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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烟波蓝

60-70

周维扬:“为了让你相信, 这件事错不在你。”

就像她的噩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周维扬拨开她被眼泪沾潮的发梢, 轻声地说:“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说。”

他说:“早知?道你一直在内疚, 我说什么也会回来见你一面。”

她仰起红红的一双眼睛,问他为什么。

周维扬问她:“这么多年,你想过我吗?”

棠昭不敢给出太满的回答,她回避了他的视线,浅浅说了句:“想过。”

他又问:“你跟别?人怎么提起我?”

她不想说以前,也不想谈后来——那段分开后的后来,她只想浑浑噩噩过好今后,往回看太痛苦,好的坏的,泥沙俱下?,愁肠百结,死死地扎紧她的心?。

特别?特别?的疼。

但棠昭没再回避他一声声的问题,她沉默了很久,随一口气息,呵出三个字:“老朋友。”

没让他惊喜,也没让他失落的回答,周维扬轻轻弯一下?嘴角,倒是觉得几分温馨:“友谊地久天长?。”

就像他们此刻的拥抱与衷肠,都可以理解为基于友谊的交换。

很快,这个短促而炽热的拥抱被门铃声打?断。

棠昭像从梦中惊醒,一下?从他被窝里?弹起来。

周维扬有?点奇怪,大晚上谁会来。

棠昭说:“是我刚刚买了东西,我去开。”

让人放在门口,两?分钟后她开门取进来。

她买了件内衣,是打?算洗完澡换上的。

周维扬没准备看她买了什么,不过怕她不会锁门,过来帮衬一把时?,眼一低,就瞥见了颜色挺深的广告图片,是什么东西,心?知?肚明。

不算宽敞的玄关,棠昭低眸,将?纸袋轻掩,转身与他擦过。

周维扬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问:“不打?算走了?”

“现在快十一点了,我这个时?候走不是更可疑。”棠昭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嘟哝着,“我都想到通稿会怎么写了。”

深夜出没老板家里?,还不过夜就走,这种情况,在媒体的笔下?,大概率连个正经男女朋友的名分都坐不实,炮……友?或者,睡金主要?资源吗?

总之,以广大网友对女艺人的苛刻程度,到时?候她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而且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和大佬夜会,成为她永久的黑历史。

哦,她这个金主,还是个活在花边新闻里?的花花公子,他现在是真的有?很多女朋友了。

最主要?的是,他俩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吗,要?真做了什么她也倒认了。

这样一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真是——

艰难险阻啊。

棠昭说完,迈步往卧室方向走的时?候,默默地嘀咕着这些,陡然意识到什么,她好像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出入未免也太自然了,不由地步子一顿。

这……好像不是她家吧?

应该不是她说来就来,说留就留的地方吧?

虽然这个家很大,虽然,以前的周维扬总是很宠她,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现在的她,于情于理都不该有?这么足的底气。

棠昭面色一窘,心?虚地背过身去,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周维扬,音色低弱下?来几分:“你不想让我留这儿吗?”

他没说话?。

“不会……约了别?人吧。”

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她表现得也太自作多情,刚才这么信手拈来的留宿借口,在他意味深长?的沉默里?变了味,她想找地缝钻进去。

棠昭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回去吧,没事的,你要?是不方便我就走。”

周维扬问:“真走?”

她尴尬地笑一下?:“你家嘛,肯定你说了算啊。”

这话?显然是在等一句“这么晚了就别?走了”的挽留。

但周维扬没说话?。

他没留她也没赶她,态度并不分明。反而闲庭信步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贴额头上降温。

出来后发现棠昭还没走。

他靠在中岛台上,看着她挎上了自己的小包,慢吞吞到了门口。

将?要?开门时?,棠昭又止了步子,脸上写了点不甘心?的意思,话?在腹中兜兜转转还是问到了嘴边:“你约谁了啊。”

周维扬低头,扶了下?眉骨,挡住眼梢的一点笑意。

“女生吗?”她接着问。

他没回答,只是说:“你又不一定认识。”

“嗯。”棠昭想想,“也是。”

他那些绯闻对象,她认识的也没几个……

“周维扬,你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她语气轻轻的,没有?怨气,但是匪夷所思,“一个晚上,可以吻那么多人啊。”

她话?音刚落,可视门铃响了。

棠昭让步,周维扬过去,接了:“上来。”

他个子很高,挡着屏幕,她根本没看清是谁。

棠昭懵在那里?。

她这还没走呢,他就叫人上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她又不是真的来巴结金主的,没打?算配合他的玩兴啊。

棠昭看着他,眼神变得很意味深长?,劝阻的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生病就别?玩这么大了吧?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吧?”

周维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点点她发胀的脑壳:“想什么呢。”

他把门打?开,让她看见了门口的男人。

周维扬利索地接过孟辞源手里?的药品,拎起来给她一看,戏谑地出声:“我好朋友,来给我看病,送了两?盒吃不死人的药。”

原来不是女孩子,是给他看病的大夫啊……

误会误会。

悬念一解,棠昭脸上又复现一点笑意。在她自己察觉不到的表情变幻里?,不知?不觉,思绪被他牵着走。

“来挺快。”周维扬一边往里?走,一边跟孟辞源说。

“是啊,刚下?班就过来了,怕少爷您没人伺候。”

他进了门才看见门后的女人。

棠昭躲也来不及躲了,僵硬一笑:“你好,孟辞源。”

“唷,这不女明星么,好久没见了。能合个影吗。”说着他就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根本没给棠昭拒绝的余地。

周维扬在那儿倒水吃药,懒懒斥他:“出息。”

“这不没见过明星吗,哪儿能跟您比呢。”孟辞源真挺激动的样子,咔咔两?下?跟棠昭拍完,快速地翻阅、欣赏起照片。

棠昭有?点担心?照片流出去。

合影没什么问题,但这个背景……她打?量了一下?他的陈设,会不会被人扒啊?

周维扬回眸看一眼棠昭,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撞上她眼中的顾虑,莫名发觉,重逢之后的大多数时?间,她总是忧心?忡忡的。

他第一时?间关注到她的情绪,审视片刻,说:“他不会发。”

孟辞源也抬头看了看俩人,说:“我留个纪念,行吗。”

棠昭点了头:严肃地说:“不要?发,谢谢。”

周维扬把卫生间门给她打?开,稍稍偏头,示意她进去:“你先去洗澡吧。”

棠昭迟疑。

他发了话?:“今晚就住这儿。”

一旁的孟辞源笑他:“周总,怎么连你也玩儿金屋藏娇这套啊。”

进了浴室的棠昭闻言又跑出来,不悦地看他:“你还是大夫呢,怎么能乱说话?啊。”

周维扬失笑一声,跟他说:“同事,没地儿住了。”

门再次被关上。

在水声被放出来之前,她听见他们最后的对白?是:

“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啊,都到眼皮子底下?了,还能有?什么姑娘是你拿不下?的,我说你惦记这么多年,人到底记不记你好啊?诶、话?说回来,你之前那事儿她知?道吗——”

孟辞源的吊儿郎当程度,比起周维扬有?过之无不及。

对方只冷冷一声打?断:“闭嘴,过去就别?提了。”

棠昭站在喷涌的热水中,她觉得眼皮肿胀,沉沉地压在眼球上。她没再去琢磨话?里?的深意,认真地洗了个澡。

出来时?,她还是穿回那件宽松的毛衣,头发用毛巾简单沥水,还湿津津的。

客人已经离开了,周维扬在门口撸猫。

“你吃完药了吗?”她最关心?的还是他身体。

“嗯。”他背对着它,蹲在地上,给小明戴上小围脖。

棠昭在他旁边也蹲下?,看见小猫咪,不由自主地笑出了一种慈祥感。

那个寒假之前,因为周泊谦说奶奶怕猫,他们就没把小明带回家养,一直都是放在他朋友那儿。

棠昭听说小猫都是凭气味认人,棠昭就用她自己的小方巾做了个围脖,天天让它戴着,每回看完“孩子”走的时?候就摸摸它的小脑袋:要?记得妈妈哦。

周维扬把她这回亲手织的红色小围脖给小明套上。

棠昭帮它理了理领子。“还记得妈妈吗。”

他笑一声,点了点小明的脑袋,笑得玩世不恭:“都没见你妈给我织过,什么待遇啊你。”

棠昭脸一热。

吃小猫的醋是什么意思啊!

她起了身,说正事,“我没找到你的吹风机。”

周维扬去帮她找,从浴室镜子上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吹风机。

棠昭仰头看着。

她正要?接过,周维扬非但没给她,还抬手往插座里?一插,接上电,冲她下?巴一抬,“过来。”

“……?”

“不是喜欢我给你吹吗?”

……多少年前的事了。

而且他以前给她吹头发,棠昭也算不上多喜欢吧,犯懒的时?候有?人给自己干活,谁不乐意啊?

“我手法怎么样?”吹风机运作的声音里?,周维扬折身,贴着她耳朵问。

棠昭稍稍偏过头,诚实地说:“没有?我的造型师好。”

他冷笑一声,一副骄矜得马上就要?撂挑子不干的脸色。

然而不但没撂挑子,反而吹得更有?层次、更细致了,俨然摆出了不能输的架势。心?高气傲得很,一点点小事也不甘屈于人后。

棠昭笑了笑,轻轻地说:“但是你很温柔。”

他没听见,按了开关,俯下?来问:“嗯?”

“可以不要?说吗?”她改口。

“说什么。”他看她。

“我们接吻的事。”

棠昭抿了抿唇,见他不语,接着说下?去:“最好,任何事情都不要?说。我和你也好,和泊谦也好,过去的事也好,还有?……我的纹身。”

她解释原因:“本来演艺圈就不好混,我不想活得很累赘。”

在累赘这两?个字的尾音里?,吹风机被同时?放下?。

“你大可放心?。”周维扬淡淡道,“我是你老板,你有?什么舆情,我比你先急。”

这话?太一针见血,让她心?里?的石头陡然就落了地。

是啊,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所顾忌、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兜底的少爷了。

大人做事情要?考虑后果,背负上责任的人,再感情用事,又能任性到哪里?去呢?

他说完就撤了,棠昭独自在灯下?梳了会儿头。两?分钟之后,周维扬又走回来,手里?拎一套灰白?的衣物?,搁在衣篓中。

“我的睡衣,新的。换上。”

棠昭看看身上的毛衣:“可以不换吗?”

“我不喜欢别?人穿外衣睡我床。”

他这么一说,她还有?什么理由,从善如流点头:“嗯,好。”

四溢的发香被她带到他的床前。

不是自己家,总有?拘谨,棠昭怕难堪,还特地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老板面前,顺便看看他的脸色,关于,她今天睡哪儿。

但周维扬不在卧室,他在书?房打?了会儿电话?,病恹恹的还要?处理工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棠昭捧着杯都快冷了的水,上床也不是,走也不是,傻傻的,带着小姑娘的局促。

“你还有?别?的床吗?”水杯被她递过去。

棠昭有?点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衣服好像是一样的,本来也不奇怪,都是他的睡衣。

只是一模一样,看起来……

真的好像夫妻啊。

周维扬给面子地喝了口水,然后就把水杯放旁边了,他眼眸里?簇一点嘲弄的光,笑她:“假惺惺的。”

紧接着,棠昭就被他拦腰一搂,周维扬往前走两?步,轻轻松松地就把人塞进了被窝里?。

她毫无反抗契机地陷入软榻的床中央。

刚才这儿就被睡过了,还有?没消散的体温。

周维扬俯身,捏着她下?巴,逗弄小孩子似的,低低地说:“就说一句想和我睡,又不会怎么样。”

“……”

棠昭别?开眼。

他关掉了所有?的灯,动作行云流水,雷厉风行,不给她继续犹豫的空间。

“想吗。”

她还没有?适应黑暗,眨好几次眼,眼波里?才渐渐浮现出一双凌厉而深邃的眼。

他正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周维扬侧躺,搂着棠昭的肩膀,没让她陷进床中,她身体的工重 号梦白 推文 台重心?仍被他托在怀里?,这样的姿态,让她有?种待宰羔羊的失控感,而他的眼底也酝着几分强势。

男人温热的指腹轻轻碰在她的唇角,他若有?所思说:“强吻没意思,我要?听你说想。”

第62章 燕尾蝶之梦03

棠昭把脸埋进?了枕头, 她稍微偏一下下巴,就脱离了他的掌控。见她看起来并不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周维扬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但十秒钟之后, 嘴角迎上一点软软热热的触感。

周维扬吃惊地转过头。

她极轻地嗔怪:“你都没有好好亲过我。”

不要借着一日情侣的?名头短暂地碰一下嘴唇, 也?不要把她压在身下献一个试探诚心的?强吻。

他都没有认认真真地亲过她。

他低眸看她因为紧张而抿直的?唇瓣, 微微地笑了一笑,说:“改天吧,等我病好了。”

棠昭没说什么?,拢住了被子?。

他问:“算复合了?”

棠昭不语。

“不给我名分,只想亲我是吧?”

她说, “如?果我说是,会不会显得很渣。”

周维扬说:“显得我技术太好, 女明星都来献吻。”

棠昭发自内心地笑了下:“确实还?可以, 也?蛮好亲的?。”

几秒之后, 又颇为沉重地添上一句:“但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如?果注定没有以后的?话,她也?给不了自己承诺。

“你给我的?婚纱, 我不能收下。”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 在告诉他一个极为残酷的?真相?,她还?是有可能, 成为别?人的?新娘。

棠昭不敢说复合这两个字。

他们即便?在一起, 也?是不被祝福的?。

“还?有就是, 不要被发现?,我承受不了。”

她也?心软啊。

他都不用追, 告白也?没个正经的?, 她就被他逼得招架不住,只好投降。

过好一会儿, 他沉缓地嗯了一声。

“周维扬,我真的?困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他想起什么?:“我哥如?果想跟你——”

暖暖的?指腹盖在他的?唇上,棠昭堵住他的?嘴巴,皱了眉:“你别?说了。”

“没事了。”周维扬把她搂到怀中,轻抚她发端,“我说过,有什么?风风雨雨,不会落到你头上。”

“我一定替你挡着。”

即便?是枪林弹雨,也?得挡着。

他不会让任何人受伤了。

周维扬可能最近烟抽多?了些,肺又开始不舒服了。

凌晨的?时?候咳了几声,他起来看了眼时?间,虽然还?早,但快入夏时?节,天已经破晓。

他怕吵到棠昭,就起了床。

到衣帽间换衣服,他刚挑好衬衣和领带,周泊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维扬接起,如?常跟他寒暄:“周老师这么?早起来晨练?”

“周维扬。”周泊谦喊他的?话语有些严肃。

“嗯?”

他坐在沙发里,喝两口?热水润嗓。

“我卡上怎么?又多?笔钱?”

周维扬跟他解释:“公司去年的?收成,上了几部片子?,反响一般,票房还?算能看,电视剧那边——”

“我说了不用。”带着几分不悦的?语气,让他这头的?空气也?连着寂静下来。

周泊谦说:“不要说六成股份,我一成都不要你的?。”

周维扬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会有人连白捡的?钱都不要的??”

周泊谦还?是很严肃认真:“我宁愿看你自在点儿。不要互相?愧疚,行吗。”

周维扬嘴角的?弧度酸涩,渐渐隐去了笑意。

少顷,见他不吭声,周泊谦又缓缓地开了口?,这一次的?语气褪去一点冷厉,是语重心长的?:“也?许你不信,但我想告诉你,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比当天之骄子?轻松多?了,真的?。”

过了很久,周维扬应了声:“好。”

手机被扣在腿上,周维扬按了按舒展不开的?眉心。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的?病房,周泊谦醒来看了看四周,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听?不太清似的?,最后只呆呆看着天花板,第?一句话是:怎么?又没死成啊……

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弟弟,淡淡道:周维扬,我不怪你。我想死跟你没关系。

棠昭说自责,他只会比她更多?。

多?到心脏都装不下。

他问好朋友,去哪儿找医生,能把他的?腿换给哥哥。

孟辞源你爸不是院长吗,国内没有你就去国外?找啊,总有人能做这种手术吧。

那个一向骄傲得不得了的?少年,在那一刻扬起他发红的?眼眶,紧紧握着朋友的?手。

他说你帮我找找,行吗。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周泊谦第?一次自杀。

再后来,周维扬跟奶奶去过几次寺庙,他从没祈福什么?安康顺遂。

他只希望今后,如?果周家有任何灾难,全都报应在他的?身上。

他请求菩萨一定要记住他的?名字,负债累累的?周维扬。

一定不要,再让任何无辜的?人承受了。

周维扬换好衣服回到卧室,发现?床上没人了。等他再出去,棠昭已经消失无踪,他给她的?睡衣整整齐齐叠在床头-

棠昭离开之前还?去了趟厨房。

她只是想随便?看看他有没有吃的?东西,方便?她垫一下肚子?出门。

却在这个没睡醒的?早晨,发现?一个让她意外?的?小物件。

纯黑色的?冰箱门上有个吸铁石挂件,就贴在左上角。

不太显眼,位置又比较高,她得踮脚才能看清。

让她觉得眼熟的?,是她的?一个角色形象周边。

是某一年国际电影节的?入场券,那一届的?策划团队很用心,把实物入场券做得很特别?,是电影人勋章。

他贴在冰箱上的?这一枚是棠昭的?。

她在《闪光的?日月》里面的?角色周边,盲女小文。

棠昭不厚道一回,把他的?东西拿走了。

小小的?卡通周边就摆在她手心,棠昭打量了一番,发觉边缘已经有些发白发旧,心道,不会有人深夜睡不着天天放手里摸吧……

棠昭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回酒店的?车上,她打开了前段时?间她过生日,粉丝做的?一个出道合集,又看了一遍。

最早的?时?候,是跟着肖策走一个小活动的?红毯。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作为艺人身份亮相?活动。

穿一件不会出错的?白色礼裙,头发和妆都是自己做的?,模样还?有几分拘谨,但很可爱。

她冲着镜头招招手:“大家好,我叫棠昭,今年19岁,来自南京,很荣幸有机会参演这部电影,我在影片里饰演的?角色叫小文,谢谢肖策导演给我的?机会,谢谢影迷朋友们的?支持,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紧接着,她初出茅庐的?第?一个大场合,是在香港某个电影节的?现?场。

吴星杭挺着胸,精气神十足,让棠昭挎着他手臂走到台上。

镜头很远,但拍到了他偷偷跟棠昭讲话的?画面,然后棠昭捂着嘴巴笑了下。

这个三秒的?镜头当初也?是被他们cp粉磕得昏天黑地。

如?果他们知?道吴星杭当时?是在说:“你紧张吗,我好像快尿裤子?了。”一定会觉得大跌眼镜吧。

棠昭如?今回想,也?忍不住笑。

“大家好,我是棠昭,今年我二十岁了,拍了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很荣幸合作了很多?厉害的?导演和演员,收获真的?很多?,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一年她已经开始“穿金戴银”,上红毯各种珠宝叠加,她时?尚感满分的?一张脸很受品牌爸爸的?青睐。

有几年棠昭真的?很红,没到一线的?资历,但是已经有了很高的?话题度。

在《闪光的?日月》之后,周延生给棠昭推荐了几部戏。她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往返各大剧组,常年在横店奔波。

也?是从那之后,对于北京的?记忆开始逐渐消弭了,往返学?校也?是匆匆。

棠昭的?长相?在娱乐圈没有代餐,不是什么?样的?外?形都敢走白月光人设,但是她能做到。

虽然不是浓眉大眼最抓人眼球的?那个,但顶级淡颜360度无死角非常保险,互联网上的?黑图一只手数得过来,黑图里有一大半还?都是黑粉p的?。

有同行评价过她,只要有这张脸,她就是个木头,也?能在圈子?里吃上饭。

那时?的?棠昭炙手可热,但凡资源能跟得上,一定是稳扎稳打走得很长久的?。

她真的?风光过,不是活在粉丝口?中的?假风光。

离开北京之后反而戏路不顺,彭亮一直压着她的?资源,大半年只拍了一部电视剧,还?是在TVB那一亩三分地跑龙套。

再后来,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被人家说难听?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棠昭现?在也?只能假装潇洒地说句,好汉不提当年勇。

棠昭继续把视频播下去。

画面转场到下一幕。

这时?候应该快过完21岁了吧,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场合,在国际电影节闭幕式领唱,给电影人的?情书,她作为青年演员的?代表出席,站的?是c位。

以棠昭的?资历本不能站这个地方,但当年主办方定的?主题是扶持新生代演员,站位是按年纪排的?,于是最小的?棠昭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她的?身后,老中青三代演员齐聚一堂。

棠昭的?歌声算不上多?么?天籁,还?有几分稚嫩,但好在干净清透。

虽然很紧张,所幸最后演出得很出色。

她没想过,那天周维扬竟然也?去了吗……

棠昭看向手里的?周边挂件,盘算着,他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完成学?业吧,总不会,特地从美国回来看她吧?

视线虚焦在手机屏幕上,忽然一个电话打来。

他的?名字嚣张地出现?。

周维扬语气不悦:“你跑什么?。”

棠昭不理解:“我醒了啊,醒了就去上班,哪里有问题。”

“你下周一录节目,还?有四天,你去上什么?班?”

“……”棠昭哑然一瞬。

下一秒,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可是你病都好了,我也?没必要留在你家里吧。而且我早上走的?给小明喂过罐头了。”

言外?之意,该尽的?义务她都尽了。

这还?不能走吗?

周维扬:“谁说好了?”

“你半夜睡觉的?时?候我摸了你,那时?候体温还?是正常的?啊。”棠昭听?他的?意思,担忧又迟疑地问,“不会又烧了吧?”

他音色懒倦,真跟病入膏肓了似的?:“嗯,烧死了,快熟了。”

“……”

棠昭无情地说:“那你叫你的?孟大夫去呀,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你吃什么?药。”

他没声了。

像是被她噎的?。

棠昭看出这人就是没病装病,她语气轻缓了下来,在一段沉默之后,又主动开了口?问:“我刚刚在你家冰箱上看到我的?周边,你那天去了那个电影节吗?”

怕他一时?想不起来,她提醒:“五年前的?,我当时?怎么?没看到你啊。”

周维扬不假思索:“我没去。”

他回得很快,没有迟疑。如?果撒谎的?话,还?得磕巴一下吧?

于是他这坦诚的?态度没遭到棠昭的?怀疑。

那大概就是别?人给他的?入场券吧,但他最后没去。

那就解释的?通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买来收藏的?。

棠昭又好奇地问:“那你是特地买了我的?周边收藏吗?”

“不行吗?”

“……”

“你别?忘了,我也?是幕后工作者的?一份子?,买个电影周边有问题?”

周维扬说着,“——哦,这还?不是我买的?,是人送的?。”

棠昭干干一笑:“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他哪怕说地上捡的?都没问题!

周维扬没跟她废话了,说正事:“既然你这两天闲着,去试个镜。”

“去哪儿啊?”

“找肖策,他就在北京。”

棠昭一愣:“你昨天说,谈的?好戏是肖策的?片子?吗?”

“嗯。”

肖策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棠昭在大众面前从不掩饰这一点。

在她还?念书的?时?候,肖策也?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导演。后来连续几部戏赞誉有加,评分出色,如?今也?算跻身一线导演圈子?,他手下的?角色资源都会被称为“好饼”了。

在棠昭沉默了半分钟之后,周维扬以为她有什么?顾虑,问:“我带你去?”

试镜还?要“家长”领着去啊?

棠昭当然不需要,她正想说我自己去吧——

“不是复合了吗?”周维扬挺唐突地说了这么?一句。

棠昭不由地一愣。

“反悔了?”他声音微沉,略带警惕,连同她这头的?气压也?变低。

“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昨天烧糊涂了,我也?记得我说的?话,而且具有效力。”

周维扬义正词严,用官威十足的?语气在点她,好像在说,不像某些人。

棠昭在他莫名其妙的?“指教”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周维扬又要出声的?时?候,她开了口?,声音很轻,柔柔软软的?,没有丝毫杀伤力地嗔了一声:“周维扬,你当男朋友也?这么?凶的?吗?”

周维扬怔了怔。

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变成温柔好男友。

“没凶你。”他说,“什么?时?候约会?”

“……?”

他低咳一声,随后话里含笑,慢悠悠的?:“我是说,什么?时?候试镜啊,女朋友?”

第63章 燕尾蝶之梦04

棠昭没给他准确的答复, 她说:“我会找肖导谈的?,你不要为我操心了。”

周维扬不以为然:“作为老板,为艺人操心就是我的?命。”

棠昭低头摩挲,手里的?小玩意都被她的掌心捂热了。

那?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大概是他走到?了厨房, 然后发现了他的东西被她顺走了, 周维扬说:“冰箱贴还我。”

冰箱贴……

原来她的?周边在他这?里就是这?个作用啊。

棠昭失笑。

她并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答非所问道:“约会不行。”

过会儿,他没什么脾气地应,“随你。”

她又说:“但?是可以?在家?里待着。”

周维扬徐徐一笑,说:“随时恭候。”

电话挂掉, 手机上没播完的?视频再次弹出来。

停格下来的?这?一帧,那?一天的?影展活动快到?尾声, 她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棠昭坐在台下, 捧着奖杯, 四?下无?人。

唱完歌之?后,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散光了, 棠昭不知道该不该走, 保险起见,她坐在那?里待到?了闭幕词讲完, 主持人宣布结束。

镜头拍到?她的?侧脸。

她第一次为了活动打了耳洞, 戴上了他送的?耳坠, 安安静静地坐在早已没有星光的?角落里。

奖杯已经不新鲜了。

虽然没拿过含金量最高的?三金影后,但?除此之?外, 各种新人奖, 鼓励奖,大大小小的?分猪肉奖, 也领了不少放在家?里。

棠昭低着头,在无?聊地把玩着那?个奖杯,像小孩得了新奇的?玩具一样,东看看西看看,眼中填满了一片皎洁的?天真。

几秒之?后,棠昭回了头,望向身后散场的?人海。

不是随意地打量,她看得很?认真。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熟悉又陌生的?人海里,人头攒动,她却越看越觉得荒芜。

有弹幕闪过:耳环好漂亮啊,这?是蝴蝶吗?

是燕尾蝶吧,寓意蛮好的?。

什么寓意?

下定?决心的?爱。

看着像冯宇桥的?一个专辑封面。

对,姐姐是冯的?歌迷。

总感觉姐姐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在等?着谁。

同感,我有的?时候觉得昭昭很?寂寞。

就是那?种爱的?人不在身边,没有人可以?分享的?寂寞。

……

是啊,她等?了他很?多年,找了他很?多年。

她宁愿他真的?去了,只不过她的?视力还不够好,他的?勇气还不够足,所以?才会在人海中擦肩错失。

也不要听他轻飘飘说一声没来过-

综艺的?录制还没有结束,棠昭在海城录了几段户外秀,观察室部?分是回北京的?摄影棚录的?。

得空的?时候,她去了一趟肖策的?工作室,独自?去的?。

在楼下大厅,看到?那?架钢琴,棠昭短暂地失了神?。

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试镜,错过了女主角的?剧本,沮丧地准备离开时,又匆匆忙忙被副导演拉住,弹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

阴差阳错的?,她拥有了第一个拍电影的?机会,好开心好开心!激动地告诉好朋友,好朋友对她宠爱有加,请她吃了一个可爱多。

回忆起旧事,棠昭不知不觉地勾起唇角,好像在这?儿看到?了那?个弹钢琴的?小女孩……

“昭昭,”导演助理远远地看见她,喊她一声,“上来吧,肖导等?您呢。”

“好。”

棠昭跟过去。

白板上贴着几个试镜演员的?照片,棠昭看了一圈,有新人有旧人,年轻的?小助理凑过来,悄悄地问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棠昭不解地看她。

助理笑嘻嘻:“长得都很?像你啊。不是鼻子像,就是眼睛像,我们偷偷说呢,导演就是照着你的?样子找的?。”

棠昭自?嘲一笑:“我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当肖导的?缪斯女神?。”

“不过说真的?,这?个女主角很?有当年小文的?感觉。肖导在写剧本的?时候一定?无?意识地代入了你的?形象。”

肖策给她递了杯水,过来插话:“剧本看了?”

棠昭说:“看了八遍。”

肖策:“看来胸有成竹了。”

“听说周总为了这?次试镜资格,都喝伤了,胸有成竹怎么是我说了算呢。”

肖策大笑,点点她说:“你这?是护犊子呢,我可没灌他酒啊。”

棠昭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不过他是真的?为你着想。”肖策又道,“你看、为了你的?好剧本,把自?己喝伤了也在所不惜。”

棠昭眼下知道,这?个角色没那?么好争,白板上的?照片里也有不少一线大腕,名气和热度远超棠昭的?女演员。

她来之?前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优秀的?人对这?个戏份、这?个角色眼热。

原因很?简单,肖策这?几年国际声誉很?好,演他的?片子好拿奖。

和肖策一来二去的?寒暄里,即便省略掉那?些逢迎的?姿态,联想到?与他有关的?种种,她的?眉心也尽是酸楚。

肖策说:“我跟他保证了,我们俩老?搭档,有默契,有什么一定?是你优先。”

棠昭问:“他说什么。”

“他说谢谢。”

如果没有人提起,棠昭不会知道他为她做出的?努力。

她真的?以?为他无?所不能,她真的?以?为,他能在所有的?应酬上呼风唤雨,或许真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就有江湖,他飘在江湖上,偶尔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

不变的?是,他仍然是那?个做的?比说的?多的?周维扬。

电影名叫《涛声离我远去》,犯罪题材的?公?路片,主题是自?渡,为渡掉生命里的?那?些疼痛、缺失、与遗憾。

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小岛上的?少女,第一次离开家?,是因为失手杀死了家?暴的?父亲,为了逃亡,也为了找到?她早年离开的?母亲,她决心离开这?片土地,踏上她的?自?由之?路。

棠昭试了肖策点的?几个场景的?戏,她的?演技没有太大的?问题,喊咔的?时候,她从肖策的?眼里看到?了肯定?。

试镜结束之?后,最后闲聊时,助理问了几个和电影无?关的?问题:“昭昭之?前就跟肖导合作过,应该还算默契?上一次的?合作过程中,还记不记得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现场有镜头在记录,大概会被收录到?电影花絮里,不能答得太敷衍。

棠昭想到?一些很?久远的?时光,她说:“我记得有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们在筒子楼里,要拍夏天的?戏。那?天傍晚,出了太阳。

“导演给我讲戏,清雨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没有穿衣服,夕阳照在他的?身上,背后是黄昏的?雪,纷纷扬扬的?,那?个场景让我觉得很?难忘。”

“可能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的?心跳是同频的?。就好像——我摸到?了他的?心动。”

助理问:“星杭吗?”

她摇头,认真地说:“不是星杭,是清雨。”

在对方困惑的?眼神?里,棠昭接着说下去:“十八岁时候的?事了,但?是……又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那?你是怎么理解小文和清雨的?这?段感情?”

棠昭:“如果从观众角度看,这?一段关系其实?是不健康的?吧。但?是对小文来说,那?就是一段很?真实?的?爱,毋庸置疑,不管好坏。”

“真实??”

她点头说:“嗯,真实?。”

棠昭想起前几天在录制节目的?时候,有个嘉宾提起自?己的?早恋经历,谈到?了puppy love这?个词。

他们说,这?个词的?意思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感情,并不是真的?爱,甚至在英文的?语义里还有几分被看匾的?意思。

是不成熟的?、朦胧的?爱恋。

镜头里的?棠昭一直是很?温文,不露锋芒的?性子,却在这?个话题里,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为什么情窦初开的?爱就不是真的?爱呢?

她见过的?,在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懂爱的?年纪,有人长了一张风流倨傲的?脸,却献给她钻石一样的?忠心。

就好像,小狗的?爱。

她在演播室里谈自?己的?感情观:“虽然我相信爱情,但?实?际上,我对感情的?看法没有那?么乐观,我总觉得很?难在成年人的?关系里,找到?一种纯粹的?态度。世道就像一个浑浊的?染缸,不管多么干净的?心沉进去,都会变质。所以?到?后来,都不一样了。”

“puppy love在我看来,就是最好的?爱,不会再被超越。”

到?后来,少一份坚定?,连承诺都给不出,人跟人,更像是彼此路过的?风景。

再也不会是一往无?前的?终点了。

从肖策的?工作室出来,她看到?周维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开车的?是江辙,周维扬在后座,白衬黑裤,随意又平静,眸光落在外面的?人身上。棠昭上车之?后,被握住手,在昏暗处。他没问她试镜情况如何,只是轻轻地牵住她。

她怕被人看到?,包括他的?助理,于是很?快就抽出。

他看一眼自?己落空的?掌心,没再追过去,只平静收回。

“去哪儿啊周总。”

“回家?。”他淡声应。

江辙“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但?是棠昭怕他心存顾虑,解释了一句:“酒店的?泳池人多,我想借周总家?里的?地方游泳。”

江辙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她说完,看了一眼表情不咸不淡的?周维扬,又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

他看她一眼,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才慢慢融化开。

棠昭心里还是别扭。

她偷偷观察过他家?里的?陈设,没有发现任何女生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一双女士拖鞋,是给家?政阿姨的?。

被清理得及时也是一种可能。

周维扬家?里真有泳池,在室内,很?暖和很?干净。棠昭今天一直准备试镜,没怎么进食,游不动,划拉了两下就出来了。

她披一件浴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闻到?了饭菜的?味道。

“你在做饭吗?”棠昭到?了厨房,发现里面热气氤氲。他背着身,站在烟雾中。

她明?明?记得有些人连火腿肠都切不好。

周维扬说:“在学习。”

他把菜摆盘,没什么特色的?番茄牛腩和清蒸排骨。还有一些佐料和配菜摆在旁边,还没有下锅。

“以?前就说要学,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不是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周维扬说着,瞧她一眼,递过来一双筷子,“尝尝?”

那?个寒假,他说会为了她努力。

十足诚恳地告诉她:等?我学好厨艺,以?后放学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放学……

也是好久远的?词了。

多久以?前了呢?

八年,又过一个四?季。

九年了。

九年,终于等?到?她回来了,他终于可以?完成一个心里的?小小憧憬。

棠昭说,她从没有被承诺背叛过。

因为他答应她的?事情,都不会食言的?。

“傻了?”见她不吭声,周维扬点一下她的?脑袋,说,“虽然呢,我做的?这?菜卖相一般,但?这?可是我活这?么多年第一回下厨,能吃上这?第一口——”

棠昭走过去,抬手抱住了他,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突如其来的?亲昵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怎么了?”周维扬轻轻抚她还湿润的?发梢,以?为她不开心,问得小心。

棠昭把脑袋闷在他怀里,咕哝着问道:“你怎么不早学,非要等?到?今天啊。”

周维扬说:“你不在,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棠昭有时悲观于人会变,可是更多时候,似乎只是她的?心境变了。

这?么多年过去,小狗一样的?爱,耿耿忠心,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64章 燕尾蝶之梦05

棠昭身上的水还没有沥干, 潮气穿过他的衬衫,触及人的肌骨。周维扬轻抚她的脸颊,低眸看着她说:“身上全是?水,去?洗个澡, 别着?凉了。”

棠昭乖乖说好。

她往前走了两步, 又忽然折回来, 把手里的磁铁往冰箱门上一贴。

周维扬看着?她回眸,又听见棠昭问了一声:“能不能泡泡。”

他眼神不解:“泡什么?”

“我喜欢用浴缸。”

周维扬说行。

他找了个客卫的浴缸,新?的,他没有泡澡的习惯,自己?都没用过, 象征性地帮她冲洗了一下,走前又含笑戏谑地说:“我还没泡过呢, 有机会一起?。”

棠昭很小声地应:“嗯。”

他开玩笑的。

她居然说嗯。

周维扬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茬, 碰了下鼻子, 帮她把门关上,回去?继续炒菜了。

吃饭的时候, 问她:“今天试镜怎么样?”

“肖策说我演技进步飞快, 看来我这几年话剧没白练啊。”棠昭笑笑,“不过你都和他说了我的好话, 看在你的面子, 他也会选我的吧。”

周维扬说:“我的面子只是?其?一, 肖策这种吹毛求疵的人?,你要是?演得不好, 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照样不给面儿。”

她低头咬牛腩, 过一会儿,低低地应一声:“谢谢你。”

“小红靠捧, 大红靠命,你也知道?,人?的运气很重要,不管哪一行,前提你得有接住运气的跳板。

“很多演员能力不差,只不过缺一个机会,你进我的公?司,我就理所应当会给你提供这个机会。”

他说:“应该做的。”

棠昭浅浅颔首,她懂他这样做的道?理,但即便他百般解释,他们之间?是?利益共赢的关系,棠昭也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声:“那就谢谢你给我很多的机会。”

周维扬不置可否,打量她低垂的眼梢,看着?她细嚼慢咽,他语气柔了一些,问她:“好吃吗?”

棠昭摇了摇头,又快速点头,随后面色一窘,“我是?说、除了味道?有点淡,其?实还不错。”

他捕捉到她眼中心虚的闪烁,浅声一笑。

“真的,对新?手?来说很不错了,你也说了嘛,精益求精,多练练就好。”

周维扬没有说,他恍惚察觉,从她刚才的表情里看到了往日的影子。素净的一张脸没有冗余的点缀,假惺惺的面具在陪伴的温情里自然而然地脱落,她还是?有一点点羞怯,一点点温柔的那个女孩。

宛如时光仍然静止在那一个冬天,而他们此刻自然而然地与旧忆接轨。

并没有发生这样漫长的蹉跎。

夜里,棠昭吹干了头发,没有进被窝,她坐在床沿,等他洗漱完出?来,在一阵浅浅的苦艾香气里,棠昭凝眸看向?男人?的脸,他看她翘着?膝盖在看,问:“怎么回事。”

她委屈巴巴说:“刚才游泳撞瓷砖上了,你能不能给我揉揉。”

棠昭点了点自己?的膝盖:“你看,都青了。”

一副撒娇要哄的姿态,周维扬走过去?,把她抱到怀里。

棠昭横坐在他腿上,受伤的那一小片不算严重的痕迹在他掌心里,周维扬攒着?一点克制的力气,一本正经地帮她揉揉伤口,又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问:“这么按着?能好吗?”

他靠得太近,一阵灼灼的气扑在她的鬓发,棠昭短促地一点头:“嗯。”

他的手?心也很热,宽大的手?掌裹着?她脆弱的膝头。

周维扬看着?她,这种深切的凝视让她不由?羞赧低眸,棠昭找话题跟他聊:“角色是?不是?很难要啊。”

“不难。”

她报了几个艺人?的名字,“可是?我看到她们都去?了。”

他不假思索:“她们能跟你比吗?”

虽然这话哄得人?高兴,棠昭不禁笑了下,转而又道?:“我在认真问你呢。”

他也轻勾唇角,低吻她鼻尖,叫她放心:“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只不过这文艺圈儿里呢,总有些艺术家特轴,想让他们做点什么,钱都不好使,也不会看眼色。要不是?肖策喜欢你,他这样的个性,想指谁来演,我就是?扬言明天把他封杀了,也拿他没辙。”

所以要跟这些固执的艺术家迂回、转圜,对并不属于?名利场的傲骨,有的时候想用权势压人?,还真挺难办。

这就是?他所在的江湖。

“你明白吗?”

“……嗯。”

周维扬说:“你知道?,我想给你最好的。”

棠昭感?动地点头,说知道?。她看着?他微笑,眼眸亮得像星星,全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哪儿变了啊?一点都没变。还是?可爱,清澈,又真诚,说爱他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不掺丝毫的杂质。

给她揉膝盖的手?不知不觉位移了方向?,轻抚一片皎洁的软雪。

他吻在她微跳的耳廓,轻抿她耳洞所在的地方。

棠昭仰头,又被他含了下唇瓣。她闭眼跟他接吻,一个循序渐进的深吻,持续了十几分钟。

她慢慢放下最初努力想迎合、装作自己?吻技很不错的姿态,到后半程,酥麻到每一根神经,人?就这么舍弃了主动进攻的意志。

她负责张嘴,他负责亲。她化?在一滩春水里,被他揽住松软的骨架。

“怎么一点儿进步也没啊。”周维扬浅浅笑着?,同时指纹陷入薄薄的水层,她整个人?都红了,正为他这话有要奋起?反抗的姿态,却如一条擒住命脉的鱼在扑棱,被他又紧紧一压,她垂落床心。

“你这个吻技……”

棠昭咬牙说:“我就是?生疏了啊。”

他但笑不语。

曲起?的指,做并不锋利的钩,将人?一吊,她嘴硬的话猝然截在口中。棠昭往枕后仰头,他低吻时,抬眸只看见她漂亮的下颌线,还有微启的唇,像极了躺在龟裂的河床上,在临界点跳弹的小鱼。

周维扬又低头吻了她一会儿:“上回买的还没用上。”

她半起?身,虚弱地吻他嘴唇。

他问怎么了。

“我……歇一歇。”

周维扬抬起?她的下巴,好笑说:“不是?不会害羞了吗?”

又敲敲她鼻梁,他低问:“鼻血还流不流了。”

棠昭又点气又有点恼,她皱了下鼻子,不服气地说:“我现?在不会水土不服了!”

周维扬低笑一声,他用指关节蹭她滚烫的脸颊:“要不要去?镜子旁边。”

“……?”

“看看脸多红?”

棠昭摇头,拉过被子:“别弄我,你让我缓缓。”

他抓过被角,偏不如她意,哗啦一掀,盖过“老夫老妻”紧皱在一起?的同款睡衣,吻一下她眉心,最后的妥协是?:“我把灯关了?”

谢谢他的善解人?意。

棠昭飞快点头。

这下好了,看不见就只能靠感?受了。

小鱼被他捕到怀里,被他弄得奄奄一息,又被他渡了一口生还的气。

棠昭四肢将他拥紧,挂在他身上。周维扬低头吻在她湿漉漉的眼角,她攥紧搂他脖子的手?,指尖攒进暖暖的汗。

很晚了。

外面好像有雨声。

“睡不踏实?”

棠昭翻了好几个身,动静把他弄醒。可能作阴天,周维扬也没睡得深。

他把她搂过来,眼也没睁开,摸着?黑亲了两口。

棠昭的声音尤其?的轻软,还没从梦境深处缓过神似的,她告诉他:“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

“梦见分手?的时候。”

他握住她的手?,推开她蜷缩的五指,吻在她的掌心,徐徐地说一声:“那就不分。”

棠昭轻应一声,在昏浊的梦境边缘,无意识般说:“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她其?实很困了,脑袋一歪就要睡着?,偏头在枕头另一侧,却感?受到他追过来,在她耳后印一个轻轻的吻,她听见了他郑重的道?歉。

周维扬对她说了对不起?。

后半截的梦里,棠昭一直在流眼泪,她说不要对不起?,可是?怎么说他都听不见,她发不出?声音,就像被锁在了当年的出?租车的车窗里。

一道?坚固的玻璃,把他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周维扬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有了人?,他心中一空落,睁眼看,确实没人?了……

又跑了吗?

他心道?着?什么急,按了按眉心。周维扬没赖床,旋即起?了身,扯掉已经沾上渍的床单,丢一旁,去?洗漱。

将要出?门时,手?触在门把,就听见外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他不快的眉头稍稍舒展。

放的还是?她自己?的电影。

周维扬轻笑了一声。

“找什么呢?”

棠昭人?不在客厅,他在书房见到她。

“我昨天梦到了这个。”她手?里拿着?一台老式的复读机,蛮骄傲地跟他笑笑,“好厉害,还真让我翻到了。”

周维扬心中一凛,有些紧张,他走过去?,随意说一声:“当自己?家了?”

把复读机拿走,塞回抽屉,又迅速阖上。

棠昭怔一下,看着?被阖紧的抽屉,干干一笑:“不好意思,我们不是?家人?。”

她眼里还真有些局促:“其?实我是?来参观的,正好在桌上看到了,你时时刻刻放这儿嘛,没有真的翻你东西……”

周维扬捧着?她的脸,亲她一下,哄着?说:“是?家人?,当然是?家人?。”

他心里有点儿难受,“对不起?昭昭,别跟我生疏。只要你愿意,怎么样都好。”

“……”

棠昭被他吻得嘴唇发热,她也没有再端着?假笑了,百感?交集地“嗯”了一声。

复读机被他取出?来,周维扬拨弄了一下给她看,说:“不是?没电,是?坏了,坏好几年了。”

棠昭没说什么,也没再接过去?看。

他又搁一边,问她:“今天没工作?”

“嗯。”

“要不要约个会?”

棠昭看着?他,有些不理解,她好像不久前才跟他说了不约会的。

“你闲着?,我也闲着?,就当搭个伙吃个饭逛逛街,看看电影?”

棠昭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周维扬轻笑,含几分自嘲意思,刮了下她的鼻尖:“逗你玩儿呢,别不高兴。”

过了会儿,她缓缓地出?了声,说:“最近有个喜剧片想看。”

周维扬拿出?手?机,问她叫什么。

她说了个名字,他选好座,然后出?去?换衣服。

棠昭看着?他离开书房,又把复读机打开,取出?里面的磁带。

机器坏了,磁带又不会坏。

她的东西,她凭什么不能拿?越想越觉得不服气,这么腹诽着?,抱着?物归原主的想法,棠昭把磁带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第65章 燕尾蝶之梦06

这一场雨下了挺久的。

周维扬有包场的打算, 别说包场了,包影院都不在话下?。

棠昭觉得那?样?没有气氛,谨小慎微的是她,想要在人群里找点刺激的也是她。

当然了, 这在棠昭口中不叫找刺激, 她说:“既然都来了, 我想做些普通情侣该做的事。”

周维扬很淡地一笑,捻她垂落的发梢:“我们连普通情侣都算不上吗?”

在前去的车上,她发丝沾雨汽,低着眸,轻轻地拨转着手?里折叠伞的伞柄, 不理会他的恶意曲解。

“昨晚的账还没算清。”周维扬忽然说。

“你要和我算什?么?”她呆呆问。

他说:“吻技不行就算了,你也不主动学?着点儿。”

棠昭也不懂他具体在说什?么, 她声音很小:“对?我来说, 已经很主动了吧。”

他笑一声:“撒娇挺主动的, 其?他方面也就一般吧。”

好意味深长的话,要说是责怪吧, 他话里又带笑。

情趣被蔓延到冷气四溢的车里, 还真有点奇怪,棠昭不做声。

她不想说自己?没经验。

她仍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为你守身如玉。他说这话时那?副不可一世、势要让她没话可说的样?子。

不论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心话, 也不谈她有没有信以为真。总之, 还挺刺痛人的。

她为此介怀好久。

“你喜欢主动的吗?”棠昭问。

周维扬扶着方向?盘, 手?指点了两?下?,若有所思的, “谁不喜欢。”

她五指收拢, 攥紧被收住的伞骨,捏出一种?发泄般的重音, 咔哒一声闷响,讲话倒还是柔柔:“嗯,那?你不要喜欢我好了。”

他冷冽的指骨凑过来,捏住她暖烘烘的耳朵,指腹轻轻摩挲在她耳垂,带点撩人的痒意:“你不一样?,你就是个木头我也喜欢。”

棠昭忍俊不禁,噗嗤笑开,

“早就栽你手?里了。”他唇角轻掀,挑起眼皮看?她,声音挺散漫的,“还试我。”

她握住他的指端,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把他的手?放回到方向?盘上,“小心开车。”

有些?人啊,根本不用主动,也能把人撩得心神乱颤。

喜剧片不是很好笑,但是棠昭笑点低,看?得开心。

周维扬没怎么笑,也算开心吧,只不过他好久没有坐在乌泱泱的人潮里看?过电影了,陷进汹涌的笑声里,波澜不惊地等待一场结束。

棠昭出来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周维扬在影院门口打电话。

独立的老影院建在街边。他穿一身灰色,背身而立,站在檐下?,身前有打落的风雨,错位的视角,让她觉得,那?冰冷的雨水似乎一点一点洇入了他的身体。

绿色的樟树被吹得飘摇。

他站在浓得快要化不开的绿意里,察觉到棠昭过来,回眸一看?,对?上她转瞬即逝的怔愣。

“怎么了。”

周维扬收起手?机。

“你为什?么总喜欢穿以前的衣服啊。”

“我长情啊。”他撑开伞时,斜唇一笑,漫不经心的一点小表情,让她看?出从前那?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少爷气性,久违的,迷人的。

棠昭也看?着他笑。

她戴了口罩,只露一副清凌凌的笑眼。

与?此同时,周维扬身后的散场人群里,有女孩子的视线投了过来,棠昭都没有对?视过去看?对?方是不是在盯自己?,便下?意识地闪躲开,将一张已经遮掩得严实的脸重重地埋进他的怀里。

她紧张到心脏扑通扑通在跳。

周维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她一瞬间的慌张,于是立刻抬手?将她护住,手?掌轻轻覆在棠昭的后脑勺。

半分钟后,他看?向?身侧流动的人群,轻声地安抚她说:“别怕,走?了。”

周维扬的车停在影院对?面的停车场,他让她在这儿等着,棠昭拒绝了。

她想了个主意,让周维扬背着她,她来撑伞。

这样?,伞沿就能把人脸挡严实了,狗仔的相机怼到面前来都不会怕。

还有一个好处,棠昭能抱着他。

她的私心,很想抱着他,从后面抱也算是抱吧。

软净的唇瓣擦过他温热的耳廓,棠昭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撑伞。

有伞的遮罩,她的安全感?倍增,低眸,她的小宇宙里只剩下?他。

“周维扬。”她轻轻地,翕动嘴唇,忽然说道,“明天?放学?,你去接我好不好。”

她能感?受到他的筋骨微妙一顿,恍惚的怔愣后,周维扬笑说:“行啊,几点。”

棠昭笑说:“明天?下?午只有三节课,你四点就来。

“那?个时候应该还有太阳吧,然后我们还能一起去超市买菜,逛一逛,回到我们的小家?,给小明喂吃的,你给我做饭,我嫌你做的不好吃,你就凶我,啧,有的吃还挑!”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周维扬失笑一声。

她闭上眼,嘴角带笑,接着说下?去:“到晚上呢,我们就睡在一起,我抱着你睡,这样?子,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

“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颐和园看?兰花,还有玉渊潭的晚樱。

“我生日那?天?,你送我一份礼物?,是你为我准备的婚纱,哇塞,好漂亮。

“我看?到了,特别感?动,就一直哭一直哭。你为了哄我,就一直亲我一直亲我……”

落在斑马线上的水塘和雨花,映出汲汲营营的灰色人潮,如电影画面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布景。

主角只有在缓慢行走?的他们。

棠昭徐徐地启唇,声音柔得就像暮春天?色里飘零的碎槐,轻得仿若虚无。

她说:“那?是我十九岁的生日。”

等再睁开眼,周维扬已经走?到了马路对?岸。

车水马龙的灰暗世界被抛在身后。

换季的微风擦身而过,平静的水中真的跌进几片淡色的花蕊,是与?她声音一同飘落的,无声的敲击,打破了水镜的光滑与?平衡。

棠昭缓缓地收起笑容:“周维扬,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总感?觉,我不应该这么快长大的。”

她看?到一滴从伞沿滑落的雨点坠在他左边的脸颊上。

像极了一颗泪。

她抬起袖管,帮他拭干。

周维扬背着她,仍然在往前走?。他步伐很慢,不赶时间。

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十九岁的时候,你出道了,娱乐圈多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很可爱,很天?真,所有人都喜欢你。你在台上感?谢我,我在台下?恭喜你。”

“二十岁,这一年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我还没有。于是着急地又等了两?年,我们一起毕业,我跟你求婚,那?个时候你风头无两?,却突然向?公众宣布你要结婚了,嫁给了……我应该会成为一个工程师吧?”

“三十岁,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生了孩子,可是你说,周维扬我好怕疼啊,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小孩。我也怕你疼,我们商量之后觉得,有小明也不错。就算小明活不长,还有小明的孩子。”

“四十岁,你有了奖杯,名誉和演技加身,开始转型演青衣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忙碌,粉丝也不那?么执着了,我们有时间去过二人世界。”

“六十岁,老了啊,终于可以退休了。小明的孩子都有了孩子,我们住在海边,慢悠悠地享受时间,享受太阳,每一天?都给你买很大的椰子。”

“八十岁——”

“到八十岁,人生也没什?么憧憬了,喜欢回忆,回顾年轻的时候,看?从前演的电影,惊讶地发现,你的第一部戏竟然还有我的影子,你拿影后的那?一天?,在台上捧着奖杯,感?谢好朋友,你说,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我欣慰地说,昭昭你看?,我们真的实现了啊,地久天?长。”

说到这儿,他的右边脸颊又接住了一颗垂落的“雨滴”。

这滴雨是热的。

周维扬默然。

是真的眼泪,棠昭的泪。

她抬起有些?发颤的手?腕,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浅浅地喊他:“周维扬,你还会像从前那?样?爱我吗?”

站在滂沱的雨中,敲打着伞面的嘈杂雨声里,她听见他坚定的回答:“我从没有变过。”

棠昭想起那?天?试戏的时候。

肖策问了一个和电影无关的问题。

“你有什?么心结吗?”

棠昭通常会回答没有,她有太多装潇洒的、假惺惺的样?子,装得都习以为常,也认为自己?就是那?副豁达大度的人设。

可是那?一刻,平静地看?着架在面前的机器,她缓缓地、也疲倦地呼出一口气:“好多啊。”

肖策接着问:“如果你想要与?自己?和解,你会对?过去的她说些?什?么。”

试戏的现场很安静,她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最后却说:“小时候的我那?么单纯,我一点不想为难她。但我想问问将来的我。”

棠昭闭上眼,梦呓一般开了口,说道:“我还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起变老吗?”

四下?静谧到连回声也没有,旷远的孤独把时空背面的答案全都斑驳了。

在暴烈的天?气里翻云覆雨,干燥的沙发上,有些?粗粝的亚麻枕硌着她脆弱的蝴蝶骨。

棠昭没说难受,望进他一双叫人羞怯的深情眼中,细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肩。

周维扬舍不得她哭,她一掉眼泪,他的心脏好像纸张被揉皱。

要哄。

他往下?压她的关节,山峦往两?侧倾倒,溪水涓涓流露,淌进他的指缝与?唇齿。

他与?她严丝合缝,用痒意去填埋,去哄,把人抵得脆弱。

周维扬这个人,其?实一点不凶,怕她疼、怕她有任何负面的情绪,他一直都好轻好慢,温柔得要死。可即便使个三分劲,也让木头止不住嘤咛频频。

棠昭手?举过头,将枕头的布料揪出一个混乱的褶,听潺潺雨声追着窗户拍打,她昂首,在全无防备的松懈姿态里,被一双灼热晦昧的眼捕捉,被钳制,被抿住嫣红的色。

稀稀落落的雨丝,不够这片积雨云的发散,很快,逐渐开始密密匝匝,到最后,如注的暴雨倾盆。

棠昭缩紧了四肢,不由自主地定在那?里,过十几秒,才缓缓地舒展开。

“喝水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维扬才哑声开口,问她。

棠昭有气无力地摇头。

她摸到他嘴唇,亲过去。

周维扬额发微湿,他目色深深,往下?看?她凑过来浅啄的神色。

“结婚吗?”

在他冷感?低磁的声音里,棠昭遽然睁开眼。

好大好圆的一双杏眼,印在他眸底。

这是彻底醒了的意思。

“结婚吗,昭昭。”怕她没听见似的,周维扬又问一遍,声音很低沉,浓得好似掰不开逐个的音节,含糊得,宛如还在她美梦里。

可是,传说中这种?贤者的片刻,不是最无情的吗?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棠昭笑了,她说:“你问错了时机,但凡早两?分钟,我可能都会答应。”

她话音刚落,眉心一皱,顿觉胀麻。被他箍住腰身,周维扬躺下?,换她趴在他滚烫的胸口。

他看?似平静,脸上还挂着懒懒的笑,呼吸却无形中变浑了些?,声音极低地说一声:“那?我一会儿再问。”

棠昭说不出话,雪肌落下?掌印。

他说:“每天?都做,每天?都问。”

“……”

她张嘴,重重咬他肩骨,“混蛋。”

周维扬轻扯嘴角:“嫁给混蛋也不错,每天?都——”

棠昭紧急地堵住他的唇:“你怎么……还是这么坏啊。”

他重重地回吻:“你不也,还是这么纯?”

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又添了雷声,响彻长夜-

《青春的上游》在月底就收官了,整个夏天?,棠昭奔波在品牌活动和宴会的现场。回到镜头前,她又恢复女明星身份,好整以暇地应对?每一种?场合。

肖策的戏最终定下?来由棠昭主演,这件事在她试镜完之后就没太大悬念了。

拍摄地点在一个东南沿海的小岛。

棠昭要演的是十八岁女孩弑父寻母的故事,公路主题,在岛上的拍摄周期不多,棠昭只带了徐珂跟她登船上岛。

海边的自建平房,导演组还在搬设备,棠昭闲得没事,坐在小院里看?了会儿剧本,徐珂过来,给她递了个道具。

是一个老旧的随身听。

里面插着一盘古早港台歌手?的歌曲串烧磁带。

“姐你用过这个吗?”

棠昭拿过来琢磨了一会儿,说:“没,但我用过复读机,也是可以插磁带——”

说到磁带!她突然想到什?么。

话还没聊完,棠昭赶紧起身,去旁边的背包里翻找东西。

还好她带了,上回从他那?儿拿过来,就没取出去过。

剧本被撂在一旁,徐珂接过去看?,棠昭习惯在剧本上写一写电影主题,比如《暗日生长》的不能相爱。比如,《涛声离我远去》的主题,是伤痕与?和解。

她的字迹挺端秀的,徐珂回头看?一眼在紧急往随身听里塞东西的棠昭,问她:“《闪光的日月》你写的主题是什?么?”

她想了很久,扶着脑袋说:“突然忘了,我问问我妈。”

棠昭自己?也有点好奇,说着,便给方妍雪发了个消息,让妈妈把家?里的剧本拍过来看?看?。

在等待回信的过程中,录过音的磁带被棠昭迫不及待地打开。

滋啦滋啦两?股电流声之后,耳机里传来她清澈而稚气十足的声音。

“今天?一起去看?了《恋爱的犀牛》,他牵了我的手?,还给我买了糖葫芦。他的拉链碰到我的耳朵,我的眼镜撞伤了他的鼻梁。

“我给他买了粉红色的创可贴,他嫌难看?,但还是贴了,可可爱爱。

“他说我有艺术家?的气质,明着夸我,其?实在吐槽我,啊,我们一定要看?这么文艺的东西吗……

“不过他还是陪我看?完了。

“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对?我会比对?别人的耐心多一些?。因为他说,他的心在我这里就是一块豆腐。

“我会背里面的台词,他跟我说,你的记性这么好啊。我说我看?了好多好多遍。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太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我就一直等着,用我所有的热情、耐心,一生中所有的时间,我就一直等着,等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周维扬,你会一直等我吗?”

棠昭听完,脸上情不自禁地洋溢出一个笑容。酸酸的,也甜甜的。

好怀念啊。

她年轻的时候,好干净的声音。

很快,方妍雪的消息提示传过来,棠昭回了神。

妈妈发过来的《闪光的日月》剧本封面,没所谓的电影主题,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棠昭失笑。

这是什?么啊……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方妍雪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棠昭紧急地摘掉随身听的耳机,听见那?头有些?沉冷的声音:“昭昭,你跟妈妈说实话,你跟维扬没有旧情复燃吧?”

棠昭心下?一惊:“你怎么好端端说这个。”

“我那?天?看?你那?个恋爱节目啊,听见你提他了。”

棠昭皱眉:“……也不算提他吧,恋爱节目肯定要谈恋爱相关的事啊,为什?么突然变得敏感??”

“怪我敏感?吗,我前两?天?右眼皮一直在跳,心慌的厉害。”方妍雪说,“昭昭,你给妈妈承诺,你们不会在一起。要不然,你还是离开君宜吧。”

一句话能把人哄好的事情,棠昭偏偏不肯说,她突然长一身反骨般,执拗地问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方妍雪问她这个反问是什?么意思。

棠昭不响。

气氛有几分微妙。

过了好一会儿,方妍雪开了口:“你要知道,当年那?件事情不一定全是你的错,但你也有责任,况且这事说小不小,要是真能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伤痕是永恒的。

“你现在可以大方地面对?泊谦,也许事故在他那?里已经翻了篇,他大概对?你也没什?么留恋了,但你和周维扬,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对?人家?就是二次伤害,反复伤害。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真的在一起,周家?人要怎么接纳这段姻缘?

“有句老话说得很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男朋友还不好找吗?要是妈妈想给你介绍,上门提亲的人就能把家?门口堵了。等着爱你的人比比皆是。

“最主要的,你也不能让维扬为难,他要背负的东西也太多了。”

方妍雪说着,不见棠昭吱声,怕是自己?态度不好气到姑娘,又好声好气和她说,语气里带些?凄哀:“昭昭,泊谦实在是很可怜,千万不要再去伤害无辜的他。”

她说:“你们不能再回头了。”

妈妈好冷静、好现实。

棠昭始终在回避的那?些?破碎的真相,不敢讲的话,不敢面对?的问题,不敢提的人与?旧事,都被她拎出来,变成刀口,反复地往她身上戳。

三言两?语,也不重,但轻轻一碰,就敲碎了她的乌托邦。

棠昭没有说什?么,她沉默了很久,挂掉了电话。

没有关闭的图片又显示出来。

“我喜欢你”这几个还很稚嫩的字,当年是用铅笔写的,因为怕被人发现,方便她随时擦掉。

可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笔,写下?后,就再也没有被抹去了。

棠昭手?握着随身听,没有再播放下?去。她想着妈妈挂断前那?一句:等着爱你的人比比皆是。

棠昭轻轻眨眼,过很久,喃喃道:“不会再有人这么爱我了。”

第66章 燕尾蝶之梦07

随身听?里的磁带被取出来, 棠昭往里面塞进了一张孙燕姿的专辑,配合着?角色的身份,回到?了老旧的年代。

在湿漉漉的岸边,一场戏拍完, 她发现方妍雪又给她发了消息。

妈妈说:有空去看一看泊谦 。

棠昭回答:最近刚进组, 比较忙, 拍完戏就去。

上?一回她过生日和周泊谦聊完,之后就再没联系了。

棠昭也想过请他?吃饭的事情,但是好几次,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于是搁置着?搁置着?, 又慢吞吞地过完一个季节。

她在岛上?的拍摄告一段落,一个月后, 棠昭为了拍一个杂志封面, 她放了三天假, 回到?北京的秋天里。

那天告别时,肖策用闲聊的姿态和她说:“希望拍完这个片子, 你能解开你的心结。”

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她什么, 却从她眼神?中觉察出一种不?同往日的隐忍。

上?一个悬疑片的角色南乔的影子似乎还在她的气质里留存,南乔的底色是隐忍。

肖策为此给她讲了很久的戏。

这部戏的女主角今灵不?同, 她纯净得像一张纸, 她所做的一切, 伤人、逃亡,可以说没有根本的动机, 都不?过是被不?同的激励事件推着?往前, 是命运在逼她走出下一步。

她要用内心的良善与手中的罪恶抗衡。

讲完后,两个人同时意识到?, 棠昭终究不?是真?的十八岁了。

纯净得像一张纸——原来是最难演绎的状态。

棠昭坐在车里,看着?外面飞驰的风景,脑袋放空,听?着?随身听?里的苦情芭乐,都在唱着?爱而不?得。

一首接一首,放到?结束,她手动倒带,回到?第一支歌,从头听?下去。

君宜每次给她配的司机都不?是同一个人,棠昭总觉得不?放心,这回把在横店合作?很多年的文哥请回来,专程给她开车。

她回到?京城,故地重游,车开到?长安街。

故宫,为了保护文物,现在已?经不?让剧组进?入了。

鼓楼,他?们?在这儿看过话剧,没想到?小剧场现在发展得这么好。

后海,他?们?在这儿牵过手,拎一瓶冒气泡的橘子汽水,在长夏尽头的破晓时分,接一个无人知晓的吻。

小西?天,为了完成她的课堂作?业,他?陪她在艺术影厅看过黑白色调的小城之春。他?一个没耐心的人,全程没喊枯燥。

偏僻的电影博物馆,棠昭站在展厅的长廊,在知名演员的手印中间放上?自己的手掌,她曾经自豪地跟他?说,总有一天,我?的掌印也会印在这儿。

最后,在潭柘寺下了车,棠昭还是第一次来这座皇家寺庙,看见满院的银杏和古老的红墙。

香林净土,叫人觉得清净。

她在殿前点香,象征性地上?了三炷。棠昭闭眼礼佛,将手中香嵌入香坛时,听?见身侧有人说:“这不?棠昭吗,多少年没见了,成大姑娘了啊。”

“李老师!”棠昭回眸,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李迟。

作?为周延生的御用摄影师,俩人合作?大半辈子,退休也一块儿退的,这不?,李迟来礼佛禅修,旁边跟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周延生。

“爷爷。”棠昭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拄拐上?台阶的老人。

周延生老的最快的时候是周泊谦出事的那一年,不?拍戏之后,整个人精神?面貌倒是好了很多。

看到?棠昭,他?中气十足地“诶”了一声,拐棍杵地,接过李迟递过的香。

上?完香,他?才偏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棠昭。

“最近还好吧?”寒暄惯用的开场白。

棠昭说:“挺好的,一直有工作?。”

就是一句基本陈述,让多心的人听?了,就估摸出了别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从前没工作?的时候不?太好。

周延生说:“我?应该早点儿让你回北京的,一个人在外面不?好混吧?”

棠昭摇头,从容一笑:“饿不?死,有戏演,没那么多的不?甘心,沉浸在演员的身份里,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状态。”

棠昭跟着?他?的步伐往大殿走。

周延生说:“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虽然不?怎么导戏了,但周延生也时常在影视圈游走,接受访谈、给人做顾问,没当真?离开过这个圈子。但有几年,他?是真?没听?见棠昭的声音,说销声匿迹也不?为过。

本来不?该多言,不?过还是当她小孩子,他?又不?由地说深了,鼓励了两句,“演员是一份需要有充沛的生命力的职业。你要好好演戏,走正道?。不?靠别人,也总有出头的时日。”

棠昭瞧着?老人背影,想起某一个夜里,她被人数落关系户,难过得去找爷爷要分数,周延生劝她把眼皮子养养深,说今后还要走很多路。

眨眼快十年了,棠昭不?知道?算不?算养深了眼皮,但让她足以庆幸的是,在这份职业上?,她没有一刻与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您的教?诲,我?一直记在心里。”

周延生欣慰颔首:“记得就好。”

棠昭说:“现在流量为王,评价一个演员好坏的标准是话题度,没有话题度的话,就真?的屈于人后了。

“说实话,有段时间我?也挺急的,总觉得再不?出成绩就要被人遗忘了,但是急也没用,静下心来演戏最重要。

“我?不?可能一直高高在上?被捧着?,也不?可能一直摔在泥坑里起不?来。看清自己很重要,承认我?没有那么出色,也相信以后会更好。”

周延生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笑叹一声:“哎,孩子一个个儿的都长大了。”

他?冲着?身后的李迟,“你过来听?听?,我?现在还有什么能教?她的?”

李迟说:“知道?孩子大了不?归您管了,多惦记惦记自个儿吧,别操这份闲心!”

最后,周延生拍拍棠昭的肩,说句:“有空来家里坐坐,多联络联络。”

棠昭笑着?应好。

默了默,爷爷又缓声地和她说:“要是周维扬欺负你,你来找我?说,我?收拾他?。”

棠昭顿时就酸了鼻子,她摇着?头,笑得浅浅,眸光清亮:“他?特别好,从来没有欺负我?,您别收拾他?。”

老爷子爽朗一笑,而后拄着?拐,踩着?夕阳慢腾腾地走了。

棠昭刚才还默默想,幸亏李迟说的是她成了大姑娘,不?是大明星,否则她大概会无地自容。

眼下又觉得是她狭隘。成不?成角儿,对?年过古稀的老人家来说,早就没什么可谈性。

这些匆匆数年的青春轨迹,在他?们?的眼中,不?过弹指一挥。

恩恩怨怨,过眼烟云。

第二天跟杂志摄影团队去拍了外景,一个下午,结束了工作?,棠昭换掉衣服,再出门的时候发现有粉丝,她没赶时间,就跟大家闲聊了一会儿。

有人要合照,她也友好地回应。

“昭昭最近好漂亮,不?会交男朋友了吧?”

棠昭处变不?惊地笑:“又试探我??”

她穿件一字肩栗色针织衫,修身款,很衬身材,过肩黑发松散的落在雪白的锁骨上?。今天没戴口罩,露出小小一张脸,妆感不?重,化得清透。

饱满的唇,沾晶莹剔透的冷玫瑰色,质地鲜亮,微笑时唇线带一圈晶莹的弧光。

“绯闻都别信,是因为最近有在健身。”她回答说。

有人问:“在北京一直住酒店啊?”

棠昭说:“目前还没有长住的计划,而且平常工作?变动频繁,很难稳定在某一个地方,住酒店最方便?。”

“还是有个自己的家好一些。”

“嗯。”她往外走,嘴角带一点淡淡的笑,“我?也想有自己的家。”

“拍戏注意身体哦昭昭。”

她跟大家打招呼说再见,“我?会的,你们?也要好好休息,爱自己比爱我?重要。拜拜!”

上?了车,锁上?门,棠昭收敛起笑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走吧。”

话音刚落,想起今天早上?有几个代拍围着?她转,她又不?放心地往后看一眼。

文哥见她心神?不?宁,问:“又要当心狗仔啊?”

棠昭揿压着?眉心,本来没打算说,但文哥也不?算外人,透露了一句心里话:“我?怕是私生。”

“私生是什么?”

“追人追得很狂热,会在酒店房间门口蹲一晚上?那种人。”

“这变态啊?你遇到?过啊?”

棠昭慢慢地回忆一番,声音低了一节:“嗯,那个时候刚出道?没几年,年纪不?大,半夜被吓醒了不?知道?怎么办,就坐床上?哭。”

文哥问她:“怎么对?付这种人,报警有用吗?”

她摇头:“关几天警告一下,又放出来了。”

“后来怎么解决的?”

“听?说坐牢了。”

“犯罪啦?”

棠昭想了想:“嗯,好像是故意伤人。”

“我?的妈,你这是逃过一劫啊。”

“对?啊,想想就后怕。”跟他?没头没尾地聊了两句,棠昭忽然想起什么,跟他?说,“对?了,直接开去君宜吧,我?现在不?回酒店。”

到?公司楼下,棠昭就把文哥支走了,说回去会有车送。

周维扬在开会。

棠昭就在他?办公室坐了会儿。

他?很有腔调,室内有股植物的清幽香气,闻得人舒畅。

可能天气还不?错,可能因为跟他?也有段时间没见了,棠昭莫名有股小小的憧憬和雀跃,等得心中怦然。

周维扬过来的时候脚步匆匆,看样子还是很忙碌,他?到?桌前接了个电话,抬眼看棠昭还坐一旁。

他?摆摆手,叫她过去。

他?一使手劲儿,把她拦腰揽进?怀里,同时电话挂掉,周维扬语气低低问:“想我?了?”

她不?假思索,重重点头:“好想好想。”

棠昭今天来见他?,漂漂亮亮,还画了个完整的妆,挺难得的。

周维扬低头,薄唇就擦到?她鼻梁:“今天怎么不?捂了?”

她笑:“出入公司,当然可以正大光明啊。”

“那你也正大光明的亲我?一下。”

棠昭居然问:“亲哪儿。”

周维扬问她:“哪儿都行?”

她还真?挚地点头。

他?抬手,解了两颗衬衫的扣子,也就两颗,再多不?行了:“棠昭,你故意的是吧?知道?我?在这儿拿你没辙。”

紧接着?,在她的讪笑里,他?用手掌托住她下颌:“留着?回家,仔仔细细的,哪儿都给我?亲一遍。”

棠昭旋即面露一种羊入虎口的担忧,被他?指腹碰在玫瑰色的唇上?。

“张嘴。”他?说。

她仰头,跟他?接吻,几番辗转,漂亮精致的唇色都斑驳了。

他?吻得很凶,让她嘴唇湿透。棠昭拥着?他?脊背的手无意识攥紧,将质地绵软的衬衫揪出花儿一样的旋涡。

周维扬没推她半分,但他?一进?攻,棠昭就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被他?隔衣掌住,她人往后倒,贴紧了墙角的书柜,稍一仰头,蹙紧了眉。

周维扬低眸,便?见她袒露的香肩与修长的天鹅颈。

“我?昨天看见爷爷了。”

“然后?”他?低语着?,手劲越发变重,肆无忌惮的。

她红着?脸:“他?说,不?许你欺负我?。”

他?轻笑:“哪儿的话,我?也没欺负你啊。”

这副坏坏的样子,哪里是拿她没辙,他?有辙死了!他?总有办法将她手到?擒来,让她顿时没了女明星的庄重。

棠昭被揉得乱七八糟,心里眼里,都是狼藉,她把着?他?手腕,嘟哝着?说:“你是没欺负我?,你就是色胚……”

她这么嗔怪着?,也没真?的把人往外搡,半推半就的样子,让他?笑了。

周维扬埋首在她颈前,嘴唇碰一下她有棱有角的锁骨。

“害羞啊。”

棠昭天灵盖一麻,垂眼看到?他?带一抹笑的嘴角,语无伦次地说:“没,你太帅了。”

解救她的是敲门声。

周维扬将她放开,一边抽了纸巾擦拭嘴角的痕迹,一边去给江辙开门。

棠昭快速扯好一字肩的领口。

江辙来给他?送文件,一份项目书。

周维扬低头翻着?纸页,衣冠楚楚得很,跟江辙说:“你下班吧。”

江辙眉飞色舞地应了一声,“好嘞。”还很高兴地跟棠昭说拜拜。

棠昭笑着?颔首,看到?了他?手里的车钥匙。

等人走了,她和周维扬说:“你的助理待遇还蛮好的,都开上?阿斯顿马丁了。”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答:“我?送的,没怎么开过,家里人不?让玩儿车。”

她神?思一滞,然后慢慢地嗯了一声。

“真?看见我?爷爷了?”他?撩起眼皮看她,忽然问。

“嗯,在潭柘寺。”

“他?说什么?”

“就聊了几句不?相干的。”

他?问:“什么叫不?相干的。”

“就……跟我?们?两个没关系的一些话题啊。”

周维扬说:“你没跟他?说是吧?”

棠昭:“我?当然不?会说啊,万一他?生我?气,我?可招架不?住。”

他?也就寻常一问,这事儿本来也不?该棠昭开口的,闻言瞧了她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你有事情找我??”

没什么事,棠昭温温柔柔地笑:“我?想等你一起去逛超市。”

“哦,”周维扬也勾了勾唇角,“来接我?下班。”

“对?。”

他?也没耽误她的时间,把手头东西?急急地处理了就带她出去,问:“现在不?怕了?”

棠昭坐在他?车后座,还是把口罩戴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话讲得有几分深意,周维扬回眸看她,棠昭把脑袋从两座中间探过去,说:“我?只有两天假,要回去拍戏呢。”

相当于一句解释,还挺有力。

周维扬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端着?她下巴,歪头亲在她的唇角。

别说风声鹤唳了,她现在简直肆无忌惮。

一谈恋爱就贴在他?身上?,让地下恋显得更刺激了。

超市里,蔬菜区过了折扣点,人不?多,他?在挑拣的时候,被棠昭紧紧抱着?,周维扬无奈地摸一下她后脑勺,笑得宠溺:“粘人精回来了。”

棠昭有理得很:“唉,我?在别人面前可不?这样,你要珍惜被黏上?的机会。”

他?说:“我?当然珍惜,我?巴不?得你别走。”

她眨眨眼,对?上?他?视线。

周维扬慢声补充:“巴不?得你别回去拍戏。”

她依偎着?他?笑:“那可不?行,我?要拿影后的。”

买了点泡澡的东西?,又挑了点计生用品,是棠昭挑的,她咕哝着?说上?回那个效果还不?错。周维扬就在旁边不?以为然地笑:“那是套的效果不?错么,那是我?效果好。”

棠昭面上?一臊,还好旁边没人,不?然她又要找地缝钻了。

她吝啬地只拿了一盒,周维扬说多拿几个,棠昭没理会,只轻声地说:“不?要拿那么多,我?怕用不?完。”

“怎么会用不?完。”

周维扬站在一旁,看着?她侧脸,就感觉到?她存在着?心事,不?是浮于表面的快乐或难过的心事,是埋得很深,像休眠火山,在喷发的那一天,才会彻底昭彰,一定痛得浓烈。

他?从后面轻拥住她,一抬手,越过棠昭探到?货架,又取了四盒。

“不?喜欢做?”他?问得轻柔,在试探她的心意。

她的后背抵在他?的胸口,棠昭浅浅摇头,说:“挺喜欢的。”

她声音很小,可能是害羞,也或许是心虚所致。

“那为什么。”

她说:“我?就是怕,万一以后……就没以后了呢。”

“会有的。”周维扬看着?她,笃定地说,“只要你不?放弃,我?们?会有以后。”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论如何,这一次,他?不?会放手了。

棠昭干涩地弯了弯嘴角,乏力地笑了下,没问他?打算怎么办,下一秒就被他?紧紧牵住。十指紧扣,走进?了暮秋的晚风里。

第67章 燕尾蝶之梦08

冬天快来了。

棠昭明显感到外面的风在呼啸, 在变冷,幸好彼时她已经站在高楼的厨房里,在暖烘烘的菜肴香味中,抿着唇等一份简易的晚餐。

周维扬的厨艺一般, 但是棠昭自带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 对他万分期待。

饭后, 周维扬坐在沙发上。

棠昭拿着遥控器搜索电视剧,很快找到了她以前演的一个古装剧,bgm很轻快,刚一点?开,主题曲就悠悠扬扬地唱了起来。

热门ip改编的古装轻喜剧, 女主是穿越回去的,古灵精怪的小花妖。

这部剧算是她职业生涯低谷的回光返照, 在公司崩盘之前, 在她离开演艺圈之前, 棠昭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个作品。

她还挺满意的。

棠昭跟着歌儿哼了两声。

随后坐回他的身边,她的语气小小骄傲:“你?知道吗, 这个戏是我?自己试来的。外?戏, 不是我?那个公司的。”

棠昭很少回看自己过去的作品,特别怕尴尬。

可是在周维扬家?里, 就总带一点?小小心思, 想让他看一看, 他们?失联的这一些年,她真的有在打?磨自己, 有在好好地长大。

根本不像营销号写的那么颓唐与失意。

周维扬唇角轻扬, 揉了下她脸上?软肉,哄小孩儿似的, “这么厉害。”

她如?愿以偿地笑了:“对的,彭亮不肯给我?接戏,我?就自己去尝试,没想到真的让我?试上?了,虽然——”

周维扬眸光淡淡地看着她,但棠昭却没接着说下去了。

她不想跟他说试镜背后弯弯绕绕的波折,以及险些被人换掉的无奈,转折了语调,“哎,没什么啦,反正还是比较幸运的,最后演上?了,这个剧还蛮有名的,你?在国外?有看到吗?”

他说:“看过。”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棠昭又问:“那我?的戏你?都看过吗?”

周维扬漫不经心地说:“播了哪个看哪个,我?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还搜罗了来看?”

习惯了他拽拽的傲娇样子,棠昭一点?都不生气。

电视剧在放,她没挪眼去看,挺珍重地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物什,话讲得?悄悄,像说小秘密。

“周维扬,我?昨天去庙里,给你?买了这个。”

他闻声看过去。

客厅的灯关了,只有电视机发出浅淡的光影。

在这光影里,黑色的小石头鱼悬在他的眼前,不足掌心大小,被郑重地摆到他的手心。

“什么东西?”周维扬不解地问。

“小鱼。”

他说:“看出来是条鱼了。”

“……”棠昭顿在这个问题里,她想了半天,“就,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的,可能是挡灾吧。反正肯定是为你?好的,我?看别人都买了。”

行,凑热闹凑来的。

真不怪他当年评价她,长了一张很好宰的脸。

周维扬笑了下,把凉凉的小石块纳入手心,嘲笑她似的:“每回去庙里都得?给我?捎点?儿什么是吧?”

她不隐瞒心意:“图个吉利嘛,反正也没有多?少钱。”

棠昭情不自禁时,脸上?就没有丝毫假意了,看着他的眼中有碎碎的亮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她有时也劝自己,要有所保留。

可是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真的是很难克制的,尤其在不经意的凝视里。

周维扬问她:“去潭柘寺求什么了?”

棠昭稍稍怔住,然后反问他:“你?知道潭柘寺求什么灵吗?”

周维扬说:“听说是姻缘。”

“是嘛,”她佯装不知,长长地哦了一声,最后却说:“我?去求事业了。”

他想笑:“求菩萨帮你?拿影后?”

“对啊。”

“还执着呢。”

周维扬说过,叫她听天由命,别太急功近利,等着命运垂青。

棠昭说:“我?这叫有追求。”

小鱼被放在他的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抚着,周维扬没有贬低她的远大理想,只是说:“别把自己累着就行。”

过了会?儿,棠昭不声不响地笑:“你?真好啊,周总。”

不谈男女朋友的身份,她的前老板可不会?说这种话,恨不得?把人当驴拉磨似的给他挣钱。

周维扬瞧她:“哪儿好。”

棠昭想起那句很经典的话:“别人只关心我?飞得?高不高,只有你?关心我?飞得?累不累。”

他说:“我?能多?说什么?显得?压榨劳动力似的。只能说员工吃好喝好,我?就好。”

棠昭:“……”

骄傲的嘴巴讲不出温柔,就像克制的爱意袒露不足一半。

棠昭笑了。

不被表现出的另一半爱意里,有着关于他的憧憬。

她也想有个家?,也想光明正大地爱一个人。

她也想某一天牵着他的手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蒙头遮脸。

昨天临走的时候,棠昭买了一张祈福小卡。

好多?年不写祈愿,提笔觉得?心里空乏无物。

她看挂在一侧,别人的字迹,都有文采与禅意,什么福寿安康,什么顺遂无虞。

棠昭的墨水不够,写不来那么多?的成语。

她轻轻用笔头敲下巴,放弃了冗余的修饰之后,只剩一颗昭昭的心。

怕菩萨“阅卷”太快,没耐心看潦草的字,又或者看错主角的姓名,牵错红线,让他们?再蹉跎。

她趴在桌上?,写得?无比认真,一笔一画。

【棠昭想和周维扬白头偕老。】

最后,祈福卡被藏进了最深最深的位置。

确保不会?有人看到,棠昭双手合十,说菩萨保佑。

电视剧里,女主角出场,二十岁出头的她,满脸的胶原蛋白,配合着傻白甜的角色,又纯又萌。

看着比上?回那喜剧片儿有意思多?了,周维扬嘴角淡笑,看了会?儿,偏眸问她:“你?呢,这几年过得?好吗?”

不久前,周延生问了她与之类似的问题,棠昭的回答自然是:“挺好的啊。”

周维扬眼神淡淡,语气微冷:“骗人。”

像一柄凉凉的剑锋,抵在她喉间,一下冷却了温存。

棠昭低眸,声音柔软,说:“我?过得?好不好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她被扣住后脑,他不打?招呼,说吻就吻过来,重重的,浓烈的。惹得?她心跳剧烈,被这猝不及防的滚烫压得?快透不过气。

比起安抚,更像是对她不诚实的教?训。

吻完,棠昭就落在他怀里了。

她轻喘着,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里出来,“我?说过的,不希望你?揣测我?。”

周维扬眼眸晦暗,音色沙哑:“让人欺负了,也是我?的揣测?”

棠昭慢慢摇头:“没有啊,也没有吧。这个圈子不就是这样吗,成王败寇。”

她总如?此,把自己过得?不好的事实,掩埋在世?俗的经验里。

因为大家?都这样,所以不好就不好吧。

潮落的一刻,不能怪黄昏降临。

周维扬慢悠悠地说:“是,没人会?欺负你?,除了我?。”

棠昭憋着笑,笑他语气里莫名其妙的孩子气。

过了会?儿,她又喊他名字,问道:“我?要是真的不喜欢上?床,你?会?不碰我?吗。”

他敛眸,像闭上?了眼,但眸色里还映出一点?懒懒的光,周维扬喉结轻动,轻轻一声:“嗯。”

棠昭笑:“不是吧,听起来好伟大。”

他说:“因为我?不希望你?不快乐。”

周维扬说着,把她捞起来,往里走,推到床中央,他一边肆无忌惮地游走着手心,一边接上?刚才的话。

“更不要为了我?不快乐。”

是啊,他怎么会?那么清楚她过得?不好?

不是揣测来的不好。

小花妖的角色是棠昭试来的,好不容易选上?的剧。

她在超话里跟粉丝闲聊,微微透露的字里行间,都是止不住的开心。

然而女主角敲定了之后,没到半个月,另一个女演员在微博发了一张捕风捉影的剧本封面?,被模糊掉的字迹,让人隐隐看出,是棠昭即将出演的这部古装片。

棠昭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面?临着一场斗争,那个女孩子是来撬她的角色的。

她欢天喜地等着上?横店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换掉了。

斗争都是残酷的。

可是她一个人孤军奋战,除了偶尔帮她出谋划策的妈妈,谁来帮她争呢?

难道还指望她那个不作为的老板吗?

临近开机,棠昭落地杭州,准备赶去横店的时候才被下了通知,导演突然告诉她不用来了。

这件事闹得?不小,在互联网上?风风雨雨。

临到关头,这个人的好饼落到了那个人的手里,除了被抢过去,还有别的可能吗?

她没说什么不高兴,只是超话里回复粉丝的鼓励:没关系啦,缘分没到而已~

棠昭还天真得?很,自然没想太多?,除了沮丧就是沮丧。

看得?长远的人知道,让人欺负一次,被贴上?一个软包子标签,被人发觉她没一座靠山,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从那以后,是人是鬼都能来踩她一脚了。

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

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她呢?

在这样一个地方,他竟然也天真到,想要保护好她的天真。

周维扬半夜的飞机回来,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送去酒店,落地后直接去了制片人的酒局。

被侍应生拦下。

他把挡风外?套的拉链从鼻尖拉下,扫落一身冷淡的戾气,回道:“我?找李秦。”

侍应生狐疑地看着这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没放行,问他:“您是?”

“你?和他说我?姓周,北京来的。”

其实周维扬压根儿不认识李秦,那一桌子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总有人认识他。

——这不是周导的孙子吗。

——你?妈妈我?认得?,合作过,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叫维扬是吧?现在在国外?读书?

——怎么了突然过来?

那时候他还一身学生气,穿着沾着雨丝的黑色外?套,拎着箱子背着包就误入了觥筹交错的局面?里,插科打?诨的声音将他困住。

周维扬沉默了会?儿,在想如?何应对。

他看到了坐在上?位的制片人李秦。

李秦很是友好,冲他微笑说:“咱俩第一次见吧,你?爷爷是周导?”

即便友好,他也坐着没动弹。

周维扬点?了头,喊他一声:“李总。”

好事,他有身份。

坏事,他没有筹码。

周维扬不能和家?里人说,他为了棠昭的事情千里迢迢赶回来,于是在这儿也用不上?周延生的关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私下打?探到李秦喜欢打?高尔夫,给他准备北京所有高尔夫球场的会?籍卡。

能入人眼吗?

他不知道,但他也黔驴技穷了。

周维扬这个人,娇生惯养大的,除了家?里长辈,从不用给谁敬酒,也从不用向谁低头。

这是他最讨厌的场面?。

从小就讨厌酒桌文化,讨厌那股浊气,从来不参与,周延生喊他跟人敬酒,他都能懒洋洋地一个眼神都不给:烦,不去。

比不上?他爸官腔足。

他爸也能在背后不悦地点?他:就你?这性?格,成不了事儿。

周维扬淡睨过去:谁说喝酒才能成事儿?

可是那天,周维扬主动端了酒杯,满上?白酒。

他二十岁,要在大他两倍、甚至三倍的人精里周旋。

他给人敬了酒,也给人低了头,跟面?前的李总说:“我?知道您在筹拍一个古装片,本来选的是棠昭,但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换人,我?没法?儿替您做主,但是我?还是想帮她争取一下,棠昭很好,很优秀,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也准备了很久很久。还是希望您考虑考虑,麻烦您给她这次机会?。”

他喝了一杯,说:“如?果她能顺利进组,我?会?跟爷爷替您美言的。”

周维扬说话不拐弯,直接亮出一张好用的牌,听到周延生的名字,李秦自然眉开眼笑,起了身,接了他的碰杯说:“行啊,正愁这电影圈子难混呢,小伙子挺能喝,再来一杯吧。”

他按着他的肩,也按着他的杯,又给他灌满。

周维扬陪一桌人喝了两个小时,最后走的时候已经脑袋发昏,步伐不稳,跟李秦说:“还请您保密,不要和别人说我?来过。”

李秦乐了:“暗恋人家?,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是吧?”

他缓缓地应:“嗯。”

“我?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暗恋我?们?班女神。”对方拍拍他的肩膀。

周维扬岔开话题,又说:“棠昭是个很好的演员,她很专业,也很有灵气,她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很想演,我?不想,看她失望,还希望您……”

他是真喝多?了,话都说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嗨呀,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八百遍了。”李秦悦纳了几张高尔夫的会?籍卡,面?色愉快地送他出去,“暗恋要说出来啊,长这么帅还玩儿这一套,你?们?这小年轻。”

周维扬低敛着眸,闷声道:“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走的时候,他诚恳地说:“谢谢李总。”

那是周维扬第一次喝那么多?酒。

等人群散开,他快步到旁边的卫生间,听着那些大肚腩的男人们?勾肩搭背地走远,隔一堵墙,吐得?胃里发酸,头晕目眩。

扶着墙,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倒地。

第二周,周维扬看到了棠昭进组的消息。

快不快乐不知道,她看起来挺满足的,笑容里还有着失而复得?的惊喜。

她穿着戏服站在人群中,即便是最不起眼的位置,也总能让他一眼找到。

棠昭满足,周维扬也就满足了。

如?果不是这剧重映,周维扬已经不太记得?这些经历了。她提起旧事,也慢慢地揭开了他的回忆。

棠昭以为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所有她不会?知道,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为了她的桥梁,护送她到终点?。

有一年,北京冬天下了好大的雪,他打?着手电穿过漫长的胡同,帮她找外?婆的遗物。

走每一步都在想她的哭与笑。

想她洁白无害的样子。

叹息,无奈,焦急,一踩一个坑,那一夜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放弃回头。

他不想看到她失望。

她失望的样子,蹲在地上?,要哭不哭跟爸爸打?电话的声音,特别特别让人心疼。

哪怕阔别多?年,他的心愿还是一如?既往。

周维扬一个自认为还算聪明的人,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为她做过好多?的傻事。

可是再傻的事,在她一个满足的笑里,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第68章 燕尾蝶之梦09

“那你就成和尚了, 我怎么忍心让你做和尚?”

棠昭回答的是那句碰不碰她的话。

周维扬低笑一声,掌住她的腰,夸她一句“体贴”,随后使力?将她胯骨固定住。他往谷底潜入, 探得深深, 很?快泉流漫出?, 彼此暖意融融。

半分钟后,他抵紧了翻了个身。

棠昭焦灼难安地?撑掌在他胸前,她慢得不得了,有种还在摸索期的生涩感,步伐颤颤, 周维扬被折磨得心焦。

最后,棠昭才?小小声地?说句, 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问为什?么?, 她半天才?细如蚊呐地?挤出?一句:“我觉得这样显得我有点不矜持。”

她说都被他盯得出?汗了。

周维扬想笑?, 谁要她在这个?时候矜持?

他撩她头发,指尖擦过绯色的耳廓, 顺便用指关节卷走她眉心的一抹汗。

含蓄得像一个?还没上?过相?关教育课程的小女孩, 一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叫赏花的人看得急切又期待。

“怎么?不矜持怎么?来。”他低而克制地?说了一句。

紧接着, 周维扬让她趴下?。

棠昭还以为自己不会?被刁难了, 没想到他有的是办法让这朵花儿开?得快些。

她刚才?走得多慢, 他就走得更慢,脚步进一步, 就退半步。再进一步, 又退半步。

结果走了半天,还在门口打转呢, 他还气定神闲地?兜了好几圈。

让她都等得急死了。

棠昭的耐心告罄,虎虎地?凶他,叫他别折腾人行不行!

他笑?得挺坏,急什?么?啊,时间有的是。

她被他弄得身心很?空,空得特别难受,实?在忍不住,直了身,两根手指圈紧他的骨骼,怄气似的,她用力?地?让身体下?沉。

周维扬蹙紧了眉,仰头的时候,泛红的颈间有筋脉在急急地?跳动。

在沙漠里转到迷途的旅人,亟待饮水的时候,终于找到水源,畅饮几口,疏通了浑身的经络。

整个?夜晚温温又凉凉的。

他亲她的脸,笑?得淡淡:“你怎么?这么?会?。”

棠昭张嘴,轻轻地?咬一下?他的虎口。

“知道我的厉害了?”

“嗯。”周维扬慢悠悠地?应一声,他求之不得,“下?回再厉害点儿。”

冷气浸入的夜让玻璃泛起薄雾,又在卧室滚烫的气息里融成条形的水滴,像小虫攀爬在窗户上?。

“你为什?么?不把这个?纹身去了。”她用手指点他纹身的地?方。

“怕疼啊。”他语气吊儿郎当,复述她当时的理由?。

周维扬低眸看她,眼眸仍是清清的琥珀色,但很?难说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笑?时是不是在戏弄人。

棠昭已经不太会?分辨了。

他们从没有把过去的八年从头至尾地?摊开?来讲过。

细细碎碎的问答让人辨别不出?什?么?。

比如,她收藏的那些关于他的绯闻,从别人的口中传出?来,又借别人的口,打上?不实?的tag。

她深谙,不要从别人口中听说我,这个?简单的道理。可是真的叫她问长问短,棠昭难以启齿。

她认为人跟人之间得有相?处的界限,因而觉得过度的盘问没必要。

她早前的戏,她出?道的作品,她想听他说都看过,全都看过,搜罗了来看的,你电影上?的时候我还包场了。

她想听他说想死你了,过去的每一天,我都无比的想见你。

当然,棠昭也?没指望周维扬能说出?这种话。

除了他的性格使然,或许也?有别的原因:是有点想她,其实?也?没那么?念念不忘——

就跟她一样。

在此之前,棠昭是真有把这段旧情淡忘的意思,她也?试着去做了。

如果不是周维扬重新回到她面前,她是不会?把自己锚定在过去苦苦挣扎的。

他们没有谈过空白的八年,没有说时间是怎么?让他磨平了棱角,又怎么?让她背上?了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可能不是他唯一的过去了。

深入这种话题,一五一十地?讲清,不符合成年人的交往守则。

人对人的钟情大都源于片面的吸引,能抓紧这片面就足够不易了。

棠昭至此,不再那么?计较这份小狗的爱有没有给过别人,现在,是独属于她的就好。

她还是会?吻着他说喜欢。唯一确凿的真相?是,她仍然是真的喜欢,真的爱他。

翌日,棠昭醒来的时候,觉得外面秋景萧瑟,她趴在窗户上?看了半天外面,用手指在雾气里写他名字的首字母。

“早。”低低凉凉的一声让她一惊,一下?子把字迹全擦了,窗面糊成混乱的一团。

周维扬根本没看她在干嘛,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睁的眼还有点锋利的戾气,瞥一眼棠昭,他把浴袍掀开?,套上?了外衣。

“早啊。”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很?快滚到被窝里,大亮的光线让人难为情。

棠昭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没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他走了。

她这才?伸出?一条胳膊,想捡床头柜的衣服穿。

手腕被一只大掌箍住的时候,棠昭整个?人都麻了。她往里缩,他往外扯。

将人一把拽到腿上?。

棠昭挣了下?,没用,以一种略显抗拒的姿态跪在他一条腿的两侧,抬眸,对上?他没有收紧的衬衣领口,再往上?,撞进男人散漫的笑?眼。

瞥一眼旁边,衣服在地?上?。她伸手,捞又捞不着。

她恨自己头发不够长,让人一览无余。羞耻得想死。

周维扬抬手拍她一掌,让她霎时塌了腰,往前倾进他怀里,棠昭的筋骨跟着神经皆是一跳,缓过来才?说:“干什?么?啊你。”

身后指印的痕迹慢慢浮出?。

“多大了你?”他又给她揉揉,说,“碰一下?就不好意思。”

她说:“我跟别人又不这样。”

他敛了笑?,挑眉:“你还想跟别人这样。”

棠昭没说话,用关你什?么?事的眼神瞧着他。

“领带,眼熟吗?”周维扬抬起手,让棠昭看到缠在他手掌上?的领带。

“……”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

彼此心知肚明,他好似又在置一股陈年旧气,说一声:“你助理挑的。”

她慢慢地?出?声:“嗯。”

他也?冷冷看她:“嗯。”

棠昭把领带从他手上?解开?时,看他一副又拽又气又隐忍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声,“好吧,是我挑的。”

周维扬神色微微缓和,他扣好衣襟,又跟棠昭说:“给我系上?。”

她帮他打领带。

他帮她抚摸掌印的位置。

棠昭气不过,扭扭腰,抓住他手腕说:“哎呀好了呀,我又不疼。”

周维扬看一眼时间,快来不及了,心下?有点后悔怎么?没早起半小时,最后忍耐着亲亲她说:“拍完戏早点儿回来。”

棠昭乖乖点头-

肖策一如既往精益求精,文艺片也?要拍半年,快到年关的时候,红毯和分猪肉奖的活动特别多。

棠昭穿得漂亮,去参加一个?娱乐圈年底团建活动,在红毯上?被问到肖策的戏。

她面对镜头,笑?道:“导演跟我说,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想到一出?山,发现大家都在讨论这个?——是有跟肖导二次合作,顺利的话,作品明年会?跟大家见面。”

她站在闪光灯里,听着摄影师在喊“昭昭,这边,看这边!”

棠昭落落大方地?笑?,穿着黑色露腰的晚礼服,插腰摆了几个?造型,今天的风格很?是从容优雅,褪去气质里的可爱清秀,她连眉头都舒展得恰到好处。

主持人问:“二次合作有什?么?感触?”

棠昭说:“大家都有变成熟,心理上?的成熟,艺术上?的成熟,都有。”

“两部都是青春电影,你认为这两者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棠昭想了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大概一个?是桎梏,一个?是释怀吧。”

“现在再去演十八岁的人,有没有什?么?经验?”

“经验?”棠昭笑?了笑?,“确实?,要扮演一个?高中生还挺难的。正好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有幸和青涩的嘉宾们接触了,唤醒了一部分我对青春的感知。

“非要说经验的话,我认为身临其境地?感受很?重要,虽然回不到过去,但是可以通过感受去回溯。

“比如,找到以前爱过的人,感受当时的触摸,心动,一下?就能回到那个?美?好的情境里。”

棠昭流利地?讲到这里,全是肺腑之言,脱口而出?一句爱过的人人,让脑子嗡了一下?。

言多必失,她不露声色地?笑?一笑?,赶紧岔开?话题:“当然,不一定是爱人,也?可以是失联很?久的朋友。不是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吗,类似于气味,音乐,这些东西都能帮人找回丢失很?久的感觉。”

“我演十八岁的时候,也?试着在找自己的十八岁。”

主持人又问,棠昭有条不紊地?聊了几句,还好赶着走红毯,没再被问深。

红毯结束,她找了借口离开?,没去下?半场。

可能是太冷了,她捂着胸口的时候,觉得心跳剧烈,停不下?来。

周维扬的消息发来:来了吗。

棠昭在嘉宾休息室找外套披上?,她回:马上?。

周维扬:我在地?下?停车场,这儿没人。

棠昭:嗯。

她是直接从酒店穿了礼服过来的,也?没带衣服更换,就这么?直接下?去找他了。

电梯直达地?下?层。

棠昭一个?人从电梯出?来,拎着裙摆,高跟鞋踩地?,又怕发出?声音太大,她走得小心。

到周维扬的车前,一辆黑色漆光轿车,挡住正在攀谈的两个?人。

棠昭刹那间止了步子。

他背对着棠昭。

面前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姑娘,棠昭不认识,不是娱乐圈人员,也?穿了华丽礼服,看样子应该也?是来参加酒席的,大概是某个?圈子的名媛吧,她猜测。

长得还挺漂亮,脸颊肉乎乎的,粉雕玉琢一张脸,看着就不到二十岁。

两个?人在说话,周维扬一米八八的高个?,对方即便穿高跟鞋也?够不着他身量。他很?绅士地?折身,听那女孩子说话,姿态显得亲密。

周维扬脸上?带点笑?,一身西装笔挺,气质又散漫不羁,跟女孩子说的是粤语,一来二去,相?谈甚欢,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棠昭听见了:“下?次嚟记得请食饭,唔好唔记得我。”

(下?次来记得请我吃饭,别把我忘了。)

女孩子快速点着头,说吼哇吼哇。

她不自觉地?打量,他看人家的眼神,好像也?照样挺宠的。

棠昭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句话,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女孩。

等人走了,她才?过去。

坐到他的车上?,周维扬垂眸,打量着她绑带的高跟鞋。

棠昭没说不舒服,就平静地?歪头看着外面。

“怎么?不说话?”他的视线又往上?,看着她脸颊。

“嗯?”棠昭被束在端庄优雅的裙摆里,坐姿都端庄得像个?黑天鹅,长颈一偏,回眸看他,笑?笑?说,“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呀。”

他的手从后探过来,搂住她的腰,微凉的指尖钻进镂空的衣裳,让她发麻。

棠昭推了他的手腕,警惕地?看前面司机,很?小声的:“别在车里啊……”

她没讲完,车前的挡板就被升了上?去。

“……”棠昭收声。

“吃醋都不会??”周维扬低头,贴着她嘴角问。

她微微惊讶。

“要我教你是不是?”他又问。

她闷不作响半天,才?鼓了鼓嘴巴:“你刚才?……看到我了啊。”

从这胀气的腮帮子里,总算看到点她的往日脾气,周维扬一笑?:“就躲那儿,一言不发。坐这儿,也?一声不吭,让我猜。”

棠昭无辜地?说:“没有啊,我要是生气我就、我就找你吵架了!我生气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啊。我就是觉得,你有你的空间嘛,有你的工作要处理,可能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他纠正:“不是生气,是吃醋。”

“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无理取闹,问我她是哪个??”周维扬语速缓慢,怕她记不住知识点,真的在教她似的,“然后说,你今后,不许再跟别的女人说话,否则——

“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棠昭平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嘴角挤出?一个?轻轻柔柔的笑?:“我不喜欢随便的说这种话。”

在周维扬深邃的凝视里,她终于肯顺着他的话,问了心里嘀咕了好久的问题:“那她是谁啊。”

他说:“我表舅的女儿,我表妹。日后带你认识。”

她愣了下?,想了好久这层关系,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吧。”

周维扬说:“我不要你的体谅,不要你的冷静。我想要感觉到,我在被你重视。”

他折身,将她高跟鞋的绑带拆开?,棠昭被紧紧压迫的脚踝如蒙大赦,跟腱的一片红晕被他按在指下?。

周维扬给她轻轻揉了揉红肿的地?方。

他觉得这姿势有所?不便,又揽着她的腰,将她托起,叫人横坐在他身上?。

“棠昭,别跟我这么?乖。”

周维扬帮她揉捏着小腿,缓缓的,轻轻的,让她肌肉的酸痛化开?。

他说:“像以前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疼也?要嚷嚷,行吗。”

她觉得心中也?有一滩水在化开?。

棠昭释然地?笑?了一笑?,说好。

第69章 燕尾蝶之梦10

棠昭如今的确不爱袒露自己了。

她变得厚重了一些, 跟他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身处的世界让她缺乏安全感,让她不得不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一个表情做不对,都会被风雨吞没?。

周维扬帮她揉着腿肚子, 没?一会儿她就说好了, 兀自?收回去。

她带着笑意的?表情慢慢地收住, 疲倦的?眼角有?光落下。

脚点在地,人还坐在他?一条腿上,没?再挪动,没?有?拒绝这脆弱时分的?亲昵。

周维扬掌在她身后,托着她的?腰, 替她保持平衡,他?低眸, 看她脸上精致的?妆面。

低饱和的?裸色妆让人显得高级有?气场, 肉粽色的?嘴唇微抿, 染成浅褐的?眉梢上扬,当年那个可爱懵懂的?小姑娘长出了几根媚骨。

但她乏力的?眼底状态让整个人看起?来像瘪了的?气球, 再也撑不动那样灵动优雅的?一面。

他?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心里话。

沉吟片刻, 棠昭淡淡地应了一声:“挺累的?。”

“哪儿累?”周维扬问她,“走红毯累, 对着镜头笑累?”

“……嗯。”她都点了头。

周维扬轻轻地揉她漂亮的?黑长发, 在片刻的?缄默里理解了她的?疲倦, 过了会儿,他?温柔地说:“那就不笑了。”

棠昭慢慢地出声, 告诉他?:“你?问我?好不好,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 真的?没?有?过得不好。只不过很多时候会觉得好累,没?有?地方休息,又不是很想?和爸爸妈妈说,怕他?们为我?担心。”

她的?声音好轻,如梦呓,又不吝啬地打开她潜意识里的?梦,让他?进去。

“我?总是觉得很孤单。”棠昭说,“在你?走了之后。”

她在他?面前还是摊开了肚皮,咕咕哝哝,小心思止不住地外涌。

周维扬说:“我?都走了多久了。”

棠昭仿佛撑不动的?眼皮又遽然抬起?,鼓圆了一双杏眼,眼皮轻轻压一点,好似不忿,对他?不忿:“就是那么久,那么久啊,一直都是……”

她说:“你?走了之后,我?就不想?回北京了,所以?我?也走得远远的?。”

分手时的?她羽翼未丰,少不更事。

如一条平缓流淌的?溪,第一次撞上弯道的?石块,滑向了一条计划之外的?岔路。

漫长的?戒断期过完,她回头看,才真的?领会到什么叫做人生跌宕。

互相说过爱的?人,原来也可以?雁过无痕。

周维扬看着她,眼中有?几分消极的?深意。

见他?薄唇微启,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棠昭抢在前面:“不许说对不起?。”

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周维扬只是说道:“累的?话,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她轻轻颔首。

“还有?吗?”他?问。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事情,一块儿说出来。”他?怕她内心淤堵,叫她缓缓地释出心迹。

的?确有?一件,如果不是他?这么盯着她问,棠昭也开不了这个口,她迟疑了几秒钟,轻声地问:“你?怎么又不问我?结婚的?事了。”

周维扬微诧:“嗯?”

“就是……你?之前说,每天都要问我?一次的?啊。”她拧着眉心,气他?这副不解的?模样,“但是你?后来就没?有?说过了,好奇怪啊,就像那种、那种上床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能说出来的?男人。”

“哦。”他?轻轻笑了,暗指他?是精虫上脑,才提结婚呢。

“那还不是因为,有?人不肯给我?名分。”周维扬的?语气里又复现一点傲娇,慢悠悠说,“我?真心在问,你?假意回答。跟姑娘求个婚,人不乐意我?还能看不出?这点儿情商还是得有?啊,也不能回回热脸贴冷屁股。”

他?话没?讲完,棠昭就着急地打了岔:“我?没?说不愿意啊。”

周维扬用眼神问:那是愿意?

棠昭又冷静下来一些,她缓缓道:“但是你?让我?先?好好拍戏,好好工作,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白了还是不愿意。

逃避本?质就是拐弯抹角的?拒绝。

真的?让人迫不及待的?事情,在计划里从来都是一马当先?的?。

棠昭说困了。

她靠在他?身上闭了会儿眼睛。

在陷入梦里之前,她听见周维扬的?声音。

“如果是因为,你?有?顾虑。”

“有?什么问题我?会去处理,有?什么难关我?去面对,你?不出面也可以?,”顿了顿声音,他?说,“只要你?下定决心爱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准备好了。”

浅浅两句话,讲得她心跳如擂。棠昭发现,即便他?将麻烦都揽到自?己身上,下定决心,对她来说,都是好难的?事。

她抬起?眼,睫毛扫过他?的?下颌,像蝴蝶翅膀,扫得他?心中发痒。

周维扬的?车泊在她的?酒店楼下。

到的?时候,棠昭已经睡了一觉。

她没?睁眼时,听见司机跟周维扬说了句什么,他?可能以?为她还在睡,她就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顺势装了下去。

两三分钟之后,周维扬把她抱下了车。

尊重她的?顾虑,他?把棠昭的?外套轻轻上拉,稍微遮了下她的?脸。

他?不知道这儿有?没?有?狗仔蹲,怀里抱了个人,也没?仔细去看。

棠昭被他?放到酒店床上。

周维扬迈步出门,将卧室的?门阖上。

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怕将她吵醒,压得很低。

但棠昭竖起?耳朵,还是能听清一些。

周维扬在翻着瓶瓶罐罐,可能是她的?化妆包,他?对电话说:“妈,帮我?看下哪个是卸妆的?。”

过几秒,翻找的?动作结束了。

他?问:“是这个吗?”

又过几秒,江敏问了他?一句什么,周维扬沉着嗓音,说:“在女朋友这儿。”

隔一扇门,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略显含糊,但不难让她听出坚定——“当然是奔着结婚去的?。”

紧接着,他?笑了声,懒懒淡淡的?:“别这么热情行?吗,把人吓着,她还没?做好准备,时机成熟了有?的?是机会见。”

他?打断江敏的?问话,催促道:“行?了啊赶紧给我?看一下,这怎么用。”

他?进门的?时候,棠昭赶紧闭上了眼。

周维扬蹲在她的?床前,他?很安静地在弄手里的?东西,她只能听见他?呼吸浅浅,浮在她的?耳垂。

几秒之后,湿漉漉的?纸碰在了她的?皮肤上。

他?用的?是卸妆水,从她的?额角开始,慢慢地、轻柔地,将她脸上那些脂粉擦去。

装睡要跟憋笑同?时进行?。

还好棠昭不露破绽,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没?让他?发现端倪。

只不过,在他?动手揭掉假睫毛的?时候,她忍不住皱了下眼皮。

“对不起?……”他?轻声地说着,是以?为弄疼她了,下意识地就道了歉。

棠昭没?动静。

又过一会儿,他?的?指腹才接着缓缓地覆上来。

手里的?动作比刚才更是放轻了几分,怕真的?将她吵醒,想?让她好好休息。

周维扬蹲在那儿帮她擦了很久的?脸。因为要足够轻缓,保证她睡得香,所以?这件事进行?起?来并?不那么容易。要克制,要提防。

棠昭憋了会儿笑,就完全不想?笑了。

她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有?耐心啊?

他?送过她花,送过她厚礼,也给过她浪漫,但真的?令她感受到窝心的?,却总是举止之间最简单的?表达,让她陷入被爱的?温暖。

如此的?踏实?。

他?应该以?为用卸妆水擦完一遍就差不多了,棠昭内心很复杂……

直到周维扬研究她裙子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镂空那一部分,轻盈的?指端擦过她的?痒痒肉。

棠昭终于忍不住,瑟缩着身子:“哎呀,好痒啊。”

她嘴角带着憋不下去的?笑,一睁眼就撞进他?匪夷所思的?眼底。

周维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子,气笑说:“又装睡是吧。”

他?把手心的?化妆棉掷进垃圾桶:“害老子研究半天。”

棠昭坐起?来,赶紧擦了一把还有?些湿意的?脸。

周维扬说:“起?来把衣服换了,这么睡也不嫌硌得慌。”

不用他?说她也得起?来!

棠昭飞快地跑进卫生间,“根本?就没?卸干净,这么睡着老子明?天就烂脸了!”

里面传来她捧水洗脸的?哗哗声,周维扬靠在门外,过半天,无奈一笑。

得,女明?星的?脸还是不能乱碰。

棠昭这天睡得很舒服,她做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梦。

梦里有?少女时代的?柿子树,金灿灿的?晨光洒落檐下,圣洁又梦幻地将他?拢入其中。

那个清矜冷傲的?少年站在树下,带一脸鲜明?的?起?床气,挥之不去的?顽劣气性从眼底透出,眯起?眼,冷飕飕地看她:起?晚了就别磨蹭。

棠昭慢腾腾跟上去,他?们穿行?在胡同?的?树下,她伸手拽着他?校服。

他?回头,无语地看她一眼:有?事儿么你?。

她说周维扬,你?拉着我?走。

他?回过身去,一副懒得打理她的?样子,两手插兜里,但过会儿,还是腾出来一只,扣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身上有?着似苦又甜的?橘子味。

她跟他?穿一样的?校服,跟在他?的?身旁,披星戴月地去上学。

醒来的?时候,棠昭的?枕边空了。

她赶紧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整,周维扬应该已经去公司了。

她今天得回去拍戏,不过是下午的?航班,所以?不着急,但没?料到,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有?人衣冠楚楚地坐那儿,闲云野鹤地架着腿,看早间新闻呢。

棠昭心中一暖。她翘了翘嘴角,走过去,像梦里扯他?一样,拽一下他?的?衬衫。

周维扬的?衣服都被她扯皱了,啧了一声,他?低眸看:“有?事儿么你?,拽我?半宿还不够?”

“……啊?”她懵懵的?。

他?问:“做什么梦了?一直在笑。”

棠昭帮他?把衣服扯扯工整,再掖回去,没?接茬儿,问了句:“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他?说:“去啊,等你?醒了就走。”

她又懵懵地“啊?”一声。

周维扬瞥她一眼,悠悠说:“总不能跟某些人一样,不礼貌。”

他?把“不礼貌”三个字咬得还挺重的?,她想?起?那天早起?溜号的?事儿,也没?什么惭愧,就觉得他?的?行?为有?一丝古怪。

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愿意让她感受同?样的?,心里落空的?滋味。

在关系变得扎实?之前,总在担心彼此的?有?去无回。

所以?要见上一面,再好好告别-

棠昭下午的?戏,回到那座小岛上拍。

今天的?戏份是告别。

不是跟具体的?人告别,而是和故土与过去。

出海的?唯一途径是轮渡,半小时一班,在轰鸣的?汽笛声里,棠昭走进鱼龙混杂的?人群。

摄影机在跟着她慢慢地摇过去。

她很久没?染头发,扎一个简单的?马尾,额前鬓角有?几缕碎碎的?绒毛。棠昭在排着队等着进船舱,平静地回眸看着逐渐远去的?岛屿。

一段行?走的?景深镜头,只拍摄了她从码头上船的?情节。没?有?什么难度,很快结束。

船上的?风还是挺大的?,徐珂过来,帮她披上一件衣服。

肖策叫她先?休息,说一会儿过来给她讲戏。

棠昭点点头:“好。”

她到码头的?等位区坐下,玩了会儿手机。

突然,一则花边消息的?推送弹出来,让棠昭微微一怔。

一个名叫“春和景明?”的?营销号放话,要爆料某个一线小花的?恋情瓜。

棠昭握着手机,登时感到寒意侵袭,从头到脚。

她心跳乱了,但竭力安抚自?己,不是她,不是她……

指尖颤巍巍点进去。

同?时,徐珂在旁边说了声:“这刘景明?又要爆谁啊,每次说一线结果爆出来都是十八线的?,真会吊人胃口。”

棠昭出了一手的?汗,眼皮突突地在跳。

旁边两个摄影师跟徐珂闲聊起?来,猜测了几个女演员的?名字。

她有?些听不下去,起?身走到码头外的?长桥,在阴天的?冷风里,点开了那则推送。

只是几个关键词入眼,都让她有?些站不住。

一线小花、富二代男友、活动结束、一起?回酒店……

评论:【一线是真一线?你?发个誓吧刘总,不是的?话渣浪明?天就封你?号。】

春和景明?:【一线,保真,电影咖。】

有?人问:【什么富二代啊?演员还是爱豆能不能说清楚?是不是哪个资源咖,带资进组那种,还立过富家子弟人设?】

春和景明?:【这可是真富家子弟,不是人设,顶级高富帅!】

评论:【听这语气,肯定是糊得没?边那种,代表作都不说。】

春和景明?:【不是演员哪来什么代表作,半个圈外人,背景深,绝对般配,顶级姐夫。】

【半个圈外人,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幕后大佬,影视制片人,发行?方那种金主爸爸?】

【女明?星跟大佬睡?我?趣,为了资源真是想?不开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潜规则。】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小花,但是楼上贷款造黄谣真的?达咩。】

【要是跟金主,真的?是很像419啊,炮友?】

春和景明?回了最后一条:【nonono,目前看起?来很恩爱,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就是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给名分咯。】

棠昭站在风里,双腿发软,她扶了下额头,稍微闭上眼冷静了一下,没?让自?己昏溃。

她认识这个狗仔,去微信,翻到刘景明?这个名字。

连质问都省了,棠昭飞快地打字:你?要多少钱?

第70章 燕尾蝶之梦11

还没有等到回复, 导演那边就喊她过去拍戏。

棠昭扣下了?手机,惴惴不安地回到镜头里。

因为这个插曲让她分心,后面一段戏,棠昭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一个近景, 拍她的侧脸和眼神。要在干净的人物底色里, 一点一点糅进?复杂的心绪。

过失杀人的害怕, 杀的还是自己的父亲,在害怕的更深状态中,是一种痛苦,痛苦之外,还有对自由?世界的憧憬, 埋在身体深处,许多年来?不声不响的渴望, 在离岛的这一刻, 被激发了?出来?, 但又不能太过外溢……

情绪一层一层,太复杂了?。

棠昭坐在船舱临窗的位置, 探出身去, 伸出了?手,去抓流动的风, 海鸟的翅膀擦过她的指尖。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 没有一句台词的镜头, 来?来?回回好几遍都没过。

“咔。”肖策已经第四遍叫停了?。

他起身,散开挡路的群演, 到棠昭旁边坐下:“怎么?了??戏太难还是不在状态?”

棠昭低着头, 诚实地?说:“可能都有吧。”

“心里装了?很?多的事是不是?”

她点头。

他没问是什么?事,劝导她说:“好好坏坏, 都不要?去想,全都掏出来?,你现在是今灵,不是棠昭。”

棠昭心虚:“抱歉,我走神了?。”

肖策说:“实在状态不好我们就?调整,明天再拍。”

棠昭按了?按太阳穴,“我再试试吧,别搞得大家都拖延工作。”

肖策打断她说:“你是主角,最重要?的一环,你掉链子?,大家都跟不上,适当的休息也好,今天船上风大,摄影师站那也吃不消,歇一歇吧。”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即便肖策这样说,棠昭还是很?内疚。

在回程的商务车上,为?了?弥补负罪感,她跟肖策交流了?一会儿戏。

肖策没跟她聊下去的想法,但看透了?她的歉意:“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不是一个急于要?结果?的人,如果?是的话,我不会做电影。”

他说着,想起一些旧事:“以前上学的时候,周导就?说我的性格很?适合干这一行,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要?不是听肖策讲周导,棠昭差点忘了?,他是周延生的学生。

她勉强一笑,“周导应该是很?多人的启明星吧。”

肖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他说:“我会选择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你不一定?是来?试戏的演员里最大牌的,但我知道?你适合这个角色,因为?足够细腻,现在的你,也足够丰盈,能够把?一段成长完完全全地?表现出来?。”

“我知道?你会跟这个角色产生共鸣,你的骨子?里也有需要?释放的东西。”

虽然不太熟悉娱乐圈的八卦风云,但是棠昭这一些年的沉寂他也看在眼中。

肖策没去证实过她和周维扬——从前还是那个纨绔的周少爷之间的关系,但所有的答案都彰显在镜头里。

他了?然的是,年少的恋人就?像一座翻不过的山。

“我不是很?了?解你过去的恩恩怨怨,但是这么?多年了?,有许多的症结,其实根本还是落在你自己的手中,是时候走出来?了?。”

棠昭紧拧的眉心释开,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缓缓击中,听见?他说——“走出把?你困住的那个岛。”-

刘景明给周维扬发了?个邮件。

是大半夜发的。

他当时没注意,是第二天工作完了?,在办公室处理消息的时候看到的。

一个视频邮件,本来?以为?是广告,差点儿给删了?,没想到一点进?去,周维扬看到了?自己。

视频不长,半分钟左右。

是那天他送棠昭回去的时候,抱着她往酒店大堂走那一段路。

视频的分辨率很?差,看得出来?拍摄者离得很?远,藏身隐蔽。

棠昭个儿小,躺在他怀里不占地?方?,加上周维扬有意帮她遮了?一下,没拍到她的脸。

不过她那双高级定?制款的水晶高跟鞋,国内找不出第二双。

周维扬腿长,步子?迈得大,很?快到旋转门前,他顿了?下等待通行,狭窄的通道?让他不由?侧了?身。

一点点侧脸的轮廓,能看出来?是他。

视频底下,对方?附了?几个字,欠不愣登的语气。

【帅哦周总,还想看别的嘛?】

周维扬没回消息,他打了?个电话让江辙过来?。

给江辙看了?发件人的邮箱账号:“查一下这个狗仔的公司。”

很?快拿了?地?址。

他火速开车过去。

周维扬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杀过来?了?,那会儿刘景明正在格子?间里回电话呢。听见?外面有人找,他还架子?大的要?命,说让周总在外面坐会儿,别着急,大事儿要?慢慢谈。

“谈”字的尾音刚落下的时候,门就?让人一脚踹开了?。

江辙大喊:“谁是刘景明,出来?!”

这谱也没摆成,刘景明就?让人揪着领子?出去了?。

周维扬在工作室的三楼天台抽了?根烟,燃下去一半的时候,江辙把?人拎过来?了?。

“能不能轻点儿,衣服都让您扯烂了?。”狗仔扶一下眼镜,看见?了?本尊,周维扬背着身,压根儿没让他看见?脸,但见?他身高腿长,气场不凡,眸光就?不由?亮了?下——“嗬,周总,长真帅啊。您这姿色,一般的女明星可攀不起吧。”

周维扬把?烟丢了?,偏眸看他:“什么?时候开始跟她的?”

刘景明掐着指头,真算了?起来?:“也就?俩月吧,大美女成天儿在组里拍戏,我想拍也拍不着啊,就?是这一出山吧,就?往您那儿跑,小心思一点儿也瞒不住,也不怪我发现什么?风吹草动是不是。”

周维扬言简意赅问:“你想要?什么??”

刘景明说:“那得看看您有什么?,先亮出来?我看看?”

周维扬没说话,眼神泛着寒气,看着他。

“不过我也挺好奇你俩关系,谈恋爱这不好事儿么?,怎么?一个个儿都不乐意承认啊,总不能,绯闻里传您是个玩咖,还真让人说中了?吧。”

刘景明扶着头想了?想:“啊我懂了?,就?算是真爱,这女明星跟玩咖传绯闻也不好听,毁人名声是不是?”

周维扬蹙一下眉,冷冷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跟她说什么?啊,”刘景明笑,“是她听见?了?风声来?找我。”

“她给你多少?”

他贱兮兮地?一笑:“没给多少,但是呢,她求我哎。女明星来?求我我还不答应,我也没那么?贱吧?”

刘景明说着,点进?电话录音,很?快,女孩子?低弱克制的声音就?从他的听筒里传了?出来?:

“可以不要?发吗,起码暂时不要?发,好不好?”

周维扬瞳仁一跳。

是棠昭的声音。

他冷戾地?看一眼刘景明,又看向他手里的手机。

外放的声音太大,太真实,就?好像这不是录音,而是此刻,她正在对面走投无路地?央求着。

狗仔鸡贼地?把?自己的声音截去了?,只剩下棠昭,她的声音打着颤。

“我求你了?,刘景明,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紧接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沾染一点哭腔,那是无能工重 号梦白 推文 台为?力到极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将自己脆弱的心声剖开来?。无计可施,只能动之以情。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我想再爱他久一点。”

“我求你了?,我们不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被发现……”

播到这儿,眼看周维扬压着眉,眼眶都气红了?一圈。

在旁边的江辙听不下去,一把?夺走刘景明的手机:“我看你现在就?挺贱的!”

他话音刚落,周维扬的拳头就?砸了?下来?,不由?分说的,又重又狠。

“诶,周总。”江辙赶紧拦了?他一下。

刘景明人被一拳头揍到墙上,手机也撒了?,踉踉跄跄倒了?地?。

“靠,打我……”刘景明摸了?摸肿胀的脸,“打!监控全看着呢,你接着打!!来?,冲这儿打!”

江辙扯着周维扬的袖子?,怕他被激怒,真在这儿把?人揍死,死死地?将他摁着,才没让他第二拳落下去。

结果?还是没拦住。

周维扬抬腿就?是一脚,踹那人脸上。

“嗷!”

刘景明哀嚎了?一声,眼睛腿儿都崩了?,他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嚷嚷个没完。

“公子?哥打狗仔喽,喜闻乐见?!明儿就?上头条!——哎哟,又踹我一脚!”

这狗仔还挺结实,耐打得不得了?,几拳头都没给他鼻子?揍歪。

不过周维扬也只是拿他出气,没真要?帮人打进?医院。

最后,一张支票被轻飘飘甩到他脸上。

周维扬站在高处地?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让怒气昭然,过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冷静一些,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嘴给我闭严实了?,别再找她麻烦。”

www.youxs.org,好半天,等人脚步都走远了?才想起将支票掀开,看了?两遍上面的字数,身上顿时不疼了?,又睁亮眼睛重数一遍:“嚯,夺……夺少钱?”

周维扬捏着眉心,快步离开,只听见?身后人在喊:“周总,您是我爷,我喊您爷!”

江辙的白眼翻到头顶,他真服了?,果?然干这一行的人,就?是他妈的能屈能伸!

他回过头,指了?一下刘景明,警告他闭嘴。

刘景明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紧接着又说:“没揍够下回再来?啊爷!”

“……”

周维扬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棠昭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待接听的盲音,然而嘟嘟几声之后,她挂掉了?。

他没把?电话再播出去,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

她说,我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想爱他久一点。

猎猎的风就?像刀子?,割在他的心上。

江辙把?有录音的手机递过来?,周维扬没再听,二话没说扔进?了?垃圾桶。

他扶着车门没进?去,突然觉得身体有些难受,躬身咳了?几声。

“您没事儿吧,烟还是少抽点好,”江辙拍拍他的后背,让他缓过这一阵,“咱们现在上哪儿,还回公司?”

周维扬想了?想,说:“去医院吧。”

纵使不该再抱住他,纵使最好永不相见,棠昭还是想借这短暂的一夜,短暂地剖开自己, 让苦闷从拥堵的胸口尽情地流淌出去。

在周维扬怀里?哭的时?候,她荒谬地想, 他的房间总不可能有?摄像头吧。

想和他一起发一次烧,然后不计后果地接吻,甚至做些别?的。醒过来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句,烧糊涂了。

只有?糊涂的人不会被责怪。

棠昭也抱紧了他, 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环住周维扬的手臂上,像是借此来发泄她淤积多年的痛苦。

不会有?让她无处躲藏的闪光灯, 不会有?嘴贱的记者过问, 不会被人发现,你们两?个罪魁祸首, 怎么又扯到一起去了?

“后悔没有?意义了,昭昭。”

生病的周维扬反而看起来比她清醒,他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每个人都没错,也许每个人都有?错。”

他用了也许这个词,她同样,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界定伦理关系里?的错误。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话?对治愈她的内疚起到了一丁点作用。

当年分别?得太匆忙, 没有时间去肃清问题。

太小的年纪,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无能为力,再多的苦果也只能闷头吞了。

第61章 燕尾蝶之梦02

棠昭摇头:“我的内疚, 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三言两?语改变得了什么?你也不必为我自责。”

她说完, 鼻息呼出一口长?长?的热气。

好了,现在她也和他一样滚烫了。

“你怎么会是扫把星呢,如果没有?你……”周维扬顿了顿声音,看她的眼光变得无比温柔,“我也学?不会爱和成长?。”

棠昭的眼泪淌到他柔软的领口中。

“我和谁说啊。”棠昭声音有?些哑, “我根本无人可说, 除了你……”

怎么会甘心?呢?

这么多年,即便她不说没释怀,这个坎, 就真的能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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