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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青梅她不对劲

22-30

她涂抹得花花绿绿的沟壑中是堆积着将要溢出的谄媚,伸手亲昵地挽着陈泽晋的手臂,翻飞的手帕轻轻拍在陈泽晋的手背——

陈泽晋驾轻就熟地走在前面, 自在地摇动着手中的纸扇,嗤笑着三人没见过市面之际, 一位周身装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妪左右扭动着腰肢,身姿妖娆地出现在门边, 当视线扫过四人之时, 她昏黄的双目发出了异样的光芒, 原本向下的嘴角, 极尽可能地向上扬起, 隔着百八十米,就听见她一声尖锐的惊呼——

“哎哟喂,哎哟喂!瞧瞧这是哪位大忙人来了?!”

“叮呤哐啷”的珠钗相互碰撞的动静响彻耳际,孔靖瑶看着老妪像个刺猬似的,脑袋上插满的珠钗步摇,脚下步伐又虚浮,不免为她将心脏高高提起,生怕老妪一个踉跄锋利的簪子将她脑袋戳个对穿,血溅当场。

担心归担心,好在老妪早已是身经百战,即便是上了年纪跌跌撞撞也算是安全跑到了陈泽晋的身边。

孔靖瑶和商语薇同时发现其中之奥妙,忙不迭移开眼,双颊霞飞,手足无措。

包厢的正中间摆着一个青铜兽形的炉鼎,其中焚烧着味道有些熟悉的香料,炉孔溢出的袅袅青烟,在空旷的屋顶徐徐上升。

陈泽晋自然地坐上屏风前的主位,他也没拘着,长臂一挥,“妈妈,今日哥几个来满庭轩就是为了个舒爽畅快,赶紧将你最好的姑娘都叫来,让我兄弟们都挑选挑选。”

鸨母狡黠地扫了一眼孔靖瑶和商语薇,“这两位‘公子’是否需要给她们送些小倌过来呢?”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在名利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精,陈泽晋如果此时藏着掖着反而显得他别有用意,于是顺势连连点头,

忆樺

“好好好,姑娘小倌都给我们多送些来!”

“唉唉唉,几位稍事休息,姑娘小倌们片刻就来。”鸨母兴高采烈地示意各位坐下等。

随后,她宽大的衣裙轻摆,自顾自扭着胯退出了厢房。

见人离开后,齐楚昭有些不满的低声斥责陈泽晋,“她们是未出阁的姑娘,你叫小倌来伺候,让他们父亲知道了成何体统?!”

面对齐楚昭的怒视,陈泽晋半点没有慌乱,他轻笑一声,“这儿就咱们四人相互知道对方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呢?是吧?”

孔靖瑶和商语薇如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齐楚昭余光瞥见孔靖瑶因为激动而不自觉扬起的笑脸,左手握拳,狠狠地捶在条案之上,无处宣泄气愤的情绪,只能执起手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孔靖瑶不明所以地看过去,齐楚昭却故意转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

虽说美色当前,孔靖瑶仅存的些许理智告诉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家来此处的目的。

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小声地提醒道:“一会儿咱们一定要仔细看看他们的手背上,是否有那个我们要找的蝴蝶瘢痕的人。”

齐楚昭闻声冷哼一声,“好在,还有人记得我们此行的首要目的。”

商语薇和陈泽晋赞同地点点头。

继而,陈泽晋神神秘秘地对着齐楚昭挑眉,“煜恒,莫气莫气,你信我,一会儿姑娘们来了,你自会开怀!”

“笃笃笃——”

厢房门被敲响。

陈泽晋随意慵懒地拄着下巴,头也懒得抬,大喊:“进。”

房门“吱呀”一声,急急从外向内推开,一时间数不清的小倌和姑娘鱼贯而入,在屋内一字排开,环肥燕瘦,好生丰富。

四人相视一笑,为了看清谁人手上有蝴蝶瘢痕,纷纷从座位起身,行至伶人的身前。

陈泽晋从不惧生,率先拉起了一位姑娘的手,佯装将手背在脸颊磨蹭的间隙,偷偷检查其手背。

但令他诧异的是,他刚拉起的第一位姑娘的手背就有那块他们要找的蝴蝶瘢痕!

陈泽晋有些不可思议的扭头看向身侧的孔靖瑶,她怯生生地捏着一个身材壮实的小倌的手,发现他的手背上也有那个蝴蝶瘢痕,回首去看齐楚昭。

齐楚昭神色冷凝,抽出自己身侧的刀鞘,直接撩起站在他身旁的一排姑娘的手,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排姑娘的手背上都有那个蝴蝶的瘢痕!

大家现在彻底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泽晋挑了个相熟的姑娘,疑惑地询问:“晴儿,你们怎么统一手上都有这个印记呢?”

晴儿抬起自己的手指了指,“您说这个吗?前些日子,有个江湖道人在路上病倒,我们的妈妈也是个热心肠,她将那人送去看了大夫,待他病好之后有送了些盘缠。那道人为了报答妈妈,救给了她一个生意兴隆的法子,说姑娘们只要在手背上用他给的秘药染出一个蝴蝶瘢痕的印记,就能日日生意兴隆,昌盛不尽。”

“不过说来也怪,刚开始咱们也是不情不愿的染上了,但是就在刚染上的当日,楼里真的突然就来了好些公子夫人,生意一下便红火了起来,后来越来越多的姑娘小倌相继模仿,现在我们这个西式的乐坊几乎家家的姑娘都染了这个印记呢!”

听完姑娘们的讲述,陈泽晋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如此说来,这个蝴蝶瘢痕已经不能作为他们寻找那日贼人的依据了。

齐楚昭想明白其中曲直之后,转身便要离去,被陈泽晋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衣襟,“虽说今日咱们多半是找不到那个手上有瘢痕的贼人了,但是既然来都来了,咱们也不能辜负今日的大好春光,今晚我请客,权当是感谢大家在‘地狱杀人’案中,为我劳心劳力,才能保住我这条小命。如果你真的想要走的话,要不咱们也问问庆阳和商二的意思?”

孔靖瑶倒是不在意今日是不是陈泽晋请客,只是她往日常听大家说满庭轩有两大绝,一个是姑娘小倌们的绝色,一个是美味珍馐的绝味。

先前她刚一坐下就点了好些美味佳肴,现在一道都还未来得及上呢,想到就此打道回府,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听到陈泽晋在唤自己的名字,她缓缓地回过头去,脸上是藏不住的遗憾,附和着劝解道:“煜恒哥哥,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要不咱们且坐坐,且瞧瞧?”

商语薇方才拉着一个面如桃花的小倌坐在她身侧,还未有机会跟人互诉衷肠,哪里舍得走,也跟着劝,“自古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齐……哥哥,即便是不好美色,试试这里的佳酿,也不失一桩美事!”

说不过,齐楚昭偷偷瞥了一脸开怀的孔靖瑶一眼,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陈泽晋随手从中点了两个相貌身材与孔靖瑶极为相似的姑娘,一手一个朝着齐楚昭坐着的方向一搡,吩咐道:“这位可是现在京城里炙手可热的贵客,今日如果你们能将他伺候开怀了,必有重赏。”

姑娘领命,披在肩头的帔子又向下滑了几分,露出肤若凝脂的香肩,着急忙慌地就要往齐楚昭的身上蹭。

齐楚昭身量颀长,又因常年征战沙场,宽肩窄腰异常魁梧,他的右眼眉尾有一块细小的伤疤,是当时绞杀异族将领留下的,此时,他不须任何动作,狭长的凤眸一棱,眸光森森地睥睨着身侧之人。

两个姑娘早已被吓得忘却了接下来的动作,四只手颤颤巍巍地撤了回来,将哭未哭地扭头向着陈泽晋求救。

见此,陈泽晋也算是得了趣,大笑着,朝两位姑娘招招手,“我这兄弟就是块不解风情的铁板,快,你们到我这儿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们。”

两位姑娘如释重负,着急忙慌地就往陈泽晋的位置跑。

这边,孔靖瑶选了个看起来极为乖巧的小倌,他说话声音温和又轻柔,为孔靖瑶布菜的同时,给她讲解每一道菜的来历、做法,以及别处食肆推荐,两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厢房内就玩开了,跳舞的跳舞,捉迷藏的捉迷藏,行酒令的行酒令,真的好不热闹。

齐楚昭晃了晃手中早已倒空的第三个酒壶,生闷气似的往地上重重一摔,岂料地上早已铺陈了厚实的波斯地毯,酒壶落地后完好无损的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囫囵又滚回他的脚边,似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如此一来,齐楚昭心中的怒气不仅没有发出来,反倒被酒壶这么一撩烧得更胜。

他倏忽抬头,入目的正是孔靖瑶伸出手轻轻拂过小倌白润细腻的脸颊。

她表情灵动,对小倌皆是溢美之词,“你皮肤可真好,真滑,我虽说是女子,可奈何皮质会随着天气的变化时好时坏……”

说着孔靖瑶还拉起小倌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

就在小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杀气将他重重包裹,一片宽大的阴影将他们笼在其中,小倌怯怯抬眼,恰逢撞上齐楚昭冷若寒霜的眸光,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战。

说到起兴之时,小倌的声音戛然而止,孔靖瑶有些不明就里顺着小倌胆怯的视线回过头去。

霎时,只觉自己膝窝穿过一只紧实的臂膀,下一瞬双脚离地,被齐楚昭强硬地扛在了肩上。

随即,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将她扛出包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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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 23 章

◎大梦初醒◎

经过一夜地喧嚣奢靡之后的满庭轩, 在迎来第一缕熹微之时,终于陷入了饕足之后的酣睡。

这个时辰楼内做洒扫的小厮们都刻意放轻了自己所有的动作,以免惊扰了贵人。

唯有弥蒙的晨曦毫无畏惧, 歪歪斜斜地漏进卍字窗棱,轻飘飘地透过纱帐, 映在齐楚昭的脸上。

他睡眠本就浅,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本能间他腾的一下睁开了眼,刚要起身,昏昏沉沉地宿醉之感, 让他头痛欲裂,几乎无法动弹。

不过好在眼前雪白的纱帐, 身下温软的触感, 以及鼻尖萦绕着的熟悉香味,都使他渐渐放下心防。

昨夜丢失的记忆逐步回笼, 对, 这里是满庭轩的厢房。

齐楚昭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 就发现自己昨夜穿来的衣物早已不翼而飞,现下他正□□着上身躺在床上。

不过好在, 下身的亵裤倒是完好。

就在他庆幸之际,身侧鼓囊的被褥猝然发出了细微的动静, 侧耳聆听,还能听到一个平缓的呼吸在被衾中起起伏伏。

原本刚刚落地的心又猛然被高高提起, 齐楚昭心下忽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拍了拍自己发痛的脑门, 可任凭他如何努力, 昨夜的好多画面依旧只能记起些许破碎的残影。

就在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帐顶愣怔之时, 躺在他身侧之人在被子中发出一声娇柔的呢喃后向着窗沿稍稍动了动, 将搭在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恰逢,一缕乌黑的长发从被角偷偷溜了出来,肆无忌惮的舒展在枕头上。

齐楚昭有些不敢置信地轻轻捏着这缕秀发,但是指间似柳絮一般柔软的触感,他又怎能忘记。

霎时间,模糊的画面慢慢在眼前浮现——

昨夜,当齐楚昭看到小倌的手贴上孔靖瑶的脸颊时,他的心中好似一头汹涌的猛兽马上就要撕裂心口,喷薄而出。

那时候,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心只想将孔靖瑶带离那小厮的身边。

齐楚昭选择了一个令他现下回想起来,觉得最为愚蠢的方式,他毫不顾忌孔靖瑶的感受直接将她从座位扛在了肩上带出了房间。

可是,孔靖瑶的胆量向来如猫儿一般的小,也不知道自己昨晚粗鲁的行为有没有吓到她,她会不会自此害怕自己,躲着自己……

回忆到此处,齐楚昭心下涌起烦闷之感,他胡乱挠了挠头发,不知一会儿该如何向孔靖瑶解释自己昨夜仿若发疯一般的行为。

之后,他慢慢记起,将孔靖瑶扛出厢房之后,他径直将孔靖瑶带进了这个房间,并且将她放在了床上。

也像现在这般,指尖绕过她柔软的发丝,贪婪地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发丝的馨香……

思及此,齐楚昭懊悔不已,心中痛骂自己衣冠禽兽,现在他恨不得回到昨晚将那个放浪形骸地自己一拳打死!

可接下来,他的记忆非常的零碎,隐约中他看到了细长的脖颈,白皙的肌肤,纤细的手臂,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痛苦的呻/吟……

天哪,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禽兽之事?!

齐楚昭牵着发丝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被褥中人有稍稍动了动,露出一片狭窄且光裸的后背,腰窝处是一个淡红色的牙印。

齐楚昭已经无法淡定了,他即刻从床上跃到了地上,看着散落一些的衣衫,几乎能想象到昨夜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淫/靡。

就在他随手捞起地上的一件里衣,手臂往里一钻,小臂却暴露了一长截在外……

欸?!

这不是他的!

接着,齐楚昭又仔细打量地上散落的衣衫,并不是昨日他陪着孔靖瑶去选的那件碧霞云纹锦衣,而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衫?

还有桌上静静躺着的纸扇,上面赫然写着“及时行乐”四个大字,这是陈泽晋从小到大做人的座右铭。

齐楚昭面色愈发阴沉,混沌了一晚的脑子,终于寻回半丝清明——

难不成……

现在床上躺着之人竟是……

就在此时,被褥里的人伸出了自己的腿,小腿虽纤细,但是上面长满了不容忽视的腿毛。

齐楚昭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崩塌,他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他根本无法相信,昨晚与他共度良宵之人。

竟是——

陈泽晋!!!

齐楚昭双目无神,瘫坐在地上,低头之时,看到自己亵裤的大腿处有一块不知名的印迹。

完蛋了。

无论是他主动的,还是陈泽晋主动的,这辈子他定是无颜再面对孔靖瑶了。

就在齐楚昭心如死灰之时,陈泽晋懒懒地从被褥中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地上怪凉的,煜恒你坐那儿干嘛?”

齐楚昭依旧面如死灰,痴痴地望着地面,对陈泽晋的话从而不闻。

陈泽晋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倚在枕头上,偏头看着齐楚昭,“欸,你昨晚那么折腾我,今日就要跟我划清界限?”

“打住!”齐楚昭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知道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陈泽晋好似看出了些什么,他声调上扬,“噢~”

说着,陈泽晋同样赤/裸着上身,慢慢走到,齐楚昭的面前,他抬手指着自己身上那些荒唐的印迹,掐着嗓音,学着孔靖瑶平时的语气,“煜恒哥哥,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齐楚昭长臂一挥,一巴掌将陈泽晋拍回床边,胡乱抓起地上的衣服兜头向他扔了过去,怒斥道:“穿上!穿上!我一直只是把你当作兄弟,昨晚之事,我们都互相装作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要再见了!”

“你打了人居然准备不认了?!”陈泽晋没好气地拧起其中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朝着齐楚昭扔了回去。

难得齐楚昭抓住了谈话中的重点,“打你?”

陈泽晋没好气地乜了齐楚昭一眼,“不然呢?你还想跟我怎么样?”

齐楚昭紧锁地眉头,蓦地松开,“那就好,那就好。”

陈泽晋一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冷哼了一声,“你昨晚喝了几壶酒之后就像发疯了似的,扛着庆阳郡主就往床上摔……”

“我本来以为你终于出息了,想要跟人先生米煮成熟饭呢,谁知道紧要关头你居然不争气地晕了过去……就差那么一点点啊,煜恒你就要成功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陈泽晋遗憾得捶胸顿足。

“庆阳郡主跟商语薇先一步回府了,我扛不动你,本打算陪你在满庭轩将就一晚。谁知你禽兽!你忽然醒过来之后,冲上来就要打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不要靠近她’、‘滚开’之类的。”

“再后来你突然吐了,吐了自己一身不说,就连我都没有幸免。”

陈泽晋无奈耸耸肩,“后来我才知道,你昨晚的反常行为是因为房间中的合欢香遇上我们点的温柔嬢,这两个之中都含有肉豆蔻,单独用都不会过量,但只要碰到一起,就会将人当下心底的渴望放到最大。”

“这个平时就是为了给客人助兴所用,而昨日不小心在你身上起了效。”

说着,陈泽晋眉眼弯弯,偷偷捂着嘴,“平日里,看你一副冷淡君子模样,没想到竟有如此急色的一面……”

齐楚昭冲过去捏着陈泽晋的后脖颈,厉声喝斥:“闭嘴!”

“是是是。”陈泽晋见好就收,“虽然最晚蝴蝶瘢痕没找到,你又喝得不省人事,但是我们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齐楚昭松开捏着陈泽晋的手,“怎么说?”

“昨晚我跟妈妈一起为你收拾衣服的时候,闲聊了几句,这才停妈妈说,这个肉豆蔻,在‘地狱杀人’案发生之前,京城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短缺,而唯有一家药铺有售。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那个碰过合欢香,手背上有蝴蝶瘢痕之人,从一开始就不在满庭轩。”

“也许那个迷惑大家的道士也是那人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在陈泽晋说话之际,齐楚昭已经穿戴整齐,已然恢复了往日肃穆板正的君子模样,更显得衣衫凌乱的陈泽晋格外堕落。

陈泽晋看看齐楚昭,又看看自己,“你、你穿衣服怎么也不等我?!”

齐楚昭懒得理会他,思忖片刻点点头,“你刚刚所说不无道理,那鸨母可说了那家有肉豆蔻的药铺叫什么?”

闻言,陈泽晋剑眉一扬,神神秘秘地凑到齐楚昭的耳边,用气声轻轻说道:“我说出来你可别……”

齐楚昭被陈泽晋这么一逗,汗毛瞬间立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脚将陈泽晋踹了个老远,“要说就好好说,不然就自己烂肚子好了!”

陈泽晋痛得眼斜嘴歪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调侃齐楚昭,“唉哟,怎么还急上了……难不成因为昨晚跟我睡了一夜,就对我生了情。别爱我,中意我的女子太多,咱们不会有结果的……”

齐楚昭也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要走。

就听到陈泽晋在身后大声喊:“你别走啊……济世堂!是济事堂!”

作者有话说:

齐楚昭陈泽晋满身的荒唐:我脏了,我对不起庆阳(委屈屈,对手指

发现真相后,齐楚昭:我好了,我又行了!

24? 第 24 章

◎阳奉阴违◎

“郡主?”

欢儿轻轻唤了一声, 将孔靖瑶飘到九霄云外的神思拉了回来。

孔靖瑶将在手中捏了许久的簪子缓缓放回妆奁,又漫不经心的从中挑选随意选了一根珠钗,举在眼前细细打量, “有事?”

欢儿笑着摇摇头,“没……只是欢儿见郡主自打昨夜回来后, 便有些神不守舍,还以为是郡主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欢儿说着松开手中的发丝,拍拍胸脯义正言辞,“欢儿从小愚钝,幸得郡主收留, 虽无法承其要事,却好在有些武力傍身, 所以郡主如果真的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打不过了, 大可吩咐欢儿去替您报仇!”

听得这话,孔靖瑶捏在指尖的珠钗微微晃了晃, 心中满是苦恼——

那事算欺负吗?

昨夜, 孔靖瑶本来跟那小倌聊得挺投缘的, 特别是她日常接触的京城贵女们都可小气了,一个个参加宴会的时候都皮肤光泽亮滑, 但只要她一问她们用的是什么膏,全部都支支吾吾, 说自己啥也没做,从小到大都这样。

呸!

京兆尹家的嫡女李心慈, 从小就随她爹皮肤蜡黄蜡黄的, 还好意思说自己皮肤天生亮白。

但是昨晚的那个小倌就不同了, 他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将自己在满庭轩常用的护肤的法子都仔仔细细地说予她听, 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怪齐楚昭,人家正说到如何保持皮肤滋润光泽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偏要将她带出去!

不过现在细想来,齐楚昭那时候的眼神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双向来柔和的眉眼,昨晚孔靖瑶一眼望去,只觉得它深不见底,期间渐渐渗出浓烈的暴戾与阴鸷,如今会想起也让孔靖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之后,齐楚昭扛着她径直转入了旁边另外一间空置的厢房,孔靖瑶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被齐楚昭双手捏着腰侧重重摔在榻上。

那床又不比府中的那般柔软,这么一磕上去,生生硌得她后脊生疼。

孔靖瑶被辰王从将姜家救回府中之后,就开始日日习武,一招一式早已刻入骨髓。所以,自齐楚昭将她带入那间昏暗的房间开始,她身上警觉的神经不自觉地都立即被唤醒。

当孔靖瑶看到齐楚昭扑向自己的时候,她的脑子根本跟不上的动作,一掌就劈到了他脖颈处的大穴。

下一刻,齐楚昭直接就晕了过去。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打他,只是当时那个情形之下,她身体感受到了外界发出危险的气息,所以当人向自己扑来的时候,身体自然启动了保护机制,直接将齐楚昭劈到在榻。

这个……应该不算是她欺负人吧?

毕竟是齐楚昭先招惹她先,她不过是轻轻这么一劈,没想到人这么不经敲,直接晕了过去。

思及此孔靖瑶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欢儿,你去打开我的私库,将去年我爹送给我的年节礼物——那颗千年人参取来,我一会儿要带出去。”

欢儿也不懂是何等病人,值得她们家郡主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人参,并未多话只是福了福身,遵命退了出去。

另一边站在济世堂门前的齐楚昭,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陈泽晋斜乜了齐楚昭一眼,轻笑,“估计是哪家的姑娘在想你吧!”

齐楚昭冷哼一声,朝陈泽晋挑了挑眉,“估计是哪位仇人在偷偷想我死吧!”

“不敢不敢。”陈泽晋抱拳举过头顶。

济世堂地处城东一隅,门脸不算气派,但索性李大夫坐诊时出神的医术令大家口口相传,不过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初到京城的乡野大夫,摇身一变成为了远近驰名的李神医。

如今回想起来,李大夫是姜神医的弟子,有此医术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因为一年只差,最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实属可惜啊。

自从李之旦在大理寺承认了自己所犯之命案后,大理寺早就把此处封禁了,此时门上赫然贴着交错的两张封条。

陈泽晋一直与李大夫都交往甚密,眼下早已物是人非,不禁令他在心中唏嘘不已。

见陈泽晋立在门前半晌没有动弹,齐楚昭用手中握着的剑鞘捅了捅陈泽晋的腰侧,同时给他使了个眼色,“走!”

陈泽晋被腰间突如其来地撞击吓得向旁边闪了一步,看清那个捉弄自己的罪魁祸首之后,他慢悠悠地向齐楚昭摆摆手,“不急,还有人没到。”

“你不会是……”

齐楚昭话还未说完,就见陈泽晋朝着他的背后开心的挥了挥手,高声唤着,“庆阳郡主!”

这个熟悉的称谓将昨晚所有的场景又再一次统统浮现在齐楚昭的眼前,现在的他比面对万千军马时更加的慌乱,不停地在心中反复演练着一会儿见到孔靖瑶,他应该要怎么解释自己昨夜的鲁莽,亦或是他干脆绝口不提会不会更好。

就在齐楚昭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孔靖瑶轻快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煜恒哥哥……”

闻声,齐楚昭并未急着转身,但是他已经做好了被孔靖瑶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准备了。

可是,他期待的责骂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寂静之后,孔靖瑶绕道他身前,直接将一个宽大的锦盒塞进了他的怀中。

怀中沉甸甸的坠感,让齐楚昭一时摸不清孔靖瑶的用意。

他低头看看怀中的盒子,又抬眸看看孔靖瑶。

“煜恒哥哥,你打开看看?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是也算是我为昨晚所行鲁莽之事的一个小小的补偿。”

小姑娘说完之后,直接将自己的脑袋沉沉的埋在身前。

齐楚昭心生疑惑,孔靖瑶这难不成是什么阳奉阴违的战术?

他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与孔靖瑶之间的距离,而后看着怀中的盒子静默了片刻,罢了,昨夜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就算是孔靖瑶对他有所报复,他也能坦然接受,不会表露半点不满。

在原处看热闹的陈泽晋和商语薇作为昨晚他们俩闹剧的见证者,眼下也是非常好奇孔靖瑶将会如何以德报怨,假装不经意地朝着齐楚昭的身侧靠近了几步。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齐楚昭小心地将怀中沉甸甸的盒子的锁扣调转朝向自己,当他的食指搭上锁扣时没有半点犹豫,“啪嗒”一声,将其打开。

闻声,陈泽晋和商语薇生怕齐楚昭的血溅到自己身上一般,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打开之后,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是一颗人参!

齐楚昭怔怔地望着眼前这颗千年老参,满脸的疑惑。

这时孔靖瑶上前来,小脸红扑扑的,视线落在盒子中的人参之上,“这个是我父王之前送我的补身子的,现在我想将他转送给煜恒哥哥,还望哥哥笑纳。”

“噗——”在一旁看戏的二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商语薇强忍着附在陈泽晋的耳边,“庆阳郡主是不是在说齐将军不行的意思啊?哈哈哈哈……”

陈泽晋也不由地给孔靖瑶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招实在是高,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了,‘活阎王’的冷峻瞬间坍塌,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孔靖瑶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呆呆望向齐楚昭。

被大家揶揄之后,齐楚昭没好气地将锦盒的盖子重重一拍,随手丢给孔靖瑶车边的马夫,吩咐道:“收着!”

转而看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泽晋,“正事还做不做?!”

“做做做,哈哈哈哈……”陈泽晋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这一开口,有打回原形。

终于,陈泽晋上前撕开了贴在济世堂门上的封条,朝内将大门推开。

蓦地,一阵穿堂风从大家的耳边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迎面而来的还有医馆独有的草药的清香,也毫无差别的涌入所有人的鼻腔。

齐楚昭眼疾手快将自己的披风取下,将那个女子圈在其中为她们遮挡灰尘以及药味,并叮嘱道:“你们最好是用帕子捂住口鼻,这房子空置了一段时间,以免药物之间相互作用产生了什么伤身的物质。”

披风下的孔靖瑶和商语薇纷纷点点头。

待大家遮挡好口鼻之后,一起迈入院内。

李之旦死后,为了搜集线索,大理寺早已派人将济世堂翻了个底朝天,如今入目皆是狼藉,对于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都不得而知。

济世堂同一般的医馆别无二致,外面的主要是用以接待病人和放置常用药材的,而后院是用来晾晒草药和供日常起居所用。

大家匆匆在外面看了一圈,地上零散着的都是一些寻常病症常用的那几味中药,后院杂草丛生早已掩盖了昔日的情形。

陈泽晋在屋内钻进钻出,晨间出门还是雪白的锦袍如今已是污迹斑斑,他没好气地一边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问:“你们找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他身侧的商语薇正用一根树枝无奈地挑起一块地上滤药用的纱布,仔细看了看之后,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陈泽晋和商语薇才发现,齐楚昭和孔靖瑶二人不知何时从他们眼中消失,见状,他们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却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陈泽晋右腿跨上后院的井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着鼻子,满脸不解的看着商语薇,“你说,他俩难不成躲到哪儿去偷懒去了?”

忽然,从脚下传来那个熟悉的责骂之声,“陈泽晋,你才偷懒,你俩都快下来,这里有发现!”

作者有话说:

以后不出意外应该是晚九点更,更六休一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25? 第 25 章

◎曲径通幽◎

俗话说得好, 千万不要在背后说人闲话,否则必定会被抓个正着。

通过刚刚齐楚昭说话的语气,陈泽晋眼前立马浮现他平日里鄙视自己的眼神, 想到一会儿见面定然少不了被他报复,懊悔地努了努嘴。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井下跟齐楚昭和孔靖瑶汇合。

可是, 当齐楚昭说完叫他们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半点声响,陈泽晋和商语薇呆呆望着那个黑洞洞的估摸着有十来米深的枯井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之后,商语薇一脸茫然地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戳了戳井口,“难道我们要从这儿跳下去?”

“你不要命啦?”陈泽晋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动动脑子, 我们先前一直在这儿转悠,压根就没有看到他们来过此处, 想必这屋里肯定会有别的入口, 找找。”

商语薇恍然大悟长长的“噢”了一声,慢慢悠悠赞同地点着头。

两人围坐在枯井边上, 陷入了沉思。

商语薇突然拍手惊叹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入口在厨房?”

陈泽晋不解, “你怎么看出来的?”

商语薇一脸得意地拍了拍陈泽晋的肩头, “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一般厨房的炉灶下头都有一个隔板, 隔板挪开之后便是地下密室的入口呀。”

陈泽晋对商语薇的此番说法心下甚是无语,“话本子上都是写胡编乱造的, 也就只有你这个天真的大小姐会相信那些?”

商语薇并未理会陈泽晋的反对,拔腿走在前, “走嘛, 你现在不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去看看又不会又什么损失。”

语毕, 商语薇就拖着陈泽晋同她一起进到厨房。

两人发现这个灶洞异常干净, 里面连半点烧火剩下的残渣都没有。

见状, 商语薇好似受到了鼓舞,也不需要陈泽晋帮忙,独自一人钻进灶孔,片刻后,就听见她在里面大喊:“哇!下面打开是一条很长的台阶!陈玉坤你快来啊!”

真的在灶里?!

此时,陈泽晋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他蹙着眉头盯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灶洞,犹豫了好一阵,最终碍于想要快些跟齐楚昭他们汇合,只得躬身走了下去。

这条小道并不太长,陈泽晋站在顶上就能看见小道的底端闪烁着微弱的光线。

暗道两侧的油灯应该是被齐楚昭他们先一步都点燃,如今,他们走在其中并无半点阴森恐惧之感。

很快,他们到达底端密室的入口。

这个密室的面积并不大,长宽均不过十步,其中两面墙上被都是书架,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册子不计其数。

而右手边的第三面墙上整齐供奉着不多不少五十个牌位,陈泽晋匆匆扫过上面的名字,几乎都是在姜家大火中丧生之人的名字。

现下,齐楚昭和孔靖瑶正坐在一张书桌旁,各自翻看着一本书册。

陈泽晋走到齐楚昭身后,询问:“你怎么知道密室是从厨房的灶洞下来呢?”

齐楚昭头都懒得抬,“沙沙”翻动着手中的书册,漫不经心地说:“是庆阳说她之前在话本子上看到人家的密室的入口都在灶洞,所以我们就随便试了试,谁知道还真是如此……”

听到这话,陈泽晋只觉自己作为大理寺少卿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践踏,萎靡不振地立在一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而另一边,当商语薇听到齐楚昭说那个入口也是孔靖瑶在书上见过,一脸兴奋的凑到孔靖瑶身边,“姐姐可也是看的那本《大临探案实录》?!”

孔靖瑶从书中猛然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对呀!前段时间偶然逛到一个叫黑泥的书斋,觉得名字甚是有趣,挨不住好奇,进去逛了逛,老板极力给我推荐了这本《大临探案实录》。”

“当初只是不想拂了老板的面子,就买了下来,没想到拿起之后就放不下了,生生熬了一个晚上,将书中内容通读了一遍。”

商语薇深有感触,频频点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遗憾地长叹一声,“可惜,《大临探案实录》目前只出了上册,也不知道宁清山人何时才能出下册……”

孔靖瑶赞同的点点头,“就是就是。”

陈泽晋已然不想听两位大小姐说不着边际的话题,长腿一迈做到齐楚昭身侧的圆凳上,“你可有什么发现?”

齐楚昭将自己手中的书摊在陈泽晋面前,“我和庆阳翻了一下这里收藏的书,基本都是一些医药古籍,而这些古籍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你看……”

陈泽晋垂眸看向身前的书册,这本书是被人经过二次装订,书中的每一页都被人在烧毁的部位用成色更新一些的白纸增补了上去,并且将内容一并填补完整。

“你再看看这儿。”

齐楚昭将封面翻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书脊上的两个小字。

陈泽晋一字一顿依次小声念了出来,“和昶。”

陈泽晋大惊,“姜和昶?!不就是姜神医吗?难不成这里的这些书籍就是十三年前被付之一炬的典籍。”

“对,很有可能。”齐楚昭收回书点点头。

陈泽晋看着这里满满两墙的医书,“那我们大可将这些书交给太医院,等他们对这些书加以研究之后,就可以攻克更多的疑难杂症,救治更多的人。”

没想到,齐楚昭反对的摇摇头,“不,不能将它们交到太医院……太医只针对王公贵胄,如果真的想要消除更多的疾病,我们就应该要寻一个更靠谱的医者,确认这些医术能用在需要它们的人民手中,这样才不会枉费李大夫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将它们一一修复。”

陈泽晋思忖片刻,虽然赞同齐楚昭的想法,但心中却没有一个确切的人选,“可……我们怎么能找到适合的那个人呢?”

齐楚昭将手中的书册缓缓合上,抬眼看向陈泽晋,“你应该知道大临有一个号称晓天下事的神秘组织——凌云阁,等商大人委托之事告一段落后,我想要委托他们帮这些书找一个合适的主人。”

陈泽晋微微一笑点点头,“好,此事交由你处理,我放心。”

孔靖瑶同商语薇一边聊着《大临探案实录》的内容,一边随手从身前的书架上取下一册医书,转身离开之际,书与书的间隙中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一条长长的线条。

“你们快来帮忙!”

孔靖瑶叫来齐楚昭和陈泽晋协助,将整个书架上的书册统统搬了下来,将空置的书架移开,渐渐的一个完整的图腾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一个怪异的图腾,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有些侮辱皇室的图。

总所周知,大临的皇室是以龙为尊,而这副图上却是画着一个展翅的大鹏,正洋洋得意地将龙踩在脚下,龙在翻腾挣扎,却无能为力。

陈泽晋惊讶道:“这个图完全是对皇族的亵渎,大有策反之意!”

而这时,孔靖瑶望着眼前的纹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正是她寻找了多年的玉珏上的图案,也是她在姜家大火的现场留下的唯一记忆。

当时,玉珏的花纹只是在她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样式,那时,她并没有能清晰了解纹饰图案所蕴藏的涵义,而如今完整的图样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她这才明白原来图上画的居然是大鹏与龙!

震惊之余,孔靖瑶忽然想起了齐楚昭那日在商大人的书房看到那片残缺的纹样时怪异的举动,她用余光扫过此刻立于她身侧之人。

齐楚昭双目直愣的望着墙上的图腾,脸上却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他并未表现出其他的异常,故作自然的回过身来,平静道:“可以暂且将此图案记录下来,将它带回大理寺翻看一下过往的资料中可有记载过这个图样。”

陈泽晋默默点头,从一旁的书案上取出一张宣纸,沾着桌上的墨汁,将图案临摹了下来。

之后,大家又在室内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余怪异的地方。

四人最终停在了姜家五十人的排位的正面。

商语薇望着眼前密集的牌位,惋惜道:“之前只是听说十三年前的姜家大火情况惨烈,心中却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是今日,当我真实见到五十个牌位摆在我的眼前时,眼前忽然浮现出大火在他们身上燃烧时,整个姜府陷入炼狱一般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而这时的孔靖瑶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想要将他们每一个都牢记心中,之后她一定会按照之前李大夫说的位置,为他们每一个人立上墓碑,让他们从此不再是无名的游魂,愿他们下一世能平安顺遂,不再遭受此般磨难。

就在大家正在为姜家的亡魂默哀之际,唯有陈泽晋站在后面振振有词正念叨着什么。

随着陈泽晋自言自语的音量越来越大,大家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陈泽晋忽然惊呼,“是四十九!此处只有四十九个牌位,不是五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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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意外收获◎

忽而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它裹挟着檀木的香气,迅速地绕到了众人的身后,携着彻骨了寒意, 从后背飞快窜上天灵,须臾间四肢仿若被人桎梏半点不能动弹。

电光火石之间,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骤然将室内原本飘摇的火苗掐灭,只余下从井口泻下的飘渺的月光不偏不倚正正照在了姜和昶的排位之上。

“啊!”

蓦地,耳边商语薇凄厉的一声尖叫,在大家转头看向她之际, 只见商语薇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指着供奉灵位的石壁的方向。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众人惊奇地发现, 第一排姜和昶的排位旁原本空无一物, 而不知何时居然浮现出一个由幽蓝的鬼火组成的排位的形状。

幽蓝的鬼火还得意地原地摆动。

室内的众人你推我,我推你, 始终没有人敢上前。

最后还是齐楚昭手持长剑, 身后拖着三个累赘, 一步一步朝着“鬼火”的方向慢慢前进。

当众人慢慢走进,眼前的画面也愈发的清晰, 大家都惊奇的发现,这个幽蓝的牌位上, 居然凭空浮现了一些字。

商语薇望着上面浮现的字,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 “姜、芷、兮。”

站在一旁的孔靖瑶闻声不免心下一怔, 她不明白即使李大夫想要在此开设灵堂为姜家的亡灵祭奠, 明明其余的四十九个都被他做成牌位放在外面, 却为何偏偏要将她的名字以如此隐蔽的放置藏匿起来?

莫非李大夫一直都知道十三年前姜芷兮并未丧生于大火?

由此, 商语薇陡然想起李大夫在大理寺服毒的那日,临死前,他看望齐楚昭的方向,用口型说了一句“找到他”,难道那时李大夫口中所说的那个他就是姜芷兮?

就在孔靖瑶陷入沉思之际,黑暗中也不知是谁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被风吹熄的油灯。

当室内重返光明,先前出现的“姜芷兮的牌位”也随之消失不见。

大家凑过去仔细观察记忆中鬼火牌位出现的位置,却看不到半点痕迹。

就在大家诧异之际,齐楚昭再次吹灭了油灯,待牌位再次出现,他冲过去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牌位所在的位置,将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挥,锋利的剑气将凝滞的空气都劈成了两半。

幽蓝的鬼火也随之晃了晃,镶嵌在墙上的书架缓缓向两边移开,一道巨大的石门骤然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两扇石门的门扉上,各雕刻着一只神采奕奕的大鹏。

陈泽晋显然也是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连说话舌头都有些跟不上脑子了,“这、这、这里居然还藏着一处暗门?!”

门是见到了,但是开门的办法却没有半点提示。

大家尝试了最基础的往里推,本想往外拉,却因为无处下手只得暂时作罢。

之后又尝试扭动大门旁边的灯盏、花瓶、书册,皆一无所获。

最后,齐楚昭忍无可忍直接拔出自己的长剑朝着石门用力一挥,想以暴力将此门彻底摧毁。

而承受了强劲剑气的石门,却依旧是岿然不动。

这可就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这门到底应该要如何开启?

商语薇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到了几步之外,她食指轻轻婆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注视了石门片刻,紧接着她的双手骤然一拍,忙不迭地向着孔靖瑶招手。

“庆阳姐姐,你快过来看!”

闻声,蹲在石门边缘敲敲打打的孔靖瑶怀着满心的疑惑,缓缓从地上起身,来到商语薇的身边,“妹妹可是有什么发现?”

“姐姐你还记得《大临探案实录》里有一章提到过主角丁宝也是遇到了一间密室,那一章密室的解法被作者成为‘鬼工球原理’,就是以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的布局为锚,向外扩张,你看整个济世堂的院子,是不是布局跟我们现在这件密室的布局有些类似。”

“密室的大门在东边,院子的大门也是开在东边;院子进门之后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卧房,密室进门之后左手是书案和书架,右手是姜家的牌位;院子正对大门的是正厅,而密室中正对大门的是现下我们想要解开的密室。”

“适才,我们是通过厨房的灶台找到了通往密室的暗道,那么现在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找一找书案附近,看看有没有是那么地方是我们刚刚漏掉的。”

孔靖瑶也表示赞同。

其余二人也是黔驴技穷,没有更好的建议,如今商语薇提出了一种可能,他们愿意配合一试。

于是,说干就干,大家将对应这厨房位置的书架和书案都放了个底朝天。

最后就剩铺在书案下的地毯还未移开过。

商语薇筋疲力尽的指了指地毯,“既然都到这一步了,要不大家一起搭把手,将这张书案挪开,看看地毯下面是否有玄机?”

“好。”齐楚昭和陈泽晋异口同声赞同。

商语薇和孔靖瑶正准备上前搭把手,没想到分别被陈泽晋和齐楚昭拦了回去,“你们两个姑娘就站在一旁,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和煜恒来做就行。”

两位姑娘默了默,心下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果断决定听劝,立马松开手,推开半米远。

难得见陈泽晋如此有担当,商语薇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一滴晶莹的热汗从他的额角滑入领口他却浑然不知,侧面看他深邃的眉骨连接这高耸的鼻梁,再往下是一张饱满且微微上翘的嘴唇。

听大人们说,商语薇和陈泽晋在襁褓中就开始吵吵闹闹,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了,她经常听京城的贵女们说,陈泽晋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可惜为人纨绔浪荡,否则定会是京中各大府邸相互争抢的乘龙快婿。

之前商语薇从未仔细看过陈泽晋的相貌,如今这么一瞧,的确是有几分姿色。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泽晋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商语薇细细打量,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书案上,眼下他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堪堪挪动一点点。

由于陈泽晋实在不给力,这张桌案所有的重量都全部压在了齐楚昭的身上,虽说他从小习武,也曾两过对抗之力,可惜本身的潜能有限,所以他的力气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大三成,但手中这张书案用眼睛看起来还好,实际搬起来,齐楚昭不得不怀疑其中定是注入铅水才能使其能达到如此重量。

就在齐楚昭感觉自己的即将力竭,马上就要放弃之时,他余光扫到孔靖瑶站在一旁正在焦虑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的好胜心作祟,原本耗尽的力气瞬间得以加满,甚至更胜从来。

只见他从鼻腔中溢出一声闷哼,脚步向旁边一挪,整个书案真的就被移到了地毯的外面。

站在一旁的孔靖瑶和商语薇对此发出了惊讶的感叹,纷纷对他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大临最优质的少年!”

还未等两位少年沉浸到成功的喜悦之中,继而立刻听见两位姑娘欣喜的惊呼,“你们快来,这里真的有一条密道!”

一行人二话不说,直接顺着密道往地底更深的地方走去。

越往里走,他们手中的油灯的火光越是微弱,大家渐渐有了胸闷之感。

孔靖瑶出言提醒大家:“往里走空间会变得更加的狭窄,能从上面传进来的气也更加的稀薄,大家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身体的感觉,有任何不适千万不要逞强,及时回到先前的密室之中。”

“好。”

他们走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一个石室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上一个密室不同,这个密室的面积只有之前那个的四分之一,其中的布置也非常的简单——

里面只有一张石床,石床上有一张破旧的被褥,俨然是一个囚禁人所用。

而放眼望去,这件密室四周的墙上,应是被人用指甲一笔画的刻出了密密麻麻的正字,随着正字的堆积,字的高度也在慢慢向上推移。

不过截止到最后一个正字,它高度比孔靖瑶的腰线还矮上不少,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一个小孩之手。

陈泽晋看着墙上无数的正字,捏紧的拳头,重重锤了上去,“我之前还非常敬佩李之旦,救死扶伤,无论贵贱都没有半点私心,但是他现在居然囚禁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真是禽兽不如!”

齐楚昭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这个孩子应该在此处待了有两年左右,看高度猜测出去的时候应该是不大于三岁。”

就在大家陷入愤怒之中时,孔靖瑶皱着鼻子嗅了嗅,“你们不觉得此处隐约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吗?”

闻言大家也赶紧嗅了嗅。

“好像是从这个被子地下传出来的!”商语薇隔空指着这张破旧不堪的棉被。

孔靖瑶仔细分辨了片刻,也觉得味道是从这个下面传出来的,示意其余三人走开,一手抓着被子准备将其从上面拖开。

在被子拖开的瞬间,一股独特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后咕噜咕噜有小小圆圆的果实从床底滚落而出。

随着被子完全拖开后,这些小小的果实很快失去了支撑,滚得密室中满地都是。

齐楚昭蹲下身,随手从地上拾起一颗细细观察后确认,“这就是李大夫卖给满庭轩的致幻香料。”

陈泽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作为一个大夫为何会存储这么多可以之令人致幻的香料?”

而随着香料的滚落,一本写着“账本”的册子,也赫然出现在四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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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 27 章

◎鱼与熊掌◎

在场的四人对这本突兀出现的账本惊到目瞪口呆。

陈泽晋站在原地用手肘拄了拄身侧的齐楚昭, “此‘账本’,难道就是彼‘账本’?”

齐楚昭不知可否,直接走向了摊在地上的账本, 拾起之后打开随手翻看了几页,随即确认道:“这本应该就是商大人委托我们寻找的那本账本无疑。”

陈泽晋跟了过来, 远远望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疑惑的问:“何以见得?如今向来,那日竟是忘记了询问商大人,我们应该如何能辨别出他想要寻找的账本?”

齐楚昭微微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悠悠地翻开几页之后, 从上至下滑动到其中的一行,“你看这儿……”

陈泽晋闻言, 转而移动视线, 向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账本之上。

可任凭陈泽晋将齐楚昭手指对着的那一行反复阅读了无数遍,翻来覆去逐字斟酌, 却始终觉着那不过是一条极为普通的账目——

二月五日, 虞记纸庄, 祥云芙蓉笺十张,一百两。

终于陈泽晋忍不住发问:“这一条能看出什么?”

齐楚昭长指在“祥云芙蓉笺”几个字上轻轻扣了几下, 随即抬起头:“对虞记纸庄中的祥云芙蓉笺,你可有所听闻?”

陈泽晋摇摇头以示不知。

对于陈泽晋不学无术齐楚昭早已是习以为常, 他面不改色继续往下说:

“祥云芙蓉笺之所以闻名,因为它的纸是虞掌柜专程命人从湘州带回的芙蓉木所制, 之后在辅以芙蓉花汁反复浸染而成, 起初因其风雅而被当朝文人所追捧, 后又因产量稀少, 曾经出现过千金难求的传闻。同时, 芙蓉又有富贵吉祥、团圆美满的寓意,所以在京城所有的达官显贵只要办寿辰喜宴,那必定是要采购虞记纸庄的祥云芙蓉笺来彰显其尊贵的身份。”

“而预定祥云芙蓉笺必须要提前一个月,所以往后推一月之后,是谁家的喜宴,这还不显而易见?”

在场的三人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陈泽晋心下庆幸还好是同齐楚昭一起来寻这账本,不然凭他一人之力,即便是找到了账本,恐怕都没有辨识它真伪的能力。

既然任务完成,陈泽晋兴高采烈地接过从齐楚昭手中递过来的账本,正准备收入怀中,谁知从账本中有一张祥云芙蓉笺缓缓从册子中缓缓滑落。

它好似一只轻盈的蝴蝶,在幽暗的密室中摇曳飞舞。

在众人地注视之下,晃眼的红笺优雅地躺在与之精美相悖地尘埃堆积的腌臜地面。

上面是被人用簪花小楷流畅而灵动地书写着——

这只是一次测试,欲要知道姜家灭门的真相,请于春日猎场上看你们能否寻到我。

陈泽晋捡起信笺,“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战书呗!”商语薇兴奋得摩拳擦掌。

孔靖瑶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到底是谁留下了这封信,他在信中特地提到了姜家灭门,又是意欲何为?

这人一直躲在暗处,且对于他们当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又对她的身份了解多少?

对潜伏在暗处的这个人,孔靖瑶不由的心生忌惮,对自己今后的行动更需要小心谨慎。

对此,陈泽晋倒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心态,心中不忍嘲讽道:“哟,这个贼还忒有意思,得罪了本大爷,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向我们‘京城四煞’公然下战帖,那就让小爷来好好告诉他,菜市口的太阳到底从哪边升!”

齐楚昭从中抓住了陈泽晋话中的重点,“什么煞?”

陈泽晋一阵憨笑,“‘京城四煞’是我给咱们这个队伍取的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非常的威风凛凛!”

齐楚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才是‘京城最傻’。”

站在一侧的商语薇和孔靖瑶都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陈泽晋不服气,将矛头对准商语薇,“那你来,给咱们取一个富有文化底蕴的队名!”

商语薇即便是脑子里同样空空如也,她也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陈泽晋,“您哪位啊,我凭啥要给你取队名?!”

站在一边的孔靖瑶和齐楚昭,怔怔望着这俩稚气未脱地超龄“幼儿”争得面红耳赤后,终于齐楚昭忍不住开了口,“此处空气稀薄,且储藏着大量致幻的肉豆蔻,咱们还是先回到地面上,待我同庆阳离开之后,届时你们是吵是打都与我们毫无干系。”

最后,陈泽晋和商语薇双双怒视了对方半炷香后,胸中气短,终是决定了暂时休战。

四人从灶洞回到地面之后,径直退出济世堂,带着账本,乘上马车,向着商府的方向去。

当他们来到商府大门外时,天上的颜色早已转为了墨蓝。

如今已经接近春末,商府门前栽种着颜色娇艳的桃花,此时开得正盛,一团团一簇簇,拥满枝头。

桃花虽没,却耐不住花期短暂。

此时,正有一个做扫撒的小厮手中握着扫帚,正望着满地的花瓣一脸忧愁。

陈泽晋上前招呼他,“你过来,快去跟你家商大人通报一声,就说大理寺的陈泽晋有要事求见。”

当小厮一回头,陈泽晋才认出,这人不就是上次带他们去后院的那个小厮吗?!一时大喜,从钱袋里摸出些碎银子塞到小厮的手中,“快去,别让我们等太久。”

拿了赏钱后,原本满面愁容的小厮立马换上了愉悦的笑颜,早已将花瓣给他带来的忧愁抛掷于九霄云外。

他向着四位贵人连连鞠躬,“各位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小厮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不过片刻,小厮便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他双手撑在腰侧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位,请随我来。”

这已经是齐楚昭第三次来到商大人的书房,每一回的感受都不尽相同。

进门时,他的视线再次瞟到那根令他受过戏耍的横梁,心中对那黑衣小贼的恨意又深了一些。

见他们进来,商大人也非常热情地书案前迎了过来,有些发福的脸上是无以言表的喜悦。

商大人接过陈泽晋从怀中掏出的还有些热乎的账本,翻看几页确定了其确实为他前几日所丢失的那本。

商大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他伸手赏识地拍了拍齐楚昭的肩膀,“各位真是辛苦了,此次能这么顺利地找回丢失的账本,离不开大家的聪明才智!各位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是本官力所能及的,定当竭力满足。”

齐楚昭跟陈泽晋对视一眼,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

齐楚昭上前一步,拱手抱拳,“既然商大人已经许下承诺,那小辈也不在同您虚伪推辞,关于今年戍边军队的军饷划拨分配一事,我还想请商大人高抬贵手。”

“我就知道你要提此事。”商大人对齐楚昭所说之事似是已经提前预知,“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缩减军饷一事乃是去年年尾的时候上面决定的,如今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但是……”

商大人说到这儿忽然卖了个关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满心期待着商大人的下一句。

终于商语薇忍不住了,开口询问道:“爹,齐将军所说之时可是有什么转机?”

这时商大人才微笑着点点头,“没错,老夫的确是知道有一个机会或许能让齐将军如愿。”

“马上就要到春猎的日子了,大家都知道每年的春猎都有一个习俗,那便是谁能在围猎开始的前两日捕获最多的猎物,就可以从皇帝那里获得一个彩头。”

“如果齐将军能在围猎时获得那个彩头,那军饷之事,还不是迎刃而解。”

“对啊!”陈泽晋也非常在赞同商大人所说的解决办法,“煜恒,你别担心,围猎之时,我多召集几个兄弟过来帮你,我还不信咱们几个年轻人,还斗不过那些老弱病残吗?”

闻言,齐楚昭狠狠瞪了陈泽晋一眼,“不可在商大人面前胡言!”

陈泽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瞧我这张嘴,商伯伯从小看着我长大,肯定知道我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小辈在此处给商伯伯谢罪了,任凭商伯伯责罚!”

商语薇不依不饶在一旁拱火,“爹,快罚他,罚他掌嘴五十下!”

听闻了商大人的提议之后,齐楚昭却一反常态并未对此解决之法表示出赞同。

他只是垂眸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商语薇身旁的孔靖瑶。

此时的孔靖瑶正时而惊讶,时而捧腹地听着商语薇给她描述往年在春猎上神奇的见闻。

而齐楚昭的心中却积满了无法散去的愁云。

还有不足四月,孔靖瑶就要满十六岁了。

按照先皇的遗诏,当孔靖瑶一满十六岁,她就会被立即送去北境与现任的北境王和亲,并且终身不得再返回大临。

据齐楚昭所知,目前北境王已是有八十高龄靠着大量的汤药来吊着一口气,如果孔靖瑶嫁过去,极有可能无须一年她就要为这位北境王殉葬。

齐楚昭之前一直的计划都是在今年的春猎中拔得头筹之后,便向皇上请命收回让孔靖瑶去北境和亲的皇命,从而让她摆脱婚约的束缚,重获自由。

可现在,一边是他手下的十万士兵们的生计,一边是他心爱的女子未来的命运,无论是哪一边对于齐楚昭来说都无法割舍……

28? 第 28 章

◎此事古难全◎

白驹过隙, 时光如梭。

即便齐楚昭依旧没有想出如何两全之法,可是春猎的筹备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明日就是大家出发去北坡猎场的日子了。

这些天齐楚昭每日心事重重地闷在府中, 陈泽晋来寻了好多次他都闭门不见。

今日,陈泽晋从满庭轩叫来美酒和美人来到国公府, 国公爷也察觉到了齐楚昭这几日的异样,并未通知齐楚昭,直接就将陈泽晋一干人等放进了齐楚昭的院中。

当齐楚昭看到陈泽晋闲庭信步地出现在书房门前时,表情并无半点诧异,他冷冷抬眸扫过陈泽晋身后的莺莺燕燕, 朝一旁伺候的小厮挥了挥手,小厮立即会意领命, 将满庭轩来的人带去了正厅, 让他们将歌舞声乐闹到最大声,最好让国公府外蹲守的探子听得一清二楚。

待人走得差不多之后, 陈泽晋侧身半点不客气地窜入齐楚昭的书房之中, 进门后就大摇大摆地靠坐在齐楚昭下首的圈椅之中, 仿佛早已将此处当作自家府邸,半点没有客人的拘谨。

此时, 书房除了二人早已屏退伺候的下人,上首的齐楚昭依旧在翻看手中的邸报, 陈泽晋便自己从旁捏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他将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 而后绽颜轻笑道:

“想必你应该也是听说了, 今年皇上将筹备春猎之事交给了三皇子, 我已命人暗中在那草包的府邸附近蹲守了半旬, 他除了成日宣淫,从未亲自去过北坡猎场,想必此次围猎事宜的操持者实际上应是他手下的那位谋士宁先生。”

“今日我已命人去暗中试探那个宁先生,如果他只是图财,大可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将放生猎物的地点透露出来,开猎时咱们兵分几路,直接同时奔向那几个据点,将所有的猎物都收入囊中,届时还愁不能拔得头筹吗?”

闻言,一直未说话的齐楚昭终于从邸报中抬起头来,“那他图权呢?你能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

陈泽晋从容地嘬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图权更好,你看他在三皇子身边这么些年,与七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在朝堂中势均力敌相互制衡,至今两边都没捞到半点好。如今太子之位依旧是悬而未定,皇上又年岁已高,今年朝臣们催促立太子的谏言隔三岔五就有一本。”

“而我爹作为当朝宰辅从始至终一直未有表明自己的立场,所以当下我出面去寻宁先生卖我个人情,想必他也定然不会有任何的犹疑。”

齐楚昭不想因自己的私事而牵连宰辅,当即拒绝了陈泽晋的好意,“此事不妥,你如果真的这样做,我怕日后两派真的争斗起来,反而会将你爹陷入一个被动的局面。你相信我,再怎么说,与京中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相比,我从小就过着马背上的生活,论骑射在能与我抗衡的还未出世呢,本次春猎即便是没有提前知道猎物,这个头筹之位我也是势在必得。”

得知齐楚昭并未放弃,陈泽晋也稍稍宽下心来,紧绷的脊背也逐渐松弛下来,“那日你离开商大人府邸时的面色太难看了,加之这几日你不上朝也不见客,我曾一度以为你会因此放弃孔靖瑶了……”

“无论怎么说,庆阳郡主也算是同咱们一起长大,我现在一想到她要被迫嫁给北境那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还有可能会被他的儿子们分享,我心中就作呕。也不知辰王对此事到底有何打算,难不成他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送去那个人间炼狱吗?!”

陈泽晋说的话,齐楚昭何尝不知,但当下他无法接话,因为至今为止,拔得头筹之到底该如何抉择,他当下依旧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两人聊完之后,陈泽晋在国公府又逗留了半个时辰,最后佯装醉酒,被国公府的小厮架着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陈泽晋走之后,齐楚昭早已无心看手中的公文,怅然若失地坐在原地发呆。

直到小厮前来掌灯,齐楚昭骤然抬眸,才发现院中早已暮色四合,今日阴沉了一整天,傍晚也不曾有火红的霞光,天边只留下黑压压的密云。

齐楚昭起身,掸了掸褶皱的衣袍,抬步走出了房门,怀揣着沉重的心事,漫无目的的在漆黑院中散步。

忽然,耳边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

“欢儿,快递弓给我!”

“郡主,你小心点别被弓弦伤了手……”

“不会不会,天气回暖了,我觉得今日身子都爽利了不少,昨日父王还特别同意这次春猎我能与他同行,现在你就让我临时抱一下佛脚,万一我能凭自己之力抓住一只小兔子呢!唉哟,这弓怎么这般紧,到底该如何拉开啊?!”

……

齐楚昭原本黯淡的眸光,骤然恢复了往日的光亮,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后院,或许是天意使然,在他最迷惑的时候,再次回到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黄葛树正对面的那面白墙上,现在依旧留有孔靖瑶当年翻墙过来时留下的一个小小的鞋印,那是当年孔静瑶爬墙被吓到,害得齐楚昭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证据”。

前些年国公府整修,这个鞋印险些就被工匠用石灰给盖住了,好在齐楚昭及时回府阻拦了他们的动作,才使得这个脚印能一直保留至今。

此时,齐楚昭并不想打扰孔靖瑶,他偷偷爬上那棵比十三年前高了无数倍的老树的枝桠,将对面辰王府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孔靖瑶今日穿的还是她最喜欢的藕粉的薄纱襦裙,白皙的手臂在黑夜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盈盈一握的腰间系了一根青蓝色的绦带,如柔雾中飘起一丝细雨,深深滋润着齐楚昭干涸的心。

她从小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性格却未因此而变得阴郁。反而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新鲜事物,都愿意去尝试,每次齐楚昭被母亲打后,孔靖瑶都会翻墙过来,亲手为他敷药。

她明明很怕高,却为了他愿意克服心中的恐惧。

而反观现在的自己呢,心中却在选择齐家军还是孔靖瑶之间左右为难。

无论自己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对于孔靖瑶,齐楚昭自觉心中是有愧。

但是,齐家十万兵士是当初大哥临死前亲手交到他的手中,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齐家军所有的兄弟。而如今,让齐楚昭眼睁睁地看着齐家军在自己手中分崩离析,他即便是日后下了地府,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初舍生救下自己的兄长。

齐楚昭惘然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又回眸依依不舍地看了孔靖瑶一眼后,方才纵身跃下树梢。

过去在战场上,即便是面对再大的危险,他都从未像今日这般挣扎过。

披着银白的月色,齐楚昭缓缓踱步来到了齐家祠堂。

从外推开门扉,沁人心脾的檀香迎面扑来,正对着大门的是齐家的列祖列宗,齐楚昭有时因为顽皮,常常被父亲拉到祠堂来罚跪。

而齐楚昭从小也是副犟骨头,每每罚跪他总会将脊背挺得笔直,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

那时候,爹娘忙于公事,下面的侍卫因为畏惧他杀人不眨眼的威名,不敢与之亲近。

齐楚昭没有人说话,在罚跪的时候将快乐的委屈的事情都说与祖宗们听,因为只有他们才能静静听着他喋喋不休,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现在,齐楚昭如小时候一般脊背挺直端端正正地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他抬眼望着第一排那个写着大哥齐楚铭名字的牌位,发自内心地询问道:

“这世间,真的没有能两全之策吗?”

蓦地,一个声音回应了齐楚昭的问题——

“这要看你心中何为两全。”

齐楚昭骤然回头,看到父亲坐在轮椅中慈笑地看着他,而后从旁边轮椅的后侧取下拐杖一拐一拐朝他走来。

在一次对战北境的战役中,父亲被涂抹了毒药的箭矢伤了大腿,最后经过一众军医的努力,腿虽然保住了,但是后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中度过了。

正在齐楚昭愣神之际,父亲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将拐杖夹在自己的腋下,腾出手将跪在地上的齐楚昭扶了起来。

父亲上了年纪之后已经没有了早年的严厉,他每次看到自己都是笑盈盈的,“傻小子,你怎么好端端地在这儿跪着呢?”

齐楚昭拜谢父亲后,“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下见多识广的老祖宗。”

“哈哈哈,我和你娘总是叫你傻小子,怕不是真的将你给叫傻了?列祖列宗能回应你什么,有问题怎么来不找我和你娘呢,我们才是真真实实活在这个世上你的家人啊!”

说着,国公爷抬手想要揉了揉齐楚昭乌黑的发顶,这才发现那个记忆中只到自己胸口,无事就喜欢问东问西的小屁孩,不知何时早已超出他一个头,现在想要摸到他的发顶还需要踮脚才行。

国公暗自嗤笑自己的的确是老了,放下手改为重重拍了拍齐楚昭的肩膀,“我和你娘将国公府交到你手中的本意,并不是希望齐家与齐家军成为禁锢你的枷锁,而是希望他们能作为你最强有利的后盾,一直支持着你勇往直前,追寻你真正想要的。”

齐楚昭抿着唇,强忍着泪水,不想让它们在爹面前掉下,深埋着头重重点了几下,声音有些哽咽地回答道:“孩儿明白。”

如今,他也想要成为孔靖瑶最坚实的后盾。

29? 第 29 章

◎处变不惊◎

昨日傍晚时分明明还是愁云密布, 就连今早晨间,孔靖瑶登上马车的时候城中的云层厚重如墨,当时她还担心是钦天监推算错了天气, 如若耽误了今日的春猎,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倍受牵连。

不过好在, 他们甫一出城刺眼的阳光就从车窗漏了进来,车内的温度陡然升高,孔靖瑶洁白的脸颊被暖融融的空气熏得微微发红。

随行伺候的欢儿从座垫下箱笼中寻找来去,终于翻出一把陈旧的扇子,她将其伸出窗外, 掸了掸上面的积尘,而后收回车厢, 开始慢慢悠悠地朝着孔靖瑶的方向摇了起来。

丝丝凉风拂来, 孔靖瑶涨红的脸颊才慢慢恢复如初。

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山路上摇摇晃晃,越靠近北坡, 气温攀升越快, 湿漉漉的热气将整个车厢重重包裹, 也将孔靖瑶笼罩其中。

渐渐的,后背发出的热汗有些黏腻地将里衣贴在了背上, 孔靖瑶闭着双眼,不耐的将手绕到身后扯了扯。却不过须臾, 衣服又重新贴在背上。

温度还在继续升高,孔靖瑶背靠着发烫的车厢烦燥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今晨为了赶路天刚亮就起来了, 这时正是睡意正浓的时候, 却碍着那灼人的天气, 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孔靖瑶愤愤地蹙着眉头, 双臂一抬直接将穿在最外层的罩衫拉至上臂的中央,露出光洁的双肩。

见状,欢儿赶紧起身,躬身将孔靖瑶堆叠在肘弯的罩衫拉回原位,佯装生气嘟着嘴“哼”了一声,“郡主,你这副模样要让是别家的公子看了去,有损名誉的,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孔靖瑶缓缓睁开眼,笑嘻嘻地又将衣服扯回了手肘处,还不忘得意地抖了抖肩膀,“怕什么,我们现在呆在车厢里,哪里能有别家公子?你就把你那颗容易担惊受怕的小心脏好好揣进肚子里吧,相信我,不会有事……如若真有人看到了,你就帮我把他那对不识趣的眼珠子挖了去,不就好了!”

欢儿自是知道说不过孔靖瑶,她索性将扇子置于桌面上,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故意不再给孔靖瑶扇风。

如此一来二去,孔靖瑶的瞌睡也醒了一大半,她随手拾起桌上的扇子,自顾自地扇了起来。

孔靖瑶呆呆地望着对面一晃一晃的窗帘,一朵雪白的云朵不偏不倚地闯入她的眼帘,望着那雪白的小尖顶还有下面搭配的碧蓝的天空,她肚里的馋虫开始咕咕直叫。

她伸手扥了扥欢儿的裙摆,脸上堆满了明媚的笑,“欢儿,你说一会儿营区会有冰酥吃吗?”

欢儿本还生着气,可她每每看到孔靖瑶讨饶的小表情,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撩开窗帘,探出大半个身子,看了看这条长长的队伍,见齐国公府的车队就在不远处,收回脑袋回答道:“一会儿休整期间,我去前面问问齐国公府的车队有没有带冰鉴。”

孔靖瑶乖巧的点点头。

欢儿的话音刚落,车速就缓缓地慢了下来,不过三息,马车就彻底停了下来。

看来是到了整个队伍停下来休整的时候,欢儿还未来得及提醒孔靖瑶将罩衫穿戴整齐,就看见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孔靖瑶惊醒地望向车门。

却见齐楚昭一把将一手捞起车帘的陈泽晋飞速的调了个转,死死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头。

做完这一切后,齐楚昭有怯怯地扫了孔靖瑶一眼,两人四目相对时,心中顿时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悸动。

齐楚昭下意识转过身,转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陈泽晋还与他面对面,脑袋被死死按在自己的肩头,于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晃了几下,最后才想起应该先将孔靖瑶的车帘严实的合上。

欢儿无奈的望着孔靖瑶,“这俩我能现在就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吗?”

孔靖瑶一边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陈泽晋你随意处置,齐楚昭你敢动一个试试!”

虽说身为死士,欢儿还是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啊,对了,我现在去问问谁家带了冰鉴……”

说完,欢儿抱着一个食盒,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穿戴整齐之后,孔靖瑶也想到车下去舒展舒展僵硬的手脚,顺带看看欢儿有没有找到冰鉴。

刚撩起车帘,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孔靖瑶本以为按照齐楚昭的性子,适才撞见了如此尴尬的局面,应是会对她避而远之,没曾想他居然还在原地等她。

莹莹玉手缓缓伸出,当指尖轻触手背时,孔靖瑶只觉他手的温度似乎比今日的天气更为炙热。

孔靖瑶手指往回缩了缩,悬在空中稍稍顿了顿,最后再重新落回到齐楚昭的手背之上,微微一笑,嘴角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声音爽朗道:“谢谢,煜恒哥哥。”

齐楚昭循声自然的抬起眼眸,却在猝不及防地撞上孔靖瑶的视线后,飞快的挪开。

孔靖瑶脸上的表情并不变化,心中的笑意却渐深。

她刚才稳稳落地,那一端齐楚昭早已飞快的收起了自己悬在空中的手。

孔靖瑶将手偷偷收回身后,悄悄在身后蹭了蹭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渗出的薄汗。

余光中,她能清晰的看到齐楚昭一直僵直的脊背,在她松手之际霍然松懈了下来。

此时两人站得太近,孔靖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周身散发的微微热气。

齐楚昭侧过身向后退开一步,脚尖挣扎的抬起又放下,几番过后,转身正对着孔靖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颈,“明日开猎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路,我可以帮你捉小兔子……当然,如果你不愿……”

“愿的。”孔靖瑶圆圆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楚昭黑中透着红的脸颊,没有半点犹豫。

见齐楚昭没有回应,担心自己先前是不是说得太快了,齐楚昭还未来得及听清她的意思,于是有急急忙忙补充道:“庆阳谢谢煜恒哥哥不觉得我是个累赘,还愿意带我一起去打猎!”

“你别这么说,我……”他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告诉孔靖瑶自己是有多想要同她一路。

孔靖瑶等了半晌等不来齐楚昭的后半句,她也不急,仰着头望着他笑。

可她越是这样,齐楚昭越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许久,最后只好作罢。

齐楚昭回眸时,正好看到欢儿抱着个冰鉴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郡主找到了,郡主找到了!”

孔靖瑶开心地点点头,“你在哪儿找到的?”

欢儿走近后发现还杵在原地的齐楚昭,向他行了礼后,一脸兴奋地转向孔靖瑶,“是与三皇子随行的墨先生给我的,他说他也是喜凉不喜热,恰好与郡主习性相投,如果您还需要冰鉴随时找他便是!”

站在一旁的齐楚昭听见“墨先生”三个字时,不禁从鼻尖溢出一声冷哼,“墨先生此人身份不明,性情难测,郡主日后还是要离此人远些为好。”

对此,孔靖瑶有些不赞同,“我之前在京城与墨先生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恰逢遇上一个小孩差点就被礼部余大人的马车碾过去,本想出手相助,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是墨先生挺身而出,就小孩于危难,实属难得。”

闻言,齐楚昭意味深长地视线落在队伍前方三皇子的马车之上,沉默片刻,缓慢地回过头来,“你有选择朋友的权利,我无理由干涉……不过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好你自己,你爹现在在朝堂之中的位置无需我多言,我担心会有一些心思不正之人,刻意想要接近你。”

“好的,庆阳记住了。”

对于这个墨先生,经过那次过于戏剧化的相遇之后,孔靖瑶也是让凌云阁的影子专程去调查过他。

但他却仿佛一个冲天而降的仙人,既无来处,也无归路。

孔靖瑶的确不明白以墨先生过往所展露出来的才智,又岂会甘愿为三皇子那个草包做谋士呢?

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却不得而知。

闲聊了许久,齐楚昭也是时候回到自己的车队之中,毕竟他同行中还有齐国公和国公夫人需要照料。

孔靖瑶也没有再留,只是远远目送他离开。

正午的日头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正中,温度也一度升值今日的峰值。

就在孔靖瑶准备回到马车中躲避阳光,墨先生却意外出现在她的身后。

墨先生还是如孔靖瑶初见时的那副模样,一身素白的长袍加身,月光一般清冷的容颜却微微含着温润如水的笑意,乌黑的长发一半被一只碧簪仔细绾在脑后,而另一半则随意披散在身侧,任凭清风撩动却处变不惊,不觉间竟也生出几分淡泊之意。

墨先生发现孔靖瑶也正看向自己,嘴角噙着笑朝她拱手,主动说明自己的来意——

“庆阳郡主,小人冒昧上前叨扰。先前郡主的侍女在寻找冰鉴,适逢小人此处常备,就送了一个给她,而后看到这炽热的天气,突然想做玫瑰冰酥,却唯独缺少玫瑰酱,所以贸然上前,还望郡主见谅。”

一听到墨先生能做冰酥,孔靖瑶不由的心中一喜,“先生可真是庆阳的同好之人,前不久我还正与侍女念叨着冰酥,侍女还宽慰我,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能够寻到,没想到竟是墨先生能让我得偿所愿,甚是欣喜!”

30? 第 30 章

◎狩猎将行◎

孔靖瑶开心的朝着欢儿招手, “你快将我带来的平阴的玫瑰花酱拿出来给墨先生!”

“是。”

不一会儿,欢儿就带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罐从马车上轻快地跳了下来,双手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孔靖瑶的手中。

孔靖瑶接过之后, 垂眸检查了一遍后,微笑着一手揽袖, 一手将琉璃罐递到墨先生的面前,“先生请看,这可否是你要寻的玫瑰酱?”

墨先生双手接过后,将琉璃瓶横置,瓶中暗红的花酱因着位置的变化, 接连不断地慢慢向下滑动,如猩红的血液肆意流淌。

墨先生认真注视着红色的玫瑰花酱, 在阳光的映照下先生浅棕色的眸子也染得绯红, 他耐人寻味地勾唇,重新将琉璃瓶立了起来, “郡主所用之物必是尚品, 您请回车中稍事休整, 墨某去去就回。”

孔靖瑶在欢儿的搀扶下,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 现下车厢中有了冰鉴散发出来的凉气,与先前相比不止舒适了一星半点, 孔靖瑶靠在冰鉴附近,往回朝自己扇了扇凉风, 热汗带来的粘腻之感也统统一扫而光。

一旁的欢儿也没有闲着, 她为孔静瑶煮了一壶祛暑的凉茶, 待到温度适口之后, 倒上一杯, 轻轻推到孔靖瑶面前,“郡主,这位墨先生不知是敌是友,与这等聪明人打交道过多,恐日后会被他有所察觉,郡主还是小心为妙。”

“你也觉得墨先生有问题?”

孔靖瑶下巴抵在臂弯之中,慵懒地趴在桌上,右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手边的茶盏,诧异于对人情世故一向迟钝的欢儿,也对这位墨先生颇有微词。

欢儿点点头,一边从食盒中取出一碟茶饼,一边回答着:“欢儿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人。”

孔靖瑶坏笑地追问道:“那你喜欢齐楚昭吗?”

欢儿丝毫没有犹豫,“喜欢啊……”

“所以他在你心中是个傻子?”孔靖瑶得了趣,捂住轻笑。

欢儿却一反常态一本正经的回答,“齐将军是这个世上除了欢儿之外,第二个对郡主好的人,所以欢儿喜欢。”

孔靖瑶万万没有想到,越是简单之人,实则将这个世上之事看得愈发透彻。

她眸中的喜色慢慢淡了下来,抬手撩开车帘,趴在窗边眺望着乌云密布的京城,自言自语,“如果他知道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他还会原谅我,还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吗?”

欢儿垂眸不答。

自那之后即便是,墨先生派人送来了各种味道的冰酥,孔靖瑶也觉得索然无味,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玫瑰酱的冰酥,其散发的寒凉之感,含在口中,冷在心里。

经过大半日的路途,车队终于来了到了猎场旁的行宫——彤华宫。

三皇子提前一日就来了彤华宫,美其名曰,提前来检查庶务是否皆安排妥当,实则,车队刚刚行至北坡的山脚时,就遥遥听见金石丝竹莺声燕语,幽幽萦绕在彤华宫之上。

在列的王孙贵胄对于三皇子所作所为皆是敢怒不敢言,唯有七皇子党对此倒是喜闻乐见。

向来皇室子嗣很难养活,并不是什么奇事,而当今的圣上由于早年间专宠毓贵妃,十三年前贵妃难产一尸两命离世之后,皇上更是无心后宫,致使现在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

三皇子酒肉池林、残暴成性,常年纵容手下烧杀抢掠,名声败坏。

七皇子遁入道门,一心只在修道成仙,对世间不公之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要不是七皇子党的人将他强留在京中,想必此事他早已是归隐山林。

这两位皇子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难堪重任。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朝堂中还曾传言,如果两位皇子如此不成器,兄终弟及,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此事很快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一连诛杀了十个与该传言有关联的臣子后,此话题就成为了皇城中的禁忌,幸存之人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不再触碰。

昨日是毓贵妃冥诞,皇上伤心过度,春猎的第二日才会上山来,这也是三皇子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缘由。

由于今日皇上不能来了,便委命了三皇子代之。

此口诏在朝堂中掀起轩然大波。

向来都是帝王来对第一轮狩猎发号施令,今日皇上让三皇子代之,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皇上在想大家暗示什么,毕竟东宫之位已经空置太久了,皇上年事已高,近几年生过好几次大病,当下正是需要一位有贤能的太子来稳定朝局了。

在晚宴开始之前,孔靖瑶一直站在一旁,偷偷观察着站在自己前面从容迎来送往的辰王,他面上一切如常,与朝臣们的寒暄也是点到即止,如有人跟他提到皇上这个决议,他都是微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终于送走了一批人,辰王回过头来,宠溺地拉过孔靖瑶冰凉的手,“怎么不去找齐国公府的那小子呢?”

没料到辰王居然说这事,孔靖瑶白皙的小脸倏地烧得绯红,嗔怪道:“父亲,您怎么能教女儿天天追着一个男子跑呢!”

辰王佯装震惊,“是谁小时候经常趁着下人没看住就要往隔壁跑?那时候我可没有教你翻墙,你不是也追得挺好的?”

孔靖瑶害羞地甩开辰王的手,背过身去,“父亲……”

辰王戳了戳孔靖瑶后背,扬了扬下巴,“喏,说曹操曹操到。”

晚间,齐楚昭以银冠将乌发束在头顶,身着一套黑色织金竹叶纹样箭衣,风神俊朗,气宇轩昂。

陈泽晋紧随其后,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箭衣,万众瞩目,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对上辰王看过来的视线,陈泽晋和齐楚昭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到辰王面前纷纷抱拳施礼,“见过辰王,见过庆阳郡主。”

辰王特意拍了拍齐楚昭的肩头,“今晚第一轮狩猎,我们这些老骨头是已经折腾不动了,今后可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陈泽晋一副吃到瓜的表情,冲孔靖瑶挑挑眉。

孔靖瑶背过身去懒得看他,可是烧红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心中的慌张。

辰王轻轻在孔靖瑶背后推了一把,“去吧,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走动,别在这儿陪着我,怪无趣的。”

几个小辈赶紧行礼告辞。

因为孔靖瑶到了行宫之后一直陪伴在辰王的身边迎来送往,现在大家一起送她回房间去更换便服,顺便将商语薇接上。

路过偏院的一个角落时,看到有三五个公子聚在一起,陈泽晋一时好奇凑了过去,恰好听见他们正在喋喋不休地争论——

“今日赤、青、蓝三个阵营,我压三皇子率领的赤营,你们想啊,三皇子本人虽稍稍啧……但是他身边有墨先生在啊,那可是位化腐朽为神奇的主,曾经三皇子强抢了季尚书家的嫡女,至其羞愤投井,就在世人皆以为三皇子这下完了,没想到危急之时墨先生凭空出世,二话不说献上一计就协助三皇子治下了江州三年的水患,以此功过相抵,让季尚书吃了个哑巴亏。”

“但这些年关于墨先生的传闻都是关于他的智谋,至于他的骑射是否与他的谋智相当,咱们谁都没见过,私以为三皇子是输是赢现在不好说。不过你看齐将军率领的蓝营就不同了,首先,齐将军的骑射能力就不用多说了,那可是‘活阎王’一般存在的人物,再者陈大人,从小在宰辅大人的督促下,即便是个阿斗也堪堪能上得了台面,就是这个庆阳郡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恐是个拖后腿的……”

站在外围的孔靖瑶心中很想趁着夜色将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子拖下去暴打一顿,敢说她是拖后腿的,她倒是要让他们尝尝没有腿的滋味。

混迹其中的陈泽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不压七皇子的青营?他是修仙之人,说不定有什么我们这些凡人不知道的大罗金仙相助,眨眼间就能扫清整个北坡,头筹还不是手拿把掐?”

刚刚压赤营的公子刚想要反驳,是哪个不长眼的张嘴胡言,一回头对上陈泽晋似笑非笑地阴狠眼神,赶紧改口,“我也觉得还是蓝营最厉害,毕竟他们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的少年人,第一轮可是一天一晚的狩猎,其他营中的人年纪大了可能精力有限,但是咱们蓝营就不同了,肯定能坚持到最后!”

其余人迫于陈泽晋的淫威,纷纷称是。

闻言,陈泽晋满意地拍了拍那公子的脑袋,“有眼光”,当即他随手丢下一块金锭,“给我压蓝营,胜!大胜!”

齐楚昭不屑陈泽晋如此幼稚的行径,“我们先走。”

没机会打断那小子的腿,孔靖瑶有些遗憾地回头看了几眼,将他们的相貌统统记了下来,之后再朝着齐楚昭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多时,齐楚昭就将孔靖瑶送至辰王府家眷暂住的别院,在游廊边时,齐楚昭停下了脚步,“你去吧,毕竟我是外男,不便进入,我就在此处等你。”

孔靖瑶默了默,而后点点头,“煜恒哥哥,我很快就回来。”

夏日的气息更盛了,齐楚昭随意坐在廊檐之下,数了数日子,还有两月就是孔靖瑶的生辰了,那为她免去和亲,就当作是送给她的第一个生辰礼吧。

“哒哒哒——”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进。

齐楚昭欣然转身,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同样是银冠,同样是与他身上这件有些类似箭衣,今日却颠覆了往日的柔弱的纤纤贵女形象,肤若凝脂的脸上竟然显露出几分英气。

孔靖瑶快步来到齐楚昭面前,转了一圈,朗声询问:“煜恒哥哥,好看吗?”

齐楚昭怔怔回复,“好看。”

可眼前站着的明明是孔靖瑶,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个穿着夜行服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2 22:40:53~2023-12-03 19:0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祎浅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陈泽晋领着其余三人来到了街市中最为富丽堂皇的一幢小楼,宽大的门脸雕龙画风,飞翘的房檐装饰着浮夸的蛟龙衔珠,玉阶彤庭, 极尽奢华。

孔靖瑶和商语薇都是第一次来乐坊,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行至阶前, 见姑娘和小倌们单薄的衣衫,呼之欲出之势, 眼睛忍不住移开, 不厚的面皮浮现若有似无的红晕。

孔靖瑶和商语薇一同抱拳回礼。

只有齐楚昭有些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

◎深入满庭轩◎

齐楚昭倒是没有露怯, 但他始终立在原地,捏着刀鞘的右手指节都绷成了白色。

陈泽晋带着身后的三人,拾阶而上,一路上红袖飞舞问候不断,姑娘们都亲切地称他“陈公子”,他也笑着唤出了每一位姑娘的花名,逗得人花枝乱颤。

见状,商语薇同孔靖瑶面面相觑,眼中是抑制不住的诧异之色,自此他们重新认识了这位在花楼声名赫赫的“陈公子”。

就这样,陈泽晋熟门熟路地穿过人声鼎沸地大堂,不顾莺莺燕燕地缠绕,径直朝向二楼而上,行至一间挂着“竹园”门牌的包厢,转身推开门踱步走了进去。

“我们这儿可有城中最美的姑娘, 公子你真的想进来瞧瞧?”

“亦或是,公子好行酒令吗?我们这儿的姑娘小倌可样样皆是上乘!”

22? 第 22 章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我们陈公子请来了,昨日柳绿和桃红还一直跟我念叨着,说陈公子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记她们这些旧人儿了?”

陈泽晋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那可是从小在他爹身边练就的,此时应酬地话那是张口就来,“哪有什么新人,就是最近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这不,一结束就来妈妈这儿了吗?”

转而,鸨母用她历尽人事的犀利眼光将陈泽晋身侧面生的三位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见大家均是气度不凡,对几人的身份心中亦是有了数,半躬着身子向三位问安。

虽说三人也是京中的高门贵族,但在见到此间之布置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一进门正对着的就是一块十丈宽的玉石屏风耸立屋内,乍一看会以为上面只是雕刻着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并无特殊,但当你走近之后驻足细察就能发现这屏风之中别有洞天,每一块的景色都是以一对一对交/合小人组合而成,最终汇集成如此浩大之景。

陈泽晋闻声“啪”的一下将手掌纸扇快速合起,朝着老妪奔来的方向不急不徐地施以一礼。

日头方才落入雾霭绵绵的西山, 西市中沉睡了一日的酒肆乐坊争先恐后地苏醒了过来,火红的灯笼被高高的挂起,身段曼妙妆面精致的姑娘小倌们精神饱满地站在一楼台阶之上, 热火朝天地招揽着行路之人——

“这位公子,你要进来听听曲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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