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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靠签到离开漫画世界

70-80

但是唯独这一次变化,不知是什么缘由,那两个人隔着他遥遥对视,却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所以,大概就是在0660号任务到0750号任务之间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雨宫清砚兴致盎然。

现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不在他预料之中的变化。

雨宫清砚喜欢变化,在这个虚假的、一切都如同程序设定发展的世界里,任何种类的变化的出现都值得他愉悦。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口腔里那种奇怪的味道勉强散去几分,他才终于开口回答:“有上升空间。”

那个人笑出声,对自己的恶趣味丝毫不加以掩饰。

诸伏景光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还真是……”

他没说更多的话,垂眸看了一眼杯中深色的液体,像第一次尝到这种神奇的味道时做出的动作一样,仰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不知道这种味道古怪的咖啡为什么会在今天重新面世,但是咖啡这种东西在他和雨宫清砚之间总是会被赋予更多的含义——比如北海道的那杯咖啡,比如结束了一场注定会失败的刻意回避的那杯咖啡,都代表着一种转折。

那么今天的这杯咖啡代表着什么?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不该以正常的逻辑揣测雨宫清砚的脑回路,但是就像雨宫清砚经常对他说的那样,他无法不去多想。

瓷质的咖啡杯底与玻璃制的茶几桌面撞在一起,即使在接触的前一刻收了力,清脆的响声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在耳膜。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但随着那道清脆的声响,本就所剩不多的空间被再次压缩,雨宫清砚的小腿撞在沙发上,在惯性下跌坐在沙发里,他下意识地想扶着沙发背稳住身体坐起来,但是很快另一只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上方覆盖下一片阴影,苏格兰威士忌攥着他的领子向上提了几寸,这种动作对苏格兰威士忌来说显得有些粗鲁,但是也不算出格。

古怪的咖啡味随着那片阴影的向下逼近在口腔里散开,雨宫清砚没做出任何制止的动作,单手揽住了上方那人的脖子,这个动作让他绷紧的领口松了几分,然而这并没有让他的呼吸顺畅起来。

这场对一杯被刻意做成奇怪味道的咖啡的分享结束于被不小心打落在地板上的咖啡杯。

处在上位的人率先起身,把不知被谁碰掉的咖啡杯捡起来,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被磕破,才将其重新摆放在茶几的里侧。

雨宫清砚坐起来,看着那个人的动作,缓了两口气,没说话。

他并没有尝过那种咖啡,虽然的确是故意把那杯咖啡做成非常规的味道,但他自己并没有尝过。

那种微妙的味道似乎还停留在舌尖,他忍不住皱起眉。

处理完那只咖啡杯,苏格兰威士忌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他身上,转过身,弯腰为他整理被揉皱的领口。

雨宫清砚并没拒绝。

其实真算下来,他很少会拒绝苏格兰威士忌的请求,不是请求的行为也很少拒绝。

但前提是,这必须真的是基于苏格兰威士忌自身的意愿做出的行为。

诸伏景光试图将那块布满皱痕的领口恢复原样,但大概是因为刚刚实在是没收力气,所以那块衣领上的皱痕仿佛怎么都无法抚平。

但是他仍旧不厌其烦地尝试着。

他本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而对于与面前这个人有关的事,他总是能拿出更多的耐心来思考和处理。

“你喜欢我吗?”

在近处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顿。

那是一个疑问句,但是过分平淡的口吻听起来却像一个十足的陈述句。

诸伏景光敛眸继续与那块领口对决,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字很轻,想真正把它宣之于口却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完成。

他的手逐渐停了下来,抬起头,直视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缓缓开口道:“你呢?”

“我什么?”那个人反问道。

诸伏景光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会听不到他的话,但他还是说道:“雨宫,你喜欢我吗?”

“当然。”那个人轻快地笑起来:“苏格兰,这个世界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两秒,再次低下头,看着那块即使经过努力也还是带着皱痕的领子。

这是他期待的答案,却并不值得让他轻松,一股无力感涌上来,但是他并没有将手收回。

“苏格兰。”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似乎搭建起了一条无形的沟通的桥梁。

“怎么了?”诸伏景光问。

“一个人并不是只能喜欢一个人,对吗?”

诸伏景光一愣,眼睛有些干涩,他问:“……什么意思?”

“没听懂吗?”那个人仍旧笑着,“举个例子,我喜欢你,但是不代表我只能喜欢你,对吧?”

诸伏景光眨了两下眼,他脑海里的齿轮似乎卡住了一瞬,即使已经恢复正常运转,那一瞬的停滞带来的后遗症也还是久久无法平息。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那句话的含义,他猛地站直了身,搭在肩上的那只手也随之垂落。

“啊……”他的嗓子里无意识地发出了一道思索声,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对,你说得对,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了,这是你的自由。”

坐在沙发上的人耸了耸肩,随意靠在沙发背上:“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诸伏景光静静地站在沙发旁,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离开这个氧气稀薄的空间,但这里明明是他的安全屋,他没有任何离开的理由。

他低头俯视着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又或许不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唯一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最中央,发丝有些凌乱,领口布满褶皱,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在这个瞬间他却忽然想起了那个空旷的街道以及停留在街道上的两个人。

他想,或许他刚刚不该去尝试抚平那个人衣服上的皱痕,或许上面的皱痕应该再加深几分才更好。

雨宫清砚靠在沙发里,他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裤腿。

其他世界不确定,但是至少这个世界里不存在一个人只能喜欢一个人这种既定规则。

苏格兰威士忌可以喜欢他,当然也可以喜欢琴酒。

有些令人意外,但也不是完全解释不通。

苏格兰威士忌喜欢他那张还留着长发时的照片,虽然发色不同,但是琴酒也是长发;苏格兰威士忌经常会看着他的眼睛出神,虽然不是同一种色彩,但是琴酒也是绿眼睛。

谁规定一个人只能喜欢一个人?

同时喜欢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话虽如此,原定的观察和研究不能缺少。

黑麦威士忌有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波本威士忌掌握着诸多情报,他们都和苏格兰威士忌有些交情,是不错的调查对象。

雨宫清砚很快就挑了一个普通的无聊的日子,对黑麦威士忌进行了登门拜访。

不过在那个代号黑麦威士忌的男人打开门时,他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雨宫清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长发和绿眼睛啊……”

诸星大:“?”

第72章 闭眼看(二)

漫画家不愧是漫画家,如果让雨宫清砚来评价,他觉得黑麦威士忌这个角色的设定也很有趣。

加入组织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晋升的速度很快,能力出色,在组织里有一定的人脉,雨宫清砚觉得如果黑麦威士忌再早一两年加入组织,那朗姆大概很乐意选择让这个人来充当制衡琴酒的那个角色。

不过这个世界里可没有“如果”这种词汇可言。

黑麦威士忌的女友是雪莉的姐姐是个众所周知的设定,不过去找黑麦威士忌的时候会久违地见到遇到雪莉还是让雨宫清砚有些意外。

如果让雨宫清砚来评价,他觉得雪莉的设定也很有趣,不过真让他对这个角色留下一些印象的并不是因为设定,而是因为一张报告单。

为高层里有一些人觉得他有病,组织曾经让雪莉为他做过检查,于是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代号叫做雪莉的女孩。

不知道具体是几岁,总之一定还未成年,他那段时间心情不错,所以勉强配合了检查,得出的每一项检查结果都显示没有问题,但是那个科学家最后在报告单上额外写了一行字。

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毕竟那并不值得他记住,总之大概就是虽然生理测评上的确没发现问题,但主观判断精神上有概率存在问题。

于是组织里觉得他有病的那群人就愈发对此深信不疑。

雨宫清砚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如果一定要说病了,那病的是这个世界才对。

但是这个虚假的世界是本质就是如此病态——他没病,那些病了的人却觉得他有病;没有色彩的是这个世界,戴上眼镜试图找回颜色的却是他。

除了雪莉,黑麦威士忌的女友也在场。

虽然男友和妹妹都是组织里叫得上名字的代号成员,但是那个女人在组织里并不起眼,更像是一个领域外的普通人。

雨宫清砚不知道那个女人身上是否还有什么隐藏设定或者什么隐藏剧情,不过那也与他无关了。

离开这个世界后,无聊的时候他倒是不介意翻看漫画看看这三个人是否还有什么更多他现在懒得探究的特殊设定。

雨宫清砚坐在一家咖啡厅里,他原本准备随意在菜单上指一杯咖啡,但是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紧接着又想起沙发上随着苏格兰威士忌的靠近分享而来的古怪咖啡的味道,他的手指在空中拐了个弯,点了一杯牛奶。

这家店是黑麦威士忌选的,他无所谓谈话现场还有其他人,不过黑麦威士忌对此并不赞同,选择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服务生把菜单收走,雨宫清砚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人——黑麦威士忌,咨询对象一号。

诸星大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他的动作本就很轻,加上用的是指腹,所以伴随而来的声响微乎其微。

他在思索。

上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完成任务后与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波本威士忌一同走在街上的时候,在一段行人稀疏的路段遇上了麦芽威士忌和琴酒,那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不过显然琴酒已经准备结束对话,麦芽威士忌则是稍后一步落在后方。

他原本还在迟疑是应该观望一下那两人的动向还是趁着无人察觉趁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身旁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力。

两杯饮品放在桌子上,服务生说着“请慢用”,很快便转身离开。

诸星大看着那个拄着下巴看着他的家伙,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来自苏格兰威士忌的那道声音——“雨宫”。

麦芽威士忌的真名叫做雨宫清砚,那个人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没做任何隐瞒,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是谁,想知道这个名字都轻而易举。

但是见到麦芽威士忌的时候,苏格兰威士忌脱口而出的竟然是“雨宫”而不是“麦芽”,麦芽威士忌对此也没流露出什么异样。

那这可就称得上是个有趣的事情了。

苏格兰威士忌此人,个性敏锐,行事谨慎,对任何事情都拿捏着一个度数和平衡,从不站队也从不惹祸上身,是一个将明哲保身的道理进行到极致的家伙。

他们结识时都还是组织里的新人,不过那个男人出色的实力还是让他有所留意。

他是依托雪莉的人际网进入组织的,雪莉在组织里的确是个重要成员,但正是因为过分重要,所以自由度和决策权反而都不高。

想在组织里立足,适时地拓宽一下人际关系是有必要的,而苏格兰威士忌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觉得苏格兰威士忌大概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在一起执行过两次任务过后,他们就已经可以闲聊上几句了。

不算完全顺利,但是他们都拿到了代号,是那段时间的新人里最先、也是唯二还活着且拿到了代号的人。

有关苏格兰威士忌和麦芽威士忌之间的传闻他不是没有听过,但他一直持保留态度,毕竟苏格兰威士忌是什么个性他还算清楚几分。

但是那天,那个人说:“雨宫。”

这就值得玩味了,毕竟他一直都以为是麦芽威士忌单方面缠上了苏格兰威士忌才对。

“所以,麦芽。”长久的寂静后,诸星大终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他说:“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也该说说了吧。”

去年那段莫名其妙地送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给他的行为结束后,麦芽威士忌就再也没找上过他,那这次突如其来的上门会是为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苏格兰威士忌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那个人对麦芽威士忌的态度发生转变,但他不是苏格兰威士忌,不准备跟一个神经病扯上关系。

他对那个家伙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一个人会同时喜欢两个人,你觉得呢?”坐在对面的男人问。

诸星大一愣,他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下意识地蜷了一下,淡淡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你能做到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诸星大微微皱眉,他不想去深想麦芽威士忌的话里是否隐含着什么深意,但是这个问题对他的经历来说的确称得上敏感。

即使对方是公认听不懂人话也说不出人话的麦芽威士忌,面对这种问题,他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两分疑虑——难道那个人知道什么了吗?

“不能。”他回答道。

他以为那个人会对这个回答展开什么追问或者借题发挥,但是那个人只是说:“这样,好吧。”

诸星大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很有可能是真的不准备继续发问,他斟酌着开口道:“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麦芽威士忌端着杯子,却始终没喝,口吻平淡:“猜你或许对这个问题有些经验罢了。”

他的确经历过这种抉择,但是这不是麦芽威士忌该知道也不是麦芽威士忌能知道的东西。

诸星大神色未变,没有应声,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毕竟像你这种恋爱对象也是组织成员的人可不多见。”说着,雨宫清砚想起在黑麦威士忌的安全屋瞥到的那个女人,又说:“而且似乎双方都在认真谈恋爱?这种设定放在组织里还挺难得的。”

他抬起头,一双绿色的瞳孔正盯着自己,似乎有些微愣。

“怎么了?”雨宫清砚问。

代号黑麦威士忌的男人慢半拍地把杯子放下,说道:“不……没事。”

雨宫清砚不觉得黑麦威士忌的这段恋情拥有绝对的纯粹,不过这不影响他觉得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确实存在的。

虽然只是在门口不经意间瞥到了一眼那两人的对视,但是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我说,麦芽。其实你今天来,是想问关于苏格兰的事情吧?”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那个人的眼神果然变了,这一发现让诸星大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特意找上他问出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并不是关于他本身,但是这个问题并不会是凭空出现的。

也即是说,这大概率是麦芽威士忌遇到的问题。

他再次端起摆在面前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将逐渐唇角逐渐勾起的弧度掩饰过去。

要么是麦芽威士忌自己喜欢上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都是组织里的人,要么就是麦芽威士忌喜欢的人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而且那个人是组织里的人。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值得让他生出探究下去的兴致。

这种话题能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八卦,还有难以估量的情报。

感情和情绪能带来的东西往往远超人们的想象。

他试探性地想把刚刚的话题继续延伸下去,装作随口一说道:“你身边有人喜欢上两个人了吗?”

“大概吧。”

同桌的那个人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兴致缺缺地回了一句,似乎不准备继续多谈,已经站起身。

诸星大迅速问道:“是苏格兰吗?”

那个人动作一顿,缓慢地转过身,深绿色的眸子里很平静,语气有些冷:“是你也说不定,黑麦。”

那个人说罢便转身离开,诸星大莫名松了口气,他从咖啡厅的透明玻璃墙看着那个逐渐远去背影,笑了一声。

没错了,那种反应,那个人一定就是苏格兰。

苏格兰喜欢上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麦芽,另一个很有可能也和组织脱不开关系。

诸星大摸了摸下巴。

他最初以为是麦芽单方面缠上了苏格兰,后来在那声脱口而出的“雨宫”中开始思考这段关系是否应该反过来看,而现在,他再次思考起另一种可能性。

“苏格兰和麦芽啊……”

他想,那第三个人又会是谁?

第73章 闭眼看(三)

黑麦威士忌派不上什么用场,而且长成那副样子,雨宫清砚决定还是把关注点放在波本威士忌身上比较靠谱。

波本威士忌,过去在黑市做过情报贩子,后来加入了组织,去年拿到了代号又被朗姆拉拢,在组织里也算是了有一席之地。

不过让雨宫清砚真正注意到这个人还是因为苏格兰威士忌。

那两个人的交情很深,虽然具体设定仍旧未知,但绝对不是表面表现出来得那么普通。

雨宫清砚不介意谈话的时候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这个理念在黑麦威士忌身上行得通,在其他人身上也同理。

“我要和你聊聊苏格兰。”

安室透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苏格兰。

他收回视线,忍不住发出疑问:“啊?”

那个人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当事人的附近毫不遮掩地探讨有什么问题,甚至还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说,我要和你聊聊苏格兰。”

安室透:“……”

虽然早就体验过麦芽威士忌的莫名其妙,但是每次遇上都会忍不住感叹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

安室透的目光又落在周遭的其他组织成员身上,委婉道:“我觉得现在不太适合聊天,任务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以为那个人会继续自说自话,但实际上,那个人竟然点了点头,说道:“行吧。”

安室透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今天的麦芽威士忌说正常也不算正常,但是和往常比起来正常得太过分了,让他有点儿背后发凉。

有关苏格兰的话题?会是什么方向的话题?为什么会找上他聊?什么话题能让麦芽威士忌看起来如此接近正常人的行列?

他带着重重思绪,投入进了接下来的任务中。

这是一场算得上重要的任务,朗姆甚至决定亲自出阵远程指挥。

既然朗姆出场了,那么所属于朗姆麾下的麦芽威士忌会被编入队伍似乎也很正常——当然不是!

安室透避开麦芽威士忌,给朗姆发了条短信,表示麦芽威士忌自己跑过来了。

有人从后方毫无征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攥紧手机,转过身时才发现原来不是麦芽威士忌。

他松了口气。

“抱歉,吓到你了吗?”

安室透笑着摇摇头:“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那就好。”

安室透看着站在面前的好友,神色与刚刚谈论任务时毫无差别,声音压低了两度:“麦芽要找我聊关于你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吗?”

虽然对方并没有回答,但是从那一瞬的怔愣就已经能得到答案。

安室透叹了口气。

不知道麦芽威士忌又要搞出什么事情来,如果是谈论有关其他人的事情他大概很乐意多聊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有趣的情报,但是偏偏落点是苏格兰威士忌。

“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安室透宽慰了好友一句。

他知道好友和麦芽威士忌的一些事,但是并不多,正是因为相信好友的决断和无法动摇的信念,所以才更不会轻易插手干涉。

当下麦芽威士忌跑到任务现场要找他聊有关苏格兰威士忌的事情,说不定他对那两人之间的具体关系认知有限反而是一件好事,就算演技再好,表演和真实也是存在界限的。

麦芽威士忌不知道去哪里了,那个人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气息隐蔽得不像正常人。

——不过麦芽威士忌本来也和正常人这个词没什么关系。

安室透看着好友,莫名想起了刚刚从后方来的轻轻一拍。

那一刻,他以为站在身后的是麦芽威士忌,那种不经刻意而为的悄无声息,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再次感受到。

安室透依稀能够察觉到好友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不清楚那种变化具体是什么又是好是坏,但是他愿意无条件对好友保持绝对的信任,所以他没有多问。

他慢半拍地想起发给朗姆的短信,打开手机,朗姆已经发来了回信。

【不要管他。】

他下意识地思索起这行简短的话,最终还是在愈发逼近的任务开始时间里暂时放弃了思考。

朗姆对麦芽的信任和纵容的确值得令人深思,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想象,毕竟那个人虽然行事风格独树一帜,却拥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才能。

朗姆当年想要一个人去制衡琴酒,麦芽威士忌不是最好的人选,但是从能力上绝对够格。

但也正是因为麦芽威士忌并不是最好的人选,所以才会形成今日这种琴酒和麦芽威士忌的关系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状况。

被安排参与这场任务的组织成员们开始向中间聚合,按照最初的计划,任务即将开始。

安室透不知道麦芽威士忌此刻是否在暗处观察着什么,那个家伙总是神出鬼没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不想表现得和苏格兰威士忌关系有多近,不过一些普通的话题该说还是可以正常聊的。

“说起来,麦芽和琴酒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两个其实没有传闻中关系那么差的吧。”

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安室透慢半拍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怎么了吗?”他疑惑道。

“不,没事。”

苏格兰威士忌说完笑笑,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抬手与不远处的另外一人打了个招呼。

“黑麦!”

安室透隐约嗅到了几分不对劲,但是并没有深想,他跟着好友的目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

这场任务涉及到的人员有很多,黑麦威士忌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并不想跟那个家伙有什么接触,但他还是随着好友的步伐走了过去。

他和黑麦威士忌的关系还没到会主动打招呼的程度,但是碍于人设和现场的组织成员不算少,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破天荒的,黑麦威士忌竟然也开口对他打了声招呼。

安室透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那个家伙,但是打过招呼后,黑麦威士忌便毫不掩饰地把注意力完完全全放在了他身旁的人身上。

他正欲开口,耳机里忽然传来朗姆的声音,计划有变,任务时间要推后。

显然其他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原本紧迫的氛围刹那间松了几度,有人不满地骂了两声,但是更多的人只是面色平常地回归了原本的等候状态。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状况在任务中并不算常见,但发生的次数也不是很少,在场的又多是有些资历的代号成员,倒是看起来对此都不太意外。

他们三个人单独划分了一块区域闲聊,他知道这是好友的计划的一部分,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现在已经成为了波本和苏格兰人设的一部分。

三个代号威士忌的新晋代号成员在新人时期就已经认识,是那一年里除了麦芽威士忌以外最为引人注目的角色,而且三个人之间有一条特殊的关系链。

通过引入第三个人从而减淡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携带的特殊性,虽然对那个叫诸星大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所呈现出的效果的确不错。

至少现在组织里有人提起他时,并不会下意识地想到苏格兰,即使想起,也更多的是同时想到黑麦和苏格兰。

安室透心不在焉,但还是时不时地跟着搭几句话,他想,不过现在提起苏格兰,其他人第一反应想起来的都已经变成了麦芽。

他思维有些发散,如果是提起麦芽的话,那么组织里那些人的反应应该是……

安室透的目光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试图寻找那个不久前还出现过的身影。

这很奇妙,虽然提起苏格兰时组织成员们会想到麦芽,但是提起麦芽,如果一定要说一个有关联的人,那大概率还是琴酒。

琴酒和麦芽的渊源很深,两个人又都有话题度,即使苏格兰也连带着出现在了有关麦芽的话题之中,但是琴酒仍旧是谈论麦芽时被提及最多的人。

安室透觉得好友的计划进行得果然非常完美,就像预想的那样,麦芽成为了一面很好用的挡箭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安室透怀疑起这场任务是会被暂且取消还是彻底改变计划,黑夜的确能隐藏许多东西,但大自然是公平的,永远有弊有利。

安室透比较倾向于朗姆会修改计划,按照他的了解,朗姆的个性其实有些急躁,偶尔行事甚至会有几分不计后果。

就像准备寻找一个能制衡琴酒的人时那样,或许再等等就能有更好的选择,但是朗姆还是选择了难以控制且和琴酒交集颇深的麦芽,最终效果也并不如人意。

“波本。”

一道突兀的声音唤回了他愈发跑远的思绪。

一只手从后方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画面过于熟悉,即使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他还是有些心惊。

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就算在考虑别的事情,他的敏锐度也不会降到这种毫无察觉的程度。

但是对方是麦芽威士忌,那就合理多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站在对面的好友身上。

麦芽找上他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因为要聊关于苏格兰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话题,但是显然那个人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放在肩上的那只手被收了回去,安室透调整好神色,转身硬着头皮说道:“任务推迟了,抱歉,今天大概不能跟你聊了。”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他下意识地觉得其实那个人并不在意今天能不能与他交谈,但是既然会回来找他,那应该还是在意的才对。

或者说,麦芽在意的是苏格兰。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忍不住再次偏向了在场的另外一人身上。

麦芽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个所谓的有关苏格兰的话题大概并不敏感,否则也不会当着苏格兰的面就毫不避讳地提起,但是那家伙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麦芽,谁知道那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诸星大看着在场的那三个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麦芽来找波本,波本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苏格兰。

他恍然大悟地想,原来第三个人是波本,怪不得。

他早就觉得波本和苏格兰之间的氛围不太一样了。

安室透有所感应般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眼神诡异的绿眸。

安室透:“……?”

“喂!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刚刚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74章 闭眼看(四)

雨宫清砚迎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如果苏格兰威士忌喜欢琴酒,那么他要不要给予一些相应的助力?

他会帮助苏格兰威士忌完成一切想做的事情,相应的,这件事也不该存在例外。

但是他还是陷入了沉思。

如果喜欢琴酒的这个人是波本威士忌或者黑麦威士忌而非苏格兰威士忌,那他在无聊时大概会很愿意围观看看乐子,但是有关苏格兰威士忌的事情,他总是要多想想的。

波本威士忌和黑麦威士忌都没派上什么用场,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管,他不希望苏格兰威士忌身上存在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无论是那个不知底细的查不到的名字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别人滋生出的情感抑或是其他。

雨宫清砚把手里的小说放下,这是0831号任务的内容,看完一本书。

他随便找了本小说看,苏格兰威士忌的安風雨文学,所以时隔已久,他还是把这本侦探小说给看完了。

他再次翻开那本小说,随意翻了几页后,回到了最前几页的作者访谈。

工藤优作,他默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巧合的,而系统又恰巧是一个不擅长制造巧合的东西。

或者说,比起不擅长制造一个完美的巧合,雨宫清砚更倾向于系统是懒得精心构建一个巧合,目的达到了就无所谓。

这种在意结果远超于在意过程的行为方式他很熟悉,因为这也是他大多数时候的行事准则。

果然,当系统的任务完成播报声响起时,他的预感得以应验。

【今日任务(831/1000):看完一本书】

【签到成功(831/1000),任务奖励已发放】

【工藤优作的儿子的名字:工藤新一】

所以这本小说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真正作用并不在于作者本身,雨宫清砚想,而是在于作者的儿子。

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名为工藤新一的角色,这就是系统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得到有关角色名字的任务奖励,苏格兰威士忌拥有着系统的偏爱,那么这个工藤新一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雨宫清砚把手里的书扔在沙发上。

系统想让他知道那个人,但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他不在乎这个世界,不在乎这个世界里的人的眼光,不在乎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他可以不在乎一切,但是他在乎苏格兰威士忌的想法。

在剩下的一百多个任务里,他会让苏格兰威士忌明白,向并不存在的神明许愿祈祷是没有用的,会用尽一切办法帮助他实现心愿的只有他——苏格兰威士忌应该来向他诉说心声才对。

“苏格兰。”雨宫清砚站在厨房门口,探出头问:“你想和琴酒一起吃个饭吗?”

厨房里的那个人动作微顿,没转身,只是背对着他淡淡道:“随你。”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雨宫清砚反而心情大好。

随他,那就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意思。

苏格兰威士忌认为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所以才会说随他的想法。

雨宫清砚对此十分满意。

那个回答过于敷衍,语气也算不上好,诸伏景光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个问题的准备,但是直到他把晚餐准备好,那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身后的空间很安静,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站在那里,抑或是已经回到了客厅甚至是已经去找了其他人。

雨宫清砚就是这样的一个神奇的存在,只要他不想被你发现,那你就永远发现不了他,只要不回过头去看,就永远说不清那个人是否还停留在那里。

他借着把晚餐放到餐桌上的机会看了一眼厨房的门口,那个人倚着门框,看起来心情不错。

诸伏景光沉默了两秒,又十分自然地借着动作将目光收回,布置起餐桌。

为什么看起来心情那么好?那份好心情简直就快溢出来了。

他想起那个问题——你想和琴酒一起吃个饭吗?

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想邀请琴酒一起吃饭吗?在哪里吃?在他的安全屋吗?否则为什么要问他?

他摇摇头,将脑海中繁杂的想法清空,不想让那些事情太过占据他的注意力。

苏格兰威士忌和诸伏景光二者,占据主体的不该是苏格兰威士忌。

他需要保持冷静,用最理性的态度去面对那些事。

他转头说:“可以吃饭了。”

“来了。”

这是一顿很普通的晚餐,与平常并无区别——除了坐在餐桌的两端的人失衡的心情。

过分好和过分糟糕,天平的两端摇摆不定,最终沉在了一侧,化为定格。

这顿晚餐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像诸伏景光猜到的那样,既然那个人的心情已经好到了肉眼可见,那么饭后大概率会主动整理厨房。

他难得一见地并没有跟着帮忙,而是站在了厨房门口,学着那个人总是做出的动作,倚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厨房里的人。

那个人经常会像这样站在这里,但他还从未想过,那个人的视角是什么样的,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因为他经常是被看着的那个人,所以无法得知视野之外的人的想法。

“雨宫,你是想邀请琴酒一起吃饭吗?”

“嗯……如果你开心的话。”正在洗着碗的人如此回答。

诸伏景光沉默下来。

这算什么?

那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但是现在,那个人为一件事的发生前置了一个与自身无关的前提。

他不知道自己该保有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那是来自一个自我者的优待,但是那份优待建立在对另外一个人的优待的基础上。

他是一件事发生的前提,但是这件事的结果有关另一个人,他不是唯一一个能获得这份优待的人,只不过是获得了更多一部分的优待,仅此而已。

“不要这么做,我对三个人的晚餐不感兴趣。”诸伏景光说。

“你改变主意了吗?”

“对。”

厨房里的水流声仍旧在继续,洗好的碗碟被一一叠放在水池旁,那个洗着碗的人不咸不淡地给了声回应:“哦。”

诸伏景光想要迈开脚步,他想离开这个远远看着那个人的空间,但是他迟迟没有迈开那一步。

他想更多地站在那个人的位置上去看待这一切,或许这能为这份荒谬的关系带来一些转机。

但是他知道,那大概率只是徒劳。

雨宫清砚的自我不允许自己为外界发生改变,于是如果执意让这段关系发生改变,那么最终只能选择改变自己,或者换一个说法,那就只能选择对雨宫清砚妥协。

他可以为了好友的安危对麦芽威士忌妥协,但不会为了苏格兰威士忌而选择对雨宫清砚妥协。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知道那个人还在厨房里,但是只要闭上眼睛,就难以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

他难以迈开脚步,无论是走过去还是离开,但是在停留在原地的这一刻,他能选择闭上眼睛去看。

几点凉意落到脸上,诸伏景光睁开眼睛,直直地撞入一片含笑的深绿。

那个人又弹了几滴水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这让他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那个人找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笑着说:

“你心情不好吗?”

“那就跟我来吧。”

诸伏景光没有拒绝,或者说,他选择了被那个人拽着手腕离开这间公寓。

雨宫清砚习惯以任务序号计算时间,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六月二十一日,这是他少有地能记住的日期。

0831号任务,六月二十一日,而上一次的六月二十一日,有人成为了真正的苏格兰威士忌。

“这里是……?”

“公园。”

诸伏景光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公园,但是深夜特意带他来这个距离不算近的公园,总该有什么理由才对。

他知道如果不以最直接的办法去问,那大概率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于是他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允许放烟花。”

诸伏景光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个人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捆烟花,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你喜欢的吧,烟花。”

诸伏景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烟花,还是有些微愣,说道:“啊,对,是这样。”

明明一路上都在一起,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买来了烟花和打火机,他握着烟花的手柄,看着那个人用手掩着风将他手中的烟花点燃,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放烟花?”

随着烟花点燃的劈里啪啦声,带来的光亮也让他终于能够看清那张脸上的表情。

诸伏景光忍不住笑起来,他在半空中挥了挥那支细长的烟花棒,有些恍然。

上一次像这样玩烟花是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七年前?带着幼稚的记忆已经蒙上尘埃,已经变得不甚明亮,但是烛火又在这一夜被重新点燃。

“生日快乐!”

随着那道轻快的声音落下,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僵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身侧的那个人:“……你说什么?”

“生日快乐。”那个人重复道。

诸伏景光的动作逐渐定格,他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想起,六月二十一日,这是他被授予了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代号的日期。

荒唐和可笑混杂在一起漫上心头,将刚刚生出的愉快彻底覆盖。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那个人问。

诸伏景光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举起的手逐渐落了下来,转身说:“雨宫,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那个人的表情看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困惑:“为什么?今天不是六月二十一日吗?”

说着,那个人甚至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日历,又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今天就是六月二十一日。”

烟花逐渐燃尽,所带来的光亮也逐渐消失,这个月色不佳的夜晚重新归于黑暗。

“雨宫,你真的不明白吗?”

黑夜放大了他的每一次咬字,在树叶被微风拂动时的簌簌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你明明分得清自己和麦芽的区别。”

“苏格……”

“雨宫!”他很少会打断别人的话,但是他现在不想再听到那个字眼,也不想听那段一定会让他感到压抑的话:“雨宫,我不明白。”

那个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诸伏景光握着已经熄灭的烟花,在夜色中追寻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认真说道:“你明明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那不过是一个代号。”

第75章 闭眼看(五)

雨宫清砚不太明白苏格兰威士忌为什么会生气,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因为他才生气。

烟花燃尽,谁都没有去点燃第二根,任由彼此陷入黑暗。

他们不约而同浴盐读加t地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场出行提前结束,他们沿原路返回,雨宫清砚握着一把未点燃的烟花,静静地走着。

他在思考苏格兰威士忌为什么会生气。

那是一个陌生的苏格兰威士忌,与他过去曾见过的苏格兰威士忌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知道那不是他一直以来所熟知、所喜欢、所重塑着的那个苏格兰威士忌,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个苏格兰威士忌是开心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地向前走着。

是哪里出了问题?

雨宫清砚停住了脚步。

难道我做错了吗?

苏格兰威士忌仍旧在向前,雨宫清砚看着那个背影,他本能地想叫住那个人,但是熟悉的名字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苏格兰威士忌其实并不喜欢苏格兰威士忌,是这个意思吗?

他想,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他也不喜欢麦芽威士忌这个名字。

【那不过是一个代号。】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道声音。

苏格兰威士忌只是一个代号。

他当然知道那是一个代号,但是那同样是一个角色的名字。

苏格兰威士忌就是苏格兰威士忌,这就是这个角色的设定,如果苏格兰威士忌如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抛开这个名字,那个人又是谁?

他知道苏格兰威士忌想向他表达的并不仅仅关于一个称呼,而是有关名字背后的那个人。

他一直以来看到的就是苏格兰威士忌,那么那个人想让他看到却又极力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苏格兰威士忌对他说“不明白”,他又何尝不是不明白。

夜色太浓,纵使他的夜视能力再强,那个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雨宫清砚独自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独自走在黑暗中对他来说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他经常会像这样一直向前走,直到晨光冲出黎明。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永远都是陌生的,他不愿意去了解一个虚假的黑白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更像是了解那个漫画家的过程,他为此感到恶心,所以他从不刻意去记忆这个世界里任何一样东西。

这个世界里他没有归处,他的目的地在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他向前走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向前。

但是他今天破天荒地回了一次头。

雨宫清砚看着身后那片被路灯并不明亮的灯光分割成几块的路,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他最终回到了那个公园。

那里他曾经也去过不少次,不过那是0100号任务之前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固定的落脚点,有时会随心情随意找一个长椅坐上一整夜。

他曾经在那个公园看到有人在深夜玩烟花,所以今晚他才会带着苏格兰威士忌来这里玩烟花。

那个人明明是喜欢烟花的,但是来时心情不佳,走时也还是不高兴。

他把那捆烟花举起,未点燃的烟花在黑夜中并不明显,只能依稀看出几道不甚清晰的轮廓。

烟花并没有给苏格兰威士忌带来快乐,又或许有,只是被他打破了。

他很少会像这样思考,思考另一个人,思考自己。

他以为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代号与那个人是密不可分的,这个代号赋予了那个角色一种名为存在的概念,成为了站在他面前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对苏格兰威士忌进行了重塑,他一笔一笔地把苏格兰威士忌描绘成了最令他满意的模样,现在那个人却告诉他:我不是苏格兰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只不过是一个代号。

苏格兰威士忌不过是一个代号。

他抬起头,今晚没有月亮,更何况是星星。

不远处的路灯倒是还在兢兢业业地发着光。

月亮和路灯哪一个更亮,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但是在今晚这个问题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想,曾经问出这个问题的苏格兰威士忌已经得到答案了吗?

“雨宫!”

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随之响起的还有逐渐放大的脚步声。

雨宫清砚仍旧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夜空,没有去看正靠近着的那个人。

如果苏格兰威士忌不是苏格兰威士忌,如果苏格兰威士忌抗拒着他赋予苏格兰威士忌的一切,那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去看那抹蓝色的理由。

“原来你在这里。”诸伏景光停住脚步,他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以为今晚找不到了。”

那个人并不看他,淡淡道:“找不到还找什么?”

诸伏景光沉默下来,没说话。

他坐在那个长椅上,学着身旁那人的动作去看夜空,但是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走散并不是他的本意,那个人的气息太过薄弱,一旦稍不留神,那个人即使离开了也很难察觉到。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想,就像一直以来知道的那样,只要不去看那个人,只要没有真真切切地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那就永远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身边。

对雨宫清砚来说夜不归宿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他不知道今晚的走散是意外还是刻意而为,但是他还是折返开始一路寻找。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去哪里,不知道能否重新找到那个人,不知道找到后又该说些什么,但是身体比思想先一步做出决断,问题还在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时,他却已经踏上了那段没有尽头的路。

他不想再等待三个月,也不想度过第二个愚人节。

诸伏景光看向身旁的人,说道:“雨宫,回去吧。”

那个人并未对他的提议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挑起了另一个全新的话题:“你不喜欢那个名字,为什么?”

诸伏景光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叹了口气。

他拿起散落在长椅上的烟花,摸了摸口袋,没找到打火机。

一个打火机被适时递了过来,他没拒绝。

随着轻微的啪嗒声,暖黄的火焰点亮了黑夜,诸伏景光将烟花靠近火焰,一抹范围更大的光亮迅速覆盖了打火机带来的火光和暖意。

诸伏景光随意挥了挥那支烟花,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打火机有些硌手,他没由来地笑了一声:“雨宫,我以前是会带打火机的。”

烟花很快就再次燃尽,诸伏景光没有点燃下一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打火机上。

他并不是不会抽烟,过去也会偶尔抽一支烟舒缓心情,又或是点燃一支烟然后静静地看着它燃尽,但是在知道那个人不喜欢烟味后,他扔掉了打火机。

无论起因是什么,无论对于香烟他的想法变化如何,他可以为那个人扔掉打火机,但是也仅仅只会扔掉打火机,不会抛弃更多。

雨宫清砚仍旧在看着夜空,起风了,浓稠的黑色开始流动,但是视野里仍旧是一片漆黑。

并排坐着的那个人在沉寂了许久后再次开口:“你会出现在我身边是因为我拿到了那个代号。”

“没错。”雨宫清砚说。

“如果拿到那个代号的是其他人,你也会那样做吗?”

雨宫清砚的声音稍顿,仍旧说:“没错。”

系统让他拒绝了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代号,又在三百多个任务后对即将拿到那个代号的角色的出现进行了铺垫,坐在他身旁的人会成为苏格兰威士忌其实是命中注定,但是他此刻不想这样想,也不想这样说。

如果拿到了苏格兰威士忌的人与坐在他身旁的人并非一个,那个时候他也会去找苏格兰威士忌,因为他需要完成任务,因为他需要去看看那个被系统偏爱的苏格兰威士忌,然后用得出的情报与系统进行博弈。

那个问题再次出现:系统偏爱着的究竟是此刻坐在他身旁的人,还是那个名为苏格兰威士忌的代号?

“会拥抱、会亲吻、会一起吃饭、会躺在一起甚至是更多……是吗?只要是叫做苏格兰就什么都无所谓吗?”

这一次,雨宫清砚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

为了离开这个世界,系统发布的任务他会严格执行,对象是谁并没那么重要。

那道声音在黑暗中愈发清晰,新的问题也接二连三出现,甚至开始变得不像是寻求答案,而是仅仅想要发问。

“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苏格兰呢?”

“如果我的代号是其他的酒名呢?”

“如果苏格兰其实还另有其人呢?”

“如果……”

“没有如果。”雨宫清砚打断道:“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如果。”

“雨宫,这个世界里唯独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雨宫清砚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什么?”

“我经常会想,你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抹蓝色仍旧澄澈明朗,即使在黑暗中也仍旧耀眼,层层波纹在蓝色间晕染开,他一直没有转头去看,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抹蓝色其实是在温和地注视着他。

“你就像活在另一个只有你自己的世界里,于是你不在乎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东西,不被任何常规和规则束缚。”

“但是,雨宫……从未有一刻是停留在这个世界里的话,你是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个世界的。”

“同样的,因为我一直注视着你,因为我一直在试图了解你,因为我不止一次地去尝试思考你的思考,所以此刻我才有资格说那句话……即使它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我仍然有资格这样说。”

雨宫清砚怔怔地看着那双蓝色的眸子,他想起了在北海道的高山所看到的天空,想起了东京郊外一片无名海滩卷起的海浪,不被任何东西困住,带着攻击性却又柔和的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听到自己问:“什么话?”

“我不相信你只是喜欢那个名字。”

未放完的烟花被带了回来,当然不是雨宫清砚带的,是苏格兰威士忌把散落在长椅上的烟花整理好带回了安全屋。

他们仍旧像过去很多次那样躺在一起,却有什么随着烟花的燃尽变得不同了。

雨宫清砚躺在床上,他知道身旁的那个人其实没睡着,但他并不想在此刻刻意去叫醒一个在装睡的人。

他从未认真去了解过这个世界,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他以为自己已经好好了解过苏格兰威士忌,但实际上却并不如他所想。

苏格兰威士忌并不是那个人的全部,想了解一个人,那就不能仅仅只是看自己喜欢的那一部分。

想要彻底了解苏格兰威士忌,那就要站在苏格兰威士忌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

一夜无眠。

清晨,雨宫清砚打开衣柜,沉思了许久,最终将手伸向了挂在最角落里的那件外套。

昨夜的冲突过后还没有机会让他们重新坐下来好好聊聊,今早的任务又来得猝不及防,诸伏景光一边思虑着那个人是否还会给他一个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一边思考着那个人是否会与他一同参加今天的任务。

但他还是选择了等待。

诸伏景光在楼下站了许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愈发接近集合的时间,幸而他等待着的那个人终于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一步步走下台阶,光影分割的比例逐渐偏移,露出一张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诸伏景光刹那间愣住。

除了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的还有一件熟悉的外套——蓝色的、那个人最为不喜的那件外套。

“走吧。”那个人面色如常道。

“去哪里?”诸伏景光下意识地问。

那个人随手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去看看你的世界。”

第76章 雨前(一)

麦芽威士忌变了。

安室透是最早察觉到这件事的人之一。

他本身和麦芽威士忌的交集并不算多,但是那个人与苏格兰威士忌的距离过近,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会留意几分。

而随着那个人的转变,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交集竟然也逐渐多了起来。

“麦芽。”安室透看向邻座的那个人,问道:“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喝点东西聊聊天罢了。”

那个人穿着一件熟悉的蓝色外套,对那件外套眼熟不只是因为那个人近日出现时经常会穿那件衣服,也是因为那件外套过去是属于苏格兰威士忌的。

因为这件外套出现的频率太高,组织里也有人察觉到了其中的奥妙,认出那是苏格兰威士忌去年出现时常有的装束。

于是理所当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谈起有关麦芽威士忌的话题时,苏格兰威士忌的名字开始不可避免地被提及。

安室透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致使麦芽威士忌在这几个月里做出如此转变,但与组织里很多人想的一样,他觉得这份转变一定与苏格兰威士忌有关。

安室透坐在小酒馆里,看着被递到面前的那瓶橙汁,抬手接了过来。

“谢谢。”

麦芽威士忌已经很久没像过去那样莫名其妙地找他闲坐两个小时然后直接离开了,但是会请他喝橙汁的习惯却被保留下来。

其实他对橙汁并不感兴趣,也对这种色彩鲜艳的饮料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不过每次收到时,他还是会道着谢接过来。

他知道其实现在收到的橙汁与过去收到的橙汁有所不同,橙汁本身并没有变,发生改变的是麦芽威士忌的态度。

“你最近似乎很喜欢穿这件外套。”安室透装作随口一提,一边拧开橙汁的瓶盖一边又说:“苏格兰以前也有一件差不多的。”

“嗯。”

是一个很中性的回答,没承认也非否认,没忽视也没重视,安室透几乎要怀疑对方是猜到了他的试探,但是那个人的表情又偏偏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安室透找老板要了两只杯子,倒了杯橙汁给邻座的那个人,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少了一个。”那个人拄着下巴说。

“嗯?”安室透没听懂,笑着问:“少了什么?”

“杯子。”

他还是没听懂那句话的意思,不过一分钟后,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麦芽威士忌会说杯子少了。

安室透脸部的肌肉抽了抽,找老板又要了一只杯子,皮笑肉不笑地跟姗姗来迟地第三个人打了声招呼:“真巧啊,黑麦。”

诸星大找了个座位坐下,他不是很想跟精神状况堪忧的麦芽威士忌坐在一起,但是比起那个,他更不想跟一向合不来的波本威士忌紧挨着,所以他还是选择了那个靠近麦芽威士忌但是远离波本威士忌的位置。

他转头看向右手边的那两个人,动作忽然微滞。

不知是不是那件略显熟悉的蓝色外套的缘故,他忽然想起了过去和苏格兰威士忌一起小聚的画面,那个男人也总是会坐在中间的位置,成为每一场三人小聚的中心枢纽。

“喏,橙汁。”

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的家伙语气和表情都很和煦,似乎没什么异样,但是这种神色出现在波本威士忌脸上才最为反常的。

诸星大的目光落在那半杯橙色液体上,没动。

“只剩半杯了,麦芽买的。”

见麦芽威士忌的也看过来,诸星大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那半杯橙汁,并没有喝的意思,随手摆在了一旁。

“麦芽,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诸星大直入主题道。

“没什么,喝点东西聊聊天罢了。”

再一次听到熟悉的答案,安室透笑了一声。

诸星大没再开口追问。

这家小酒馆他并不陌生,过去他也曾在苏格兰威士忌的邀请下来过几次,有时候是两个人,偶尔也会叫上波本威士忌一起。

诸星大微微皱眉,从走进这家店时起就若有若无地萦绕着的异样感愈发清晰,他再次转头看向坐在右手边的那两人。

就像苏格兰威士忌经常做的那样,他想,此刻坐在他和波本威士忌中间的麦芽威士忌,让他想起了并不在场的苏格兰威士忌。

麦芽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波本威士忌之间的感情纠葛他不知具体状况,但是在今天这场熟悉又陌生的小聚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再联系起这几个月里行为愈发反常的麦芽威士忌,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想法。

——麦芽威士忌在体验苏格兰威士忌的生活。

这种猜想无根无据,但是一旦生出就很难驱散,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想,似乎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比如麦芽威士忌为什么要约他和波本威士忌来这家小酒馆,比如麦芽威士忌为什么总是穿着的那件极为熟悉的蓝色外套。

麦芽威士忌想做什么?取代苏格兰威士忌?还是说……

诸星大的手指无意识地叩了叩桌面。

还是说,麦芽威士忌在尝试以苏格兰威士忌的角度看待问题,甚至是在以苏格兰威士忌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

他将越来越发散的思绪抛开,不准备再朝着这个没有根据的方向继续深想下去。

就算表面看起来的确跟苏格兰威士忌邀请他和波本威士忌时的状况很像,但本质上还是不同的,这场不像小聚的小聚很快就在不尴不尬的交谈声中迎来了结束。

诸星大松了口气,转头间不经意地发现波本威士忌与自己反应相似,微顿,在那个人转头看过来时提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虽然心里想着麦芽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的事情与他无关,但是在那家小酒馆附近碰上苏格兰威士忌时,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主动打了声招呼。

他平时并不会路过这里,但横穿这个公园是一条回安全屋的近路。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苏格兰威士忌——独自静坐在长椅上,不知道为什么要深夜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索性接下来也没其他事,他干脆也坐了下来。

“一个人吗?还是在等人?”诸星大问。

“大概两者都有吧。”苏格兰威士忌回答。

诸星大没继续问苏格兰威士忌等的那个人是谁,他们的关系在组织里的确已经能称得上不错,但是还不至于好到连这种问题都能问的程度。

更何况苏格兰威士忌对界限划分一向很严格,他不准备以那么直白的方式去挑战那个人的边界感。

只要耐心等下去,总能看到结果,毕竟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附近,无非就是在等待刚刚与他在那家小酒馆分别的两人中的一个。

从许久之前与麦芽威士忌单独进行过的会面里的话能得知,苏格兰威士忌同时对麦芽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那么,今天苏格兰威士忌又是为了哪一个才在此等待?

“我记得你之前总是会穿一件蓝色的外套。”诸星大装作漫不经心地挑起话题:“最近倒是没看你穿过了。”

“是啊。”

很模糊的回答,说成是敷衍也不为过,这并不是平日里那个滴水不漏的苏格兰威士忌的作风。

诸星大的兴致愈发浓厚,说道:“被麦芽抢走了吗?”

“不是。”那个人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淡淡道:“送给他了。”

月光稀薄,不过头顶的路灯足够亮,即使对方没有转头,诸星大也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抹蓝色。

他莫名就想起了不久前看到过的那件蓝色的外套。

“前段时间麦芽找过我一次。”

随着话音落下,诸星大正对上了一双蓝眸。

那家伙人对某些关键词过于敏感,敏感到超乎他的预料,让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跟麦芽的关系还真不错啊。”他感叹道。

苏格兰威士忌并没对这句话进行什么表态,不过既然他们此刻会对视,那就已经可以代表很多。

他不准备卖关子,但是也不准备说得太过详细,选择性地说了一句:“麦芽跟我聊了一点关于同时喜欢上两个人的话题。”

果然,那个人面色不佳地收回了视线,再度看向远处。

苏格兰威士忌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一个是麦芽威士忌,另一个大概率是波本威士忌,那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蒙着一层雾,很难看清。

不过他并不是准备完全看清,只要能摸出那三人的态度就足矣。

既然麦芽威士忌会为了这件事主动找到他咨询,那就说明麦芽威士忌对这件事其实是相当在意的,或者说,麦芽威士忌在意的其实是苏格兰威士忌。

——那身为最重要的那个当事人的苏格兰威士忌呢?

远处传来脚步声以及零散的交谈声,诸星大意识到,在他走后,那两个人竟然是结伴同行的。

苏格兰和波本过去也这样做过,因为那两个人回安全屋的路线有一段是重合的,所以三个人的小聚结束后,往往是兵分两路离开。

麦芽和波本也顺路吗?

诸星大模糊地察觉到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没能抓到实处,那两个人的身影愈发清晰,他定下心神,抓住机会回归正题,问道:

“苏格兰,波本和麦芽你更在意哪一个?”

苏格兰威士忌前言不搭后语地回了一句:“我在等麦芽。”

诸星大无声地笑起来:“这样啊……”

诸伏景光没有过多理会黑麦威士忌意味深长的话,看着正并排走来的那两个人,他站起身,大步芋堰芋堰迎了上去。

那个人今天穿了那件蓝色的外套,在过去他经常约见波本和黑麦的小酒馆进行了一次小聚。

他知道雨宫清砚是在尝试以他的视角去看他眼中的一切。

那个人的耐心不足,不愿意做出更多的揣摩,生出想看他的世界的想法就干脆直接站在他的位置上;但是那个人的耐心又很足,愿意用曾经注意到的每一个细节去完成每一场的重演,去一次次看他眼中的世界。

“让你久等了。”留着一头浅灰色长发的男人说。

诸伏景光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我也刚到不久。”

他想,没有什么更在意或者更不在意的,波本和麦芽都只是一个代号,那两个人里没有哪一个是真的把代号和自身混为一谈的。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他只能回答,苏格兰会等待麦芽,但是诸伏景光不会。

第77章 雨前(二)

雨宫清砚不喜欢那件蓝色的外套,甚至从很久之前就反感他穿那件外套,现在却开始频繁地穿上那件衣服,甚至还买了许多一模一样的同款。

诸伏景光看在眼里,不知道自己该对此作何感想。

但是他知道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

一个极度自我的人愿意为你改变,这本身就已经能代表很多东西,而作用对象是雨宫清砚就更加值得深思。

那毕竟是雨宫清砚,他时常这样想。

苏格兰为麦芽做出了很多改变,但是诸伏景光不能。

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难以控制的。

苏格兰原本就是在他收敛了某些特质的前提下诞生出的人,然而苏格兰和诸伏景光之间的界限在他未察觉时变得愈发模糊,那他不得不早作打算,加快计划的进展。

有些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晚的烟花熄灭后,雨宫清砚开始尝试站在他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或者说,雨宫清砚试图扮演苏格兰。

而苏格兰是不会拒绝波本的邀约的,所以在好友的配合下,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将是完全属于他的时间。

诸伏景光第二次光临了那家并不常去的咖啡厅。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又把带来的书放在桌面上。

这本书他听过很多次,却还没真正看完。

在等待的时候,他翻看了几页,试图找出自己上一次看到了哪里。

记不太清了,已经过去太久了。

这本书是为了接头的暗号买的,因为是畅销书,所以即使没看完也对基础设定有一些了解,如果真的感兴趣,未来他也还有大把的时间去阅读这本书。

诸伏景光随意找了一页,装出阅读的模样。

这本书保存得很好,但是也能看出一点翻阅的痕迹,那是雨宫清砚留下的。

他没想到率先读完这本小说的会是雨宫清砚,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把这本小说看许多遍,不过那个人一向会超出他的预料,所以也不值得惊讶。

一个女人在店员的引导下站在了他的桌旁,询问是否可以拼桌。

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那个人怀中抱着的那本侦探小说上,笑着答应下来。

他回到安全屋时那个人还没回来,诸伏景光主动打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另一头的人接通得很快,依稀还能听到来自波本的声音。

“今天还回来吃晚饭吗?”诸伏景光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问道。

很难想象,他竟然已经能够毫无心理压力地对雨宫清砚说“回来”。

这是原本只是一间安全屋,和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的暂时居所没什么两样,但是现在,这间公寓里几乎约等于住了两个人。

回来这个词承载了很多含义,也超出了这间安全屋存在的最原本的意义。

电话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诸伏景光笑笑,应了一声,率先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的意义并不局限于一顿晚餐,还可以确认此前的那段时间里雨宫清砚的确和波本待在一起。

他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份计划。

雨宫清砚愿意为他暂且收敛那份极度的自我性,而那个人退让的一小步就足以让他向前迈一大步。

那份计划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未来不会再有这种绝佳的时机。

谁都不知道雨宫清砚下一秒会不会重新成为那个不愿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个俯视者,也没有人知道雨宫清砚明天是否还会对他存有优待。

雨宫清砚身上的不确定性永远无法想象,就像时至今日,他仍然会在打开安全屋的门的那一刻思考里面有没有人一样,这种思考永远无法终止。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状况,毕竟那个人经常会对他说要保持思考。

他按部就班地准备晚餐,在把碗筷整齐地摆在餐桌上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这么多菜,能吃完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我猜……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个人的气息一如既往地难以察觉,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厨房门口,不过那并不重要。

诸伏景光回过身,目光短暂地落在了摆在餐桌上的那些菜上,动作微顿。

很难说清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他的确是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去洗手吧,可以吃饭了。”

“哦。”

雨宫清砚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响起,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镜子,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于是他看起来也越来越接近原本应有的模样。

同时这也代表着,距离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你不问问他去哪里了吗?】

雨宫清砚仿佛没听到那道声音,自顾自地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

他在心中默念着一个数字,那是最新的任务序号。

数字开始无限接近900,他的最终目标即将达到,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要把剩下的事情完成。

他觉得一百多个24小时是很漫长的,不过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他会离开,但是不能就这样把一个半成品留在这里。

雨宫清砚熟练地把系统的声音屏蔽,他回到厨房,苏格兰威士忌正在盛汤。

他笑了笑:“看起来味道不错。”

他还没看到一个完整的苏格兰威士忌,结果远比过程重要,他一定要看到一个结果。

那个人的厨艺一如既往地优秀,雨宫清砚吃得很舒心,不过如果那道如影随形的声音能安静一点就更完美了。

【他问心有愧,所以才会准备这桌菜。】

雨宫清砚把坐在对面的人夹到他碗里的菜吃掉,“啧”了一声。

“不合口味吗?”苏格兰威士忌立刻问道。

“没有。”雨宫清砚站起身:“我吃饱了,碗放着一会儿我来洗。”

“……好的。”

目光触及餐桌另一侧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雨宫清砚脚步稍顿,又额外补充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他对苏格兰威士忌的厨艺很满意,但是就算再怎么左耳进右耳出,系统的啰嗦也还是会让他感到厌烦。

他的签到已经进行到后期,系统的静音模式竟然还没开发出来。

还好这种生活不久后就能迎来结束。

诸伏景光看着那个径直离开的背影,也跟着站了起来。

客厅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听出来那是娱乐节目的声音。

他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洗干净切好,这才走进客厅。

就像他猜的那样,那个人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诸伏景光坐在沙发上,那个人十分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了他腿上。

“今天和波本聊得开心吗?”他问。

“一般吧,挺无聊的。”那个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样啊。”

虽然电视开着,但是那个人并没真的在看,诸伏景光也觉得那种类型的节目大概率很难吸引那个人的注意力。

但是那并不影响电视机里的明星和主持人仍旧在一边做着游戏一边时不时大笑起来。

“静音。”

诸伏景光微愣,目光下意识地搜寻起遥控器。

他正准备探身去拿遥控器,但是那道声音很快就再次响了起来。

“坐着。”

于是诸伏景光的动作立刻停住,他垂下眸,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那个人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没再开口,并未给出任何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视机的节目已经换了两次,未开灯的客厅里逐渐昏暗下来,喧闹又寂静。

腿有些麻了,却恰恰成为了那个人的的确确还停留在这个世界的证据。

他低下头,借着电视机屏幕散发的光去看那双隐藏在一层薄薄的镜片下的闭着的眼睛。

他知道当那双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会是一抹静谧又神秘的深绿,尚且陌生时会不愿意与其对上视线,久而久之却会不受控制地难以移开目光。

这就是真正的雨宫清砚。

他伸出手,在真正触及那个人之前顿住,半晌,他的手缓缓垂落。

那个人的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像他放在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上的人的模样。

那才是雨宫清砚最初应有的样子。

他小心地挑起一缕浅灰色的发丝,柔顺的发丝穿过手指,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于是那缕发丝很快便从指尖滑落,归于平静。

“喜欢?”

诸伏景光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电视机里的声音,而是来自身侧。

枕在他腿上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诸伏景光顿了顿,歉意道:“打扰到你了吗?抱歉。”

“没有。”

那个人坐起来,原本虚虚地搭在掌心的发丝随之而去,诸伏景光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你喜欢长头发?”

诸伏景光慢半拍地想起,自己还没回答那个人的上一个问题。

“也不算……就是觉得跟那张照片很像。”

那个人懒散地靠在沙发背里,笑了一声:“是吗?”

诸伏景光也跟着笑起来:“如果摘掉眼镜,看起来就跟那时候没什么差别了。”

那个人并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用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上。

客厅里陷入彻底的寂静,唯一的光源也一并消失。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打破寂静,说道:“雨宫。”

“嗯?”

他终于还是重新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深绿色的眸子,定下心神,语气轻快:“黑麦的女朋友买了两张游乐场的票,但是他们临时有事去不了了,黑麦就把票转送给我了……过两天要一起去玩吗?”

【没错,这就是苏格兰的计划的开端。】

雨宫清砚看着那张神色温和的脸,随手抛了两下手中的遥控器,勾了勾唇。

“可以啊。”他笑着说:“你会安排好一切的,对吧?”

“……当然。”

第78章 雨前(三)

雨宫清砚对苏格兰口中的游乐场之行很感兴趣,或者说,其实他感兴趣的是苏格兰的计划。

与苏格兰拥有着伟大友情的波本曾经计划杀了他,那么强调过不想杀他的苏格兰的计划又会是什么?

雨宫清砚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轻轻敲了敲手机屏幕。

苏格兰拒绝了成为苏格兰,那么就说明他选择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系统知晓有关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剧情,包括藏在苏格兰和诸伏景光背后的真相——毕竟那个名字就是系统主动告知他的。

雨宫清砚短暂地考虑过系统会不会以任务奖励的形式借此机会直接告诉他有关那个名字的设定,又或者借发布任务的机会对他的安排做一些干扰,但事态竟然意外地平静。

平静,甚至是清静,这让雨宫清砚相当受用。

就像他几个月前看的那本侦探小说一样,剧透会折损乐趣,他很期待苏格兰撰写的剧本。

“可以出发了。”从卧室走出来的那个人说。

雨宫清砚把手机收起来,站起身说:“走吧。”

他们一起下楼,去停车场,依然是由苏格兰充当司机。

“是一家新开园的游乐场,体验票限量发放,人大概不会很多。”

雨宫清砚漫不经心道:“挺好的。”

那家游乐场的位置跟苏格兰的安全屋离得不算近,不过也无所谓,把时间消磨在车里和消磨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没什么太大区别。

“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在等待红绿灯时,邻座的司机这样问。

雨宫清砚转头问:“你呢?”

“鬼屋吧,听说那家游乐园的鬼屋占地面积很大,布景和道具都很逼真。”

雨宫清砚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问:“你呢?有什么感兴趣的项目吗?”

他对那种地方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如果不是因为苏格兰的邀请,他不会涉足那种地方,不过那个人似乎真的很想得到一个答案,所以他还是随意道:“旋转木马。”

苏格兰没再说什么,随着绿灯亮起,车子平稳地驶出去。

就像苏格兰说的那样,这是一家新开园的游乐场,能看出来里面的设备都很新,原本就是工作日再加上限制了入园人流量,这会儿大多数项目都不需要排队。

雨宫清砚坐在长椅上,接过递到面前的冰淇淋,苏格兰还说了什么,他没太注意听。

今天的苏格兰话格外多,多到有些让人懒得一一回答,但他还是一一都给了回应。

“味道怎么样?”

很常规的冰淇淋,口味是他让苏格兰随意选的,这个问题未免显得有些多余。

雨宫清砚缓慢地眨了眨眼,顺手把手里的冰淇淋递过去,“尝尝?”

出乎意料,那个人还真低头尝了一口,雨宫清砚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格兰身上流露出的每一分反常都会加深他对苏格兰接下来的计划的期待,他真的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其实现在已经不算适合吃冰淇淋的季节,不过雨宫清砚倒是觉得温度刚刚好,冰淇淋既不会冻硬也不会化掉。

他慢悠悠地吃完了一支冰淇淋,一旁适时地递来了一张纸巾,他十分自然地接过,擦了擦手。

雨宫清砚站起身,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说道:“走吧。”

“去哪?”

他理所当然道:“鬼屋。”

站在长椅旁的男人摇摇头说:“不,还是先去玩旋转木马吧。”

顿了顿,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旋转木马离这边更近一些。”

雨宫清砚耸耸肩,无所谓道:“随你。”

雨宫清砚对旋转木马没什么兴趣,他在车上时不过随口一说,那种仿佛一直在发生移动但是实际上一直在围着一个原点转圈的东西很难让他生出什么好感。

他喜欢向前走,但一直向前却又一直在原地不动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他把手臂随意搭在旋转木马周边的护栏上,对已经走进护栏里的那个人说:“去吧,我看着你。”

诸伏景光转过身,这才发现原本并排走着的那个人竟然没再继续跟上来。

护栏并不高,只有一米多,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向旋转木马的方向走去。

机器缓缓启动,转头间他依稀看到那个人拿出了手机,不清楚是在做什么。

诸伏景光知道雨宫清砚对游乐场并不感兴趣,但是当下这个状态中的雨宫清砚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这种想法其实是很糟糕的,很难说清其中是否包含着侥幸心理,但是事实就是,雨宫清砚今天跟着他来到了这家游乐场。

两分钟在分神中转瞬即逝,诸伏景光快步走向护栏,那个人正收起手机。

“感觉怎么样?”那个人抬起头笑着问。

诸伏景光发现今天的雨宫清砚似乎格外爱笑,完全不吝啬于展现自己的笑容,虽然那双眸子仍旧没什么波澜,但还是能判断出那个人的心情大概率很不错。

那个人心情不错,生出这种想法的下一秒,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安全屋的窗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立刻把无关的思绪抛开,回答道:“不太好。”

那个人闻言即刻直起身,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雨宫,没有人在排队,只有我们两个。”

诸伏景光的目光扫过一旁空荡荡的排队处,只有工作人员还在兢兢业业地守在原地。

他隔着一面不算高的护栏伸出手,莫名有些紧张,但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可以陪我再玩一次吗?”

那个人没说话,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掌心,转身离开。

还没来得及失望,那个远去的身影又忽然拐了个弯,从排队入口绕了进来。

诸伏景光有些微愣,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还在发什么呆?”那个人口吻平淡:“仅限今天,走吧。”

玩旋转木马明明最初是雨宫清砚提出来的,但是经过他的邀请,雨宫清砚才真的愿意尝试这个项目。

游乐场的确是一个适合追寻刺激或者放松的地方,但是他们的经历和身份注定了他们在这里得不到什么真正的身心舒畅。

——虽然他们会来到这里的初衷也本就不是为了放松。

那个人随意选了个位置,诸伏景光顺势坐在了后一个位置,旋转木马再次启动,轻快的乐声随之响起,仍旧是原本的转速,但是刚刚仿佛转瞬即逝的一百二十秒忽然变得漫长起来。

他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些恍然。

雨宫清砚,代号麦芽威士忌,个性古怪,极度自我,逻辑清奇,思维跳跃,由琴酒引荐加入组织,三个月拿到代号并成为组织高层朗姆麾下的重要成员,是组织的话题中心级人物。

那个人的资料他背得不能再熟悉,但是还有一些基于那些排列工整的文字以外的东西在不受控制地滋生。

那个人今天又穿了那件蓝色的外套,他想。

他过去常常觉得那个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现在,那个人开始频繁地穿那件蓝色的外套,终于愿意勉强踏入这个世界。

那可以代表很多,又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

毕竟他们都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他坐在后一个位置,看不到那双眸子,只能看到随风微微舞动的发丝以及一个怎么都触及不到的背影。

那才是雨宫清砚的本质——永远向前走,永远不回头。

或许你能短暂地跟上他的脚步,或许他愿意短暂地为你停留在原地,或许你甚至能短暂地同他站在一起,但是当对你的兴趣散去,那个人就只会留下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背影。

无法触及,无法抓住,就像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又不知道将会吹向何处的风。

微风能拨动发丝,也能波动心弦,但是终究还是会从指尖穿过,冷暖自知,然后不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一百二十秒再次结束,旋转木马缓缓停下来,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发生改变。

诸伏景光率先动了起来,大步向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人走去,开口道:“雨宫。”

那个人转过身看他:“嗯?”

旋转木马并没有给那个人带来任何改变,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但是看起来依然对这个地方提不起兴趣。

诸伏景光话音一顿。

那个人在配合他甚至是在迎合他,这明明是早就发现的事情,却还是会忍不住生出诧异。

最初被迫与这个人的交集逐渐增多时,面对很多难以理解和难以控制的事情,他常常会想:那毕竟是麦芽。

后来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愈发被压缩,他越来越习惯那个人的存在,面对一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事情时,他开始告诉自己:那毕竟是雨宫清砚。

“然后呢?还想去哪里?”雨宫清砚问。

诸伏景光回过神,四处看了看,锁定了一个方向:“鬼屋?”

“可以。”那个人说:“我很期待。”

诸伏景光把远眺的目光收回,重新看向站在面前的那个人。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仍旧静谧且难以看透,但是在这一刻,他觉得那个人的那句话是真的。

那个人对鬼屋的期待或许是真的,他想。

但是那个人期待的又似乎并非鬼屋本身。

他掩下眸中的异样,缓缓呼出一口气,露出个笑容:“走吧,我带路。”

雨宫清砚微微颔首。

迈开脚步的那一刻,一道唯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后响起——

【鬼屋里可不止有鬼。】

雨宫清砚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身旁的那个人。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苏格兰,我很期待。”

那双蓝色的眸子似乎凝固了一瞬,但下一刻就重新化为了一汪温和的泉水。

代号苏格兰的男人点了点头,笑着说:

“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79章 百鬼夜行(一)

系统说鬼屋里不止有鬼,雨宫清砚倒是觉得这样才更有趣。

虽然他没去过其他鬼屋,但是也能看出这个游乐场的鬼屋的确投入了不少资金。

沉浸式体验鬼屋,似乎还有什么剧情设定,他没听,不过到达更衣室时他还是顺着苏格兰的动作随手拿了件黑色羽织套上。

“还有这个。”

雨宫清砚理了理衣襟,闻言不作他想地接过递到面前的面具,随意看了两眼,并没戴上,扔在了一旁。

苏格兰已经换上了全套服装,刚刚没仔细听鬼屋设定,不过看这个场景和那副装扮就能猜出来主题大概是与百鬼夜行有关。

雨宫清砚尝试辨认苏格兰扮演的是什么,但是还没等真正想起来,他就已经失去了辨认的兴趣。

他们在与他们装扮相似的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向场地内走去,光线越来越昏暗,随之而来的还有冷风、蓝绿色的火光、瘆人的背景音。

雨宫清砚在原地站了两秒,觉得这附近的机关里大概是没少放干冰。

他转过头,苏格兰正蹲在旁边研究什么东西,他站在一旁等待,没生出探头去看的兴致。

“雨宫。”

“嗯?”

蹲在地上的那个人抬起头,没看到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色的面具。

在更衣室还有很多这样的面具,都是为游客准备的,衣服他勉强愿意穿一穿,但是面具会影响到他戴眼镜,戴眼镜和戴面具只能选择一个。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他不准备在一个鬼屋里把对苏格兰的所有喜爱和在意泯灭在一张面具下。

“谢谢你愿意陪我来。”

那个人大概还笑了笑,从嗓音里依稀能判断出几分熟悉的温和,但是因为那层碍事的面具,他没能看到那个笑容。

他当然能想象出那个笑容,但是他不喜欢想象,他喜欢真实的东西,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那个人过了许久都没说话,诸伏景光以为大概等不到什么回应,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缓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面前的宝箱。

这绝对是一家值得被称赞的鬼屋,占地面积极大,布景逼真,路线复杂繁复,扮演鬼怪的工作人员也足够多。

“那你要好好报答我才行。”

诸伏景光一愣,立刻转过头,才发现那个人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旁。

那个人同他并排蹲在一起,却并没有看那个宝箱,拄着下巴,目光直直地投过来。

那个人总是这样,虽然有时候话语和行为难以理解,但是那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刻意而为,而是因为没人能时时参透那个人的逻辑。

雨宫清砚其实是一个很直白的人才对,总是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目的,也总是毫不避讳地投出目光,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能动摇他的东西存在。

“怎么了?”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感谢这张面具,至少帮他省去了在近距离接触下调整自己的表情的麻烦,他低下头,继续摆弄那个宝箱,说道:“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身旁的那个人笑起来,笑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直到笑声的尾音消散,他最终也没说自己想要什么报答。

诸伏景光没有追问。

他们用宝箱里拿到的线索得出了下一段路该如何走,推开一道道门,避开一个个装扮成鬼怪模样的NPC,一路向前。

直到一条新的线索告诉他们,他们在这个关卡必须兵分两路才能完成通关。

“那么,一会儿见?”

雨宫清砚看着那张画着花纹的黑色面具,还是没想起来那是什么鬼怪的图案,他再次放弃了思索,又在那个人准备继续开口的前一刻微微颔首,把那个人更多啰嗦的话堵回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那个人没再说什么,雨宫清砚则是率先迈开了脚步。

他回了一次头,苏格兰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愿再开口,像极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去执行组织的任务时的模样。

雨宫清砚有些惊讶,他竟然还能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一副画面,这对他来说称得上夸张,所以他忍不住笑起来。

“一会儿见。”

诸伏景光看着那个一边向前走一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的男人,随着身上披着的黑色羽织逐渐融入黑暗,他低声道:“会见的。”

他向另一条路走去,兢兢业业地扮演鬼怪的NPC们从黑暗中一一浮现。

他摘下面具,环视着周围的所有同僚,没说话,点了点头。

没有人回应他,在场的所有人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由一道道黑影汇聚而成的人流按照计划悄然向另一条路涌去。

落于最后方的一个人递来了一副防毒面具,诸伏景光接了过来快速扣在脸上,快步跟了上去。

原本时不时就要会上线一下的NPC们在走进这条路后就没再冒出来过,雨宫清砚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活动了几下手指。

疲惫,困倦,无力,眩晕,大概是投放了麻醉剂喷雾一类的东西,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开始,这段路上还有很多东西在等着他。

——比如,一群潜伏的鬼。

雨宫清砚看着出现在前方的黑压压的穿着鬼怪服饰的NPC,没有出现任何停顿,仍旧向前走着。

身后也传出一阵不易察觉的悉悉索索声,后方的场景大概与前方无异,他懒得回头。

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让他回头或者停住脚步的,能让他在意的那个人没有藏在那群鬼里,而是在其他地方等他。

刚刚说了一会儿见,那就要守约才行——无论是哪一方皆是如此。

“原来都在这里,这么不敬业的话可是会被扣工资的。”

雨宫清砚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适应着这种疲软,他抬起头,淡淡道:“不过想也知道,只要让我没有机会去投诉就可以了。”

“要来试试看吗?”

苏格兰的计划,诸伏景光的背景,那个人的目的,一切的一切都将在今天揭开——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要看到完整的苏格兰。

一阵毫无征兆响起的剧烈声响夺走了游乐场里的游客的注意力,随着雀鸟的惊飞,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起来。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是鬼屋那边吗?是音效吗?!”

“好厉害啊,跟电影里的枪声一模一样。”

“早就听说这家游乐场的鬼屋投入很大了,没想到能做到这种程度,好逼真。”

人们的兴趣逐渐消散,人流重新恢复流动,但是刚刚的话题并没有随之消失。

“不过鬼屋那边宣传的不是百鬼夜行主题吗?”一个年轻人一边走着一边跟同行的朋友吐槽道:“平安时代哪有枪,这么大一个游乐场,也太不严谨了吧……”

“好玩不就行了。”

“也是。”

第80章 百鬼夜行(二)

这个鬼屋对得起宣传中的投资金额,至少场地的确足够大。

雨宫清砚靠在墙壁上,缓了几口气,后知后觉地想起空气中弥漫的麻醉剂喷雾,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两秒钟后,他又觉得没必要这么认真,更何况参考他和苏格兰分开的时间,他现在大概已经被麻醉剂腌入味了,也无所谓多吸一口少吸一口。

不过那些麻醉剂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四舍五入也让痛感变得不太清晰。

虽然这种情况下,痛感的削弱并不算什么好事。

血顺着手臂淌下来,淋淋漓漓地滴落,他低头检查了一下弹夹,里面已经空了。

和苏格兰去游乐场玩当然不会带什么装备,口袋里会有这把枪都是因为昨天执行任务时忘了拿出来。

雨宫清砚把枪收起来,准备去做点正事,比如,履行和苏格兰的约定——他们刚刚说好了要一会儿见。

麻醉剂的药效还在逐渐加深,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抵抗,雨宫清砚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反正鬼屋里遍布监控,那个人会先来找他。

想一次性把前后夹击的两群小鬼消灭有一点难度,不过想把他们甩掉对他来说轻轻松松,虽然一时不察被流弹擦伤,但也正好可以帮他清醒一下。

这的确是一个足够大的鬼屋,这个关卡的空间也格外大,但是对进行枪战还是太小了,所以对面的鬼开枪时很克制,这也给了他机会。

因为他不在意空间大小,不在意是否会误伤同行者,也不在意是否会误伤自己。

雨宫清砚大摇大摆地走着,等待苏格兰来为他讲解剧本。

苏格兰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过系统一直在装死这一点倒是很不错,清静了不少。

大概是吸入过量麻醉剂带来的负面效应让他不太舒服,也可能还有见了血却迟迟不见苏格兰出现的缘故,他开始感到不耐烦。

他可以陪那个人玩旋转木马,也可以陪那个人去鬼屋玩,但是那不代表他愿意跟一群不知人鬼的NPC玩捉迷藏。

忘了过了几分钟,雨宫清砚停住了脚步。

“这是……”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鬼屋入口处的宣传牌上,似乎的确提到了迷宫这个元素。

他耸耸肩,随意推开了一扇门。

“他会进去吗?”

诸伏景光面色沉静,斩钉截铁道:“会。”

提出疑问的人没再说话,继续在监控中追寻那个人的踪迹。

“还真是神奇,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在监控里都很难捕捉到他的影子……”

诸伏景光看着那块监控屏幕,没有接话。

那个人的确就是这样,明明并不低调,但是却总是很难察觉到他的存在。

没能在第一关卡把那个人逮捕是意料之中,麦芽威士忌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小人物,实力超乎寻常,频繁地与那个人搭档执行任务的他对此深有感触。

所以只要能折损那个人的精力和行动力,刚刚的计划就不算失败。

“他出现了!”

诸伏景光立刻凑近屏幕,迷宫入口处,那个人随意选了扇门走了进去。

“他真的进去了……无论怎么想,那里对他都没有任何优势才对吧。”

诸伏景光的目光凝结在迷宫入口的地板上的几滴模糊的血色,半晌,才开口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调试了一下耳机,确认无误后大步离开了监控室。

诸伏景光走入迷宫,与此同时,已经有更多的公安警察分布在迷宫的每一个角落。

他是最后进去的那个人,也是唯一一个选择了与雨宫清砚同一扇门的人。

——如果是那个人,他会走出一段怎样的路?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毫不犹豫地向前。

雨宫清砚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诸伏景光想。

他推开一道道门,追寻起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像他敢断定那个人一定会走进迷宫,他现在也能猜出那个人的路线。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对此感到惊奇,曾经觉得怎样都无法理解、无法看清的人,竟然逐渐变得有迹可循起来了。

迷宫的地形对那个人来说并不有利,但是那个人还是会走进去,因为那个人什么都不在乎,过程并不重要,比起不利因素和风险,那个人更在意自己是否是在向前。

那是一个永远都在向前走的人,折返和退让对他来说不可思议,甚至可以称之为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所以只要向前,一直向前走,就能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特制的麻醉剂正在逐渐生效,即使不能正面击溃那个人,只要拖延的时间足够长,这场围剿也不会失败。

迷宫里有一百扇门,这一百扇门叠合墙壁和路径又将这里分割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密闭空间,隐形监控分布在迷宫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开每一扇门,找到那个人,然后逮捕他。

诸伏景光警惕地站在一扇门前,他蹲下身,用指腹沾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很湿润,地上的血滴边缘也还没有任何风干的迹象。

他知道这代表着自己距离那个人已经不远了。

诸伏景光站起身,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带着金属独有的冷意的硬物,那是自从成为卧底搜查官后许久没有碰过的东西——手铐。

他无声地、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握住了那扇门的门把手。

即使是吸入了大量特制的麻醉剂且已经负伤的状况下,他也无法保证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击败那个人,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自信,而是因为那个人是永远都不知道会怎样出牌的雨宫清砚。

他屏住呼吸,握住门把手的手逐渐施力,推开了那扇门。

“你来晚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诸伏景光缓缓松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他对那个正对着自己的漆黑的枪口不为所动,迈开脚步走进门内的空间。

他看着那个举着枪的人,即使此刻仍旧有血沿着垂落的手滴落,但是那个人看起来依然一如既往地从容淡然,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被他放在眼里。

地板和墙壁都是纯白的,所以血色为视觉带来的冲击感就格外强烈,诸伏景光的目光重新落回正对着自己的枪口上,叹了口气。

“你已经没有子弹了吧。”

即使强如雨宫清砚,吸入大量麻醉剂后也难免会生出眩晕,意志的确无法磨灭,但那是生理上无法抑制的意识缺失。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只握着枪的手分明晃动了一瞬,麻醉剂的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如果我有呢?”那个人说。

诸伏景光看着那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眸子,没有说话。

那把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前一天的任务以及在刚刚短暂的枪战中,他计算着那个人每一次扣动扳机,那把枪的弹夹一定已经空了。

“麦芽,束手就擒吧。”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叫那个人“麦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自从得到了可以直接称呼姓名的权力,麦芽威士忌似乎就像是消失在了他的世界,只余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雨宫清砚。

但是在这一刻,他面对的那个人只是麦芽威士忌,也只能是麦芽威士忌。

诸伏景光计算着时间:同僚前来增援的时间,以及麻醉剂的药效达到顶峰的时间。

站在对面的人终于动了起来,手里的枪仍旧瞄准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

“如果这把枪里还有子弹呢?”那个人说。

诸伏景光缓缓道:“那么,我的同伴们会逮捕你。”

举着枪的人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哦?你的同伴?”

枪口越来越近,诸伏景光却纹丝未动,他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耳膜模糊地捕捉到了轻微的啪嗒声,他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血液滴落的声音。

他没有低头,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开在纯白色的地上迸溅的血花。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雨宫——”

一道突兀的枪响划破了每一块纯白空间里的寂静。

室外飞鸟惊起,空中飘落下几根羽毛,已经经历过一次枪响的游客们仍旧将其当作鬼屋的音效,甚至没有为之驻足。

诸伏景光的瞳孔微微颤动,子弹近距离地从耳畔划过,除了飘落的几根发丝以外,同时出现的还有耳鸣。

那个人又说了什么,他没能听清,只从口型依稀判断出那大概是——“最后一枚子弹,送给你了”。

一只手探入了他的口袋,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手铐,耳鸣的负面效应缓慢褪去,紧随而来的两道清脆的金属扣扣紧的声音迅速占领了他的耳膜。

面前的人微微抬着下巴,神色中看不出一丝一毫败者的痕迹,唯有愈发沉重的呼吸声暴露了几分勉强,他说:“那么,恭喜你,成功逮捕了麦芽威士忌。”

嗓音仿佛被剥夺了个干净,诸伏景光张了张口,声带却没有如愿振动发声。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片刻后毫无征兆地脱离了他的视野,被拷在一起的手腕传来一阵牵扯感,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出手揽住了脱力倒下去的那个人的身体。

麻醉剂终于还是占领了高地,而这个时间已经超过了专业人士给出的麻醉剂最迟生效时间的两倍。

怀中的人身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沉静,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诸伏景光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他们被金属手铐相连着的手腕,这一刻,一个想法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我逮捕了麦芽,却好像我才是那个俘虏。

雨宫清砚懒得搭理系统的无聊举动,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琴酒和苏格兰威士忌之间的问题上。

琴酒和苏格兰威士忌之间的特殊氛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如果和琴酒之间的微妙关系建立在这是苏格兰威士忌的自身想法,那值得泡杯咖啡庆祝一下,雨宫清砚如此想,也的确这样做了。

如果说在街上碰到雨宫清砚在诸伏景光的意料之外,那在街上碰到雨宫清砚跟着琴酒走就更是难以想象。

【苏格兰威士忌喜欢你。】

能肯定的是,在0660号任务之前那两个人在共同处于一个空间时并没有如今这种奇妙的磁场。

但是事情的确发生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接过对面递来的咖啡杯,不作他想地喝了一口。

溜走的注意力刹那间回笼,诸伏景光表情微变,诡异但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又迅速蔓延了整个口腔。

无论是创作者爱上笔下的角色还是角色爱上自己的创作者,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系统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说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提醒?警告?还是什么其他更无聊的东西?

第71章 闭眼看(一)

那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故事?是程序设定之中的剧情,还是已经逐渐挣脱枷锁的苏格兰威士忌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曾经说过,只要苏格兰威士忌想,只要敢想,他能帮那个人做任何事。

因为那个人是苏格兰威士忌,因为他愿意为倾注了心血作品的苏格兰威士忌完成心愿,因为他能做到。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了颤,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还是艰难地把嘴里的液体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那个人笑盈盈地问。

琴酒,新手指导,是这个世界里他打过分的角色里分数最高的一位;苏格兰威士忌,没有分数,由他进行重绘,是这个世界里他最为关注的角色。

“我知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用不上什么深想,苏格兰威士忌的那种的反应,除了喜欢他以外,也没什么别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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