂人。”佟知隽抬头问。

“一个谐音梗,螃蟹死掉会产生组胺。”段骁恩挠挠头, 解释梗真的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但是还好佟知隽缺心眼儿,即使听到被解释过的梗也不会瞬间觉得无聊,捂嘴笑得乐不可支。

过会儿,段骁恩又翻到了一片白色的东西,递给佟知隽:“看!沙币!”

佟知隽瞪大了眼睛,眼里写着不可置信——段骁恩是在骂人吗?

“等等,”段骁恩觉得刚刚的话有歧义,“它俗称沙币,曾经作为一种天然货币,是一种海洋生物。”

佟知隽笑得瘫倒在沙滩上,“我还想你怎么骂人呢,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们不适合赶海,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段骁恩把佟知隽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子,无奈地说。

佟知隽反思:“我觉得不是找不到,是因为我什么也不认识,我就知道吃。”

段骁恩乐了:“那我们吃东西去!”

“好!”佟知隽站起来,拉着段骁恩就跑。

附近有家海鲜烧烤,热爱不健康食品的佟知隽毫无顾忌,高嘌呤又如何?快乐最重要!

祭过五脏庙,天已经黑了,佟知隽和段骁恩在海边吹风。

没有什么僻静的地方,但是听着海水涌动,没有外人来打扰。

他们坐在沙滩上,伸开腿,潮水涨起来刚好冲到膝盖,冰冰凉凉的。

本来还正常聊天,佟知隽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了段骁恩身上。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做微信小程序里一个测试题,问分瓜的。”佟知隽平静地问。

“记得。”

那个题目说,社区里分瓜,一人一个,结果瓜少了。有些人不爱吃瓜,就把瓜贡献出去,分给没分到的人。假如你不爱吃瓜,但是家人很爱吃,你会把瓜交出去让社区分配给别人,还是直接给家人?

当时段骁恩犹豫之下,选择了留给家人,佟知隽则是选择了交出去。

“我当时没细想为什么你会这么选,现在才发觉,你就是习惯了帮亲不帮理。”佟知隽说。

“嗯……我也不知道,因为目前我没有遇到过家人和公正相矛盾的事情,怎么能算帮亲不帮理呢?”

“没有吗?你自己的自由,和你家人强迫你改变性向结婚生子,不就是在矛盾吗?”

“我自己是我自己,跟公正不公正的不搭边。”

“不对,”佟知隽反驳,“你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永远在因为别人而让步,这样不合理。”

段骁恩沉默了。

佟知隽又说:“我昨晚又听见你说梦话了。”

段骁恩依旧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和被驯化的本能对抗,但是你或许可以试着稍微任性一点,”佟知隽抓住段骁恩的手,“真的,任性一点,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疲惫。”

段骁恩用力回握,却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是不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但是他不习惯这样。

或者说,就是因为习惯了隐忍克制,才会对自己本身毫不在意。

“当你被指责时,可以像春节那会承认自己的性向一样,大声说出你自己的想法;当你被误解时,可以不顾面子地解释清楚;当你被不尊重时,也可以自己维护自己。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担心会被批评,可是那不是自私也不是卑劣,你既然没有做错,那就不许让步。”说到最后,佟知隽带上了一点命令的口吻。

段骁恩微怔,佟知隽继续说:“你不用再害怕被打骂,不用害怕被关起来,也不需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不合格的儿子,你不是父母的附庸,你就是你自己。如果你觉得难以克服,我可以陪你在开着门窗的明亮屋子里入睡,如果你家人又来找你,我也可以陪着你逃走,无论到什么时候,有我站在你身后。”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段骁恩感动得无以复加:“我会好起来的,迟早。”

其实段骁恩道理都懂,他看过无数电影,读过无数书籍,每一句异常能激荡他内心的话语都让他格外喜爱,对自信勇敢刻骨铭心,但是最后他还是变成了一个在沼泽里寸步难行的废物。

他不缺任何话语引导,他缺少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确切地告诉他可以怎样怎样,而不是依靠文字去慰藉不安的内心。

佟知隽听他语气分外坚定,便知道这次是真的没问题了。

被PUA的人本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只有适当施加道德压力地劝导,才可以让人清醒过来。

但凡段骁恩能够意识到佟知隽付出了什么,就会唯恐辜负他一片苦心,然后顺理成章做出改变。

佟知隽赌的就是自己对段骁恩来说,是否有那么重要。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这天晚上,他们依旧在酒店住同一张床,佟知隽没有再听到段骁恩的梦话了。

可以说是药到病除。

但是佟知隽依旧没睡好,天还没亮,他就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各种鸟叫。

鸟叫声或清脆悦耳,或洗脑烦人,但是没办法,他们自己挑的地方,酒店绿化太好了,吸引鸟儿也正常。

等段骁恩起床后,佟知隽说了这事,萌丧萌丧的表情把段骁恩逗笑,解释说:“有可能是小嘲鸫,这种鸟很吵的,会模仿各种鸟儿的叫声。”

佟知隽喝了一口咖啡提神,“太损了,没有鸟德,害我误以为是好多鸟吵闹,它是甩锅大师吗?”

“小嘲鸫拍了拍你,并叫了一声小机灵鬼。”段骁恩笑说。

佟知隽的微信拍一拍设置成了“并叫了一声小机灵鬼”,段骁恩是知道的。

“我拍了拍小嘲鸫,并骂了一句白莲花。”佟知隽撇撇嘴。

“跟鸟置气,怪不得你是小树懒,”段骁恩抬手把佟知隽的呆毛按倒,“小动物之间有矛盾嘛,很正常。”

“嘁。”佟知隽笑嘻嘻地把空了的咖啡纸杯丢掉,找出防晒霜来。

段骁恩之后要拍戏呢,晒伤了就麻烦了。

日头正盛,他们兜兜转转来到了当初那个剧场。

今天剧场没有演出,关着门,他们也只是路过看看,却在将要走时被叫住。

原来老板在这儿,恰好看见他们。他记得段骁恩,于是请他们进去。

阔别许久,老板关切地问了段骁恩的现状,得知他在中国做演员,还很感兴趣地问他有没有什么作品。

段骁恩笑着用英文说:“之前演的那些你应该不方便看,没有英文字幕,如果你想看的话,之后有一部电影,七月份在中国上院线,可能会配音英文版在美国上映吧,但是会更晚一些。”

“啊,如果我能看了,一定会去支持。”老板拍了拍段骁恩的肩膀。

老板是个很浪漫的大叔,他喜欢看各种表演,又对中国十分好奇,所以当初段骁恩来的时候,他非常开心,而段骁恩与他告别的时候,还失落地喝了很多酒。

叙旧好久,老板又兴致勃勃地带他们参观剧场。段骁恩走后,这里重新装修过,模样变化不大,但是设施换成了新的,还挺漂亮的。

“曾经上学的时候,一旦毕业了,学校就会装修,让毕业生各种羡慕,属于是打不破的魔咒,没想到到了你这,你一辞职,剧场就翻新了,未尝不是一种装修魔咒在职场的延续。”佟知隽对段骁恩说。

段骁恩笑了:“看来你就是毕业后学校装修的小倒霉蛋?”

“没错,是我。”佟知隽故作深沉地叹气。

在剧场玩够了,他们又四处闲逛,玩了许多天,才飞回上海。

尖叫TV慈善之夜快开始了,今年佟知隽和段骁恩也收到了邀请,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关于慈善捐款相关的所有工作,佟知隽都交给了同事,没过多插手,所以今年可以在晚宴自由活动。

回到熟悉的家里,郁川野把段骁恩的衣服送来了。

随着《不见硝烟》预热,预告片和各种剧组花絮不断放出,段骁恩虽然少不了人黑,但是热度飙升,不缺人慧眼识珠觉得他会爆,所以这次大牌高定都格外好说话。

佟知隽倒是不用人操心,他的正装只有少数大牌成衣,多数都是定制,绝对不会丢份儿。

到了尖叫TV慈善之夜当天,人潮涌动,镜头成海,众多明星、经纪人以及老板汇聚一堂。

大多数镜头都是去拍明星的,很多人并不在乎钱有没有帮到人,而是更在乎自己的偶像捐多少钱,有没有压倒对家,以及有没有新鲜的美图可以拿来收藏,所以镜头更多的会照拂明星。

今年尖叫TV也没在怕的,照样开了直播,想来是去年的诈捐事件并没有影响到口碑,甚至急需今年的公平公正来一雪前耻。

佟知隽和段骁恩一同进场,诸多镜头飞速对准了他们。

“怎么办,我开始慌了,好多媒体!简直是社恐地狱!”佟知隽低声对段骁恩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出尽风头

段骁恩看尖叫TV直播间的镜头对准了他们, 便没有对佟知隽说话。

尖叫TV的方璇负责上海地区的采访,因与佟知隽之前的采访还算融洽,所以问题并不让人为难, 说了点能给二人吸粉的话题,她便去采访其他人。

继续往里走, 段骁恩对刚才对答如流的佟知隽说:“这叫社恐?你这是社交恐怖分子。”

“没办法,社恐本人怕丢脸, 所以超常发挥, 格外争气。”佟知隽笑道。

会场分三个部分, 一部分是提供餐饮的区域,另一部分是尖叫TV常规的慈善项目区域, 还有一部分就是由尖叫TV和其他公司联合管理的慈善项目。

佟知隽和段骁恩不饿,先往里走, 把要捐款的项目填好表。

段骁恩今年是真的穷了,好不容易赚点钱, 基本都消耗在美国那段时间不得不推掉的活动的违约金上了,佟知隽拿给他一张卡, 告诉他捐多少都行。

但是段骁恩觉得这样未免慷他人之慨,于是打了个欠条。

当时佟知隽还忍不住琢磨, 怎么段骁恩跟他这么生分呢, 但是没辙, 他总不能逼着段骁恩收下。

因为今年跟去年相比,慈善项目变化不大, 所以他们没再逐个对比, 两人各自往“帮助大山儿童上学”“为贫困女性提供卫生用品”“星星的孩子会说话”以及阅微和尖叫TV最新合作的“小小少年很大理想”里每项捐了一百万。

“星星的孩子会说话”是今年的新项目, 关爱自闭症是个永恒的话题,但是很多人仍未重视。

佟知隽曾经有一次在停车场, 看到过一个小孩因绕着一个人的车转来转去,衣服上的拉链意外划伤了车漆,就被当众指责,那个小孩有很明显的刻板行为,被指责后蹲下抱膝痛哭,他的妈妈说了会赔偿,车主人也不依不饶,孩子就哭得更大声。

妈妈很努力维护孩子的自尊了,但是还是看得出母子二人的艰难。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对自闭症家庭来说,这样的事情,在一辈子里会经历无数次,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转眼工夫,八百万就花出去了,但是佟知隽并不心疼,因为他自己捐的那四百万,终于是自己赚的了,各种投资的提成、项目分成、工作的工资加起来,远比这个数目大,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恐怕足以影响命运。

关于小渔村的报告他也看了,修路、儿童一对一帮扶、邻村宿舍建设等多个项目需要的钱是个定数,不需要外来捐助,是阅微独自出钱,只是借由尖叫TV慈善之夜做宣传,所以没有独立的捐助点位,只需要在之后的采访里由记者提问顺便介绍一下就好。

这一年多以来,在娱乐圈认识的人更多了,佟知隽跟段骁恩见了些熟人,相互客套,并且还遇到了康谨瑶康谨英姐妹,这次佟知隽认得清人了,康谨瑶气质好,康谨英五官更精致,都是娱乐圈难得的美而不俗的演员。

晚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后,佟知隽刚去吃了块蒙布朗垫垫肚子,就收到通知说轮到他和段骁恩去统一采访点接受采访。

由于人多,统一采访点是一批一批请人的,佟知隽观察到,请得越晚的明星越大咖、老板越有钱,他和段骁恩是最后一批,以段骁恩的名气和阅微的体量在这儿都有点算不得什么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才这样安排。

统一采访点的记者没有佟知隽认识的,但是记者也没冷落他,并且给了他大段的时间用来说小渔村资助的事情,如果单从正面宣传意义上来讲,阅微可以说是今晚的最大赢家。

活动临近尾声,上海场本来最大的咖是当红流量新晋视帝穆楚,且不论视帝水不水,但是好歹奖拿到手了,风头正盛,今晚包揽多条热搜也不为过,然而出尽风头的却是佟知隽。

穆楚自己一个人捐了四百七十万,他公司捐了六百万,个人上比佟知隽多,公司上不比阅微少,但是佟知隽在采访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胸怀却是格外出圈。

除了捐助小渔村之外,佟知隽最长的一段回答就是对于阅微与尖叫TV联合出的项目的解释,以及他选择捐助项目时做出的考虑。

微博上终于有了一次佟知隽的正面热搜爬上第一:#佟知隽称妇孺需要社会的帮扶与公正对待#

孩子是希望,是祖国的花朵,而能够孕育希望之花的女性却长期处于弱势地位,这不公平也不合理,人们往往只记得她们的子宫,却不记得她们遇到的困境。

佟知隽还在采访中表示,将来也会把捐助对象侧重给孩子和女人。

极端蝻拳炸了,骂佟知隽拿子虚乌有的事情讨好女人,散场后佟知隽看到这评论都给他气笑了,什么叫讨好?就是因为有些人从来没有看到过女性受到的不公平对待,所以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佟知隽夸大其词。

有时候一些岗位招聘,佟知隽会去看,一面的时候有很多女求职者被问到为什么毕业很久都没有稳定工作,大部分的回答都是“进了面试才被告知不招女士”,所以这到底是是谁不公平?是谁在说谎?

段骁恩提醒佟知隽别拿大号直接怼,佟知隽叹气:“我也知道,他们就是找个由头骂,就是挺遗憾的,我以为我的呼声能让一些人睁开眼睛明辨是非的,但实际上不能,装瞎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能看见,只是不在乎。”

“但是他们会害怕近在眼前的刀。”段骁恩森*晚*整*理安慰道。

“等他们自食恶果吧。”佟知隽无奈地关掉手机。

钟天泽开车送他们回家,但他感冒了,去对面药店买药,所以佟知隽和段骁恩在车上等他。

郁川野还没回家,过来敲了敲窗户。

佟知隽降下车窗,看着穿了一身白在黑夜里格外亮眼的郁大经纪,问:“什么事?”

“小事儿,”郁川野单手搭在车窗上,“你之后别轻易接节目,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是还是建议你问过我,免得没经验被坑了。”

佟知隽知道他说的是纪录片的事,于是点点头。

“被节目组拉去当血包就算了,就怕节目组本身不靠谱,各种爆雷,钱多钱少你是无所谓,但是口碑总要在意的,”郁川野抬眼看了一下里面的段骁恩,“另外,你俩再一起出门,记得戴口罩。”

佟知隽心里一慌,“怎么了?”

“刚才我收到了一大堆你们俩的照片,直接血压拉满。你们俩还因为捐款在热搜挂着呢,你说现在要是被曝光会是什么效果?”郁川野早有准备,把那一摞照片给佟知隽看。

照片是他们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拍的,因为钟天泽没跟着,又是五一假期,所以狗仔偷拍没被他们发现也正常。

“他们要多少钱?飞澳大利亚一趟的机票和食宿也不少吧?狗仔真的能赚到吗?”佟知隽饶有兴致地问。

“啧,你还不当回事儿呢?他们要一百万,十二点之前给,不然就发出去。”郁川野咬牙切齿。

以前他也为自己的艺人处理过类似事件,但是通常都是狗仔特意找角度拍的男艺人和女艺人的照片,同性不拍的。

算是圈内默认规矩吧,同性拍了也没人认可,又容易澄清,就算圈内同性恋多,这个钱也是不好赚的。

但是佟知隽和段骁恩不一样,段骁恩可是承认过自己是同性恋的,这照片要是发出去,可就有说服力了。

佟知隽淡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五十五了,便说:“拍得挺好,可惜我们在森林里那段没拍到,那景色才有艺术感呢。来,让我给狗仔做个拍照示范。”随后,挑了九张满意的照片发了微博。

佟知隽[V]:才度假回来不久,忘了分享一下照片!哦对,很可惜,后来海绵宝宝气球瘪了……[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www.youxs.org]

“哎哟哥,我管你叫哥!你不怕人骂你上了热搜就飘了啊?这你也敢发?”郁川野吓了一跳,急忙拿手机去看那飞速增长的评论。

“你自己看时间,”佟知隽淡定说完,把手机给段骁恩,“我拍得不错吧?”

“拍得真好!”段骁恩习惯性长按保存,才反应过来这是佟知隽的手机,惹得佟知隽忍不住笑出声。

而郁川野一瞧,快十二点了,怪不得佟知隽那么大胆。

到了这时间没给狗仔打钱,狗仔基本就默认了拿不到钱了,照片已经分发给各个营销号了,相当于无论如何,偷拍的照片都会发了。

如果真发了,佟知隽这条微博会被解读成“被偷拍了不打钱不卖惨只跟狗仔硬刚”,如果营销号没发,那佟知隽也可以在评论区回复,通过一些话术引导,使众人觉得这不是在蹭慈善晚宴的热度。

果不其然,营销号的照片没多久就满天飞,还买了个热搜,结果一转头发现佟知隽发微博了,删都来不及,已经被对家营销号截图,狠狠背刺一波。

所属公司不同的营销号打得火热,只有后知后觉的粉丝在佟知隽评论区问他是不是被狗仔威胁了被迫澄清。

舆论偏向佟知隽的时候,他当然不会贸然回复。

除此之外,评论区还有人说:我数了数,九张照片,小少爷露脸两次,段骁恩露脸四次,咱就是说是不是该堵柜门了?

郁川野松一口气,炸毛刺猬一样瞪眼道:“下次你再这么刺激我的心脏,我可不管你了!”

“放心,你这辈子的速效救心丸我包了,如果真有一天要住院,我也可以承诺我绝不拔管!”佟知隽欠儿欠儿地说。

郁川野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车里,对段骁恩大叫:“你管管他!”

“我管不了,他说什么是什么。”

唯一能治得了佟知隽的人助纣为虐,佟知隽格外威风,倒在段骁恩身上,对郁川野露出了一个欠打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九章·常驻嘉宾

钟天泽买完药回来了, 郁川野挥挥手走了。

回到家,进了电梯段骁恩才说:“你这么吓唬他,不怕他辞职了呀?”

“不怕, 他最近基金跌疯了,不会这时候辞职给自己添堵的。”佟知隽开玩笑说。

段骁恩没当真, 一笑而过。

最近几天,佟知隽都没有回家住, 而是到段骁恩这儿住, 还不肯住客房, 非得跟他住一张床。

段骁恩想,小动物嘛, 喜欢顺杆爬也正常。

反正在酒店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于是段骁恩一直没抗拒。

今晚佟知隽就更加得寸进尺,他提出想直接搬过来, 段骁恩惊恐地以自己不常在家为由拒绝了。

好嘛,方才就不该说, 如果不说,这样住一起住久了习惯了, 也就没有什么由头拒绝了。佟知隽在心里嘀咕。

心思各异着度过一晚后,第二天段骁恩要去试妆, 《剑又何去》的部分配角已经选定, 要根据上妆效果确定要不要换演员, 如果不换,那基本就可以签合同了。

佟知隽一方面是对段骁恩这张堪比3D建模的脸有信心, 另一方面是还有工作要忙, 所以就没陪着。

《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始录制, 第一期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剧本都已经囤了三期了, 结果固定嘉宾还没选出来。

其他重要配角在综艺里暂且不算固定嘉宾,全都是飞行嘉宾,所以不需要按照角色设定找人,但原著中的主角简声杭和罗意特必须是综艺的固定嘉宾,佟知隽想要的,是造型可塑性强的演员,能够把扮演主角当成拍戏,但是又要像简声杭一样聪明,像罗意特一样能打。

这就太为难了,娱乐圈真演员就已经够少了,想从只会立人设实际大字不识几个的人里面挑个简声杭,那不是做梦?罗意特就更难了,吊威亚拍武打戏都需要替身呢,怎么能指望这些人里有个真的强壮的?

佟知隽已经把条件放宽到了极限,但是一个又一个来试镜的人,连张露青都不满意。

今天是原定的截止试镜的日期,佟知隽心灰意冷地想,恐怕还要再拖延一段时间了。

来试简声杭的演员要么就是半红不红的小演员小爱豆,要么就是青涩的在校生,佟知隽都觉得差点儿意思。

“下一位。”助理在门口喊人。

一个穿着白色防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的少年走进来,佟知隽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身上,第一次有了一种“这个人还不错”的感觉,因为那正是简声杭第一章出场时的打扮,也许他是看过原著的。

“各位老师好,我叫许然若,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五十六千克,今年十八岁,中戏表演系大一在读。”他面带微笑自我介绍道。

佟知隽拿起许然若的资料看了一眼,简历不是很丰富,东北偏远小城长大,如今还没签经纪公司。

许然若长得干净,头发没染,瞳色是天生的茶褐色,化了淡妆,但是能看出底子很好,除了比简声杭矮了三厘米,几乎可以说是很相似了。

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上的相似。

简声杭乍一看,就是一个有一种易碎感的人,他肤色白皙,宛如通透的玉,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敏感又自我,平静疏离,不卑不亢,而许然若也有几分这个感觉。

进行一些问答过后,戚卉放下做记录的笔,问道:“你看过原著对吗?”

“是的,我原本是读者,通过作者微博知道了要拍综艺,所以才来试试。”许然若说。

“嗯,那么请你对简声杭的角色进行性格剖析与行为逻辑分析。”戚卉说。

“好的,”许然若从容道,“首先通过简声杭在第一个副本中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得出他的敏锐,善于观察外部环境并进行总结,他独立自主却不失感性,对人的情感看得尤其透彻……”

长篇大论一番,许然若把简声杭在各个副本的突出表现都分析了一遍,最后他让陪同他来的朋友递过来一摞纸,他把纸交给戚卉等人。

“如果各位老师对mbti人格有一定了解了话,那么简声杭作为一个te和fi都很高的intj,也有很多值得分析的部分。上述内容以及更多分析的纸面资料在这里了,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许然若露出了一个酷似简声杭的不亲不疏的笑容。

戚卉简单看了看,又问:“你能试着摒弃自己的思维,用简声杭的方式去分析眼前困境吗?最好是适当带上一点表演,肢体动作放开一点。”

“我愿意试试。”许然若说得谨慎,却胸有成竹。

戚卉将废弃的不会用的副本给许然若简单介绍了一下,边提问边引导,许然若条理清晰地说出了副本关键所在,漠然地用指尖点着额角的样子也像极了简声杭,可见他的智商和演技拍个综艺是绝对足够了的。

佟知隽觉得,许然若这种对角色的剖析能力,如果写同人文的话一定是一把好手。

面试结束,许然若回去等通知,但是再看后面其他人,都觉得索然无味相去甚远了。

佟知隽忽然就理解了胡若雯看完段骁恩的试镜就有了决策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简声杭就这样定了由许然若扮演,但罗意特还没有定下来。

收工的时候,助理去交钥匙。

这次招募常驻嘉宾,节目组租了个住宅,为期一个月,现在是最后一天了,只能说万幸找到了许然若,没让这一个月时间完全浪费。

“其实如果没有许然若,我本来也会提议你试着邀请一下路琢析,虽说年纪比简声杭大了点,但是绝对适合。”去拍摄基地的路上,戚卉对佟知隽说。

佟知隽摇摇头:“发过邀约,路琢析的经纪人暂时还看不上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毕竟人家是影帝,又是清华的高材生,比较谨慎。”

“那就很遗憾了,不过还好许然若不差,即使仅作为演员,也是很有灵气,如果可以我会非常愿意让他演我写的剧本。”戚卉仍然在翻看许然若交上来的人物分析。

“大一,十八岁,前途大好啊。”佟知隽有些感慨。

十八岁的自己还会因为佟小茶偷喝他的水而跟佟小茶吵架呢,人家的十八岁已经这么优秀了。

“哦对,”戚卉突然抬头,“如果段骁恩有时间,其实可以让他试试罗意特,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他的演技很可以嘛。”

佟知隽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次这么想,这个念头都会迅速打消。

杜倚芸建议段骁恩要尽可能多接一些人设丰满、性格迥异的小角色,通过更多角色的磨练,让他弥补缺少实践的不足。

小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是只要设定足够,那么就是一个独立的不纸片人的角色,非常适合段骁恩拿来练习。

如果要是段骁恩长期维持接小配角的状态,那拍综艺影响不大,但是佟知隽预计这综艺拍三季,而段骁恩积累经验绝对要不了三年的,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就会尝试挑大梁,到时候可不会有任何剧组能够每个月放一番演员出去拍好几天综艺。

虽然通常通告单可以调整,但是架不住人会累,会状态下滑,所以综艺和戏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于是佟知隽提都没跟段骁恩提过。

简单跟戚卉解释过后,戚卉也觉得惋惜:“那就只能再看了,实在不行就去学校捞人。”

校园里的学生为作业忙成狗,赶通告总比做作业强,所以电影学院的学子们会乐不得地过来。

到了拍摄场地,佟知隽检查布景与道具,基本还算满意。

毕竟是跟尖叫TV合作,很多地方贴着小小的尖叫TV的标,这样一来本身氛围感十足的诡异布景就有了几分综艺气息。

场地很大,再往里走,就是原本纺织厂的办公室。

办公室一部分是轻体墙隔断,一部分是玻璃墙和玻璃门,清拆难度比工厂车间大,考虑到暂时不需要用到,就一直拖到现在才收拾。

钢化玻璃无法二次剪裁,工人熟练地敲击一块又一块的玻璃,玻璃应声炸开花,被防爆膜挂住,碎得特别有艺术感。

佟知隽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回想起自己看过的短视频弹幕,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门皆裂夫!”

人类对于有节奏感的好听的声音完全没有抵抗力,就像削木头、掰安瓿、敲钢化玻璃、戳史莱姆等等,就是很让人上头,尽管正在拆旧的场地灰尘很大,佟知隽还是忍不住听了好半天。

“走了走了,”戚卉叫他,“再不回市区,一会儿堵车了。”

回市区路上,佟知隽给钟好逑发消息,叫他准备给许然若的合同。

至于罗意特谁来扮演……佟知隽没办法,态度松动了些,在考虑要不要跟郁川野聊一聊段骁恩的未来规划。

正想着,郁川野把电话打了过来。

“收到没有?《磐石》第一季的剧本全本。”郁川野说。

“哟,又工作呢?卷王啊郁老师,”佟知隽点开免提,然后去翻邮箱,果然赵予西已经把邮件发过来了,“收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往下翻,小赵说随时可以开会,进行剧组筹备的讨论,我明天得陪安囿去季敏的音乐会,她们第一次能接这个level的邀请,又是全开麦,我得陪着,然后就是她们大概率能舔到蓝殿堂端午晚会的饼,我得争取一下,所以最好今天就把会开了,之后太忙。”郁川野说。

大家都忙,但凡缺了谁就得开视频,拉低效率,所以今天加个班未尝不可。

佟知隽看了一眼时间,说:“行,那小会议室见,我给段哥发消息。”

“看把你显的,我跟他说句话你能掉块肉是吧?”郁川野揶揄道。

“哎对对对,你快歇着去吧。”佟知隽一边说,一边打开通讯录。

这个点儿了,如果开完会再吃饭,人都要饿虚脱了,现在吃又有点早,所以佟知隽给自己常去的一家店打了电话,订了晚餐让店家六点送到阅微。

随后,佟知隽给段骁恩打电话。

“段哥,你在干什么呢呀?”语气又软又俏皮。

戚卉坐一旁,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佟知隽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八十章·拒绝无效

由于不顺路, 司机先送的戚卉,等佟知隽到公司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磐石》相关的一切工作都在会议期间讨论妥当并做出安排, 散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正好人齐了,关于段骁恩要不要演罗意特的事情可以讨论一下了, 于是佟知隽就把郁川野和段骁恩叫住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需要你们想一想。”佟知隽讲清楚自己的想法后总结道。

郁川野拿了一支圆珠笔, “咔嗒咔哒”地戳在桌子上, 没完没了地按, 扬脸问段骁恩:“你什么想法?”

“我其实都可以,如果不接, 那还按照原来的计划接戏就好,如果接了, 那么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以后佟知隽你会不会再买影视版权, 影视是不是直接用综艺嘉宾演。”段骁恩看向佟知隽。

现在问题又回到佟知隽这儿了,他单手撑着头说:“可能性很大, 所以就更应该慎重。综艺还好,不会侧重耽美属性, 我也不打算往这个方向营销, 但是如果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 就很难把感情线删得一干二净了。”

郁川野丢下圆珠笔,问:“你想演耽改吗?”

段骁恩下意识去看佟知隽的眼神, 想看看他的态度再决定怎么说, 佟知隽却挑了挑眉, 很明显是在提醒他遵从内心如实回答。

“我不是很想演,”段骁恩慢吞吞地说着, 就见佟知隽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便愈发坚定,“耽改现在已经逐渐变成了‘不认可这样的爱情却想利用这个噱头赚钱’,我不理解也不接受。”

正因为他是同性恋,才不愿意演耽改,很多事情在资本干涉过后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目的,就像是支持LGBT的人和看耽改的人虽然有一定重合群体,但并不完全一致。

佟知隽自己可以保证自己能够公正对待任何感情,但是他不能保证剧拍了之后会怎样。

现在的耽改市场把粉丝已经训练得趋于“全自动化”了,剧一播出,自动涨粉,自动嗑cp,自动当资本家的韭菜,自动提纯,自动撕逼,自动走向一个标准结局,即体量太大、无拘无束,最终处处ky以至于人人喊打。

所以根本不是佟知隽能干涉得了的了。

“那就还是别了,罗意特我另找人。”佟知隽到底要不要拍耽改剧还没定数,不能拖着段骁恩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郁川野笑笑:“也挺好,耽改不可控因素确实多,上位者对韭菜精的无情收割罢了,好演员演了容易沾一身腥,想爆红的演员演了倒是心安理得数钱。你看陈宇述和杨若峰,卖腐之前糊得妈都不认,卖腐之后火得私下里怒骂粉丝不长脑子只知道ky。”

“快别说,万一谁听见了给你发豆瓣上,又是血雨腥风。”佟知隽无情吐槽。

事情告一段落,他们便收拾东西回家。

出了会议室,除了舆情监控组倒班的同事,零星还有几个加班的,佟知隽顺手给他们点了夜宵,卷王凌九九从工位上跳起来,Lolita小裙子上的挂饰噼里啪啦掉一地,她一边捡一边叫:“哒褒姒威武!”

“小九,你别吓我,乍一看太像阅微聘用童工了!”佟知隽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

凌九九叉腰:“等着,明天看我穿个酷的!”

旁边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穿多酷也改不了这张圆脸,有嘛用。”

佟知隽笑着跟大家挥挥手,就先溜了。

“平时不常在公司,我还是头一次发现氛围这么好哎。”电梯里,段骁恩对佟知隽说。

“还行吧,比高箱影视那种全是年轻人的公司还稍微严肃那么一咩咩,但是我挺满意的。”佟知隽笑着说。

阅微经过一年多的员工轮换,通过合理的绩效考核淘汰制度,淘汰掉了人傻事儿多爱摸鱼的员工,又通过大量招人和均摊降低工作量吸引来了一堆沙雕,确实氛围好得离谱。

像常规的经纪公司那种忙碌紧张的状况,在阅微根本不可能发生。

佟知隽还特意了解过,目前阅微在岗人数比同工作量的其他公司要多出三分之一,但工资只略低一点点,对打工人来说,基本上相当于用很微小的代价换来了健康的生活。

不用“被自愿加班”,更不用跟同事撕得昏天黑地,再加上这里穿衣自由,不会被歧视,工位不是格子间,不会被领导监视,甚至完成任务了可以短暂摸鱼放松,简直是摆烂人的天堂。

至于为什么会逐渐变成这样……那当然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佟知隽自己就痛恨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然不会压迫员工。

工作能力相同的情况下,工作质量像弹簧,适当拉一拉没关系,但是拉严重了就会失去弹性,员工也一样,如果既要他们干得多又要他们干得快,他们只会更想摸鱼,不如一开始就别弄得那么紧张。

之前殷秋无还说过,阅微的条件已经变得比在华佟总部还好了,她甚至都想过去玩一玩,可见阅微的另类。

在楼下与郁川野分别之后,佟知隽和段骁恩一路聊到家。

之前总是段骁恩给佟知隽讲剧组的趣事,却忘了公司的事情段骁恩并不知道,这下佟知隽可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然后我就真的把日历摆桌子上了,邝美迎就说,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可以像日剧女主一样,过一天就在日期上画一个叉叉,”一直到家,佟知隽还边换鞋子边说,“最后呢,她成功的做到了十秒钟过一个月。”

段骁恩耐心听着,也不打断,作为一个非常好的倾听者,他没有“嗯嗯啊啊”地敷衍,而是发自内心地时不时笑出声。

“果不其然,最后我那个日历也没好好用多久,我更厉害,我十秒钟过了五十天。”佟知隽居然还骄傲上了。

“那是很厉害,一般人画不了这么快。”段骁恩捧哏。

“哦还有一次,我一直以为陶鹤唳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直到那天,我路过茶水间,看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佟知隽动作自然地进了段骁恩的卧室,蹭他的衣服穿。

“怎么了呢?”段骁恩继续捧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先前还说不要佟知隽搬过来,现在跟搬过来也没有差别了。

佟知隽找了个白色T恤,动作飞快地一脱一穿,脑袋从领口里冒出来的时候继续说:“我问她怎么了,实际上当时我在想,这是被欺负了还是分手了之类的,在考虑怎么安慰了,结果她说——”

“嗯,她说什么?”

“她说她看不了BE剧本,虐男主她不介意,虐女主她也不介意,但是不能虐她,她受不了。”佟知隽眉飞色舞讲完,又从段骁恩的衣柜里找了一条短裤。

段骁恩虽然不常在公司,但是见过陶鹤唳的,很难想象出这么酷的人为一个剧本嗷嗷哭。

佟知隽的脑子,别的记不住,记这些琐碎的破事儿记得可清楚,断断续续讲到他们洗漱完,上床睡觉,这才作罢。

段骁恩已经习惯了床被夺走一半,安稳睡着,旁边的佟知隽得逞一笑。

哼,说什么拒绝?拒绝无效!不就是同居嘛,一靠厚脸皮,二靠顺其自然,段骁恩想不习惯都难。

转天,佟知隽跟随专业人士去《living power》的上海场馆做主体结构验收,去时候还跟段骁恩煲电话粥,等下了车就没时间了。

因为真正意义上模块化的设计在国内市场应用还很少,所以这场馆凝结了好多人的心血。

现在脚手架还没拆,但是建筑的结构已经能看出来了。

如同海浪的造型奔涌而来,最后建筑的最高点是微微向内卷起的浪花,即使还没做外墙造型,就已经能看出建筑本身的流畅漂亮了。

佟知隽今天来,主要是图个安心。

阶段验收全靠下面人汇报,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总是觉得有些不妥。

在场的工人多,灰尘大,佟知隽特意穿了黑色短袖过来,结果灰落上去更明显,走了没多久,整个人就灰扑扑的了。

来到临时排练厅的区域,因为要做可以转直角弯的吊轨移门,需要避免顶棚不能承受住那么大的重量,所以这里的梁很多很复杂。

基本上计划中对承重要求高的地方,都需要着重检查。

佟知隽看不懂,只瞧着几个师傅一边检查一边填表,手里拿的工具他也从未见过,才忽然发觉真的是术业有专攻,他明明本来是想瞧瞧,图个安心,结果看都看不懂,相当于白忙活。

地方太大了,一时半刻肯定是检查不完的,佟知隽光是跟着走,都能感觉到工程量浩大,就更加震惊短短几个月这里竟能平地起高楼。

时至中午,佟知隽在附近的酒店订了包间,然后去叫站在脚手架上填表的师傅下来。

师傅没听清,俯身去听的时候,忽然整个人重心一偏。

与此同时,站在佟知隽身侧的人一边推开他一边大喊一声:“小心!”

余小舟开剧组的商务车过来的, 这才坐下这么多人。

到了熟悉的老小区,佟知隽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背着装着电脑和衣物的双肩包“噔噔噔”往楼上跑,恨不得要飞起来。

家宴主要突出一个热闹,即使有人没被镜头拍到,或者只是个背景板,神态动作也都恰到好处的自然,没有一点松懈,这便是好演员的专业素养,也是好剧的标配。

当这段群像拍完的时候,工作人员送来了香槟,主创开了香槟干杯,庆祝杀青。

因为只是出席杀青宴, 佟知隽又想跟段骁恩有点独处空间,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带钟好逑,结果忘了自己身后跟着五条小尾巴了。

林檬等人紧随其后, 到了地方,楼道里还有工作人员在整理杂物, 有些转不开,他们怕耽误剧组工作, 于是靠边等了会儿。

演员先走,稍作休息,并为晚上的杀青宴做准备,而工作人员则是留下来收拾设备和道具。

下了楼,路过室外停车场,佟知隽和段骁恩才看见郁川野姗姗来迟,不过这不是他不负责,而是今天安囿女团大团综开拍,上午他在带安囿女团。

安囿的成员都是第一次拍团综,表现得有点生硬,需要郁川野现场盯着,必要时刻与摄像一同进行一些指导,等她们进入状态了,郁川野才飞过来。

段骁恩有戏,所以派了余小舟来接机。

佟知隽跟余小舟上次弄得有点尴尬, 他只道了声谢, 没有闲聊。

第一百六十一章·那是要命

而故事,就在一家人吃团圆饭中结束。看似平淡落幕,实则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将要开启。

这是一个整体上就很质朴很接地气的剧,所以一群演员围着一张家宴的大圆桌时,真的很有寻常人家的味道。

大导演不愧是大导演,明星光鲜亮丽,到了这儿,他稍作引导,拍出来就一点也不虚浮了。

“这个你拿着,”郁川野递给段骁恩两个硕大的装着盒子的纸袋,“今晚的礼服和鞋子,我借的高定,腕表没有,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把我的借给你。”他不喜欢戴表,所以没什么名贵收藏,但是临时充个数还是够的。

段骁恩不红,管大牌借东西不容易,上次《不见硝烟》杀青,郁川野也同样废了一番口舌,才没让作为赵方迎的二番的他没了面子。

段骁恩在补妆,最后一条是余天星一家的群像对手戏, 已经拍过几条了, 康导不太满意, 所以说不准还要再来几遍。

纪录片节目组没钱, 拍了佟知隽登机后,就去了经济舱。

两个多小时以后, 飞机准时降落在黄花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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