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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转生成海獭,然后碰瓷大书记官

50-60

“是空想俱乐部。”泽维尔仿佛一条上岸的鱼重返水中,终于活过来,还有精力宣传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不切实际吧,但我们确实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的集会。”

“没那么多耐心等待的话,还有个办法。”艾尔海森在他期盼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把它带走。”

泽维尔倒抽了一口凉气,痛苦道:“先生,您这是在要我的命。”

于是泽维尔安宁地捂住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浅淡的死气。

“不至于啦!”十星慕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把留影机塞回泽维尔手里,“到时候我来找你就行。什么俱乐部来着?狂想俱乐部?”

“旅行者。”

荧痛苦地捂住耳朵:“放我去被圣骸兽创来创去吧!我为什么要大晚上研读古文字啊!我背包里上千份文本道具哪里找得过来!派蒙呢!这样折磨人的好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做,最好的伙伴就是要学会分享!”

“她跟十星慕一起去挑选我们的晚餐了。”卡维怜悯地望着抓狂的旅行者。

“逃避只会延长痛苦的过程。”艾尔海森说,“我建议你尽早开始,尽早结束。”

“真是我的福气。”

荧悲壮地开始翻背包。

“佩特莉可(Petrichor)。”艾尔海森继续道,“由两个古文字单词构成。Petric是岩石的意思,ichor的意思是流动。合在一起的意义很多,比如众神流淌的鲜血,或是雨后草坪的气息。也有一些散落考据的文籍,流传一种与‘魔像’同义的说法。”

“这就是知论派学者的知识吗。连古枫丹的文字都通晓。人家就说了一个地名,你直接把来源都拆解了。”荧嘟嘟囔囔,“然而我又哪知道有什么地方提及过佩特莉可——”

“嗯?”

还真找到了。

旅行者表情古怪地掏出一个散发剔透光泽的水珠。

“这是什么?”卡维从未见过这种质地的物品,好奇地凑上前。

“打败无相之水后掉落得到的。”旅行者眼神里流露出怀念,“那是远在海域的另一边,稻妻的国度。”

荧继续念道:“我瞧瞧它怎么写来着……‘哪怕溶入佩特莉可那无比纯粹的水中’,嘶,我依稀记得,小星慕貌似在找一个纯粹之杯?”

“看上去佩特莉可的水格外纯净一些?莫非是她的故乡?”

艾尔海森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旅行者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继续翻找。

一些各国的特产自不多说,甚至还有橘红橙紫的晶莹矿石。

撇开重量不说,能装下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在荧掏出一根水管形制的单手剑后,卡维终于忍不住,怀疑人生地打量那个外观平平无奇的背包,然后说:“想拆解一下内里的结构。”

荧露出和善的微笑:“不可以。”

“这不是水管,这叫做灰河渡手。”荧翻来覆去地看,“我找找,这上面好像也有。”

风声安静些许,旅行者的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她抬头,斟酌了一番用词。

“艾尔海森……你知道阿兰吧?就是制造那个十星慕待过的机械飞鸟的发明家。”见到艾尔海森点头,旅行者面容严肃地继续道,“他曾有一个挚友,叫做雷内。在被送往水仙十字院之前,他的本名是——”

艾尔海森了然,他补充完那个名字:“雷内·德·佩特莉可。”

一阵静默。

卡维瞠目结舌,半天没合上嘴。

“我就知道。”

随后旅行者往椅背后一瘫,双眼无神,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佩特莉可这个单词感兴趣。”

“背负着谜团,沾染深渊气息的长生精灵,背后还隐约残存着一个早已覆灭,将灵魂献给魔像的国度……”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荧望向艾尔海森。他对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丝毫不感意外,翻阅着一本古老封皮的书籍,湖绿色的眼眸沉静地扫过一行行磨损的文字。

他究竟是喜欢着十星慕呢,还是喜欢拆解谜团这个过程呢。

对于艾尔海森这个人,旅行者一向不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然而十星慕。

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星慕澄澈如同一捧清泉,她从深渊的裂缝逃出来,是侥幸捡得一条命……还是迈向另一个更深的阴谋?

“你怎么想的,艾尔海森?”旅行者索性挑明了,“什么时候告白?”

卡维试探伸向旅行者的背包的双手僵直在半空,瞳孔震惊地望向旅行者。

万千思绪最终汇成一个想法——

不愧是旅行者!

艾尔海森停止了翻页的动作,抬眸望向远处。水蓝色长发的纤细少女仔细挑选着晚饭,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交流,勾起很浅的一抹笑,昏黄的灯光照得她面容柔和。

他收回目光。

过会,才淡淡道:“主动权不在我。”

“哈?别开玩笑了。”荧露出明显不信任的表情,“不会是想要逃避责任的借口吧?”

“纯水精灵是一个寿命漫长的种族,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便不公平。”艾尔海森说,“只能眼看着倾注感情的对方的生命逐渐流逝。如果她能忘掉最好,忘不掉的话,仅能守着与她生命尺度相比过于短暂的几十年回忆度过漫长的余生。”

荧沉默了。

她想起清泉镇等待纯水精灵到白头的老芬奇。

艾尔海森继续冷静地分析:“而如果我冒然开口,她有一定概率选择逃避。这个时间具体是多久?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十年?成功的结果固然美好,但失败的代价过于沉重。我想我并不乐意去承担这个风险。”

“既然如此。”荧质疑道,“你为什么要收下她的花?”

艾尔海森换了一个放松点的姿势,长腿交叠,靠在椅背上,这种姿态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闲适:“增加我的筹码。”

“筹码?什么筹码?”荧继续狐疑地问。

“在她明白一切之前,提高我在天平上的份量。”艾尔海森的语气没有起伏,与那日叙述拯救草神的计划一致,“在她衡量得失之后,能够作出我所希望看到的选择。”

荧:“……”

荧:“你们须弥知识分子谈个普普通通的正常恋爱真不容易。”

“你应当理解,毕竟也不是普通人。”艾尔海森并没有说主语,然而在场人都心知肚明那是谁。

荧忽然灵光一闪:“有没有一种可能,直到你生命尽头,她也并不理解。”

卡维联想不久前发生过的对话,幽幽补充:“我认为很有可能。”

“虽然不太希望出现这种情形,不过我设想过这种情况。”艾尔海森一手撑着脸,平静道,“其实对她来说,是一个好结局,没有负担,没有失去后的痛苦,有的或许只是回忆起来几缕不知何意的微风。”

“而我只需要负责陪伴,正如同我现在所做的这样。”

“不必担心她,你大可以放心。”艾尔海森洞悉地望向旅行者,他当然知道她为何发问,不然他也懒得这样长篇大论地解释,“她是我规划的一部分。”

如果说有什么令人安心的东西排行榜,艾尔海森的担保自然名列前茅。

荧撇撇嘴:“好吧。姑且信你。”

“不过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佩特莉可镇了。”荧说。

卡维疑惑:“为什么?”

这就得问问派蒙了。荧看了远处的白色小精灵一眼。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枫丹主线剧情基本不变,是基于根据各处的文本猜测的一条支线

之后应该会被背刺(

背景知识小助手再度上线!

空想俱乐部,位于佩特莉可镇,一处远离枫丹的水域

其中出现过的成员有

泽维尔:映影机的发明者,出自稻妻世界任务【踏鞴物语】

加尔恰:推数机的发明者,出自须弥世界任务【加尔恰的赞歌】

沃雷德:我捏的一位戏剧社社长

佩特莉可,天才们的摇篮,雷内大师的故乡

据说是因为那里的水与别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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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咬你哦!

卡维暂住在街道的另一边,一开始他打算一起去佩特莉可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更改了主意,转而说去拜访他改嫁到枫丹的母亲。

晚饭之后,十星慕打算四处走走,寻找怎么养护虹彩蔷薇的办法。

艾尔海森送她的虹彩蔷薇被她小心地收在灰河的住处。纯白铃兰女士这几天不在,她声称是在为觐见那维莱特大人做必要的准备,给她留下了一把钥匙和一句叮嘱。

“据说头发颜色是灰色的人脾性暴戾,不值得托付终身。”纯白铃兰女士忧心忡忡地说,这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地方,“擦亮眼睛,别被人骗了。”

十星慕严肃点头。

艾尔海森的头发背侧是很好看的翠绿,希望他以后别遇上灰头发的人。

“嗯?你要一起去询问怎么养花吗?”十星慕疑惑地偏头。

原本阅读着书籍的艾尔海森听见她的动静,用一朵金黄花朵做成的书签夹住书页。他合上书,自然地跟上来。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

长时间保存花卉的方法是制作成植物标本,这方面提纳里比较擅长。他请教过提纳里一次,将一朵金黄色的小花做成书签,依照这种方法,同样也能将那束久远时间之前的七色蔷薇保存。

不过并不着急。

想必虹彩蔷薇既然能挺过漫长的时光,也不会脆弱到过一个夜晚就凋零。

夜色弥漫,笼罩着枫丹廷。

旅行者说如今枫丹盛行着一个关于洪水的预言,所有人都会沉没于上涨的潮水之下。

来往的人们依旧忙碌各自的生活,仿佛只要维持着现状,既定晦涩的未来便不会崩塌。

“跟上次听见国度即将灭亡的人民相比,现在的日子真是平静了很多。”十星慕很喜欢那朵虹彩蔷薇,本来送给艾尔海森的又被她捞了过来,爱不释手地观看,“应该就是因为混乱的纷争,所以它才绝迹了吧。”

一只萤火虫幽幽地发光,轻微地落到虹彩蔷薇上。

“那是什么时候?”艾尔海森问,“也在枫丹吗?”

十星慕回忆了一会,才说:“很久之前了,我那时的名字还不是这个。”

她说起仅有几次被好友带去尘世的记忆。

那时征伐各处的神王同样听闻了沉没的预言,做过许多大胆而疯狂的尝试。

调配将万千意志溶入的灵露,指引孩童向沉睡的魔像献出纯净的灵魂。

追猎纯水精灵当然也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手段之一。

“这是必要的牺牲。”

十星慕记得跟随在神王身侧的调律师曾这样冷声道,而另一位乐师则默不言语。

“不过他们覆灭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预言,而是为了对抗这个预言所做出的举动……虽然,应该还有别的外来力量。”十星慕感慨道。

褪色古堡的破碎,仅在一夜之间。

命运是这样猝不及防,擅长使用捉弄人的伎俩。

这时路边的屋檐凝聚出一股雨后的水珠,啪嗒掉在地上。

十星慕下意识便伸手去接。

她对于雨声,应该说是水声并不敏感,毕竟它们流动着,如同她的呼吸一样自然。通常是在淋到身上之后,才恍惚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又一个潮湿的雨天啊。

“有时我感觉我是一个蘑菇,生长在潮湿的土壤上汲取养分。”十星慕严肃地说,“最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产生了一种新的观感。”

又是海獭又是蘑菇的,纯水精灵的品种还怪丰富多彩的。

艾尔海森没有接话,示意她接着说。

十星慕问道:“那么这种由内而外感觉要盛开的萌动是什么意思?”

“是你在萌芽。”艾尔海森说。

他不介意揠苗助长。

佩特莉可镇曾是一个破败的渔村,人们靠捕鱼为生。如今的生活已算富足,但钓鱼的习俗仍然流传下来。

众所周知,钓鱼,除了鱼,什么都能钓上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上午,无所事事的老人搬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椅子,佝偻着背,目光放远。

附近是一处不大的港口,迎来送往着商运的船只。如今停靠了一艘小型货船,卸货的船员忙碌工作着。在这群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中,又走出一位明显格格不入的灰发青年。

他身量修长,步伐不紧不慢,悠闲得仿佛来度假。

他四下打量着,目光明显停留在水域之间。老人不无自豪地想,他们小镇别的没有,水可是别一份的地道纯粹。

便见那人顺着水流走到垂钓的老人身边。

他不发一言,仿佛陪着老人一同在等待什么。

奇怪的人。老人心想。

片刻,细长的鱼线抖动了一下,又一下。

嚯!

看来是条大的。

昨天他钓上来的是梅康顿和巴比斯兄弟实验废弃的油罐,前天钓上来的是不知道哪来的破旧海螺,上上个前天钓上来的是一个由黑铁做成的竖琴。

总之,没一个能吃的。被老婆子冷嘲热讽了一辈子。

老人卯足了力气,“嘿咻嘿咻”地拉着鱼竿。看他今天钓个大的!

那位一直旁观,看上去分外冷淡的青年竟然热心肠地过来搭把手。人不可貌相啊,老人感慨,他还以为这人拥有跟雪山的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心肠呢。

有了这位好心青年的帮忙,伴随哗啦一阵出水声,老人相当顺利地收起鱼竿,以及鱼竿上挂着的一条——

不对,应该是一只。

一只小海獭。

老人沉默了。

他使用的鱼钩并不是传统的金属材料,并不锋利,采取的鱼饲料也不是泥土里的蚯蚓,而是老婆子煮的小食——他一向不喜欢偏甜的食物。

或许这也是他失败的垂钓原因。

日光明朗,斜照下来,远处粼粼波光,跳跃着碎金的光芒。安宁且优美的风景。

而当拉近视线,便能看见那只挂在鱼竿上的小海獭。它很长一条,一动不动,宛如挂在窗棱等待风干的咸鱼干,或者一块腊肉。

老人静止地思考了片刻,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海獭会如此刁钻地选择他的直钩。

思考之后他将这只奇怪的海獭从鱼竿上解了下来,打算放生的时候,却被一旁的热心青年拦住了。

水蓝色的小海獭欢快地放弃鱼钩,丝滑地落入那位青年的掌心,熟练地顺着胳膊爬上他的肩膀,尾巴缠住脖子,自动缩成一个毛绒绒的围脖挂件。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顺畅。

老人福至心灵,询问道:“这只海獭是你家的?”

似乎觉得这个问法相当有趣。这位气质出挑,样貌可观的青年挑了挑眉,然后点头说:“嗯。我养的。”

小海獭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没见过这么亲人的海獭,也没听说过谁家会养一只海獭。老人稀奇地端详一会:“这海獭……”

他用他老练的目光注视着,最后得出一个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古怪的结论:“怎么感觉易溶于水啊。”

不过老人并没有多想,他整理鱼竿,布置好,等待下一个垂钓的事物。

这位灰发青年一看服饰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老人友善地笑笑,说:“欢迎来到佩特莉可镇。最近空想俱乐部在举办集会,有一些新奇的展品,可以去随意逛逛。”

十星慕玩够了,拍拍艾尔海森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最近艾尔海森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一些,拍肩不起什么作用,时灵时不灵的。非得十星慕用力蹭蹭他的脖颈才会注意到。

不行就干脆咬一口吧。

偶尔她会这样坏心思地想,可又不舍得用力。

起先,这个想法如同一个瘪掉的气球,亦或是一条纤细的溪流。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阴暗的念头挥之不去,如同滚雪球一样越堆越大,最后生长成横亘心间的藤蔓,也仿佛努力抑制着将要盛放的花朵。

十星慕继续拍拍。

他们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茂密的大树投下一片阴影,于是他们暂且小憩一会。

往来没有他人的目光,幻化成人也不会发现。

那阴暗大胆的想法越来越浓,小溪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

艾尔海森对十星慕的拍肩无动于衷。

他翻过一页书,那里夹着金黄色的小花书签。

过会,他感到脖颈上自动拍肩的毛绒绒一团突兀地停止了动作。

随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痒。

这种触感,类似皮肤与水生动物的牙齿接触。

他的衣着,也并没有类似质地的装束。

而此时此刻,趴在他身上,最有动机和概率的,也只有一只小海獭。

所以。

是被咬了一口。

艾尔海森的大脑得出这个唯一导向的结论。

艾尔海森还是没动静。十星慕松开,歪头,疑惑地望他。

依然是锐利且平静的好看五官,湖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书本,相当沉浸,专注得一动不动。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现在有点像被冻住的雕塑。

不过这个静止的姿势倒是方便她落地了。十星慕欢快地摇晃尾巴,三两步蹬到地面。

轻轻的“嘭”一声,十星慕的双腿便站到地面上。水蓝色的卷发有些散乱,她低头用绸缎捆好。

然而打理好了头发,面前这人还是没动静。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十星慕有些心虚地朝他挥挥手,“走啦走啦!别发呆啦!”

艾尔海森合上书。

他缓慢地抬手,捂住先前十星慕咬过的一小片皮肤,垂眸望她,声音略显低沉:“解释一下?”

十星慕眼神飘忽,纤细的手指绕着一缕卷发,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一丝无辜:“啊?什么?我拍你的肩膀你没有反应呀。”

艾尔海森:“哦?”

“你一直在认真看书呢,我想下来来着。”十星慕说到最后,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嗯!就是这样!”

倒打一耙的本事很熟练了。

艾尔海森静静地盯着她,直到盯得十星慕有点发毛。

“总、总之。”十星慕强行从那漩涡沼泽一样深远的眼神中挣脱出来,指向前方,“我们先去空想俱乐部的集会看看吧!”

远处的广场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似乎有谁刚放飞了一群白鸽和气球。五颜六色的几簇气球慢悠悠地爬上湛蓝的天幕,白鸽扇动翅膀,清脆的鸣叫声悠扬盘旋在上空。

原本只是随意转移话题的十星慕倒是真的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她好奇地注视白鸽和气球散去,随后抬眸望向艾尔海森,灰白色的眼眸中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我们走吧!”

“行。”

艾尔海森终于点了点头。他没有去管那个浅淡的红痕,十星慕咬人的力道相比起她掌握的力量来说算得上温柔,约莫一会便会消散,而他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十星慕拽了拽他的披风,看上去是真的兴致盎然。不过优美的景色与吵闹的人群没有书本对艾尔海森的吸引力强。

寻常的风景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而正如同树多的地方必有枯枝,人多的地方通常伴随有愚笨的发言,所以他也并不喜好身处热闹之中。

艾尔海森跟上十星慕的步伐。

但十星慕却很有意思。

空想俱乐部举办的展厅很热闹,约莫是佩特莉可小镇也并没有其它的娱乐活动,几乎一半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先前放飞气球与白鸽的便是人最多的展摊,摊位上用横幅挂着制作者的名字。

展摊中央摆放着一个古堡,和一个坐在古堡顶端王座的机械小人。

似乎参考了沃雷德先生编写的剧本。布置在角落的鼓风机呼呼吹过,投下一片狭长的阴影,象征收割灵魂的恶龙。

机械小人奋力反抗着,制作者用心地设计出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场景。

但开发者明显漏算了环境因素。

隔壁的摊位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目光,不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响,似乎在点燃用于发射大炮的弹筒。

大地一阵颤动,古堡摇摇欲坠。

此刻正是机械小人一个英武的动作。它猛地推开门——

于是门便裂开。

但没关系。摊位的主持人业务十分熟练地找补着:“英勇的调律师决定与恶龙殊死搏斗,什么也不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看,就连门框也能作为它的武器。”

十星慕扯了扯艾尔海森的披风:“看,夺门而出。”

艾尔海森:“……”

没一会,便又有一阵意外发生。

鼓风机的力道过大,机械小人连接脑袋与躯干的零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滚落到地面。

金属做成的脑壳骨碌碌地旋转到展厅边缘,热心的村民们帮忙捡起了它。

然而制作者的技术相当不凡,这个机械小人依旧坚强地执行着指令,仅剩的四肢敏捷地做出高难度的动作,急速奔跑着。

十星慕继续道:“看,掉头就跑。”

艾尔海森:“……”

虽然十星慕能熟练地运用文字,甚至开始玩弄一些文字游戏。是件好事。

但他仍然想跟赛诺好好谈一谈。

空想俱乐部的集会声势浩大,除了这一处滑稽诙谐的展摊之外,也有其他安静一点的摊位。

艾尔海森见到了之前垂钓的老人。

老人是和他的妻子一同前来的。两人正对着一个机械小人悄声说话,随后老妇人露出一点有些气恼的表情,抬手捶打了一下老人的胳膊。

老人明显装模作样地叫唤几声,老妇人立刻换了紧张的神色,仔细去揉捏那处不存在的伤疤。

如果是十星慕。

艾尔海森计算了一下那种力道,大概他流露出的表情会比那位老人真切得多,可能还需要外物介入进行医疗。

这时老人也看见了他们。

他慈祥和蔼的目光在见到艾尔海森脖颈侧面那一处暧昧可疑的红痕后瞬间消失。

没想到这样一个热情的好小伙竟也如此不知检点。

世风日下。老人痛心,人心不古。

作者有话要说:

*金黄色的小花出现在29章末尾,是十星慕在教令院跳窗带进来的,正好飘到了海哥的书上,然后被这人做成了书签

涉及过往提瓦特的历史很多都是在连蒙带猜,并不是游戏内的剧情和文本,很多是我个人的私设和瞎扯。与游戏对不上的地方,请当作平行时空就好(

毕竟雷穆利亚遗迹和佩特莉可镇的地图现在并没有出,之后也有可能不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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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直到时间尽头

展摊后面的空地上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游戏。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欢笑着打闹,搬来一个半人高的石像,石像的手中捧着一个破败的竖琴,正在弹奏什么的姿势。花裙子的小女孩面对着石像闭眼,然后大声道:“一、二、三——石头人!不许动!”

转身的时候一个男孩被绊了一下,女孩子高兴地拍手:“你动了你动了!快过来!”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石头人的身侧,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等待艾尔海森取午餐的时候,十星慕坐在露天的小店前,笑眯眯地支着脸望着嬉闹的孩子们。

佩特莉可镇远离枫丹的水域,仿佛从未听说过预言危机的降临,人们自在而怡然自得地生活着。

正午的小店,人很拥挤。小店老板擦干净她旁边的一个长椅,歉意地说位置不够,会有拼桌。十星慕欣然点头,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老人和他的妻子,是不久之前把她钓起来的那位。

她礼貌地微笑,收拾了一下餐桌。

老人好像认识她,好像又不认识。眼神里传递出一种古怪而莫名其妙的谴责,类似“没想到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女孩子还能做出那种事”,又仿佛是见到乖乖守门的猫咪在房顶上大肆揭瓦。

十星慕:?

老人搭腔道:“你们是来旅行的吗?”

他也曾和妻子在新婚后有一段闲暇的旅行时光,看着年轻人相似的面孔,总会追溯回过去的影子。

“没有啦。”十星慕说,“是找一个杯子来着。”

老妇人突然笑了一下。

十星慕疑惑地望过去,老妇人和蔼地说:“不会是纯水之杯吧?”

“嗯?”

十星慕呆呆地与老妇人对视,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打眼就猜出了此程的目的。她这幅神态看上去像蹭人撒娇到一半的冷傲的猫,突然发现撒泼打滚的对象不是主人。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相信那个传说啊。”老妇人竟然稍显腼腆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传说里,它能实现一切的愿望。湖光之中的骑士,正是找到了它,迎回了初代水神,才结束了混乱的纷争。”

老人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大腿:“所以你那时半夜非把我拉起来,去对着一个破烂的杯子许愿是这个意思啊?”

“你还翻旧账,非说我不记得你生日。”老妇人轻轻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这动作看上去有些许青春期少女独有的羞涩。

十星慕捧着一小杯热腾腾的清茶,弯着眼睛听他们对话。

他们之间流转的微风是清甜的芳香,与艾尔海森深处那一片融化的雪峰有点类似。

“对了,你多大了?怎么还是相信童话故事的年龄呢。”

十星慕觉得不能报上真实的年龄,她谨慎地说:“十七八岁……吧。”

同行的好友曾说过她幻化的外表符合这一年龄段的人类。

突然之间,十星慕觉得气温低了一度。老人和老妇人惊愕地对视一眼,然后纷纷抬头,目光很不赞同地望向远处徐徐走来的艾尔海森。

甚至未成年啊!

艾尔海森端着两盘荤素搭配合理的饭菜,摆放到十星慕面前。

他去了得有一会,十星慕也不明白这家小店简短的菜单为什么值得这么久的精心挑选。

老妇人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会他们。

然后她没有去看艾尔海森,反而是对着十星慕说:“就算在历史上,纯水之杯也没几人见过真貌,流传下来的仅有远古时代精灵们的只言片语。”

十星慕双手捧起茶杯,小口饮着,眼神飘忽。

“你是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老妇人语重心长,“不要去想捞湖光里的月亮,还是专注于眼前的真实吧。”

这个并未引起人们重视的小镇上建造有一座高高的钟塔。正午时分,它庄重地敲响,旷远浑厚的钟声悠长,象征一个结束,或者一个崭新故事的开始。

十星慕抬眸,那一双灰白死寂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钟塔。如同见到旧日之影,森然逼近,对她挥手。

椭圆的瞳孔猝然缩成一条警戒的细线。

“我们祖上的部落曾有过鸣钟的习俗,世世代代便承袭下来。”一旁热情的老人注意到十星慕的眼神,介绍说,“为日出而鸣,为日落而鸣,为诞生而鸣,也为毁灭而鸣。”

口袋里同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与远处钟塔的敲响一同映衬。

是许久不曾有过动静的黄金怀表。艾尔海森将它取出,黄金怀表雕刻的花纹图样竟与那座钟塔的形制相仿。

在十星慕能自由变换形态后,分针的指向便开始混乱无序,而时针一直沉寂着。

现在,它再次后退了一个大格,快要抵达这轮周期的尽头。仿佛清晨即将蒸发掉的露珠。

艾尔海森蹙起眉。

十星慕总是在淋到雨后才恍惚地发现,这又是一个雨天。

不过艾尔海森总会为她撑起伞。他提醒道:“走店里去吧。”

十星慕点点头。她身上散发出一阵不起眼的微茫的光亮,顺便拢住了艾尔海森,雨滴飞溅不到他们身上。在纯水精灵的力量之中,两个人其实没什么撑伞的必要,不过是为了不引起旁人惊异的关注,导致不必要的打扰。

老人和老妇人早早离去,收拾晾晒在院落的衣物。小店里避雨的人不少,之前玩游戏的孩子们凑得紧紧的。花裙子的女孩子把自己的伞送给了空地上的石头人,她拧着潮湿的裙角,并不在乎身上被打湿了。

有个男生咋舌说:“我们都是大人了,石头人才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呢。”

女孩子不满道:“石头人是有生命的!我晚上看到过它伸展身子!”

“咦!别吓人啦!”

他们互相推搡了一下,原本狭窄的空间更挤了。十星慕在角落里盯着雨幕安静地发呆,仿佛一个阴暗生长的蘑菇。

她一时没注意到,阴暗生长的蘑菇被玩闹的小孩子一推,往前栽了个跟头。

艾尔海森没有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熟练伸手,把十星慕捞了个满怀。

然后他淡淡地朝身后扫了一眼。

孩子们:“……”

有杀气。

他们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

十星慕尝试起身,然而蓬松的头发不知缠绕住了艾尔海森身上哪处的饰品,反而收得更紧。

角落里,一只纷飞的小蝴蝶同样一头撞上蛛网,努力扑腾着翅膀,却越挣扎,越挣脱不开。

十星慕整个人被环在艾尔海森的怀里,视线内仅有一片宽大的阴影。这个距离甚至能感受到艾尔海森呼吸时胸腔的起伏。

世界仿佛安静到仅剩淅淅沥沥飘摇的落雨。

可她却听到自己的心跳,震如擂鼓。

眼前是一片昏暗,忽然间,却浮现出很多过往的画面。

高塔上一位青年低垂着眉眼,缱绻地念起一首诗歌。

两只蝴蝶翩翩交织,于一朵七色蔷薇上扇起翅膀。

老人和老妇人饱含笑意的对视,彼此眼中的苍苍白发。

以及艾尔海森眼眸深处那座消融的雪峰。

“艾尔海森,我好像——”

她这句话没说完,突然听到旁人善意笑了一声:“噗嗤。”

“有点难解。”艾尔海森不紧不慢地梳理着她蓬松的发卷,他对待十星慕向来有耐心。

十星慕感受到他的手指时不时穿过自己的发梢,偶尔触碰到耳后的肌肤,一阵莫名的痒。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我可以尽量扭曲一下。”

“别人不知道你是纯水精灵。”

“我不常常自我打结的。”

“嗯。”

听上去没怎么相信的样子,回复得超敷衍。

十星慕隐约感觉这个姿势有点丢脸。

偏偏还能听见脑袋顶上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别动。”

毛毛躁躁的小海獭便乖乖不动了。放弃无谓的挣扎,任由艾尔海森很有耐心地梳理她碍事的发卷。那只扑棱翅膀的蝴蝶也自暴自弃了,沦落蛛网的猎物。

等到终于梳理完成时,雨恰好停了。

活泼的孩子们第一个冲出去,经过他们,跑到日光底下,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是彩虹诶!”

真的是彩虹。

洗涤过后的世界干净而清新,一轮浅淡的彩虹从云层的一端延展到天与海交织的尽头,七种色彩与久远时光之前的虹彩蔷薇是相同的辉色。

十星慕走到温和的日光下,回头望向艾尔海森,被这美好的一幕感染:“很漂亮啊。”

艾尔海森没有接话。

他走到她的身侧,略微俯身,差不多与十星慕平视了。十星慕望见他翡翠绿的眼眸,沉静如湖泊。艾尔海森却没有看她,一双手拢聚在她的耳侧,看上去在认真地捣鼓她散乱的碎发。

有什么东西夹住了她的发丝。

“中午在展摊买的。”

所以取餐才取了那么久吗?

积蓄的水滩未干,里面倒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她的耳后佩戴着由白银与苍水晶制作而成的蝶状羽饰,是具有佩特莉可镇特色的纪念品。它质地细腻,栩栩如生,仿佛一只翩舞的蝴蝶在此处小憩。

艾尔海森,我好像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十星慕心想。

夕阳余晖下的小镇,就连石头人也沾染上一层斑斓鲜明的色彩。

艾尔海森坐在一盏路灯下。

他身边还站着不久前见过的老人。老人紧皱着眉头,严肃地凝视他。

艾尔海森翻过一页。

“我说,坑蒙拐骗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可不算什么美德啊。”

艾尔海森抬起头,语气简短:“她失忆了。”

一句话便堵得老人开不了口。

他怔愣一会,才说:“所以你们找那个什么杯子……是在找她的记忆?”

这样一下便说通了。

曾经一往情深的恋人,再度重逢,却记不得彼此,但依然陷入无可救药的爱河,踏上一场或许没有尽头的旅程。

这位青年人的身影一下拔高起来。

艾尔海森没有继续接话。很多时候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脑补出来的合理过程。

“加油啊,小伙子。”老人深有同感地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说,“这种事确实难办。”

十星慕在思考该怎么向艾尔海森开口的时候,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她在做一个梦。

这是远洋而来的僭主覆灭之后,新生的恢弘时代。

没有野蛮的部落,复仇的烈火,所有的一切消融于水中,唯有归来的女主人,高歌晨风的颂诗。

她也行走得有些疲倦了,缩在小池子里成天泡着,直到又被好友一遍遍骚扰出来。

她不满抬头,好友却少了一些往日的戏谑,稍显正经道:“是有正事啦。水神大人找我们。”

众水的女主人,厄歌莉娅咏诵着安宁慈悯的曲调,在接见她和好友后,先是深深地叹息一番。

“水神大人,是我们近日的所作所为令你有所不满吗?”

随着好友的那句问话,她不自觉心虚地想起自己瘫在水里无所事事的漫长时光。

难道浑浑噩噩度日在如今的律法中是一种罪行?

“并非。”众水的女主人遥望向遥远而晦涩的天幕,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也有什么事物正在疯狂地吞噬,“我将远行,进行一场命定的征伐,也许不日即归……也许我永不再回来。”

随后她收回目光,注视着一旁站立的好友:“临行前,我要托付给你一个不可能违抗的预言,告诉你我背负的罪孽。”

回忆有些许的断裂。

这次是冒着泡泡的贝壳旁。她轻轻敲敲,贝壳弹开,珍珠散落,露出里面蜷缩成一小团的好友。

“你想到办法了吗?”

“真不愧是我啊!”好友一如即往狡黠地眨眼,“就是有点赌。我并不常碰这种糟糕的赌局呢。”

“你的赌运一直很好,我不担心。”她诚实地说,“那你加油。”

“先别急着走。”好友阴恻恻地笑起来,“你也别想给我闲着。”

一丝不妙爬上她的脊背。

好友微微皱起眉头,接着说:“那处由灾兽撕裂出来的深渊通道,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厄里那斯和那条恶龙……这种来自世界之外生物的力气可真大啊,仅仅是一道裂缝便能带来许多鲜血。站在通道里,保持神智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别说人类了。”

“如果说有谁能镇压它的气息,我只能想到你了。”

她不理解好友对于守护人类的执着。人类过于脆弱,且寿命短暂。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她答应了。

好友突然从贝壳中蹦出来,用力地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肩颈。

“我将上演一出盛大的审判。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的落幕。”

“你可不要先我一步死掉了啊。”

死亡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可怕,不过是再度溶于水中,仅仅失去独立的意志,少了思考的功能。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还白白浪费一身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空虚度日。

如今算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归宿。

但还是认真评估了一下那个深渊通道与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悬殊有点大。她的身板有点脆。

“我尽量撑个几十年吧。”她严肃地说,“你唱歌还挺好听的。还想再听听。”

“那是。小伊教得好。”

她无奈,说起正事:“通道在哪?”

“它的裂缝无视时空的法则,穿梭在大地之间,随时出现在各处。”好友道。

她于是道:“那我将让它的裂缝只能面向我的脚底展开。”

好友啧啧称奇:“不愧是你。好狂妄的发言。”

然后她又说:“虽然裂缝出现的地方随机不定,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的交汇之地。”

几处水流涌动,幻化出一个破败的渔村,水中的倒影是一座褪色的古堡。

“佩特莉可。”

“——”

咚——

傍晚,佩特莉可镇的钟塔悠然敲响。

十星慕猝然睁眼。

这是镇上靠水边的旅馆。艾尔海森和她暂且休息在此处。她趴在桌子上,明明只是短暂地眯眼睡了十几分钟,却仿佛过了很久。

她安静地坐在窗前,眺望远处的晚霞。檐下风铃晃荡,发出玻璃瓷片清脆的碰撞声。

想起众水的女主人,想起跟她打赌从未输过的好友,想起深藏渊底的通道。

也想起艾尔海森。

离开吧。

心里有个声音说。

在一切的泡沫尚未戳破之前。

她的时日所剩无多。

“唉……”十星慕忧愁地叹气。

她明明才懂得雨声因何而起,还在想该怎么诉说心意。

看来一切都免了。

她的房间就在一楼。从窗口离开不会引起注意。她敏捷地翻窗,沿着记忆里的景色往前慢吞吞地行走。

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想。她应该告别的,或者留下一封信?无论如何得说明一下离开的缘由,但是该说些什么呢?

算了,先不急,就当散心吧。

曾经崩塌的废墟上建立起人来人往的小镇,几只蜻蜓停留在竹篱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传来。

石头人的头顶上有一处鸟窝,几个小孩子在伸手去够上面的鸟蛋。

十星慕坐在街边,无聊地踢着脚底的沙尘。佩特莉可镇到处是手握竖琴的石头人,以及竖琴的残骸。

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嗯?小姑娘,你身边那个小伙子呢?”

十星慕扭头。

是白天见过的老妇人。她倚靠在路口的躺椅上,夕阳的色泽在她脸上停留,稍微抚平一些岁月的皱纹。

正好,十星慕怀揣着纠结的问题,而人类社会中年幼的孩童常向年长者求问疑惑。

于是她隐去一些细节,叙述了她的苦恼。

老妇人从丈夫那听说了这对年轻人的故事。她宽厚地笑笑,抚摸十星慕的头顶。

“有时觉得你的眼神过于冷酷漠然,但在这种事情上却稚嫩得很可爱呢。”

她轻轻抚过十星慕耳侧的蝶状羽饰。

十星慕懵懂地仰头,不知为何,她也不由自主抚上那个装饰,精细的花纹在掌心游走。

“你知道吗,在遥远的过去,在如今我们传承下来的习俗里,这种形状的蝴蝶饰品象征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图样很别致,他一定细心挑选了很久吧。”

十星慕微微睁大眼睛。

死寂灰白的瞳孔头一回隐约倒映出夕阳斑斓的色泽。

“可是——”十星慕的视线稍微有些模糊了,她努力地睁着,试图要去看清这个世界,也看清自己,“可是我前往的地方会很危险,他会失去生命,而我的时间不多了。”

人的掌心合不拢一束消散的水流。

老妇人温柔地擦拭掉她掉落的泪水。她知晓故事的另一部分:“他已经把你规划到未来了。不告诉他,会不会有些残忍呢?”

“是这样吗?”

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重复着支离破碎的话语。

“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时日无多。”

几百年来压制着那个深渊通道,早已到达极限,灵魂早已破损不堪,就连记忆也承载不了太多。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原来此前见过的每一轮太阳,都是她多活了又一天。

她已经不再是那只对死亡毫无畏惧之心的精灵了。

或许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带来的遗忘,她的时间从此停滞,就像一块再也修不好,回溯到尽头,从此停转的黄金怀表。

“你没意识到一件十分明显的事实呢。”老妇人也见过那位青年的眼神,她怀念起自己的年少时光,“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你身边的朋友大概也是如此。”

“……什么?”十星慕喃喃地问,仿佛一个无处可去,游荡荒野的幽灵,“我不明白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必会一直追寻你到时间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晚上十二点之前没发就是没写完

这部分快收尾了,最后一点的剧情有些过山车

以及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脑洞不多,时空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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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即使身处记忆褪散的深渊之处

在前往枫丹前,上交请假的申请表时,艾尔海森见过纳西妲一面。

小小的神明端坐在净善宫,十字形的绿色瞳孔微笑着注视成功卸任代理贤者的书记官先生:“我想,你应该是因为黄金怀表来的吧?”

“嗯。”艾尔海森取出那块黄金怀表,金色链条悬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微弱地反光,“倒计时结束是什么?”

“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点,还以为你们还将再度过一段欢闹的日子。”智慧之神温和地说,“一只小鸟飞翔到了力竭的尽头,等在那儿的只会有布满闪电和雷鸣的乌云。”

纳西妲向他伸出手,掌心上有一根盈盈光芒的枝桠。

“看起来你想去做接住她的那个人呢,那便请你尽快找到她吧。穿过乌云,就是晴天。”

晚归的飞鸟回巢。

十星慕安静地注视着它掠过的疾影,然后说:“我知道了。”

老妇人欣慰地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感到自我缺失的那一块空洞被弥补完全,前所未有的充盈。

太阳消逝掉最后一点光亮,月亮尚未出来的时分。老妇人同样站直,说:“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快回去吧。”

十星慕疑惑道:“嗯?”

“如果看见什么奇怪的景象……就当作它们是在梦游吧,不要打扰它们的梦。”老妇人和蔼地告诫道。

她走了,合上院落的竹篱。

十星慕照原路返回,从这里回到旅店的小径在低垂的夜幕下有一些森冷。

似乎都知道夜间不许出门,村民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喧闹的小孩,务农的村民,门口闲侃的妇人,海边垂钓的老人……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而房屋点亮起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路边的石头人。

石像手握着沉默的竖琴,忽然之间,拨动了一个音弦。

仿佛是什么开始的征兆,大地深处传来隐隐的震动。这已经明显不是梦游的程度了。

两旁的石头人缓慢地站直,沙尘簌簌掉落到地上,发出诡异的声响。

——然后它们齐刷刷向十星慕看过来。

其中一个头顶的雨伞滚落到地上,是白日里花裙子的小女孩借给它的,她忘记收回去了。

石头人僵硬地弯下腰,把那把伞捡起来,撑开在自己的头顶,遮掩住一片清冷的月色。

它们发出一阵阵似有若无的笑声,或者哭泣的呜咽。

这群分裂感极强的声音之中,漂浮在乐章之上,魔法的光点悠悠点亮。

雷穆利亚时期,就连魔法和咒语都是由和谐的乐章构成。

囚困在石像之中的灵魂发出应和的悲恸。

僻静的道路尽头,有一盏摇晃的灯笼,昏黄的光芒抖动着。

“艾尔海森!”十星慕向他飞奔过去。

艾尔海森提着一盏从旅店老板借来的灯笼,映照出他疾速而来的步伐,见到十星慕的时候,他绷紧的脊背明显放松了一点。

十星慕跑得飞快,像一个炮弹向他发射过来。

稳稳接住她的时候,艾尔海森感受从胳膊传来的力道,面无表情地心想,或许他该多加锻炼了。

十星慕抓紧他,仰头对视,艾尔海森望见她流露出色彩的瞳孔。

他愣了一下,便听到十星慕慌慌张张地说:“快跑啊快跑!”

艾尔海森:?

他抬头。

十星慕的背后,是一群追着她的石头人,面目狰狞,样貌可憎。

“……”

艾尔海森按了按眉心。

那个撑着小洋伞的石头人跑得飞快。眼看逃无可逃,十星慕攒紧艾尔海森的手,把他拉到一边,急中生智,对着石头人挥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石头人奔跑的速度放缓。

“一、二、三——”

“石头人!不许动!”

石头人当真乖乖地停在原地。

十星慕长呼出一口气,脚尖轻轻,往后踮踮。

她虔诚地祷告:“真希望它们的反应时间有五百年那么漫长。”

这显然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与其期望这个不如期望他们现在能长出翅膀。艾尔海森反手把她一带,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向远处的旅店奔去。

大地的嗡鸣声不绝,这是旧时之人残酷的回响。

斥责一篇永恒的大乐章,凄晦的低语汇成潺潺溪水。

疾速的奔跑中,十星慕忽然想起什么。

她掏出五孔骨笛。

寻常的曲调好像不怎么管用了。她转而吹奏起由十个苹果交换得到的摇篮曲。那位蒙德的吟游诗人当时俏皮地眨眼,说要是遇到有些危及的关头也可以当作安魂诗。

悠扬的旋律如同千风中的几缕,温和地抚平旧日之人的创伤。

十星慕放下骨笛,石头人安静如初,仿佛陷入一场长眠。

摇篮曲真的有用啊,那时她还质疑来着。

十星慕放松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据说是提瓦特最纯粹的水边。最纯粹的水倒映着最清冷的月光,波纹一阵阵弥漫开,隐隐露出一个古堡的轮廓。

“艾尔海森,我有话要对你说。”

十星慕仰头,耳侧的蝶状羽饰剔透晶莹,同样反射一阵光线。

她认真地注视艾尔海森湖绿色的眼眸。

在湖光和月色之中,慢慢说起自己的使命。

起源要追溯到厄歌莉娅仍被囚禁着的时代,恶龙斯库拉一夜之间袭击雷穆利亚的古王城,留下一个最初的通道。而后厄里那斯撕扯开那道裂缝,放出更多的灾厄之兽。

她要去压制住它。

十星慕严肃地讲述完自己的前半生,阐述了守护深渊通道的重要性,以及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然后发觉艾尔海森许久没有说话。片刻,他掏出了什么东西——

塞到她嘴里。

被投喂了一块小蛋糕。

“你没吃晚饭。”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一边有些不快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自己的话,一边又觉得这蛋糕是那样该死得好吃,脸颊鼓鼓的,含含糊糊地质问:“你知道了么!”

艾尔海森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这司空见惯的平静才显露出一丝引人深思的异常来。十星慕抬眸与他对视。

便听他语气平静地问:“如你所说,你的力量最多仅能与那个深渊通道抗衡几十年。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对吗?”

十星慕点头。

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疑惑。

艾尔海森坐在湖畔的石头,伸手去梳理她的卷发,继续道:“有没有想过,明明在镇守通道的你,为什么会跑出来?”

水色月下,浓稠的阴影自他们的脚边蔓延生长。

“以及,力量不够的你,到底是如何能让它安分这么久的?”

艾尔海森逗留在枫丹廷的时间不长,在出发去佩特莉可之前,他去寻找旅行者收取自己应得的资料。

在野外找到旅行者的时候,荧正灰尘仆仆地从海里打捞一个委托人的包裹,顺便打了只鸽子,给小派蒙做甜甜花酿鸡。

“你的手艺真不错,嘿嘿……呀!”派蒙差点没拿稳鸡肉,“艾艾、艾尔海森!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看起来打扰了你享用美食的时间,抱歉。”他用完全没感到抱歉的表情说这句话。

荧拍拍手上的灰尘,从她那神奇的背包一阵翻翻找找,总算找到艾尔海森要的参考文献。

“喏,你拜托我找的,关于雷穆利亚时期的文献都在这儿了。看着真头疼……”旅行者递给艾尔海森,从他那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多谢。”

艾尔海森缺乏感激之情地道完谢,便转身准备离去。

旅行者支着脸,突然出声道:“深渊遗留的灾厄吗?那群兽境猎犬,有时连我都觉得棘手。”

一旁认真拆解甜甜花酿鸡骨头的派蒙敏锐地支起耳朵。

艾尔海森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他顺势倚靠在一棵矮树上,微侧过头,语调上扬:“哦?”

这几天旅行者接下了艾尔海森的委托,从十星慕那儿套了不少的话。

一直以来嘻嘻哈哈的旅行者难得的正经:“十星慕每次掉落的时机,都很值得推敲。”

她在感受到虹彩蔷薇的情感时坠入通道。

她在回想起关于机械飞鸟的记忆时坠入通道。

她在……获得记忆与情感时坠入那个通道。

“足够深刻的记忆和足够强烈的情感,能够抵抗深渊吗?”荧看了一眼派蒙,“你觉得呢?”

派蒙思考一会:“如果凝固的时间也能算作一种力量……应该可以吧。”

“这么说起来的话,那就不应该是她从深渊通道里逃了出来。我们之前都猜错了。”

荧缓慢地开口,说出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是她交付了自己的记忆,甚至遗忘为什么会待在深渊通道里,也遗忘了自己为何行走在世间……所以那些将她吞噬的裂缝——”

她近乎叹息着说:“原来都是她自愿开启的。只不过她忘记了。”

艾尔海森:“旅行者,你一直都具有过人的洞察力。”

没有在意这句夸奖,荧狐疑地观察艾尔海森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完全就是在燃烧自己。”

“审判者接受审判,守护者承担守护。”艾尔海森说,“最纯净的水中将诞生最热烈的燃烧,有种矛盾到极致的反差美感。所以我不会选择去浇灭它。”

她果然没有猜错。

旅行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水容纳万物,蕴藏最丰富的思绪。

宣之于口的,隐秘不言的,最终融汇在水中。这是纯水精灵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如果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抵抗深渊的侵蚀,十星慕便把自己当作一个空洞的容器,去向外界接取记忆与情感。一旦等到够用的时候,裂缝便会将她吞没,然后她再凝固起那些时间,用于维护脆弱的平衡。

——这是何等纯粹的解法?

艾尔海森捋顺了她的头发:“你每一次从深渊通道出来的时候,都会失去一段记忆。这一次我会陪同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依然是没有起伏的平静,却许下一个誓言。

“所以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十星慕怔愣地望向他。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十星慕于是就知道了。

片刻,她突然狠狠地扑了过去,用力地把他抱住。

提着的灯笼猝不及防滚落到地面,昏黄的光透过糊纸,照耀到细碎的波纹上。波纹更深的地方,古堡的轮廓渐次清晰。

艾尔海森没动,就这样被她抱着,很轻地笑了一下。

“所以这一次裂缝开启,是因为你获得了什么?过往的记忆,还是萌发的情感?”

“你想知道吗?”

艾尔海森感到十星慕的胳膊收得更紧。

蓬松的长发软绵地缠绕着脆弱的人类躯壳,如同海底的藻类包裹住珍视的宝藏。

而黝黑深邃的裂缝在两人交织的影子下缓慢地展开,露出几双虎视眈眈的犬目,和几声磨爪的暗沉之音。

“请听我的心跳吧。”

在我们坠落深渊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赞美纳西妲,赞美巴巴托斯,赞美时间之执政伊斯塔露(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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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哦。男人。

佩特莉可镇水底,众多深邃裂缝交汇之处。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外来者,这时却突然出现两个意外的访客。

两个人似乎还在小声地拌嘴。

“等等,艾尔海森,你明明之前确认了我不记得跟你见过面——”

“嗯。”

“那你还问我这次裂缝开启是因为记忆还是情感!”

“这回反应很快。”

“你——我——啊啊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从水底往上看的世界,光线被折射,所有事物都笼罩着一层层重叠的波纹。倾倒着深浓的夜色。

更远处,巨大的风暴就矗立在古堡的顶端。

而脚底是那条通往古堡的通道,它狭窄逼仄,边界漆黑无望,铺陈的石板上仍残存着发黑的几滩血迹。

正在饮血的猎犬转头,猩红的瞳孔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下一刻,它的脖子被翠绿色的长剑捅穿。

狠戾的神色还挂在那只猎犬的脸上,嘴角还残存着不知是谁人的血,便没了呼吸。

艾尔海森收剑。

之前他眼底的笑意几乎一瞬间消逝,漠然地注视着那具尸体,以及石板上斑驳的血迹。

过了一会,才问:“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他指的是那些斑驳的血迹。

不止他们降落的这块石板上有血。

这一个狭长的通道,几乎每走两三步,便能望见褪色的血迹,斑点,和明显是激烈厮杀后的痕迹,碎掉的石头。

十星慕不知为何有点发怵,她小声地说:“也不全是啦……你看廊道石壁上的那些,更深一点的就是兽境猎犬的。”

她努力地解释:“一开始我还是很厉害的!不过等到过了十几年,我力量不够,杀掉它们的速度渐渐追不上它们出现的数量了,所以才慢慢就决堤了……”

不必十星慕说,看到这一片痕迹,艾尔海森几乎便能复现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推测过裂缝里是什么情形,然而亲眼所见残存的景象时,感触总是更加深刻一些。

她在战斗,每时每刻。他早清楚这个事实。

这一段通道不长,他们慢慢地往前走。

石壁上的血迹,坍塌到一半的断桥,森森白骨被随意堆到某处的角落,侵染毒汁的袖箭用力地插进石壁上,地上有一个生锈的斧头。

艾尔海森回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教令院的时候,十星慕那些在旁人听来过于惊悚的发言。

询问能否携带弓弩,袖箭和刀具。

如有必要,她会去将坏掉的生物全部杀掉。

当时他便好奇过她来自哪个战火纷飞的野蛮时代。

一个人的语言习惯与她的生长环境息息相关。一只精灵也是。

他仿佛在阅读她踏入这里时经历的几百年,一个较为漫长和血腥的故事。

最开始的路程,石壁上几乎全是深黑色的血迹。应当是十星慕刚进来还没多久的时候,孤身一人与那群魔物搏斗,她牢牢地占据上风。

断桥之后,战况变得激烈了。

稍浅一点的血迹开始出现在石板上。

艾尔海森突然顿住了。

十星慕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暗色的石板上,一只断裂的,纤细的胳膊已经腐烂大半,血流得很干净,边缘留有犬类牙齿的咬痕。那上面已布满尘埃。

艾尔海森缓缓转头,看向十星慕的手臂。

不久前,她才用那一双相似的手臂给予他一个拥抱。

十星慕紧张起来:“其实还好啦,毕竟这是水底的城堡。而我可是纯水精灵啊,断个手断条腿都是小事啦,只要我的身形没有完全消散,游到水里慢慢养一会就能再长出来。有时候合理利用它们,战斗的时候还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她还不懂得撒谎,便无师自通学会了文字的粉饰。

她尝试解释。

然而周围的温度更低了一点。

十星慕的声音越来越小。

艾尔海森披风上的草神之眼越来越亮。

在气氛冰冷到十星慕已经绞尽脑汁开始想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那群蛰伏已久的兽境猎犬明显已经按耐不住了。

它们磨了磨牙齿,发出摄人的撕裂声。

“哎呀,它们还是没忍住偷袭啊。”看见这群兽境猎犬的时候,十星慕竟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送上门来的话题,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就让我去——”

——艾尔海森摁住了她的后脖颈。

“我建议你现在保留力气。”

然后他手握着那柄翠绿光芒的长剑,反身一踢,原本便岌岌可危的石墙“砰”一声被用力踹到兽群中央,生生砸出一个深坑。深坑底下,死死压着几只猎犬——现在已经变成了几具尸体。

原本呲牙咧嘴的兽群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僵住了。

抓住这个空当,艾尔海森攻势不减,抬臂朝前猛地挥剑,直接斩下一只锋利的前爪。

他顺着这股惯性,再度钳制住一只猎犬。

它们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惹怒,愤怨的吼声此起彼伏。

——随后便成了凄惨的哀鸣。

艾尔海森的手中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手法尤其残忍,专门盯着它们的四肢斩断,而鲜血流干之前这群兽犬尚有意识,只能遭受这种痛苦。

十星慕默默退远了一点。

迟钝如她,即使没有探查情绪,也本能地觉察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寒气。

他让自己保留力气,他却一点不像在保留力气的样子。

不过这话她现在不敢说,识趣闭嘴。

片刻,这群猎犬终于失去声音。

他用剑锋挑开一处石缝,里面残存着一团黑泥。

黑泥缓慢地融化,露出一片七色的花瓣。

——虹彩蔷薇。

“啊……好像是我某次出去时带回来的。”十星慕有些怀念地笑了一下,“我特地保存了一下,没想到还在呢。”

艾尔海森整理了一下衣着,目光放远,注视远处盘踞在古堡上的巨大风暴。

过会,他说:“走吧。”

十星慕谨慎地问:“你还可以继续吗?意识还清醒吗?”

“这里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样危险,深渊的气息不再能够侵蚀意志。你后来的重心应当都放在了对付那个风暴上。”

艾尔海森低头,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近乎是叹息着说:“你比我们想象得,都还要更加坚强一些。”

十星慕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走进去过古堡,一直徘徊在深渊通道上。

说是古堡,其实已成了一片崩塌的废墟。瓦砾和砖石跌落。

坍塌的沉重宫门前,尽是散落的美酒珍馐,陶瓷玉器,仿佛死亡是在一场欢宴上悄然而至。

风暴便盘踞在古堡的顶端,而在它的更上方,水面倒映出一个塔楼的影子。

钟声敲响。

现世的午夜降临。

不和谐的旋律奏响,雕像一般的怪物仿佛活了过来。游走在衰颓的金色宫殿之间。

十星慕取出五孔骨笛,吹奏出由十个苹果交换得到的摇篮曲。

这首蒙德风格的曲调,竟然还有抚平怪物的效果。艾尔海森跟在十星慕的身后,抬眸望见一片深黑的海渊。

空旷的大殿,最顶上的王座,一个威严的石像端坐在那。

他守望着不可名状的梦魇和帷幔,手中握一把古老的竖琴,机械地弹奏着死亡的哀歌。

而他的身边,那群尚未听见摇篮曲的,栩栩如生的石像穿梭在破碎的玻璃之间,伴随着悲戚的哀歌,不断下沉。

下沉,直到更深的深海。

或许曾经有过一首宏伟的大乐章,然而此时仅剩阴森的音符,灵魂早已被夺去。

除开那个石像,剩下的怪物静默地围聚在一处空缺的废墟前。

十星慕攒紧艾尔海森的手。

“我能感受到……那里传来与风暴本源的气息……”

长眠的恶龙翕动了一下鼻子。

这时,一个沉默寡言的石像静静地走到十星慕面前。

他的掌心是破碎的瓷片,石头做成的手指僵硬地活动,却仿佛做过这个动作成百上千次。

他将那些瓷片勉强拼凑成一个空空如也的杯子。

在王座上不断传来的死亡哀歌里,他竟然缓慢地口吐人言:“纯水之杯并非是童话故事。唯有用它,才能封印渊底的恶龙。”

“孩子,我在此沉没漫长的时间,也见证你执着的坚持。可你所用的办法不过是徒劳,唯有那不溶的灵露,才能获取真正的救赎。而我已将全部的灵露用于镇压那条龙,由此,它衍生的风暴已是无路可解。”

“亘古无常,预言不可违抗。所有的一切终将归于水中——你尽早离去吧。”

忽然间,破碎的玻璃窗前闪过微茫的光亮。

石像讶然仰头。

——一颗新生的,黯淡的芒星缓慢升起。

它还很小,没有成型,与庞大的风暴对比起来像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芒星映照到艾尔海森身上。艾尔海森抬手,接住一小片光。它们剔透如玻璃,流转出岁月的光辉。

——这便是十星慕凝固起来的时间了。

“远远不够。”石像叹息一声,“远远不够。”

在石像绝望的叹息声中,艾尔海森取出一根透明的枝桠。

这是临行前,小小的智慧之神交给他的。

枝桠在芒星的光辉里散发出剔透的色泽,而后突然之间,将他吞了进去。

“艾尔海森?”

海藻一样飘摇的野蛮部落。

日光晴朗,艾尔海森缓慢地睁眼。

“这可是没见过的生命!”明显不怎么像人的纯水精灵好奇地凑过来,摩挲着下巴观察艾尔海森,“哇喔!是个人类男性呢!听说小伊的部落里正在警戒入侵,如果上缴一个外来者的人头可以连续吃好多天的美食!”

“心动吗心动吗!出去陪我走走嘛!”

这只纯水精灵旁边坐着另外一个水蓝色卷发的少女,她懒散地浸在水潭里,嘴里叼着一根野芦苇,漫不经心地与那个陌生的生命对视——这位人类男性正安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很稀罕的珍珠。

然后她缺乏感情地重复一遍好友的话:“哦。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捕获一只纯水精灵

艾尔海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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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锁链之中的花束

艾尔海森观察四周。

茂密的树林之间隐匿着一个山洞,洞口顶上的天光环抱住小水潭,波光粼粼之间,垂首的植物像倾听着徐徐风声。

“你看,这个迷路的人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了呢。”

十星慕从小水潭里直起身,长发没有任何的束缚,蓬松凌乱。她没有看艾尔海森,对好友郑重道:“真的不想出门。我送你出去吧,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活动区域了。”

好友:“啧。”

风声并不与艾尔海森一直以来听过的相似,她们所使用的语言是古枫丹的语调。

这是纯水精灵与人同行的时代。

而艾尔海森想起蜂巢里佛罗德洛克挖苦的话。

——在接近无限被拉长的寿命里,她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

——这种生命会记得路途上短暂相逢的花吗?

现在艾尔海森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十星慕凝固起来的回忆,但他显然并不是一个旁观者。

他说:“看来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这时十星慕才意识到这还有个人。她困惑地望过去,死寂灰白的眼睛明明白白倒映出那个人的影子,然而他使用的语言没听说过,听得她头大。

艾尔海森转换了古代的语言:“你喜欢花吗?”

一旁随意散漫的好友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警备地注视着艾尔海森。

“不喜欢。”十星慕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艾尔海森没再说话,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但十星慕行走的道路总会绕过那些植物,以免踩踏。

他随身携带的那朵七色蔷薇尚未制作成标本,历经漫长时光的迁徙,盛放的花朵已经蜷缩回去,把自己萎成一个娇小的花苞。

它还太小,没有开花。

他将这株小小的绿色植被栽到水潭的一角,等待时间。

浸润在土壤里,它明显有了一点活力,抖了抖叶子。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一朵花?”

“不。”艾尔海森说,“这是你送给我的。”

“我没送过。”十星慕皱起眉头。

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以后你会的。”

他语气平静而笃定,仿佛在叙述一个发生过的事实。而十星慕则有些不快。

真是好生自大的一个人。

“我说,你真该离开了吧。”

十星慕身边的那只纯水精灵和善地笑起来,觉得自己将这个迷路的人绑到十星慕跟前开始就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说不定再过一会我真的会带着你的脑袋去讨要悬赏哦。”

雷穆利亚王城,卡皮托利姆。

悦耳的歌声从城中传出。

港口有一座高高的钟塔。

那座塔很高,巍峨耸立,在城外便能望见它以金箔和玻璃雕铸的塔身,迎风飘扬的彩旗,色彩斑斓,光彩夺目。

外城前贴着一张告示,精致华美的字迹清晰地写着招募士兵的通知,给出了不菲的报酬。

然而前去应征的人并不多。登记的军官昏昏欲睡,一旁站着的装束文雅的调律师反而看上去更像个老兵,脊背挺得笔直,深邃的眼神注视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历经过沙场的凌厉。

更远一点的地方,平民们摆摊卖着兽皮、羽翎和斗篷。

其中有个年轻人的摊子格格不入,银白色的甲胄摆放整齐,在太阳下反射清冷的光。

艾尔海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位年轻的摊主便拉住了他,往他手里神神秘秘地塞了一卷羊皮纸:“我的朋友,瞧你的气质应当于那些不义的外族人不同,有兴趣了解一下埃雷莫里卡吗?”

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哦?”

年轻人便提起了兴致,宣传道:“黄金之城的暴君不能再服众,你看到那座塔了吗?”

他指向那座高高的钟塔。

“那便是他篡取威权的证明。”年轻人说,“反抗的狼烟已然升腾,我们将以羸弱的血肉之躯,www.youxs.org。他们竟要将众水的精灵赶尽杀绝,仅仅为了去研究一个传说中的杯子。”

远处的调律师冷冷地注视这一幕,却并没有阻止。

看来这个王国已快走到尽头。

艾尔海森低头望向手中的羊皮卷。

后世的文献之中,纯水骑士最初的誓言已不可考。

他缓慢展开厚重的卷轴。

笔迹遒劲,透出书写之人的愤怒和复仇的熊熊烈火。

【我等以白银的不凋花为誓,誓要将那黄金的僭主逐出高海,誓要用血泪洗净不义者!】

【誓要守护来自纯水的精灵,誓要守护万水之主遗留的恩赐,直至清泉再度涌流如初!】

“怎样?你要加入我们吗?”年轻人热情地招揽,“守护自然的精灵,守护我们心中不灭的正义!”

“或许可以。”

年轻人露出质朴的微笑。

艾尔海森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展摊,质疑问:“不过你们就在大街上随意招揽人入伙?”

“当然不是。”年轻人露出一丝窘迫,“我们当然是有筛选的!”

“哦,所以是在王城脚下寻觅反抗政权的正义人士。”艾尔海森说,“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年轻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未经雕琢的愚笨。

即使是来自野蛮部落的年轻人也从这句话中莫名听出嘲讽,他没有经受过太多教育,正如黄金之城内的智者和乐师们所评价的那样。

哪怕日日生活在黄金之城,时时经受着大乐章的洗涤,那野蛮的大脑仍生长不出听懂音符的耳朵。

“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一个乔装的士兵,你已经被捕了。”

艾尔海森收下那卷羊皮卷轴,转身便走进城楼招募士兵的登记处。

年轻人:“……”

要瓦解一个组织,或者破坏一个行动,艾尔海森更乐意去从内部寻找裂缝,并将之不断放大。这样它们才会崩溃得更加彻底,不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一个国度的消亡,也往往不止有外忧。

艾尔海森走到昏昏欲睡的军官前,敲了敲木板:“我来应征。”

调律师沉声道:“我的双目可是看见了你之前的举动。”

“我想我的行为也并没有进行掩饰。”艾尔海森平静地递出那一卷羊皮纸,“这是我的诚意。”

他们身后,摆摊的年轻人心碎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日日吹奏的高贵乐章没能让朽木脑子开窍,这位灰发青年却已经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给他上了透彻心扉的一课。

“不过既然王城愿意接纳这些野蛮之人,想必也洞悉了他们无谓的挣扎,仍然恩赐他们居所。”艾尔海森换了一种说话的方式,面对不同的人该怎样使用不同的技巧,他深知如何用文字抓住痛处和软肋,“为了抵达胜利的彼岸,愚昧之人不懂高贵事业必得堆砌的砖石。”

调律师的神色和缓了一些:“去马其莫斯的竞技场参加比试吧。”

雷穆利亚就连竞技场都是由琉璃与黄金砌成的高墙,香料的气息混杂,谐荣的音符漂浮,完全不像战士的居所,反而透着一种和谐的氛围。

于是就连揍人都有了某种节奏。

对手在下场时呲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腹部:“不是,兄弟,你能不能别打得这么有打击感啊,我被揍得感觉自己是一把竖琴。”

“我记得我并没有打你的脑子。”艾尔海森说。

观看这场竞技的人本来并不多,然而在一下下极具节奏声中,吸引了不少战士的目光。

调律师满意地鼓掌。

他扭头示意艾尔海森跟上:“很好,只需最后一步的调试。”

他严肃地告诫:“仅拥有力量是不够的,即使你佩戴最锋利的宝剑和盔甲,也不一定能经过最后的试炼。”

艾尔海森顺着他的话问:“什么试炼?”

“一个相当复杂,难以攻克的问题。”调律师领着他去往许多战士的汇聚之处。

那群战士挥舞着拳头,裸露的健硕身躯上布满象征勋章的伤疤,等待调律师的到来。

“那便是——”

“ 如何捕获一只纯水精灵?”

黄金之城的君主崇尚音乐和智慧,而战士往往出身于野蛮的部落。

他们对调律师的教诲昏昏欲睡。

“要捕获到一只纯水精灵。”调律师讲着,“首先要洞察她们的习性,洞悉她们的破绽。”

不少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在短暂休息的间隙,纷纷交谈着。

“废什么话啊,不能直接动手吗?”

“拳头才是硬道理!”

“我来就是为了报酬,可不是来听什么讲课。”

艾尔海森在其中道:“有时拳头的威力不怎么重要。”

这群崇尚力量的战士顿时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然而纷纷又认出他是之前竞技场上的那个——

“打人很痛的灰头发!”

“打架跟弹琴一样的绿披风!”

艾尔海森挑眉:“看来不需要做自我介绍了。”

“除开拳头,我们还可以适时运用火药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战士说,“那些大炮的制作都由贵族他们接手了,卖的价格老高!可不是我们这帮人负担得起的。”

“是吗?真可惜。”艾尔海森看了他们一眼,“我听说远处有个名叫埃雷莫里卡的部落,火药和武器,都是随意使用的。”

战士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垄断可不是维持经济市场的好办法。高层的权利当然可以用于牟利,但至于插手军事所用的力量……

看来这个国家,已经无药可救。

艾尔海森说:“以及,我有一个配方。只需要寻找到几个原料。”

围剿纯水精灵的日期就在今天。

这段时日,调律师觉得这帮临时聚起来的战士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他操心着调配灵露的事宜,倒也没太关注他们,下达一条追猎的指令,便高坐于马车,专心他未尽的研究。

这是一处茂密的树林。

林叶遮掩的山洞里,十星慕待在小水潭,无聊地戳着一朵含苞待放的七色花朵。

最近,她才突然领悟了欣赏美的能力。

于是无比期盼着一朵花开。

散落的阳光映照下来,她隐隐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前几天好友才跟她打赌赢了,终于把她说动出去转转,又忧心忡忡地告诫她最近务必小心,有人在追猎她们的同族。

“不过小伊发誓说她将守护我……哎呀还怪感动的。”好友说,“她简直就是我的纯水骑士。你也跟我一起走吧?这附近好危险的。”

“等这朵花开了。”十星慕回答,“应该不急的。你先去,我就跟来。”

没想到这么快。

十星慕在立刻逃走和缩在水潭里躲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去。

她安静地蜷缩在水底,仰望那朵花苞的倒影。

金黄的日光将那朵花染上一层很薄的金色,它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啊,它要盛开了。

十星慕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探了个头脑袋。

只是一点点的水声和波纹,不会惹人注意的。

静谧的山洞,七色的花瓣再度小小地抖动,随后轻柔地绽开,叶片垂坠下来。十星慕忍不住抬手,想要凝固住它此时的时间——

一根海蓝色的锁链应声捆绑住她的脖子。

因为一朵盛开的花而不慎落网的纯水精灵就这样轻易地被抓住。

狩猎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水潭的后方,似乎笃定了她必会出现。

冷淡的气声紧贴在她的后脖颈,她被捆住,转不过头。

“抱歉,但附近有人在看。”

好像是个好人?

十星慕眨了眨眼。

“你见过鲜血吗?”那人又问。

十星慕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地摇头:“那是受伤后才会流出的液体吧?诞生到现在,我还没有受过伤。”

她不满道:“要不是你偷袭,而我只想看花,你绝对抓不到我。”

蓬松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艾尔海森的指尖,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锁链发出当啷的碰撞声。

他想起深渊通道里那斑驳的血迹。

如果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做出了牺牲,但依然什么都不会留下的话。

那他会倾斜这个天平,书写他认为的结局。

艾尔海森取下一段翡翠绿的绸缎,绕住她的眼睛。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从来没有被绑住的经历,十星慕有些不安的焦躁。

白皙精致的脸庞倒映出粼粼波光,她露出有些茫然无措的神情,然而眼睛被蒙得很紧,仿佛波涛汹涌上,一片独行的小舟。

仅能抓住唯一的浮木。

十星慕扯了扯他的披风。

锁链再度发出碰撞声响。

她没能看到面前这人有些暗沉的眼色和过于专注的视线,只感到一个冰冷的指套相当克制地触碰了一下她裸露在外的脖子,随后缓缓往上,轻拂过她的唇畔。

一阵寒意。

他在干什么?

十星慕不解地心想。

“接下来的情形,不适合你看。”

稍显喑哑的声音飘进耳中,然后一阵眩晕的失重感——

她被这人拦腰抱了起来。陡然的不安剧增,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听见迅即的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金属的锁链冰冷,他的怀抱却很温热。

海蓝色的锁链极其宽松地捆绑住她,完全没有被当作犯人的待遇,整个被捕过程完全是一个荒诞不经的过家家。

片刻,轰然的爆炸声响起。

山石在他们身后滚滚落下,填平那个山洞。

许多年之后,它会变成一片繁茂的旷野,而一只灰伞雀不幸被泥沼裹住,凝固的虹彩蔷薇由此再度被人发现。

山洞另一边的战士们高兴地拍手:“艾尔海森老兄!你这炸药真的好有用!哈哈哈哈哈!调律师!老子不干了!你就跟你见鬼的乐章去过一辈子吧!”

而被山石阻隔在另一边的调律师气急败坏地在他们身后叫喊:“站住——你们都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如何捕获一只纯水精灵?

答:绑架代替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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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初次见面

佩特莉可镇水下,古堡废墟。

巨大的风暴盘踞一处,断壁残垣,杂乱的破败气息弥漫,轮廓虚妄,最后的挽歌凄厉地回荡在这个过于空荡的古堡。

缄默的夜色里,站着一个水蓝色卷发的少女,她身旁是一个消沉的石头人。

“未来不可更改,预言必会降临……”

艾尔海森消失在那道突然出现的光芒的时候,风声更为狂暴,掀飞破碎的玻璃,砸到十星慕的脚边,仿佛戏谑的讥讽。

黯淡的芒星微弱地抵抗着,十星慕深吸一口气,走向古堡的顶端。

如果他走了,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十星慕如释重负。艾尔海森离开,所以他会活下去。

——真是太好了。

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孩子,你要去哪?不必再做挣扎。”石头人捧着无用的,破碎的纯水之杯,凄凄地问她。

他在她身上读到何其相似的同病相怜,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徒劳无功的可怜人。

十星慕看上去心情晴朗了不少,她竟然笑起来。石头人怀疑她深受打击,已经精神失常了。

十星慕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与我的好友演过的一部精彩的戏剧。”

那是好友决定上任水神之前最后一段的休憩时光。

虽然她总是念叨着小伊小伊,可她们的结局十星慕没有见证,她那时寻找着纯水之杯,游历诸国的水脉。

她们躺在野山坡,慢慢地讲起过去与未来,好友叙述完自己的计划与豪迈的赌局,最后,她心血来潮,说:“现在还没开始,万一你见不到……哎呀虽然有些不吉利,但是总归有可能的嘛!”

“所以,我们现在先彩排一遍,怎么样?”

好友的异色瞳孔亮晶晶地注视着她。还能怎么办呢,十星慕只能答应她:“好呀。”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演出,场地便选择了靠近湖畔的沙滩,灯光自然是晴朗的太阳——感谢今天是一个没有雨的好天气。

好友笑嘻嘻地不知从哪变出一束又一束的捧花,分发给路过的黄金蟹,伞雀和一口枯井,像模像样地提起裙摆,俯身鞠躬道:“感谢诸位观众百忙之中,前来欣赏我们的演出。”

十星慕微微皱起眉头,不怎么喜欢繁复的衣着,但是好友非要她这么变。

她稍微有些不情不愿地对着螃蟹,飞鸟和枯井说:“欢迎光临。”

她们在无人的山坡起舞。

直到一曲终将落幕。

十星慕还记得那些临时想出来的台词。

伴随着剧烈的风声,它们忽然出现在耳边。

【我将奉献出我所拥有的一切。】

十星慕:“我将奉献我所拥有的一切。”

【所有缺陷的弥补和丰盈的清水。】

十星慕:“所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时间。”

记忆里的她与此时的声音重叠。

——“托付给一个光明璀璨的明天。”

湖光荡漾出浅淡的波澜,风暴席卷着尘埃,时间和光线。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芙卡洛斯。】

【喂!剧本里没有这句话吧!而且干什么突然叫这个名字啊,怪不好意思的!】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十星慕自言自语道。

她凝固出珍藏的记忆,闪烁着流彩的光辉,隐约似乎听到钟表的走声。

下一刻——

浅淡的荧光忽然而至,它们穿过漫长的时间,不由分说地包裹着她。

她掉了下去。

教令院最不缺的便是天才。

而在艾尔海森看来,‘天才’,不仅是一种赞颂之词,更是一种异化的吹捧和过度的幻想。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以来都很明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求知者。

所以当他觉得课堂上所获得的知识并不足以匹配他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他便会提前给自己下课。

背着书包走出教令院大门时,唯一的阻拦便是守门的学者,不过只要没有意外,他能顺利避开他的耳目离开。

他观察了许久,特意挑选的这个时间点,也不应该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

头顶的宽叶沙沙作响,发出不同寻常的动静。

艾尔海森似有所感地抬头,翠绿的瞳孔倒映出一个骤然变大的阴影。

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下意识便接住了那个人。

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水蓝色的长发绕过他的掌心,温柔地轻拂过。她的眼瞳在日光的照耀下,倒映出相当好看的湖蓝色。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世界仿佛仅剩下一阵和煦的晨风。

在见到他的时候,这位少女也明显地愣住了。

像一只突然被提溜起来的猫。

艾尔海森把她放下来,皱了皱眉,有一种预期之外的不妙涌上心头。

他评价道:“你这样逃课,也太明目张胆了。”

十星慕:?

她有些新奇地问:“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艾尔海森理所当然地回答:“逃课。”

十星慕:“。”

这时守门的学者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追了过来:“喂!那边那两个学生!你们在干嘛呢!”

“误算了。”艾尔海森整理了一下背包,“现在该跑了。”

但是这个同样叛逆的逃课少女一动不动,透着一股不知道何处可去的茫然。

在这个卷生卷死,同窗们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课堂的教令院,极其难得遇上有相似想法的同类,于是艾尔海森为她多思考了会。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询问道:“你该不会是第一次逃课吧?”

十星慕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个还没有长成后来那位不苟言笑书记官的少年人,此刻的脸上显然还会做出一些生动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抓紧书包的背带:“跟紧我,我认得路。”

十星慕紧跟上他的步伐。

一开始,艾尔海森特意放慢了脚步,以免那位看上去就很柔弱的女生追不上。可是直到后来跑出一大截,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汗水,对方的呼吸却依然平稳。

一直到热闹的宝商街,那个女生叫住了他,提醒道:“这里应该不会有学者们了吧。”

艾尔海森抬眸看了她一眼,才点头:“嗯。”

锻炼身体该提上日程里了。

十星慕望望四周,摸摸口袋竟然还有一点之前艾尔海森给她的摩拉,厚着脸皮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刚才多谢啦。”

两个人走进酒馆。十星慕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好奇地左顾右盼,看的最多的是艾尔海森。

总算有时间打量他。这个时候的艾尔海森已经透露出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然而有时还会泛起被惊扰的水纹。脑袋上的灰头发毛茸茸的,但是在这个时候,那一根屹立的呆毛已经初具雏形,格外出挑地趴在头顶,随着晃动一抖一抖。

眼瞳的颜色要更浅一点,如同一根新生的枝叶,萌发出年轻的活力。

十星慕弯了弯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呢。像没有被深海淹没的森林。”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她应该不是那帮只知道固定模式的知论派导师教出来的学生。

艾尔海森涌出一种很浅的,想要探究对方的想法。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同样直率地说:“而你的眼睛里像一滩高处飞落的瀑布。”

“初次见面,我是艾尔海森。”

十星慕笑了笑:“十星慕。”

她撑着脸看着这个脸上还有些稚意的少年人,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好想摸摸你脑袋上的头发呀。”

艾尔海森警觉地后退几步。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还从未见过如此无限大胆的人。

这人甚至变本加厉,做出一个可笑的威胁:“不给摸吗?我发誓以后就算做梦也要到你梦里去薅你的头发。”

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空谈。甚至透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

艾尔海森无比平静地说:“哦?那我拭目以待。”

雷穆利亚边境。

山洞爆炸开始的时候,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十星慕的耳朵。

她现在看不见,听到的声音也很模糊,被放置在地上,似乎是松树的阴影之下,因为她摸到了几个粗糙的松果。

倒也没有逃走的念头,她能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

十星慕对被捆起来这个事实接受良好。本来她便懒得动。

那几名战士往这边看,小心翼翼地建议说:“艾尔海森老兄,要不还是把她放了吧?”

“我会把她放生。”艾尔海森道。

可你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要把人家逮回去关在某个小黑屋的样子……

他们腹诽道。

天性自然的战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绝对敏锐的直觉。艾尔海森目光沉沉,仿佛鹰隼锁定了地面上一无所知的猎物。

而且感觉,再待下去会变得非常不美妙。

他们迅速离开了。

“害怕吗?”艾尔海森问。

十星慕微微仰起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半蹲着,身子前倾下来,整个人几乎与她贴得仅剩几缕风能穿梭而过。这种距离不是要进行一场赌上性命的搏斗,便是索求亲吻。

一片暗沉的阴影拢住了十星慕纤细的身躯。一块徽章因为这动作掉落到地上,是调律师之前交给他的,艾尔海森没有去管,他的手指穿过十星慕蓬松的长发,钳住她的肩膀,像天空领主居高临下地咬合住猎物的要害。

但是他仍然没有接着说话,冷淡的语气和他的所作所为呈现一种强烈的反差。

艾尔海森的目光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停留片刻。

海蓝色的锁链绕过一圈,发梢带一点山涧泉水的潮气,软趴趴地搭在肩上。她呼吸平缓,面容宁静,湿漉漉的唇角微张,像是有话想问。

那模样,仿佛面前不是他,而是其他的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将她折断,或者用锁链也行,死死锁住她,任何的刑罚和苦刑她都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承受住。

她不通晓人类的亲近。她会原谅所有的僭越。

“当啷。”

一根锁链从她的脖子上滑落,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之前他们跑得匆忙,锁链已经在她白皙的肩颈处留下一层极为浅淡的红痕,十星慕不舒服地拧了拧脑袋。

“你该庆幸,我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嗯?”

束缚着她的锁链松散坠地,仅剩最后一片蒙住她眼睛的绸缎。

这时,黄金怀表再次发出不合时宜的转动声。

艾尔海森把它取出来。

时针走到尽头,试图逆转。看样子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他直接把它掰动一个逆转的角度。

面前的光线突然变得曲折。仿佛一切将隐没在波纹之中。而这段不长的记忆,散在怀表里,化为点点的微光,将被送去未来。

而他也要离开了。

“如果你害怕掉落的失重感。”艾尔海森最后平静地告诉她,“不必担心,每次都会有人接住你。”

十星慕同样隐约察觉到即将发生的变化。她坐在原地,就这样问道:“你是谁?”

“你不会记得的。”艾尔海森说,“但是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初次见面,我是艾尔海森。”

随后绸缎被人轻柔地揭开,额头不知被何人眷恋而温柔地碰了碰。

仿若一朵下落不明的云。

十星慕睁开眼。

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好像有人来过,又好像没有。她仅能看见残留几缕时空波动的涟漪。

水泽连成一片,低飞的野雁鸣叫几声。不远处,徐徐升起的帷旗迎风飘摇,是伊黎耶的部族。在那里,复仇的烈火永不止息,在那里,命运提着一把暗黑的镰刀,已经悄然而至。

十星慕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着,站起身,向既定的未来缓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缓慢地收伏笔……终于已经进展到三分之二了!谁能想到最开始计划的是十五万字小短篇呢(泪目

还有最后喜闻乐见的一部分

又名:我的女朋友每天都不是人

有的人已经开始愁番外写什么了

应该会有个跟海哥一起在教令院上学的if线,剩下的到时候看我脑子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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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风花的牧歌

“你好像总是想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十星慕怔了片刻,扭头去看艾尔海森。

他敏锐而直白,正坦率地注视着她。

十星慕绕了绕指尖的发梢,还没对上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时又移开了视线,像是在刻意回避他们的对视。

“嗯,可能是因为太美好了,就像一场梦吧。”十星慕低头,凝视手里捧着的茶杯,里面嫩绿的茶叶在清水里沉沉浮浮,她说,“耽溺一个梦境,从而逃避现实,不是我喜欢的作风。”

艾尔海森再度确认了这人是同类。

然而,聒噪的人群声此起彼伏,醉汉嘟嘟囔囔,烦躁地锤了一下桌面。

他看不出这哪里像一个美好的梦境。

“走吧。”

他突然站起来,桌椅推动发出摩擦的声音。

十星慕困惑地抬眸。

“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指教令院的后方。大树上一个视野很好的枝干,从这里能望见须弥城的边境,茫茫的云雾升腾,一望无际的晴朗天空。很少有人过来,艾尔海森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在这里独处。

两个人爬上高处,安静地欣赏了一会景色。

“我在做一个很困难,坎坎坷坷的课题。很多人都对我说这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研究。”十星慕开口道,“我要照亮一个地方,但是只搜集到了一颗星星。”

“一次不行,失败了就再重来。”艾尔海森望着她,说,“一颗星星不够亮那就十颗。你的名字里不是已经写好解法了吗?”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突然浮现出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映照到十星慕湖蓝色的眼眸之中。

艾尔海森略显错愕地仰头,向遥远的天空望去。

旷远的天青色中,几颗新生的星星熠熠生辉。

相当奇异的景象,仿佛星海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倒转法则。

即使少年人此时的记忆会被抽走,但这转瞬即逝的惊艳永不磨灭。

“你——”艾尔海森讶然,望向十星慕,他谨慎地问,“你是什么生命?”

十星慕笑了一下,她站起来,深渊的裂缝在她的脚底展开。

流星坠向那个缝隙,闪烁的光芒模糊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点,跨越漫长的时间,汇聚到此处。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吗?”

我目睹过一个复仇的国度如何覆灭。

见证赐予万物新生的神明奔赴既定的灭亡。

我的友人肩负起一个不可能的重任,耗费几百年筹谋自己的牺牲。

复仇的烈火崩溃于瞬息的夜色。

也遇见过一个……不可遗忘的重要之人。

然而所有的这些共处的片段、刹那的记忆和触动的瞬间。

都将湮没于深渊的洪流。

如同冰融化于水中。

回响的余光环绕在身边,裹挟着她追溯到风暴的源头。

然而记忆的碎片却拼凑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她微微瞪大眼睛。

然而在她辨认出来之前,它们便消散在古堡挽歌的余音里。

一场风暴的止息,仅在呼吸之间。

阒静的海渊悄无声息上涨,形成一道与尘世的隔阂。

一个没有名字,失去许多过往的人,或是精灵,会有一个未来吗?

她仰倒在涩苦的浪潮里,望向水纹之上的钟塔。

“咚——”

它敲响,象征一天的开启。

这时,一张字条漂浮出来,在涟漪中像放飞的风筝。

她接住它。接住这个唯一降落的锚点。

然后她把自己缩成一个自闭的果壳,迷惘地生长在一片盛开着蒲公英的山坡上。

“哎呀,这次的出场造型居然是个苹果吗?”说话也仿佛在吟诗的少年音响起,他弹奏着斐林,蹦出一段跳脱的音符,不满道,“也太狡猾了吧!就不怕我一口把你咬掉吗!”

上次见到他时,他还自称巴巴托斯。

这次又换了个名字。

“请称呼我全提瓦特最伟大的吟游诗人——温迪!”

“这么长的称号不嫌麻烦吗?”

“总比你又什么都记不得强吧。我是不是还得跟你庆祝一下,风暴止息后你居然还能记得我……咦?”温迪好奇地凑上前,翠色的帽沿,那朵纯白色的塞西莉亚抖了一下花瓣,“这么说起来的话——你是创造了别的记忆和情感吗?”

她的记忆现在一塌糊涂,闻言茫然道:“啊?”

温迪眯起眼睛。

他抬手,一缕飘渺灵动的风不知从哪翻出一个字条,送到他的掌心。

她皱起好看的眉毛,有一种宝物被人抢了的感觉:“还给我。”

“十星慕。不错不错,你也有名字了。”温迪又念了一遍,琢磨出一些不对劲出来,“喔哟。”

“巴巴托斯在上,请原谅我即将浪费的佳酿。”十星慕缺乏感情地说,“我打赌你埋藏酒瓶的位置还在那几个老地方。”

“哇!是凶巴巴的精灵耶!”

“字条还给我啦!”

鲜红的风车菊呼呼地转动,青翠的草地上仰躺着两只无所事事的人形精灵,懒洋洋地汲取着日光。温迪听完十星慕支离破碎的发言,拨动琴弦:“辛苦了,以后就是一段好好歇息的时光了。”

“现在想起来,我还能安然无恙,真是一个奇迹啊。”十星慕不由自主地感慨。

“是奇迹吗?我不这么觉得哦。”温迪说,“如果理想者的归宿都是这样的话,那太令人难过了吧。”

他指了指那张字条,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所幸,在这场命运严酷的试炼里,有人给你递了一张作弊的小纸条呢。”

十星慕不置可否。

温迪突然坐起来:“要出去走走吗?现在风花节,可是蒙德一个浪漫的节日呢!”

“懒得动。”

“走嘛走嘛,去广场看看?”

十星慕:“我又没有什么可以一起过节的人。”

“诶诶,可不能这么讲。”温迪撑着脸,敛眉思索着什么,“就像人们传颂的一句诗……怎么说来着?”

“谁也没有见过风,更别说我和你了;谁也没有见过爱情,直到有花束抛向自己。”

蒙德城四处悬挂着翠绿浅蓝的缎带,捆绑成花朵的模样,蓬松的蒲公英翱翔在大街小巷之间。酒馆飘来悠远的清香,玻璃酒瓶清脆地碰撞几声。婉转的鸟啼在依偎的恋人上空盘桓,牧歌与自由的清风飘荡。

广场中央巨大的风神像下,已被人献出许多各自心中的风之花。

而温迪说去翻找他珍藏的苹果酿了。

十星慕无聊地支着脸,听着旁人的交谈。

有个火红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小太阳一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你好呀大姐姐!你有没有想要向风神献出的花呢?”

十星慕笑了一下:“没有呢。你选好你的风之花了吗?”

小女孩张开小小的手臂,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轰轰火花——”

话还没说一半,便被人就地制裁。

“可莉。你不想又被琴团长关禁闭吧?”

一个炼金术士打扮的年轻人走过来,淡金的头发在后脑扎成一小揪。他先彬彬有礼地向十星慕示意:“抱歉。”

十星慕摇摇头:“没关系。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关紧闭的话……”

“轰轰火花是一种威力极强的炸弹。可以改变山形。”

十星慕:“……打扰了。”

“阿贝多哥哥,琴团长在忙什么呀?”可莉收起背包,扯扯阿贝多的手指。

阿贝多指了一个方向:“在接待一个来访的客人。”

于是十星慕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已是接近暮色,绚烂的彩霞给所有的事物染上浅淡的粉紫色。一个骑士打扮的人正交谈什么,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琴团长了。而温迪也在那儿,完全不像去取酒的样子。

——至于另一个人。

他好像也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翡翠绿的沉静眼眸与她对上视线。

见到他的时候,嬉闹的孩童,忙碌的酒馆,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沉寂已久的心脏遏制不住地砰砰跳动。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名字。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刚从一个裂缝中出来,还没分辨这是个什么时代,便被面前这个少年人不由分说地拽进蒙德城。路途中简单地听完对方的叙述。

结局都在预想之中。

“她还是把你忘了。没什么好说的吗?”温迪问,“如果我倾慕的人不记得我了,我可是会难过得连苹果酿也不觉得香甜了呢。”

“没关系。”

温迪:“很自信嘛,年轻人。要不要向巴巴托斯许愿?说不定三个苹果就能换取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真是一个自由的神明。”

“诶嘿。”

琴团长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牧歌闲散的城邦,他的身心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艾尔海森抬眸望向远处跟人交谈的十星慕,蓬松的长发没有打理,有些乱糟糟的。

他们好像聊到了什么。

十星慕转过头来,湖蓝色的眼眸与他对视。

暮色的晚风里,温迪愉悦地轻扫过天青色的斐林,轻快道:“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要开始拨动他的琴弦了。”

悦耳的歌声响起,伴随一阵孩童的应和,飘荡到十星慕耳畔。

“你好像见过他,在千万次的回眸之间。”

在这一刻潮水般汹涌的记忆喷薄而出。

“你一定见过他,在一切山野烂漫之地。”

婉转的歌声中,艾尔海森走到十星慕跟前,他思考了一下开场白,没想到被对方抢先了。

“可以请你蹲下一点吗?挡到光了。”

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俯身。十星慕却出人意料地扳过他的肩膀,把他再度往下扯了一个角度。

他敏锐地察觉不对。那位吟游诗人明明说她已经记不起他是谁——

趁着艾尔海森还没反应过来,十星慕前倾了一点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仰头,闭上双眼,鸦羽一样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飞快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很轻的吻。像一缕风。

夕阳映照下来,在一缕发卷上反射斑斓的色泽。艾尔海森镇定下来,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那个卷,而后缓慢穿过发梢,抵住她的后脖颈。

“纯水精灵小姐,就算是犒劳纯水骑士,未免也稍显敷衍了吧?”

十星慕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脸庞到耳侧泛起一阵浅淡的红晕。她歪头,当真开始纠结地思考起来:“诶?可我好像没有摩拉。”

唯一剩的也被花掉请过去的艾尔海森喝咖啡了。

翡翠绿的眼眸深邃而专注。紧贴的呼吸交错,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攀升,十星慕缓缓地开始炸毛。

片刻,艾尔海森扼住她,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正面注视着他。

他低下头,捕捉到她特有的带点水润的唇,在十星慕被吻到发懵之前,留下一道带笑的声音:“这才叫做亲吻。”

两人如同此刻任何一对普通的恋人。

“风花节快乐。”温迪笑眯眯地蒙住可莉的眼睛,“她看起来很喜欢我准备的这个礼物呢。”

“诶?可是我现在连大姐姐都看不到了!”

“小孩子别看这些。”

阿贝多平静地掏出颜料笔:“可以将这一幕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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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站着干什么

虽说纯水精灵不需要换气这种东西,但十星慕还是晕晕乎乎的,气喘不匀,她扒拉了一下艾尔海森的披风,有些埋怨地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艾尔海森抓住她的手腕,反手让她环住自己。

他低头去看十星慕波光粼粼的眼睛。那一双眼睛不再呈现死寂的灰白,而是一片被惊扰而泛起阵阵波纹的湛蓝湖面。

这是他应得的。

艾尔海森想。

十星慕挣扎着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然而对上那双眼睛时,她看见艾尔海森内心那一处融化的雪峰,层层的雪花向她倾倒,整个人再度变得眩晕起来。

要说的话便又被堵了回去。

直到一朵蒲公英飘到她的鼻尖,有些痒,她忍不住笑起来,抓住艾尔海森的肩膀,总算把他推开一段距离。抬眸看见远处几人善意的微笑,还有起哄的路人吹了声口哨。

十星慕后知后觉地开始冒烟。

她稍显崩溃地小声叫了一声,把滚烫的脑袋埋到艾尔海森怀里,试图以此逃避现实。

仿佛一只面对天敌便一头栽倒土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鸵鸟。

艾尔海森觉得自己抱住了一个暖和的毛绒布偶。

“全想起来了?”

“嗯。”

声音闷闷的,毛茸茸的脑袋又蹭了蹭。

一共是一百四十三次。

漫长的时间里,她掉进过深渊裂缝一百四十三次,艾尔海森永远提前地等在那儿,有时是一片汪洋,有时在高耸的山巅,有时他半只脚已经踏过裂缝。

他就也接住过她一百四十三次。

她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她曾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原来在遗忘的记忆里,一直还有另一个人稳稳地接住她每一次的坠落。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暮色里,宁静得仿佛一幅油画。

阿贝多收起画板,比较满意这次的作品。他走上前:“你好,请问你们需要这幅速写吗?”

画板上精确的笔触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两个生动的人影。

就是背景略显草率。

“呃……冒昧问一下,这个椭圆是……?”

“回廊。”

“旁边的这三四根线条……”

“路人。”

“那这一个长得像丘丘人的火棍……”

“风神像。”

十星慕:“好的。”

她接过,并打算什么时候去拿这个嘲笑一下温迪。

阿贝多,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对感兴趣的事物会抱有极大的热情,而对不好奇的则过分冷淡。

一般来讲,他只需要投入百分之五的精力便能妥善处理好骑士团的事物。但实际上,他待在实验室折腾器材的时间并没有太长。

而这都是因为——

“阿贝多哥哥!可莉今天捡到了一只造型奇怪的雪狐!”

可莉兴高采烈地跑进雪山营地,带进一股布满寒气的风雪。

小小的火花骑士十分兴奋,一直以来都是阿贝多哥哥给她展示神奇生物,这回终于轮到她捡到奇怪的雪狐啦!

“可莉,雪山冷,你记得多穿一点。”阿贝多放下试管和坩埚,在望见可莉的打扮时愣了一下。

“哼哼。可莉才不会冷呢!”

可莉骄傲叉腰,昂首挺胸。她依然背着那个装满破坏力极强的书包,而火红的帽子上顶着一只雪白绒毛的狐狸。

雪狐毛绒绒的一团,看起来没有抖过毛上的雪,大概是担心掉到可莉的脖子里,于是已经堆积起不矮的一堆,像一座小雪山。

它好奇地趴在柔软的帽子上,睁着一双眼睛四处看看,偶尔拨弄几下可莉脑袋上的一小撮金色的头发。

阿贝多从这只雪狐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脑海里,浮现出风花节上那个水蓝色的卷发少女,以及另外一个面容冷淡的灰发青年。

他已从温迪那或多或少听闻过这两人的事迹。

“真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啊。我想编造一个新的诗歌。”温迪当时说,“就是感觉怎么主角有点惨啊,男主角要是没有能够解决这些困难的能力,女主角要是没有坚强下去的意志,就是另外一个遗憾的结局了。”

阿贝多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可莉:“你是在哪里捡到十星……这只雪狐的?”

“早上我去山脚的旅馆,在一棵大树上发现的!”可莉高兴地说。

很好。希望那位名叫艾尔海森的青年醒来的时候不会把蒙德城翻个底朝天,或者被弄出什么心理阴影。

火花骑士即使没有动用改变山形的炸弹依旧能造成一定范围的破坏力。

为了确保蒙德城的安全,阿贝多迅速写好了一封信,拜托另一边的砂糖送下山去。

没关系,这点影响比起艾莉丝女士来说已经算程度轻微了。

阿贝多这样心想着,勉强平复了心绪。他进行的关于冰相记忆实验已经接近尾声,正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但如果可莉在的话,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片刻,冰的结晶体完全形成。剔透的结晶体在恒温器中反射出晶莹的色彩,凝固成一片松针的模样。

而另一边的恒温器里,晶体却呈现出类似薄荷的形状。

阿贝多记录着数据,忽然感到温度下降得很快。

他放下表格,扭头望向门口。

几只冰丘丘萨满和水深渊法师气势汹汹地围聚过来,短暂的吟唱之后,迅速冻结了取暖的篝火。

雪狐趴在可莉的脑袋上,不怎么客气地叫了几声。

“可莉来帮忙!”

可莉蹬蹬跑到门口,“嘿咻”一声丢了个蹦蹦炸弹出去。

原本打算动手的十星慕沉默地停下了动作。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被炸飞的丘丘萨满,法杖在威力强大的爆炸中断裂成两半,看起来能当作柴烧。

其次是像漏气的球一样瘪下去的深渊法师,保护罩一瞬间被炸开,暴露出它脆弱的躯体。

这些都不算什么。

十星慕吃了一嘴凛冽的北风。她冷得哆嗦了一下。

那个门——

虽然营地里的门经过特殊的加工,然而此刻已经破碎,长满空洞的裂缝,发出岌岌可危的声音。

阿贝多站了起来。

十星慕感觉他下一秒会因为急火攻心而晕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可莉同样呆呆地望着门,“可莉不是故意的。”

出人意料的是,阿贝多平静地走过来,安抚性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阿贝多拍了拍可莉的肩膀,“我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熟练地从仓库中找到一个备用门。

这扇门经过了精妙绝伦的加工,每一个结构都透露出不惧爆炸与风雪的坚强。

十星慕叹为观止。

五分钟后。

用蹦蹦炸弹点燃的篝火温度骤升。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冰的结晶体以一个来不及挽回的速度融化掉。

可莉刚开了开口:“阿贝多哥哥——”

“没关系。”阿贝多便从恒温器里掏出另外一个相似的玻璃管。调试参数,更新数据,动作之熟练,仿佛预演过无数次。

他道:“我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每个阶段的实验材料都有三种备份。”

十星慕大受震撼。

她在阿贝多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属于学者的严谨,和杞人忧天的必要性。

小雪狐从可莉的帽子上蹦下来,自发承担起监督室温的责任。

气温回暖,她谨慎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一旦篝火温度过高,几滴水便悄无声息地浇灭了一点。

可莉蹲在篝火旁,乐呵呵地摆弄着不易碎的仪器,在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

而阿贝多终于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敏锐地察觉到正发生的一切。

炼金术士锐利的目光,投向篝火旁尽职尽责控温的小雪狐。

阿贝多在她面前半蹲下去,这个高度十星慕正好能看见他脖子上一颗金色的星星。

“你好,请问能配合我做一场研究吗?”

十星慕背后一凉。

这时大门敲响,门外响起嘀嘀咕咕的人声。

“就在这儿。风带来了她的消息。”是温迪的声音。

还有砂糖。

“请放心,阿贝多先生品格高尚,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感。”

她有些怯生生的,主要是这位青年神色冷淡,气场很强大,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的心情。幸好路上碰见了熟络的温迪,三人这才免于一路尴尬的沉默。

砂糖捂了捂脸。小声地感慨:“结交朋友果然也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啊。”

她与温迪此时都跟在艾尔海森后面。

一旁的温迪听见她的碎碎念,真诚地反驳:“有的时候,人不应该过度反思。”

砂糖:“?”

温迪:“砂糖我是相信你的啦。如果交友不太顺利的话,要不要尝试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呢?”

总感觉在含沙射影某个人,但砂糖没有细想,被眼前的景色吸引走注意力:“好的……咦?怎么一会的功夫,就换了个铁门?”

艾尔海森听见他们的交谈,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便见到一位淡金白发的少年人蹲在小雪狐的面前,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在见到艾尔海森之后,那位据说人际关系疏离,不会付出必要热情的炼金术士从容地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询问:“可以借用她一段时间吗?”

所以说,十星慕太神奇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艾尔海森语气平淡:“问她。”

午饭于是在雪山解决。

阿贝多的口味也与她相当的契合。两个人都喜欢甜食。

虽然感觉他是因为甜食所含的热量更高,足以高效地抵抗雪山的寒冷和弥补脑力的消耗。

而她是单纯的馋。

饭后,几个人出门散步,可莉恋恋不舍地抱着小雪狐不愿意撒手。

“毛绒绒的,暖暖乎乎的,好喜欢。”她低头,额头贴着额头,蹭蹭。

谁能拒绝可莉撒娇呢!

十星慕愉快摇起蓬松的大尾巴,就连抖毛都小心地留意别把冰冷的雪扫到她身上。一会蹦到可莉肩上,一会蹦到艾尔海森肩上。

“你还挺忙。”艾尔海森揪了揪她的尾巴。

艾尔海森不爱和人交谈,话并不多,就连遇到这种风雪天,见到冻脚到快要跳起踢踏舞的十星慕,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很冷吗?我还好。”

这么说着,还是把四个小巧的针织爪套给她带上了,不知道从哪买的。

温迪在一边啧了一声:“想得可真周到啊。”

四个小小的爪子戴上深绿色的爪套,像是踩着跟艾尔海森风格类似的鞋子。在雪地里很醒目,也明显昭示着两人的联系。

十星慕眯起眼睛,瞄准落在一边的艾尔海森。

雪狐发射!

她蹦到艾尔海森的肩膀上。

她恶作剧地抖毛,尾巴上堆积的雪洒到了艾尔海森的脖子上。

然而这人的身体仿佛真缺乏对寒冷的感知,难道是因为丧失对温度的感知,所以说出口的话才一样缺乏温度?

艾尔海森将脖子上落下的雪平静地扫了下去,顺便还提醒道:“小心看路。别摔下去。”

回应他的是一个蓬松的大尾巴,绕住他的脖子。

小海獭的尾巴与雪狐的尾巴还是有明显的差异。大概在雪山的关系,绒毛尖有一种冰冷的触感。十星慕头顶着一小滩雪,像戴了个小巧的帽子。

艾尔海森顺便也帮她清扫了一下身上的雪。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的话具有一定的预见性。

十星慕在一个蹦哒的失误中想。

“嘭。”

很轻的响声里,小雪狐垂直栽到坑里,只剩半截身子在外边,挺立得笔直。

仿佛一个路标。

后腿还在奋力挣扎。

“噗。”温迪明显憋不住了。

阿贝多:“……嗯。”

想把这一幕也画下来,但不知道艾尔海森会不会同意。

而可莉天真无邪地说:“哥哥,你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姐姐拔出来呀。”

“稍等。”

艾尔海森冷静地掏出赛诺友情赠送的留影机,找了一个不错的角度。

作者有话要说:

高清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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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有一个朋友

艾尔海森从容地收起留影机,俯身拨开一点附近的雪堆,才将这个脑袋着地的小雪狐扒拉出来。

十星慕狠狠打了个冷颤,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窘境被人完整地记录下来,没等艾尔海森另外动作,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温热的怀里取暖。

之前,温迪用童话一样的故事大概解释了一下十星慕就是昨天可莉见过的姐姐。不是一般的雪狐。

“但是,姐姐为什么会变成雪狐啊?”可莉问。

“啊哈哈……”温迪表情不大自然地挠了挠头,“可能是风太大了,复苏的力量有点多,得找个地方用掉吧……”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紊乱。

毕竟昨天看起来十星慕接受记忆接受得如此良好。

雪山即使有太阳也是冷的,几人没有走太远。回到营地的时候,阿贝多的冰结晶已析出了。

是一个玻璃球形状的气泡,里面的结晶以松叶的模样生长,锋利的边缘刺破脆弱的气泡,随后结晶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碎成几片。

砂糖记录下这些数据。

见到阿贝多回来,她的耳朵抖了抖:“阿贝多先生,水凝固成冰的结晶确实存在记忆性。”

然后才看到后面的人,砂糖的目光在停留在软乎乎的小雪狐额外停留了一会,顿了顿,又试探地打招呼:“你们回来啦?”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十星慕摇晃了一下尾巴,替他回应。

“记忆,冰……那都是什么呀?”可莉好奇地问。

她趴在一个玻璃瓶前面,圆溜溜的眼睛因为玻璃瓶的折射而变得很大。

阿贝多看向十星慕:“如果要具体一点的解释的话——请问能配合一下吗?”

十星慕欣然点头,从艾尔海森肩膀上跳下来。

阿贝多取出两个透明的试管,里面均盛放着无杂质的高纯度蒸馏水。他向其中一支加入称量好的溶质,在一旁的酒精灯上加热。

晶膜形成后便停止加热。因为水蒸发后浓度过高,蓬松的洁白色晶体析出,它们生长得很快,外观没有固定的形态。

阿贝多:“麻烦了。给这支试管保持恒定的低温。”

另一支试管上贴着银杏叶的画片。

十星慕依言照做。

片刻,同样洁白色的晶体生长出。

与上一支试管不同的是,它照着画片上的银杏叶一样生长,仿佛时间流速极快的树叶,一片一片堆积在试管里。

“哇!好漂亮。”可莉惊叹了一声,“诶,那我之前不小心在清泉镇炸鱼的话,会不会也被记录下来啊……”

阿贝多:“可莉。”

可莉嘿嘿笑了一声,躲到温迪身后。

十星慕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蹦到艾尔海森的肩膀上。

她学会了。

也凝固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里面缓慢生长出一个结晶。是仍在教令院上学的艾尔海森,造型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逃课少年。

艾尔海森扯了扯她的尾巴。

“不过这种冰也只能凝固成一次。重复实验会导致结晶结构抽离无序,不再具备各向异性,也更不稳定。”阿贝多沉思着,与砂糖讨论,“可能是晶体之间的键合能量发生混乱,记忆的各部分的结构无序。”

他取出一个样品,结晶形状造型奇异,是一个具有半边花瓣呈现松叶形状的塞西莉亚花。

“经过一定数量的重复实验后,结晶的结构会变得格外脆弱。轻软的纤维都能让它破碎。”

阿贝多摘下一朵塞西莉亚的花瓣,轻轻触碰那个结晶。

结晶猝然破碎,成了一堆碾碎的粉末。

原本跟可莉一起玩耍的温迪突然停止了,抬头向艾尔海森看去。

十星慕是纯水精灵,这件事他们没告诉过其他人。

但阿贝多或许凭借自己猜出了什么,在提醒他们。

阿贝多:“珍惜当下吧。”

“多谢建议。”艾尔海森说。

他垂眸,揉了揉十星慕的脑袋。

天使的馈赠。

西风教会第一翘班王罗莎莉亚,正和自称骑士团第一摸鱼王凯亚愉快地组酒局。

两人各拿一杯午后之死,赞颂这个幸福无趣之城,顺便聆听人们或多或少的抱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纤细的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罗莎莉亚和凯亚,一个号称绝不加班,一个号称天天摸鱼,这时却瞬间向她投去锐利的视线。

“来一杯酒。”

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酒保:“有勾勾果汁。”

“酒卖完了么?”

酒保:“不。是你看起来还没到饮酒的年纪。”

“听说了吗,风花节上出现了一对异乡人。”罗莎莉亚懒散地举起酒杯,摇晃几下,澄澈的酒汁在玻璃杯中荡漾,溅起几滴水珠。

“当然,当然。”凯亚笑道,“琴团长亲自接待的客人,可不多啊。”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那位神秘的少女面前,在酒保不赞同的目光中道:“我们可以拼桌。”

少女湖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真的吗?太好了。”

“姑且问一下,这位小姐,你成年了吗?”

“成年是具体指多少岁呢?”

“十八九岁吧。”

这位少女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似乎在心算什么,然后说:“那我肯定成年了有……好几个月了吧?”

几千个还是几万个?她记不起来也算不过来了。

啊。看起来是个刚过成年礼不久的小朋友呢。或者根本没到年纪,就想尝试大人的饮品的叛逆少女。

凯亚替她拉开一把椅子,绅士地说:“请坐。”

“我可以推荐许多味道上乘的酒类。”凯亚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第一次来蒙德吗?”

她的表情纠结了一些,最后还是点点头。

其实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上次来是很久之前了。那时山势还并未像如今这样平坦,也并没有这座城邦。

意外的很好套话。

凯亚眯起眼睛,与他在广场上见过与她亲昵的那个青年气场截然不同。

这位少女名字叫十星慕,出来玩是听那个吟游诗人说这里的酒很好喝,正在深陷少女特有的恋爱的烦恼。

“我有一个朋友。”

十星慕谨慎地选择这个开头,然后说:“最近和她另外的一个朋友产生了一些分歧。”

凯亚了然,往椅背后一靠,叉起手臂:“是什么样的分歧呢?”

“关于未来的规划。”十星慕说,“一开始我那个朋友以为对方并不知晓,未来他们可能共度的时间不对等。”

相当常见出现的情况。凯亚摩挲下巴。

在蒙德,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实在常见,而当两个人真正面对生活的鸡飞狗跳时,性格不合,习惯的差异往往就会暴露出来。

比方说有的人表面上是优雅高贵的酒庄老板,实则夜晚还得辛苦跑一分钱捞不到的外勤。留给彼此相处的时间就会很少。

凯亚:“一般两个人认真沟通,就能解决问题吧。”

“然而总是会出现意外的。”

十星慕深沉地说,她接过凯亚递给她的一个高脚玻璃杯,仰头尝了一口。

这个酒的味道怎么跟果汁很像?

她继续道:“我那个朋友,出于某种必要但不可说的原因,必须离开他去解决一些……呃,历史遗留的战争。”

嚯,还是某位世家的大小姐,继承人还不止一个,有竞争家产的必要。

凯亚继续做出认真倾听的姿势,并提出一个问题:“是还在暧昧的时候吗?”

“嗯?”

十星慕懵懂地眨眨眼。

“离开的时候,你们……啊不,是你的两个朋友,还在暧昧的阶段?”

“具体怎么算暧昧的关系呢?”

“牵牵手,抱一抱,若即若离的肢体接触。”

“那应该算吧。”十星慕想了一下,点点头。

“嘶……请你继续。”

“于是我——啊不,我的那个朋友,就回去处理遗留的问题了。”十星慕思索着措辞,接着说,“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就此分别也挺好的,毕竟他们的未来并不对等。”

“但是。”

“但是?”

“在风暴都止息之后,她发现事情解决得意外的顺利,这时才发现,原来对方一直在默默帮她。问题都解决了。”

心理学大师凯亚明悟:“一般这种时候,才是麻烦的开端。”

十星慕深以为然地点头:“然而我完全没有想到。照理说,我跟他现在的未来与任何的普通人都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不高兴。”

当时他们离开阿贝多的营地,即使已经离开了雪山,但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十星慕好不容易变回人的样子,第一件事便是对艾尔海森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她自信满满,用想让对方夸赞自己的语气道:“陪你几十年的时间还是有的!”

艾尔海森:“不是这么算的。”

在时间对她毫无意义的时候,她拥有漫长的时间。而当她开始留恋这个世界时,只剩下几十年。

之前设想的所有结局建立在一个不存在的前提上。

十星慕总是能给他猝不及防。

十星慕苦恼地问:“他怎么还不高兴呢?虽然感觉他对我还是很好,难道是今天的风不合他心意?我想让他高兴一点。”

这位单纯的小姐已经开始用自称了。凯亚想。从她的语句中揣测,涉及到利益来往的爱情,总是不怎么纯洁。

“你怎么看?”他抬抬下巴,询问对面的罗莎莉亚。

刺探情报没想到最后听了一场恋爱咨询。

罗莎莉亚冷漠道:“去教堂告解吧。巴托巴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

“真的吗?巴托巴斯是谁?这么厉害?”十星慕问。

她只认识一个巴巴托斯。难不成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当然,我是不信的。”

“行吧。”

十星慕忧愁地趴在桌上,试图以酒浇愁。她很快将玻璃杯喝到见底,又自己给自己添上了一点。

她喝不了太多酒,很快变得晕晕乎乎,等到另外两人发现不对劲时,她已经开始试图用脑袋画画了。

“你造成的麻烦。”罗莎莉亚冷静甩锅。

凯亚:“……”

在两个人商讨怎么如何把这位深陷烦恼的恋爱少女送回去时,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那位气质很显眼的灰发青年淋着酒馆昏暗的光线,翠色的眸子很快锁定了他们的小桌,迈着修长的双腿走来。

与他对视的时候,凯亚无奈地解释:“怎么说呢……我确实只给了她苹果汁。”

要是十星慕想干什么,特别是与水有关的事,她总是能轻易做到。

于是艾尔海森扫了一眼,只是点点头,便低头去问:“站得起来吗?”

十星慕:“我可以。”

她还是有分寸的。

艾尔海森便把她拉起来,调整了一下重心,让对方的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往酒馆外走去。

两人身后,罗莎莉亚回想了一下他们彼此的眼神,评价道:“感觉你的猜测要被完全推翻了。”

凯亚:“怎么说呢,也挺好的。就当听了个情感八卦?”

僻静的小径上,已没有多少人。只剩屋内亮着温暖而明亮的灯光,这时候能看清天上的许多星星,和一条浩渺的银河。

艾尔海森同样也想起少年时代那一幕相当惊艳的流星。所以即使已经忘却,许多年后,他仍旧给那只小海獭取了这个名字。

其实也并无不妥。她提前一步离开,也不必承受痛苦。

“有一种说法,我们此刻见到的闪烁的星星,大多已经在许多时间之前便把自己燃烧干净了。”十星慕道。

“但它们的光却照耀到现在。”艾尔海森接过话。

他明白十星慕想表达什么。摸了摸她的头——

等等。

触感不对。

他捏到的,似乎是一对毛茸茸的,雪狐的耳朵?

“所以,现在我们的想法如出一辙吧。”

至少上一句话之前是这样的。

而现在,大概是南辕北辙的辙。

艾尔海森的眼神此刻停留在那对看上去很好摸的,相当显眼的耳朵上。十星慕似乎还没意识到因为醉酒的不受控,她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那对耳朵轻微抖动一下,掀起一股细微的气流。

作者有话要说:

试问谁不想摸毛绒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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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影片洗刷出来会等待一段时间。”很识时务的泽维尔恭恭敬敬地回答,“大概需要两三天。”

他求助似的望向一旁安静站着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忽然转过头来。不知道这里面哪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佩特莉可?”他打断喋喋不休的泽维尔,问道。

据泽维尔本人真挚地交代,他仅仅是看好那一片路段非常不好走,想去拍被风吹跑的动物们,没能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捕捉到一只脚滑的十星慕。

仅凭他们萍水相逢的认识,泽维尔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气质,而装束与须弥那边的学者相像。泽维尔知道须弥的学者应当都是具有美德,通晓明理的好先生。

“是的。在佩特莉可小镇。”泽维尔说,“三天后,空想俱乐部将在那里举办一场聚会。”

“届时欢迎二位,大驾光临。”

他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十星慕:“想删掉。”

她一只脚抬高,抵在附近的山石上,身子稍微前倾,左手拎着一个看上去很轻巧的留影机,闲散地转着圈。是一个很痞气的用以威胁人的姿势。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第51章 增加我的筹码

“我还是需要进步的。要知道梅康顿和巴比斯兄弟已经开始造超级大炮了,据说打出的炮弹要比提瓦特的星空还要高,炮弹里还要坐人。”

“而我们的资金大多来源于沃雷德创作的戏剧——当然我是不会去看他的首映,不看到结局那一刻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不过比起加尔恰来说我应该是要好上一点的。他的推数机能精确地调配比例,然而计算得到的蜜糖比起真正的食谱还需要进一步的修正。我的厨艺略胜一筹。”

“佩特莉可(Petrichor)。”

夜色扑面而来,几颗黯淡的星子和一轮初升的月亮攀上夜幕。旅行者望天,感慨一句:“这个月亮……可真月亮啊。”

“或者砸掉。”

“真的吗?”

“当然了,小姐。”泽维尔诚恳地说,“那咱们可以先把我的留影机放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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