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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 50 章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就是訾家郎君。

可他厉害就厉害在, 即便是向赵平娘示好, 也绝不会冷落了其他人。

孤本佛经、安神静心的药方, 显见是给窦夫人的。

而一些奇怪的志异、还有种植作物的书籍,毫无疑问, 是给崔舒若的。

每个人的礼物都能选的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错,可只要送到跟前一看,就能明白哪些是给哪个人。

在崔舒若专心研究种子,还有到时该如何推广的时候,赵平娘的亲事再一次被提上日程。到底是客居在旁人家中,不好叨扰太久,两家又都有意向,若是最后不能成,早些离开也好。

不管赵平娘对这门亲事是如何想的,可赵家上下都对訾甚远十分中意。

赵平娘脾气不好,又有些郡主的高傲,能找一个脾气好、八面玲珑的男子做郡马,正好互补,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而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赵平娘关于婚事的恐惧与抗拒也没有先前那么明显,至少在窦夫人再一次提起来的时候,能平静的道:“他的确是个好人,但与我合不合适……”

赵平娘的话突然一顿,她抬头看向窦夫人,眼瞳浓黑,冷静清醒,“阿娘,你们应过我,让我亲自试一试的。”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赵平娘的语气冷静,窦夫人情绪自然也安稳,她也不是独断专行的阿娘,故而有商有量的问,“你前头不是试过了吗,还叫你三弟将人约去了茶肆,可怎么还要再见一次?我和你阿耶在家中可以纵着你,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碍。”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口吻都相对温和,赵平娘目光清冷,语气却是往常难得一见的冷静:“名声?前一回的亲事不是早将我的名声诋毁得一干二净吗?

命硬克夫,无耻二心……”

赵平娘平静的阐述着,眼里并没有什么哀伤,但并不意味她不在乎,至少曾经对婚事满怀憧憬的她是在乎的。

十六七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阳光开朗,高贵的家世,胜过许多男儿的武艺,可到了最后定下婚事的未婚夫意外身死。那家人起初还想让她嫁过去,甚至有不着调的说她命硬该死。

流言蜚语洪水般砸向赵平娘。

得亏她有世上最好的爷娘,又有爵位傍身,当时齐国公直接将人打出府。

提起这一茬,窦夫人眉头一皱,当即道:“提起那些做什么,你可又是听到什么人嚼舌根了,便该将那起子人都打杀了。”

不仅是嚼舌根的人,连同敢叫窦夫人金尊玉贵的女儿未嫁就去守寡的人,她如今想起来都恨不能生嚼了。

可也因赵平娘提起此事,叫窦夫人心软想松口。

赵平娘则继续道:“这一回,不试其他,只请阿娘让我与他打个照面,我亲自考量他,若成,我便嫁,若不成,还请阿娘莫要为难女儿。”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窦夫人捏着绢子的手一紧,“也罢也罢,儿女都是债。我同你阿耶说上一说,成不成,还得看你阿耶的。”

结果事情分外顺利,齐国公沉思片刻,当即拊掌应了。

单看他能因为崔舒若的见识跟才能就让她在书房议事,而且能采纳她的意见,就足以看出齐国公并非迂腐不化之人。

再说了,对于自己的长女,齐国公一惯宠爱,甚至胜过儿子,对她的脾性可谓知之甚深。他很清楚,訾甚远会适合赵平娘的。

真到了两人相见的那一日,也不知齐国公说了什么,两家大人竟然都没有到,可谓是相当不合礼数的。

但好在不是摊开了将相看一事摆出来讲,只是借着赵巍衡把人约到练武的地方。訾家地方大,练武的台子四面开阔,武器摆得满满当当,并不输武将出生的赵家。

到了那,实际上能称得上人的也只有訾甚远、赵巍衡。崔舒若倒是陪着赵平娘去了,但是她不像赵平娘那么勇,直接站到了訾甚远面前。

她伸手止住赵巍衡要说的话,面对面的看向訾甚远,没有寻常深闺娘子的扭捏羞涩,她抬着头,身上穿的是紫色镶兔毛的袄子,额间点了青色鱼鳞花钿,衬得她眉目如画,尊贵气派。

訾家老家主捐过四品的官,但并无实权,故而訾甚远虽不似寻常商贾只能穿生丝制的绢做衣裳,可终他一生,都穿不了紫衣,甚至连绯色都碰不得。

身份上,赵平娘有天然的优势,她可以胜过寻常女子,大大方方、傲然无畏的站在那。

她说:“我知道你够聪明,精通人情世故,寻常的试探根本为难不了你。”

訾甚远对赵平娘拱手行礼,“郡主过誉了,某不过普通商贾出身,当不起郡主厚赞。”

在廊下看他们的崔舒若忍不住失笑,齐国公确实了解赵平娘的性子,訾甚远的脾气实在再合适不过。

赵平娘并没有生气,她随手抽出一旁的长剑,短短几个动作,利落果断,足见是练家子。

冬日的冷风吹起赵平娘的发梢,愈发衬得她飒爽冷然,隔着呼啸的风声,只听她字字铿锵有力,“今日不必再做所谓的试探,我们比一场。”

赵平娘的干脆令訾甚远一愣,他不由询问道:“以比试输赢定你我亲事?”

赵平娘反手挽了个剑花,笑得明艳,日头高挂,两相映衬似乎能将人眼晃花,北地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和白皙肌肤更是因阳光的照耀而变得透白,“自然不,以我的心意为准。”

她明眸善睐,笑得明亮,然后举剑向他攻去,仅仅一招,就让訾甚远尽显狼狈。但他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个旋身,从摆满的兵器架上抽取了一把刀。

刀剑相抵,争鸣一声,是利刃相接的锐利。

但他显然打不过赵平娘,节节败退,甚至最后连刀都被甩开。

旁人都以为赵平娘会高兴,可没想到她黑了脸,用长剑指着他,声音冷然,嘲讽一笑,“你可是觉得女子就定然比不过男子的武艺?”

訾甚远天生就是一副笑面孔,但听得赵平娘这么说,当即蹙眉道歉,“郡主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赵平娘呵笑一声,讽意十足,“那你怎么处处让着我呢?你不善用刀吧,握都握不好。若是你当真拿我当做一回事,便该实打实的同我打上一场。我自幼跟在阿耶身边练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日都不曾懈怠,而你的刻意相让,与我而言,是对十多年辛勤刻苦的蔑视!”

闻言,訾甚远一愣,他并没有想这么多。

他是怕不慎伤到了赵平娘。

但确如赵平娘所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下意识的轻视?

訾甚远少年起跟随商队,去过蛮夷部族,见过长河落日,尝过毒虫做宴,自然也接触过许多扛起家业的女子,论心计谋略,她们绝不输男子,故而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轻视女子的人。

可赵平娘一番话,却叫他陡然清醒。

即便不曾言说,不曾深思,可偏见藏在自己都没发觉的细处,不是吗?

他当即起身,弯下腰对赵平娘郑重行礼,向她致歉。

而后拿起自己擅长的红缨长枪,对赵平娘一拱手。

二人重新开始比试。

这回可以看得出訾甚远尽了全力,他握枪的姿势熟练自然,而且一开始和赵平娘打得有来有往,甚至有时赵平娘也要一躲俯身,毕竟一寸短一寸险,剑比起长枪还是少些优势。

但很快赵平娘就摸清了訾甚远的招数,将他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险些跌下台子。赵平娘一脚将他踹到地上,长剑也随之指向他的脖颈。

訾甚远捂住胸腔,大口喘气,在冬日的寒风里满头大汗,衣裳上还有不少长剑划出的破损痕迹。

比起方才,这回他可是真的狼狈。

呼啸的寒风将赵平娘的衣摆吹得呼呼作响,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訾甚远,日头挂在赵平娘的身后,恰恰好将她渡了一层光,衬得她傲慢如烈火。

赵平娘的长剑上寒光凛冽,她骄傲的说,“我不需要你让,因为我本就能赢你。你的相让,只会让我多年的苦练变成笑话。”

换做旁的男子,见到如此强势的女娘,只怕要退避三舍了,可訾甚远的眼睛愈来愈亮,他甚至

齿牙春色,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赵平娘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丢脸?”

只见訾甚远坦然承认,“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脸的,倒是我方才自以为是的相让,反而是看轻了郡主,那才是丢脸。”

赵平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同一般自负的男子都不大相同。

她收回长剑,轻轻一抛,隔着七八尺的距离,长剑稳稳进入挂着的剑鞘上。

动作利落飒爽,足见她的功底,只见她展颜一笑,“你倒是有意思。”

崔舒若虽然是站在廊下,身边只有几个婢女陪着,也不好对当众谈论,但是她并不无聊,因为还有系统陪着她聊天。

崔舒若在脑海里感叹,“看来没错了,阿姐的郡马恐怕就是这位訾家子,他那眼里除了阿姐该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是的呀亲亲,今天也是见证历史上有名夫妇感情转折点的一日,统统心满意足~】

在崔舒若专注和系统聊天的时候,同样站在角落的一人,恰好与崔舒若的目光对望。

不过,二人隔着练武的台子,倒是有段距离。

崔舒若眼神虽好,可也只能瞧清他脸上的笑意,至于其中暗含的意味,就看不太明白。

她眯了眯眼睛,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对方该是訾甚远的好友,那日在茶肆被唤作“山白贤弟”。而且当日他的神情就不大对劲,似乎别有深意。

若是偶然一次也就罢了,可今日再遇见,竟还是这般,就由不得人不多思量一二了。

她毕竟没有原主的记忆,很难完全清楚哪些人是与原主有关联的。

就在崔舒若以为他会过来找她的时候,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似乎就不见了,快得叫人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

还来不及多想,赵平娘已扔下訾甚远,走到了崔舒若的身边,她看着崔舒若,“走吧,我们回去。”

崔舒若的思绪从揣测中抽出,她回以微笑,“嗯。”

经过这一回的比试之后,赵平娘的态度温和了许多,窦夫人听说訾甚远输得很惨的时候,还以为这门亲事怕是无望了,谁能料到赵平娘反而点头答应。

崔舒若私下里问她缘由时,赵平娘被婢女们环绕着做丹寇,颇不在意的答道:“其实他武艺还成,是下功夫练过的,但并非专心此道,天资也逊色些,故而输我不少。

但能练到这个地步,总不至于随随便便被宵小之辈害死,底子也好,不容易病死,如此已胜过大多文弱儒生。”

崔舒若想过许多,但唯独想不到会是这样,“仅仅如此?”

她不可置信下,又觉得有可能,毕竟赵平娘从前定亲的男子命就很脆弱,轻易死了,害得赵平娘无端承受旁人指责。

赵平娘举起被布帛包裹好的,涂了凤仙花汁和明矾混合的花泥的手,白皙修长的手被光线照得愈发雪白,她慢悠悠地开口,“其实也不止,他还打不过我,来日我们若起了争执,怕是他要受罪了。”

赵平娘说完悠然一笑,半真半假,令崔舒若都不知要不要信。

最后在崔舒若惊讶的目光下噗嗤一下笑出声,前仰后翻,“你啊你,我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这时候崔舒若脑海里的系统默默插了句。

【亲亲,人类的感情好复杂,统统明明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崔舒若一边配合赵平娘被逗笑,一边安慰系统,“统子,安静玩去吧,弄不懂就别琢磨了。”

系统在显示面板上回了一个委屈落泪的表情。

为了安慰系统,崔舒若很‘大方’的送了系统两点功德值,让它买两颗心爱的小瓜子。

看着自己过分‘大方’的宿主,系统总觉得自己好大一只统更委屈了。

不提系统的复杂心境,得到了赵平娘的首肯后,窦夫人她们可是高兴坏了,总算是了了一桩心病。

但既然两家都有意结亲,得到赵平娘的同意之后,定然不会有何波折,那就不好再继续在訾家叨扰了。女儿家身份贵重,婚前男女最好连面都不要见,免得叫人以为不矜持,遑论是举家住在旁人家中。

虽说赵家身份要贵重得多,这门亲事多少是訾家高攀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故而齐国公跟訾家老家主在书房里攀谈了一番,到了晚间便决定过两日继续启程回并州,旅途劳累,可这几日也算是歇息够了。

訾家老家主自然是一再挽留,齐国公再推拒,最后成了訾家设宴送别他们。

訾家别的没有,就是钱财多,库房里的铜钱堆积如山,有些不知放了多久,连绑铜钱的绳子都烂了,散得到处都是。

故而訾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直接将全昌溪有名的歌姬乐师都请来,送别宴也被安置到了河畔,那还种着许多柳树,虽说因为冬日叶子都凋落,只剩下枯黄的枝条,但有了柳枝便有了送别的依依不舍之情。

冬日河畔风冷,未免影响宴席上的客人,訾家老家主还大手一挥,直接命人将上好的布帛在宴席四周围起来,足足围了二十丈。

要知道那一围可并非是一匹匹的过去,而是上下得足足三匹,否则哪挡得了风,仅仅是露出一面的一小部分得以赏景。

看似鸡肋,但确实有用,吹拂的河风确实小了不少,不至于叫客人发丝凌乱。

但就以此等奢靡程度,在连给安慰系统时给功德值都只肯给两点的崔舒若看来,大可不必,吹一吹河风其实也挺有意境的嘛。

要不然好端端的把人喊到河边做什么,就为了从那留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望一望河景?

略有些好笑了。

但事实证明,上位者的思路和抠搜的人还是不同的。

訾家老家主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一见人就是笑呵呵的,崔舒若算是明白了訾甚远天生一副笑模样是从哪来的了。

而且比起还不大能收放自如的訾甚远,訾老家主要厉害多了,完全看不出是能凭一己之力搅弄南北诸多产业,富甲天下的老谋深算模样。若是不知道身份,看他乐呵呵的样子,说不准还以为是哪家享清福的老叟。

不过,能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养出这般和乐自在的神情,其实也并非寻常人家可以做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訾老家主有能让人一见就放松警惕的本事。

他身上虽只有捐的四品闲职,可一生跌宕起伏,论年纪辈分也是齐国公阿耶那一代的,故而还是坐在了主位。

訾老家主一挥那双皱纹横布,苍白到透光的手,就有下人们鱼贯而出,捧着一道道佳肴,似流水一般,仿佛看不见头。

明明是冬日,却还是有新鲜的江鱼,甚至能吃到脆嫩的青菜,崔舒若见了不由得一惊,也不知道在没有大棚技术的古代,究竟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的。

她以为自己能想出豆芽已经很厉害了,但同冬日里脆嫩鲜绿的青菜一比,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女眷们的座次前都隔了一层屏风,不叫人瞧真切,但却是一同在宴席的。

透过屏风,崔舒若不但能依稀瞧见訾老家主的样子,也能清晰的听见他的说话声。虽是耳顺之年,可訾老家主说话依旧中气十足,也许是时常同外人勾心斗角的缘故,思维敏捷,完全没有年迈的迟钝或是动作上的巍颤颤。

他也不说那些难得的河鲜,只指着青菜说,“冬日炭火熬煎,我老人家着实受不住,每日里便指望着这小小一盘爽口菜。”

齐国公出身贵胄,但在北地可实在是少见能在冬日吃上青菜的。

他一摸下巴上的胡须,称赞道:“果然还是訾叔父见多识广,能在冬日里养出如此鲜嫩可口的菜,倒叫我也饱了口福,哈哈哈。”

訾老家主见状愈发满意,他特意点了句,“这有什么,若是你中意,我便是日日叫人快马加鞭送去,或是命人将此法誊抄,带回去依着建个暖房也就是了。”

为了在冬日里吃个菜还要建个房子?

崔舒若听着不由得诧异,但也勾起她的印象,似乎有听说过在没有塑料大棚的情况下确实是能种反季节的菜的,但非常麻烦,不仅仅是建个暖房那么简单,而且暖房里的土要分作两层,底下的烧火,上面的用来种菜。难就难在不一定能成,而且十分繁琐,想凑齐这一盘菜都不晓得要花费多少功夫。

在崔舒若回想的时候,上首訾老家主也说了法子,跟崔舒若想的差不多,但要复杂些。

齐国公一听,当即失笑摇头,摆手道:“我不过一介粗人,为了口腹之欲这般麻烦,还是罢了。”

訾老家主却道:“唉,我不过垂垂老矣,挣下的家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往后都要留给唯一的孙儿甚远,如今也就是饱饱口腹,一顿费上百金,也是不为过的。”

百金还不为过?

崔舒若不禁轻轻摇头,但訾老家主的话,也叫崔舒若弄明白的他今日特意将送别宴排场弄得这般大的缘由,无外乎是向齐国公展示财力。

想想也是,在彼此决定要互相结盟时,向对方展示优势,确实没错。

简略些来说,今日闹的这一出,就是訾老家主在向齐国公传达一个意思,我的财帛非常多,多得都用不完了,你选我做盟友定然没有错,安心的把你女儿嫁给我孙儿吧,我们两家天作之合。

为表诚意,也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只怕齐国公也会有所动作。

果然,稍晚些,就见齐国公提起訾甚远。

他佯装感叹,“唉,说起回并州倒叫我想起一件事,原先的并州长史近来父丧,丁忧在家,而今我身边少了人手,又在建康盘旋已久,只怕并州琐事堆积众多,待回去后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说着,齐国公突然一拍脑袋,“欸,甚远是否尚还没某得个好差事?不如叫他跟在我身边,屈就担任长史一职?”

并州地广物博,是个大州郡,这长史可是从五品上的官职,算得上是身兼并州刺史的齐国公身边的心腹一职了。

双方你来我往的试探博弈,訾老家主哪有不应之理,当即应下。

既然齐国公抬举了自己的孙儿,自己也要上道些。

给赵平娘特意备下厚礼夹杂在土仪中,自是不便拿出来说,但老谋深算如訾老家主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只见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就慈爱地开口,“听闻你家的衡阳郡主兰心蕙质,又是仙人弟子,为了落难的女流民们能有容身之处,甚至提出了开绣纺。而且那绣纺织出来的布样图案既精美,还不容易出错,当真是难得。

若是我訾家的铺子能拿到并州绣纺里出的布帛,必定如虎添翼。”

瞧,这就是訾老家主的回报了。

本是没崔舒若什么事的,但既然訾老家主提到了自己,崔舒若只好应声。好在现今在外头,碍于礼数她不必出屏风,只要在屏风内回应就行。

甚至因为她的郡主身份,连起身行礼都不必。

“訾公谬赞了,绣纺并非我一人之功,全仰赖于阿耶阿娘方能有今日的情形。”

崔舒若顿了顿,从屏风遥望齐国公的面容,见他确实是笑容满面,便知道恐怕訾老家主的提议甚合他心。崔舒若并非提了开绣纺之后就全部撒手不管的,故而也很清楚,即便绣纺的女工们织出来的布再好,想要尽数在战乱时卖出去,并非易事。

齐国公虽有权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买他面子的。

其他各州的刺史兴许会愿意卖人情,可流寇、胡人、绿林好汉们呢?

但訾家可以,财可通神,哪怕是胡人也有贪财者,过去便有生意往来,如今自也不会断。只要訾家愿意,凭并州之力,不论产多少布帛,都能卖得出去。

崔舒若在心中略一掂量,便清楚自己该如何说了,她盈盈笑道:“能将布帛送到訾家的铺子,那自然是件大好事,我便替那些命途多舛的女工们谢过訾公了。能得訾家相助,实是她们的大幸。”

崔舒若这一番话说的很得体,不卑不亢,大方漂亮。

其实不论有没有訾家,只要齐国公府在并州一天,女工们就是有着落的,再如何也不至于一匹布都卖不出去。訾老家主的提议下,真正都赚到盆满钵满的,是整个赵家。

所以崔舒若这番话说的相当漂亮,明明是訾老家主做的有利于齐国公府的事,可崔舒若却调换了个概念,不至于让人觉得赵家占了便宜。

偏偏她说的也挑不出错处,还给訾老家主扣了个善心的帽子,两相得宜。

訾老家主许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灵慧的贵族女娘了,又兼她的身份,于是交口称赞,“衡阳郡主实在是聪慧啊,哈哈哈,若是老夫能得一个如郡主这般个聪敏过人的孙女,怕是做梦也能笑醒。

说来,还曾听闻郡主四处寻白叠子的种子,倘若他日真能种出来,又能制成布,可万万不要忘了我们訾家。”

能否种出棉花,崔舒若心中虽有忐忑,但其实把握并不小。

可以说訾老家主抛出来的橄榄枝无异于能下金蛋的母鸡,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帛,崔舒若却并没有心动。

她微笑道:“只怕要叫訾公您失望了。我听闻白叠子易生长,不似养蚕耗费的精力多,若是真能制成衣物,我想着兴许能卖给并不富裕的百姓。冬日苦寒,许多人熬不到开春,既是人命,我也盼望能不似草芥般消磨易逝。”

訾老家主没想到能从一个贵族女子口中听到这番话,倒是叫他微楞,许是乱世已经太久了,人命早就不值钱了,以他的年纪,也已是过去的记忆里才能听到如此论调。

曾几何时,他身边也围绕着书生意气,做着妄图匡扶天下美梦的好友呢?

如今,他们大多已成了黄土一捧。

有的至死不改其志、有的三五易主,蹉跎岁月迷茫而死、有的……

险些要埋于土里的回忆,如今想来,却仍旧个个鲜活。

他长叹一口气,又怎会对这样的赤子之心生出嘲讽。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心胸抱负,极好、极好!”訾老家主连道两次极好,个中感叹,何尝不是缅怀年轻时的遗憾。

他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心绪收放自如,不过是感叹一息,很快便能照常继续应对,“郡主能有如此宽怀善心,訾家虽不是累世富贵,可也略有薄资,来日定当相助。”

訾老家主说话那可是真客气,他家若只能称得上是薄有家资,那可没人敢说一句富裕,就连老皇帝都能称得上穷了。

能得到訾老家主相助,那自然是意外之喜了。

崔舒若自然十分懂礼数的相谢。

一番往来后,重新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将戏份让回给齐国公。

毕竟他们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角。

而在崔舒若心情正佳时,朝外头瞥了一眼,本要转回目光,却觉得不对,再回头看了眼,果不其然,又是那个遇见了两次的人。

訾甚远的“山白贤弟”。

这人,让崔舒若瞬间警觉。

即便隔着屏风瞧得不清楚,可崔舒若也能感觉得到,他方才一直在瞧自己的方向。

他一定不对劲。

但在宴席上,不好因为自己的揣测就发作,否则还不知会叫旁人如何误会。

好在虽是送别宴,可她们并不是今日就走,而是明日动身,还能有查问的机会。

好不容易送别宴了了,崔舒若命身边的婢女去赵巍衡那,请他帮忙查一查訾甚远的“山白贤弟”究竟是什么来历。

然而,更诡谲的事情出现了。

他消失了。

但并非出了意外,因为走之前,他还留下一个木盒交给伺候他的訾家下人,吩咐若是一会儿有人来寻他,便把东西交给对方。

结果他前脚才走,后脚訾甚远就带着赵巍衡来了。

听了下人的阐述,訾甚远和赵巍衡也觉得不对。他们命人将木盒打开,反复勘验,最终可以确定那只是普通的木盒,没有暗藏的小格子,也没有毒与机关。

若说有什么不对,那就是木盒里放着的玉佩。

是块成色极佳的龙纹玉佩。

因为是应崔舒若的请求,故而赵巍衡最后将木盒交给了崔舒若。

虽不知那位“山白贤弟”是如何预料到他们会来,但真正想知道他底细的是崔舒若,说不准东西也是故意留下给崔舒若的。

否则也不至于多交代那一句。

故而木盒最后还是交给崔舒若,说不准她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崔舒若在马车上,拿起那块玉佩,慢慢打量起来。

崔舒若能做的仅仅是在赵平娘犹豫彷徨时,安慰她几句,想要走出来,还得靠她自己。

然而不需要崔舒若怎么发力, 那位訾家郎君就开始了漫漫献殷勤之路。

她转而看起了送来的许多有关种植作物的书籍。农人讨口饭吃都不容易了,何况是识字,故而大多数是靠口口相传和自身经验来耕地种植。

久而久之,种地反倒像是种本能了。

故而,还是叫人发愁。

隔三差五打着孝顺长辈的名义,往窦夫人这边送礼物。可放眼一瞧, 那些马鞭啊、腰刀长剑啊,这一类的东西哪是旁人可用的, 显然是为了送给赵平娘, 但怕外人非议, 也怕赵平娘不要, 才废了这好一番功夫,辗转送到她手上。

但钻研此道的人并不少,尤其是战国时期的农家,他们关于治国的理念或许不够现实,但是在农业著作上的贡献却不可忽视。可惜许多典籍经过战乱都失传了,崔舒若如今能看到的也大多是残存不全的手抄本。

至于记载棉花种植的书籍更是难找,毕竟只在西域一带略有盛行。

好在訾家的商队遍及南北,即便是西域也有牵扯,所以才能弄来一本有西域作物种植的手札。但字迹还挺凌乱的,崔舒若辨认了很久,她若是想要播种,怎么也得等到明天三四月份,到时候提前晒上三到五天,再做肥料,培育种子。

往往当局者迷, 赵平娘在前头的亲事上可谓是跌了个大跟头, 到了这一回, 不免有些草木皆兵,情绪也不怎么好。恐怕只有她从前一回亲事的恐惧与挫败中走出来,才能敞开心扉接纳其他人。

望门寡三个字, 光是听着就叫人感到深深的绝望和刻骨的孤寂。

可是提前知晓一切的人是崔舒若, 旁人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一个父母双亡,在尔虞我诈、人人皆觊觎家财的巨贾之家长大,还有天下最睿智的祖父的人,怎么可能是软弱无能的儒生?

精明而不世故,圆滑而不谄媚,见多识广,訾甚远完全符合季猛女的形容。

崔舒若见此情形,也清楚恐怕不需要自己的插手,两人也能水到渠成,干脆不再多言,免得叫这位未来姐夫太过顺遂。

就目前而言,她得保护好种子们。因此也就不大着急了,而是将种子与自己反复试验过后得到的比较精准的机具图纸都保存好。

等她回到并州,也许就能开始准备了。

精湛繁复的刺绣针法、古籍圣贤书,那是送给孙宛娘的。

不过,崔舒若敏锐的发觉赵平娘的愁绪已经从不愿意结亲变成了怎么应付訾家子。

那么此事,约莫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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